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的阳光带着暖意，铺满银杏巷的青石板。陈爷爷蹲在院子里翻晒茱萸，金黄的果实串在竹绳上，像挂了串小小的灯笼。沈曼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手里揉着糯米粉，准备做重阳糕，粉里掺着的桂花碎，与陈爷爷去年酿的桂花酒香气相融。“1993年的重阳也这么晴，”她数着糕粉的筛目，“当年在农场做糕，总想着你会不会嫌糖少，要不要多加些蜜。”
陈爷爷直起身，袖口沾着些茱萸的碎屑。他从储藏室搬出个陶瓮，里面是酿好的桂花酒，酒液呈透亮的琥珀色，瓮口贴着张褪色的标签：“1994年秋，曼曼爱甜酒，多加桂花。”“知道你重阳节爱喝两口，”他舀了勺酒液倒进瓷杯，桂香混着酒香漫出来，“每年重阳都酿，想着等你回来，佳节就不冷清了。”沈曼忽然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个同款陶瓮，酒封上的桂花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我也酿了些，埋在杏树下，原来我们又想到了一处。”
陈念在整理社区的“重阳记忆”档案时，发现本2011年的《节庆记录》。在“陈念安”的名字旁，有人用红笔标注着“重阳糕放枣泥，沈老师爱吃”。翻过几页，在沈曼的记录里看到：“今日酿酒，见缸里已放足桂花，知是他。”她想起爷爷的日记里，2011年重阳那页画着重阳糕的简笔画，旁边写着：“她做糕总怕黏牙，米粉得多蒸一刻钟。”
林深看着这两份记录，忽然想起母亲的蒸笼里，重阳糕永远夹着枣泥，酒坛里的桂花总铺得厚厚的。每年重阳，她蒸糕时总会念叨“老陈牙口不好，糕得软些”，当时只当是说父亲，此刻才懂那藏在节庆里的牵挂。他翻出母亲2012年的日记，其中一页贴着张重阳糕的包装纸，上面用蓝笔写着：“今日做糕，想着他酿的酒，不知桂花开得够不够。”
霜降那天，他们带着这些酒和糕粉，去社区的“敬老宴”帮忙。陈爷爷教大家酿桂花酒，沈曼则演示重阳糕的做法。拌粉的时候，陈爷爷特意多放了勺蜂蜜：“你当年总说蜂蜜比白糖润。”沈曼笑着往糕面上撒了把松子：“你爱吃坚果，多放些嚼着香。”旁边的老人们看着他们配合的模样，像看一对年轻夫妻在熬煮岁月的甜。
林深站在旁边，看着两位老人揉面的身影，忽然明白“节日”二字的分量。母亲那些年反复蒸制的糕点、酝酿的酒浆，藏着的不是固执，而是对团圆的期盼。就像这糕里的枣泥，混着酒里的桂花，酿着半世纪的等待。
立冬那天，他们去了城郊的茱萸园。当年的荒坡如今种满了茱萸和桂树，沈曼指着棵老桂树说：“我们当年就在这采桂花，我在树洞里埋过坛酒。”陈爷爷走到老桂树下，用手扒开泥土，果然挖出个陶瓮，酒封虽已斑驳，却还能闻到浓郁的桂香。“你看，”他举起酒瓮给沈曼看，“连桂花都在等我们一起来酿。”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茱萸果染成金红。沈曼忽然从布包里拿出个小陶罐，里面是新做的重阳糕，用荷叶包着。“给你的，”她把陶罐塞进陈爷爷的口袋，“今年的米粉细，口感更软。”陈爷爷也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茱萸叶：“我也给你备了，泡茶喝，能祛寒。”
小雪前的最后一个晴天，他们在院子里挂茱萸。陈爷爷搭着梯子往屋檐下挂，沈曼在下面递绳结，动作默契得像合作了几十年。有风吹过，茱萸的清香混着桂花的甜漫开来，沈曼忽然说：“1995年的重阳，你送我的那串茱萸，我还留着。”陈爷爷从衣柜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的茱萸串虽已干硬，却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我这串也在，你看这绳结。”
社区举办“老物件展览”时，他们的桂花酒和重阳糕模具成了焦点。玻璃展柜里，陶瓮与木模并排摆放，解说牌上写着：“1993年的重阳，桂花与糯米在思念里发酵，等了三十年才酿成团圆。”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指着模具问：“爷爷奶奶，你们的故事是不是像这酒，越陈越香？”
沈曼笑着给他倒了杯桂花酒：“是啊，就像重阳节总会来，好缘分也总会圆满。”陈爷爷看着这一幕，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新做的银杏叶胸针，背面刻着“重阳”二字。“给你的，”他把胸针别在沈曼的衣襟上，“以前的那枚旧了，该换个带节味的。”
林深看着胸针在灯光下闪着光，忽然想起母亲的首饰盒里，有枚茱萸形状的银簪，簪头刻着个模糊的“念”字。他把银簪拿给沈曼，沈曼的指尖刚触到簪子，就红了眼眶：“这是我当年丢的那支！1996年采茱萸时，掉在了石缝里。”陈爷爷接过银簪，摩挲着上面的刻痕：“我捡到的，一直收着，想着总有一天能还给你。”
陈念在爷爷的画架上发现幅新画。画的是重阳的院子，两位老人在挂茱萸，屋檐下的陶瓮里飘出桂香，竹筛里的重阳糕冒着热气。画的右下角写着：“重阳酿的岁月甜，要等共尝时才够浓。”她把画挂在客厅的墙上，和那张茱萸园合影并排，像给这丰收的季节，添了笔圆满的注脚。
晚饭时，重阳糕配桂花酒端上桌，甜香里混着酒香。沈曼给陈爷爷盛酒，陈爷爷给她夹糕，搪瓷碗碰撞的轻响里，藏着说不尽的岁月悠长。林深看着这一幕，忽然懂了，最好的相守，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能一起在重阳酿洒、蒸糕，把剩下的每个秋天，都过成彼此掌心的暖。
夜色漫上来时，陶瓮里的酒还在发酵，茱萸的清香漫过院墙。沈曼靠在陈爷爷的肩头，听着风吹过桂叶的声响，像听见了光阴在轻轻唱，唱着那些错过的重阳，和此刻终于相守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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