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巷飘着炒货的香气。陈爷爷和沈曼坐在老银杏树下的藤椅上,膝头盖着同一条格子毛毯。沈曼的手指缠着陈爷爷的袖口,看他用竹刀给青核桃开缝——五十年前他总这样做,说核桃仁要完整的才好吃,她却总爱抢着吃碎在壳里的那部分。
“当年在农场,每次看见核桃树就想起你。”沈曼把剥好的果仁放进他掌心,“深儿小时候总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爷爷送的风筝,他没有。”
林深正站在厨房门口削苹果,闻言手腕顿了顿。果皮在脚边蜷成完整的圈,像个没说出口的拥抱。陈念从背后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递过个装着银杏蜜饯的玻璃罐:“我爷爷说,以前总在罐子里藏这个,等你外婆来的时候偷偷塞给她。”
罐底沉着片完整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陈念特意捡的。她忽然想起上周在阁楼发现的那只旧风筝,竹骨已经泛黄,绢面上画着红裙子的姑娘站在银杏树下,裙摆飘得老高。
“明天去放风筝吧。”林深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瓷盘,“我妈相册里有张她放风筝的照片,背景就是这片银杏林。”
次日清晨,陈念在风筝线轴里发现了卷牛皮纸。展开来看,是1972年的手绘地图,用红笔圈着渡口和银杏巷,旁边写着:“曼曼怕迷路,画张图给她。”墨迹被水浸过,晕成淡淡的云纹,倒像极了深秋的晨雾。
他们在银杏林里放线时,风筝忽然挣断绳子往渡口飞去。林深追过去时,正看见两位老人站在新桥的桥头,沈曼扶着陈爷爷的胳膊,红裙子的一角被风掀起,像朵迟开了半个世纪的花。
“当年就想放这样的风筝给你看。”陈爷爷望着天上越飞越远的风筝,“线都缠好了,你却没来。”
沈曼从口袋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团磨得发亮的棉线:“我带着这个走的,总想着哪天能亲手给你放风筝。”线团里裹着片银杏叶,叶脉间写着极小的字:“等孩子长大了,就去找你。”
林深忽然明白母亲为什么总在清明前后翻出那只旧行李箱。里面除了红裙子,还有本翻烂的《育儿手册》,扉页写着:“深儿要像银杏一样,扎根深,活得久。”他一直以为“深”是母亲的期盼,此刻才懂,那是她藏在名字里的思念。
陈念在整理爷爷的画具时,发现颜料盒底层粘着张泛黄的收据。是1973年秋天的,来自城里的百货公司,卖的是红布和金线。“他说要给你做条新裙子,等你回来的时候穿。”她把收据递给沈曼,忽然看见老人衣柜最深处挂着件崭新的红裙子,领口绣着两片交叠的银杏叶。
“做了五十年。”陈爷爷的声音很轻,“每年添几针,总觉得你会回来的。”
霜降那天,社区来人拍全家福。沈曼穿上了那件新做的红裙子,陈爷爷胸前别着两枚银杏叶胸针,林深和陈念站在他们身后,手里各拿着片刚捡的银杏叶。摄影师说要笑的时候,沈曼忽然指着陈爷爷的头发笑出声:“你当年的黑头发,怎么变成银杏叶的颜色了?”
陈爷爷摸了摸自己的白发,也笑了:“你的红裙子,不还是像当年那么亮吗?”
夕阳穿过银杏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金点。林深看着照片里四位相视而笑的人,忽然发现时光其实很慷慨,它会让桥塌了再建,让叶子落了再长,也会让错过半个世纪的人,重新站在同一片阳光下。
夜里整理照片时,陈念在相框背面发现了行小字,是林深写的:“原来所谓永恒,就是年轮里藏着的约定,从未被岁月磨平。”窗外的银杏叶还在簌簌飘落,像无数个被温柔接住的,迟到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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