长夜思君
琪亚娜坐在平安的摇篮边,指尖轻轻拂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刚满周岁的平安睡得安稳,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许是梦见了白天玩闹的场景。烛火在描金摇篮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映得孩子眼睫像两把小扇子,一动一动的,挠得琪亚娜心里又软又酸。
她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初秋的夜风带着庭院里桂花的甜香飘进来,拂在脸上凉丝丝的,却驱不散心底那股沉甸甸的思念。自朱祁钰亲征瓦剌,这坤宁宫的夜就格外漫长,从前总觉得有他在身边,连烛火都暖得人心安,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守着孩子,守着这空荡荡的宫殿,连呼吸都带着清冷。
“陛下,你在草原上,能闻到这样的桂花香吗?”
琪亚娜对着窗外的月亮轻声呢喃。她想起去年此时,朱祁钰还陪着她在御花园的桂树下品酒,他笑着说她酿的桂花酒比宫里御酒坊的还好,非要抢着多喝两杯,结果被孙太后笑着嗔怪“没个帝王样子”。那时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可转身望去,身边却只剩摇曳的烛影。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那是朱祁钰册封她为贵妃时送的,羊脂白玉温润通透,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他说:“缠枝莲生生不息,就像朕对你的心意。”她当时红了眼眶,靠在他怀里说:“臣妾不求别的,只愿能一直陪着陛下,陪着平安。”如今想来,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期盼。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摇篮那边传来,琪亚娜立刻转身快步走过去。平安翻了个身,小嘴瘪了瘪,像是要醒的样子。她赶紧俯下身,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哼起了家乡的摇篮曲。那是母亲教她的调子,轻柔舒缓,平安从小听到大,一哼就安静。果然,没一会儿,孩子又沉沉睡去,小拳头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看着女儿依赖的模样,琪亚娜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可这份安定没持续多久,那股熟悉的思念又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想起从前每个夜晚,朱祁钰都会先陪她哄睡平安,然后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低声讲着朝堂上的趣事,或是听她念叨后宫里的琐碎。他的怀抱总是暖烘烘的,带着淡淡的龙涎香,能驱散所有的不安。
此刻床榻空荡荡的,凉得像浸了冰水。琪亚娜坐在床沿,指尖轻轻划过床单上绣着的并蒂莲——这是她仿照汪皇后的样式绣的,那时她还笑着说要和皇后比一比手艺,朱祁钰却打趣说“朕的贵妃绣什么都好看”。如今针脚依旧细密,可那个欣赏的人,却远在千里之外。
一丝朦胧的冲动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向下移动,想要寻一点他曾留下的温度,一点无需掩饰的温存。可就在触到衣料的瞬间,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尖的凉意让她瞬间清醒。
“不行。”她对着帐顶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是陛下的贵妃,是平安的母亲,不能这般放纵。”
汪皇后白日里的叮嘱忽然浮现在耳边。上午她红着眼去找皇后,说听闻家乡战事平息,想回去看看母亲留下的旧宅,皇后握着她的手温言劝道:“边境虽稳,路途遥远且凶险,你守好三皇子,等陛下凯旋再做打算。”那时她虽失落,却也明白皇后的苦心。连自己都能为了安稳忍耐思乡之苦,又怎能放纵私欲,辜负陛下的信任?
琪亚娜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外间的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略显憔悴的脸,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连日的牵挂。她拿起梳妆盒里的珠钗——那是朱祁钰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一支嵌着红宝石的点翠钗,是他微服私访时,在江南的首饰铺里特意挑的。他说:“这支钗配你的眼睛,最是好看。”
指尖抚过冰凉的宝石,她忽然想起在江南寒山寺的日子。那时朱祁钰推行“养蒙策”,安抚边境流民,减免赋税,她陪着他走街串巷,看百姓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有一次路过一家染坊,她指着染缸里的靛蓝色说喜欢,没过几日,他就亲手为她染了一块布料,说要让宫女给她做件新衣裳。那些日子虽忙碌,却充实而温暖,是她入宫以来最珍贵的回忆。
“娘娘,门口阿娅求见。”宫女的声音轻轻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琪亚娜回过神,理了理衣襟:“让她进来吧。”
“是。”
没过片刻,殿门被轻轻推开,阿娅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孩子——安儿被奶嬷嬷牵着,跌跌撞撞地迈着步子;其其格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手里捧着一本卷边的书;阿吉则扎着两个小辫子,紧紧跟在其其格身后,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的陈设。
“贵妃娘娘。”阿娅走到近前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奴婢做了些蒙古的奶酥,想着娘娘和小皇子可能爱吃,就冒昧过来了。”
琪亚娜笑着扶起她:“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快坐,素心,倒茶。”
安儿看见琪亚娜,立刻挣开奶嬷嬷的手,晃悠悠地扑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贵…贵妃娘娘…抱…”
琪亚娜赶紧蹲下身接住他,小家伙肉乎乎的胳膊立刻搂住她的脖子,把小脑袋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都长这么沉了。”琪亚娜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最近有没有听话?”
“安儿…听话…学走路…”小家伙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虽然话说得含糊,却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其其格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贵妃娘娘安好。”她手里的书露出封皮,是一本《千字文》,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磨损。
“这是在看书?”琪亚娜指了指她手里的书,笑着问。
其其格点点头,有些腼腆地说:“是吴迪先生之前给我们的,他说多读书能明白道理。”
提到吴迪,琪亚娜的心轻轻一动。她想起初见吴迪时的场景——那时他们都在江南寒山寺游玩,在处理吴迪父亲冤案时候。在和众人分开之后,被吴迪拐到了吴家。最后被关了起来。直到吴迪出现,他把我身上衣服扒了之后。在一旁看。而我寻死觅活的。被奕闵发现,及时阻拦了。当时我就挂在悬梁上有半个小时了。身体都凉了。
“吴迪先生是个好人。”阿吉忽然开口,声音细细软软的,“她还说,等陛下打胜仗回来,要带我们去江南看荷花。”阿吉的话,被及时拉回现实。
琪亚娜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泛起暖意。阿吉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像阿娅,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股草原女子的爽朗。而其其格,越长大越像自己,尤其是那双眼睛,连神态都有几分相似。阿依娜当年在鞑靼边境收留这两个孩子时,怕是也没想到,她们会和自己有这样深的缘分。
“奶酥快凉了,娘娘尝尝?”阿娅打开食盒,里面放着几块金黄的奶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她拿起一块递到琪亚娜面前,“奴婢按照家乡的做法做的,加了些蜂蜜,不腻。”
琪亚娜接过尝了一口,奶香味浓郁,带着淡淡的甜意,竟让她想起了在草原上的日子。那时她跟着阿依娜四处奔波,偶尔能吃到这样的奶酥,是难得的美味。“很好吃,比我在草原上吃的还要香。”她笑着称赞。
安儿见琪亚娜吃得香,也伸着小手要:“要…要吃…”
琪亚娜挑了一小块递到他嘴里,小家伙吃得满脸都是,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其其格拿出帕子,轻轻帮安儿擦了擦嘴,动作温柔又细心,颇有几分大姐姐的样子。
“先生说,我们要学着照顾弟弟妹妹。”其其格轻声说,“阿娘也说,等陛下回来,看到我们懂事,一定会高兴的。”
提到朱祁钰,殿内的气氛忽然安静了些。阿娅的笑容淡了些,轻声说:“前几日听宫人说,前线那边粮草供应有些紧张,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按时吃饭。”
琪亚娜的心沉了沉,她想起白日里汪皇后提到的密信——朱祁钰为了护粮,三夜未合眼,还偶感风寒。这些事她不敢对外人说,怕引起恐慌,可压在心里,却像一块石头般沉重。“陛下是大明朝的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定会平安无事的。”她强压下心头的担忧,语气坚定地说。
其其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起手里的书说:“先生教我们写‘平安’二字,说写得多了,就能保佑想保佑的人。娘娘,我写了好多,给你看。”说着,她从袖袋里掏出几张描红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平安”二字,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琪亚娜接过描红纸,指尖抚过那些稚嫩的笔画,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想起自己昨夜也写了满满一页“平安”,却终究不敢寄出去,怕打扰了朱祁钰的军务。这些孩子的心意,纯粹而真挚,倒让她心里的愁绪淡了些。
“等陛下回来,我们一起把这些‘平安’字给他看,好不好?”琪亚娜笑着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好!”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安儿虽然不太明白,却也跟着拍手叫好。
殿外的更漏敲过三更,夜色越发深沉。琪亚娜看着眼前的孩子们,看着她们脸上纯真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她不是一个人在等,宫里的每个人都在等,等那个身披铠甲的人凯旋归来,等御花园的桂花开得更盛,等那些温暖的日子重新回来。
阿娅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娘娘,夜深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打扰您休息了。”
琪亚娜点点头,亲自送她们到门口。安儿趴在奶嬷嬷怀里,已经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一小块没吃完的奶酥。其其格和阿吉跟在后面,不时回头挥手:“娘娘晚安,我们明天再来看您!”
“好,路上小心。”琪亚娜笑着挥手,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回到殿内,烛火依旧摇曳。琪亚娜走到摇篮边,看着平安熟睡的脸,又看了看案上那些写满“平安”的描红纸,心底的思念虽未消散,却多了一份坚定。她走到案前,拿起那支朱祁钰送她的狼毫笔,在宣纸上缓缓写下“等君归”三个字。
墨迹干透时,窗外的月亮已经移到了中天,清辉洒在宣纸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琪亚娜将信纸折好,放进一个锦盒里,和她之前写的那些“平安”字放在一起。
她知道,这长夜还要熬很久,可只要心里有牵挂,有期盼,就一定能等到天亮。她躺回床榻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朱祁钰归来的模样——他穿着朝服,笑着向她走来,说:“琪亚娜,朕回来了。”
梦里,桂花的香气更浓了,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他牵着她的手,身边围着平安、安儿、其其格和阿吉,欢声笑语,洒满了整个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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