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托雅失落走出来
金顶毡房里的暖意还未散尽,娜仁托雅却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她借着“透气”的由头避开众人,脚步踉跄地走出毡房,漫无目的地朝着草原深处走去。篝火的光亮渐渐被抛在身后,只剩下晚风卷着青草的气息,拂过她还带着皇冠压痕的额头。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潺潺的流水声钻进耳朵。娜仁托雅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小河边。月色洒在水面上,映出细碎的银辉,像撒了一把星星。她蹲下身,看着水中的倒影——金袍还穿在身上,只是领口歪斜,头发散乱,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迷茫,连带着倒影里的自己,都显得格外狼狈。
“我该怎么办?”她对着水面轻声呢喃,声音刚落,就见倒影里的自己竟模糊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时,河岸边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穿着金灿灿的短褂,扎着利落的发髻,眼神亮得像草原上的太阳——那是金色的小人。他一蹦三尺高,凑到娜仁托雅面前,声音清脆得像铜铃:“别灰心啊!这不是挺好的吗?你如愿当上大汗了,阿依娜表姐、也平表哥,还有大长老他们都真心支持你,刚才在毡房里你不是都想清楚了吗?要写诏书、定国号、建平安塔,多有条理!你得挺住,往后的路还长,草原上的族人都等着你来护呢!”
话音刚落,另一个穿着黑布衫、耷拉着脑袋的小人也钻了出来,他就是黑色的小人。他慢悠悠地晃到娜仁托雅脚边,声音像浸了水的毡子,沉甸甸的:“不不不,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当大汗有什么好?每天要处理那么多账目,要应付大明的使者,还要防备沙俄的人,连睡个安稳觉都难。你忘了刚才握玉带时,指尖都发白了?还不如当个普通百姓,每天放放牛羊,喝喝奶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自由啊。依我看,这汗王的位置干脆让给阿依娜表姐算了,她比你能打,比你会谈判,肯定比你做得好。”
“你胡说!”金色小人立刻炸了毛,冲到黑色小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反驳,“托雅才不是怕难!她只是刚开始不适应!上次和塔塔尔部谈判,是谁当场翻译古语,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是托雅!去年冬天大雪,是谁挨家挨户送粮食,连最偏远的牧民都没落下?还是托雅!她心里装着族人,比谁都适合当大汗!你就是想让她逃避!”
黑色小人也不示弱,梗着脖子回怼:“装着族人又怎么样?她连部族账目都要算半天,写个诏书都要问别人,这样怎么当大汗?万一哪天做错决定,连累族人打仗、挨饿,那才是害了他们!倒不如早点让贤,大家都轻松!”
“你懂什么叫成长吗?谁生来就会当大汗?阿依娜表姐第一次谈判还被人骗走二十匹马呢!托雅只要慢慢学,肯定能做好!”
“学?要是没等她学会,大明就派兵来了怎么办?要是沙俄趁虚而入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我当然负得起!托雅比你想的要坚强得多!”
“坚强?她现在都快哭了,这叫坚强?”
两个小人吵得面红耳赤,金色小人的金褂子都被扯皱了,黑色小人的黑布衫也沾上了草屑。他们的声音像两只嗡嗡叫的蚊子,在娜仁托雅耳边绕来绕去,搅得她心烦意乱。她猛地站起身,朝着两个小人吼道:“别吵了!都别吵了!”
吼声落下的瞬间,金色小人与黑色小人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河岸边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流水声和娜仁托雅急促的呼吸声。她捂着头蹲下身,还没等平复心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身后竟站满了人。阿依娜、也平、阿尔斯兰和大长老都在,连那位大明皇帝朱祁钰也站在人群边缘,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一张张熟悉的脸,有担忧,有疑惑,却没有半分责备。
阿依娜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伸手扶住娜仁托雅的胳膊,语气带着关切:“托雅表妹,你怎么了?刚才看你跑出来,我们都跟着过来了。你看你,神色这么紧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也平也跟着上前一步,皱眉道:“是不是还在担心诏书或者官制的事?要是觉得难,我们再慢慢商量,不用急在一时。”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托雅!我的托雅!”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只见娜仁托雅的阿妈娜仁拖曳拄着一根拐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焦急,一把将娜仁托雅拉到自己身后,张开双臂护着她,眼神警惕地扫过面前的人:“你们对我女儿怎么了?是不是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了?”
阿依娜连忙解释:“阿妈您别误会,我们没有逼托雅,只是担心她……”
“没有逼她?”娜仁拖曳打断她的话,声音陡然提高,“那她怎么一个人跑到河边来哭?我女儿我最清楚,她从小就文静,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难过半天,更别说当什么大汗了!去年她爹走了,我就想着让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怎么你们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她说着,就伸手去解娜仁托雅身上的金袍扣子,“托雅,咱不当这个大汗了,谁愿意当谁当去!跟阿妈回家,咱们还过以前的日子,放牛羊、绣毡子,多清净。”
“阿妈!”娜仁托雅连忙按住母亲的手,又急又羞,“您别这样说,当着大家的面……”
“当着大家的面我也要说!”娜仁拖曳的眼泪涌了出来,顺着皱纹往下淌,“傻姑娘,你以为大汗是那么好当的?当年你爹当部落首领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处理事,晚上还得防备其他部落偷袭,头发都熬白了。你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扛得起这么重的担子?万一出点什么事,阿妈怎么对得起你爹?”
人群中一阵沉默,大长老捋着胡须,神色凝重地看着娜仁托雅,却没有说话。也平和阿尔斯兰对视一眼,想说什么,又怕刺激到娜仁拖曳,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我看阿妈说得对,有些人就是没那个本事,偏要占着汗位不放,到时候连累了整个瓦剌,谁来负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娜仁托雅的二妈妈安蕾娜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长袍,脸上带着几分讥讽,目光直直地看向阿依娜:“当初要不是你非要把汗位让给托雅,怎么会有现在这些事?你自己能征善战,又懂朝堂上的规矩,明明你当大汗最合适,偏要推给一个连账目都算不清的小姑娘,安的什么心?”
“二妈妈!”娜仁托雅急忙开口阻止,“这不关表姐的事,是大家选我的……”
“选你?还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安蕾娜娅打断她,语气更加刻薄,“你以为大家真的服你吗?不过是给你爹留几分情面罢了。现在你自己都跑到河边哭,分明就是撑不下去了,还不如早点让给阿依娜,别耽误了瓦剌的大事!”
“安蕾娜娅!”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乌日亚娜从人群里走出来,拦住了还想说话的安蕾娜娅。她是安蕾娜娅的女儿,也是娜仁托雅的表妹,此刻却皱着眉,语气严肃:“妈,您别再说了!托雅姐不是撑不下去,她只是一时有点迷茫。当初选大汗的时候,您也投了赞成票,现在怎么能说这种话?而且阿依娜姐早就说了,她不想当大汗,她喜欢的是骑马射箭,不是处理政务。您这样说,不是让阿依娜姐为难吗?”
安蕾娜娅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拦着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我这是为了瓦剌好!难道要看着她把瓦剌带向绝路吗?”
“托雅不会的。”乌日亚娜坚定地说,“刚才在毡房里,托雅姐已经想好要怎么写诏书、怎么安抚牧民、怎么和大明打交道了,她比我们想的要清楚。您要是真为了瓦剌好,就该支持她,而不是在这里说风凉话。”
旁边的几个年轻姑娘也纷纷附和:“是啊,二妈妈,托雅姐心里有族人,我们都愿意支持她。”
“刚开始当大汗肯定会难,我们一起帮她就好了,没必要说让贤的话。”
安蕾娜娅看着围上来的几个姑娘,又看了看站在娜仁拖曳身后、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的娜仁托雅,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娜仁拖曳看着眼前的情景,脸上的怒气渐渐消了一些,但还是紧紧拉着娜仁托雅的手:“托雅,你告诉阿妈,你是真的想当这个大汗吗?要是不想,阿妈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让他们逼你。”
娜仁托雅抬起头,看着母亲布满皱纹的脸,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关切的阿依娜、也平,还有那些眼神里充满信任的族人。她想起刚才金色小人说的话——“你心里装着族人,比谁都适合当大汗”,也想起自己在毡房里下定决心要做的那些事:抚恤伤亡的将士家属,帮牧民重建毡房,建一座平安塔告慰亡灵……
河水依旧在潺潺流淌,月光下,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金色的小人,正对着她微笑。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挣开母亲的手,走到人群中间,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阿妈,各位长老、各位族人,”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知道当大汗很难,我也知道我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连算个账目都要花半天时间,写诏书还要请教别人。但是,我真的想试试。”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年冬天,我看到牧民们因为大雪断了粮食,孩子们冻得直哭,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有能力保护他们就好了。现在大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我知道我可能会犯错,但我会学,会听大家的意见,阿依娜表姐会帮我处理外交,也平表哥会帮我守好边境,大长老会教我怎么治理部族,还有乌日亚娜和其他姐妹,会帮我安抚牧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说到这里,她看向人群边缘的朱祁钰,微微躬身:“朱祁钰陛下,您当年临危受命,稳住了大明的危局,想必也明白这种感觉。我不敢说自己能做得像您一样好,但我会尽我所能,让草原上的族人都能安居乐业,让瓦剌和大明能继续和平相处。”
朱祁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却有力:“大汗既有这份心,又有这么多同心同德的人辅佐,何愁不成事?当年我初登帝位时,比你还要慌乱,连朝堂上的礼仪都记不全,也是靠着于谦等大臣的辅佐,才一步步走过来的。治国之道,不在一时之能,而在长久之心——你有体恤族人的仁心,又有敢担责任的勇气,这就够了。”
大长老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大汗说得好!治国靠的不是一时的勇猛,而是长久的仁心与决断。托雅有这份心,又有大家辅佐,老夫相信她一定能当好这个大汗!”
“支持大汗!”“我们都听大汗的!”族人们纷纷开口,声音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样席卷了整个河岸。火把的光芒映着一张张激动的脸,连安蕾娜娅都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人群里。
娜仁拖曳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欢呼的族人,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娜仁托雅的肩膀:“傻姑娘,既然你想好了,阿妈就支持你。只是记住,要是累了、难了,就回家告诉阿妈,阿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娜仁托雅眼眶一热,点了点头:“谢谢阿妈。”
阿依娜走上前,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笑着说:“好了,别光顾着说话了,晚上风大,咱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草拟诏书呢,可不能冻着我们的大汗。”
也平也笑着附和:“是啊,我已经让人去统计伤亡将士的名单了,明天一早就能给你送来。还有边境的防守,我也会重新安排兵力,保证万无一失。”
娜仁托雅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看着身边的伙伴们,看着热情的族人,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刚才的迷茫和慌乱就像河水的涟漪,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满的勇气和信心。
月光下,众人簇拥着娜仁托雅往回走,篝火的光亮越来越近,欢声笑语也渐渐清晰起来。娜仁托雅回头望了一眼那条小河,水面上的倒影依旧清晰,只是这一次,倒影里的自己,眼神坚定,笑容明媚,再也没有了半分狼狈。
她知道,当大汗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等着她,但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站着她的母亲,她的表姐表哥,她的族人,还有这片她要用生命去守护的辽阔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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