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给同福客栈的青瓦屋顶镀了层银子。
寂静里只有蛐蛐儿的聒噪,和李大嘴厨房偶尔传来的一声锅响。
晏辰懒洋洋靠在太师椅上刷手机。
阿楚蜷在旁边,脑袋拱在他颈窝,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上画着鬼脸涂鸦。
“家人们,”阿楚对着手机屏幕打了个哈欠,眼尾挤出生理性的泪花,“看见没?这就是传说中的同福客栈夜生活——朴实无华,且易瞌睡。”
直播间瞬间活了。
【真实!比我家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安静。】
【大嘴又在偷偷煮宵夜!我听到油锅滋啦声了!】
【芙妹呢?想听芙妹讲故事!她上次讲的鬼故事害得我三天不敢走夜路!】
【子曾经曰过:宵夜乃万恶之源,但我好饿!】
正说着,一阵古怪的旋律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宁静。
那声音似琴非琴,似筝非筝,揉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尖锐,直往人脑壳里钻。
“哗擦!”在后院练新步法的白敬琪捂着头第一个蹿进来,“这什么鬼动静?耳朵要炸了!”
紧接着,郭芙蓉提着水桶冲进大堂:“哎哟!哪个缺德的半夜吊嗓子?比我家秀才背书还吓人!”
“放着我来!”祝无双抄起扫帚就想往外冲。
佟湘玉打着算盘,一脸“额滴神啊”的表情:“慢着慢着!听这动静,怕是来了难缠的主儿,额先看看是不是住在店里的客人。”
话还没说完,后院“扑通”一声闷响。
“亲娘哎!”邢捕头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一脸惊恐,“这回影响的可不止仕途了!听着像摔了个人呐!”
“都抄家伙!”白展堂如一道残影闪出柜台,葵花点穴手蓄势待发,“燕小六!替我看好我七舅姥……算了,你这不靠谱的,跟我来!”
他一把拽起旁边还在研究唢呐怎么吹出鸟叫的燕小六。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
晏辰立刻收起手机。
阿楚抄起她的直播杆:“铁蛋、傻妞,待机模式解除,有情况!”
“得令,老板大人!”铁蛋金属质感的男声响起,关节发出轻微的嗡鸣。
傻妞眼中蓝光一闪:“生命体征扫描开启,后院发现非致命坠物,外形特征…带翅膀的…人?”
【带翅膀的人?!】
【白龙马成精了?还是天使下凡了?】
【有没有可能是鸟人?字面意义上那种!】
【掌柜的快去!危险系数高不高啊?】
一群人呼啦啦涌向后院。
月光下,一个身影狼狈地趴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他穿着件破旧却看得出原本质地精良的青色长衫,头发散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从肩胛骨下方突兀延伸出来的、看起来像是由无数色彩斑斓的坚硬羽毛拼贴而成的巨大翅膀!
那翅膀此刻正微微颤抖,沾满了泥土。
莫小贝惊呼:“小郭姐姐!快看!鸟人!”
吕青柠熟练地拿出她的ipad,点开番茄免费小说扫描框对准那人,小眉头微皱:“异常生命体,非鸟类dNA图谱,初步检测,翅膀像是…某种高能声波共振物的结晶聚合体?”
她抬起头,镜片反着光,“爸,这跟您之前推演的能量固化理论有点像哦?”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芙妹,你看…这像不像古书中记载的‘云翮音师’?”
“排山倒海——”郭芙蓉双手叉腰,作势欲拍,被吕秀才赶紧拉住,“芙妹莫急!待为夫用圣人之言问他一问!”
祝无双已经把扫帚换成了干净的抹布和一杯温水:“放着我来!这位…客人,您还好吧?先喝口水压压惊吧?”
白展堂则警惕地绕着那人走了一圈:“这位…鸟…兄台,深夜惊扰,还弄出那么大动静,所为何来啊?”
地上的“鸟人”终于挣扎着坐起身,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中透着深深的恐惧。
他抬起头,看到一圈形态各异、神情或警惕或好奇的脸,更看到阿楚对着他的直播手机和傻妞蓝幽幽的眼睛扫描光,顿时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把那对怪异的翅膀紧紧抱住,缩到墙角。
“妖…妖术!你们…是妖魔?还是钦天监派来的爪牙?”他声音沙哑,透着绝望。
晏辰眨眨眼,突然凑近阿楚低语:“亲爱的,这哥们儿恐慌值都快溢出屏幕了。我赌他绝对是‘夜莺变鹞子’那档子事给整的。”
阿楚鼓着腮帮子,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赌什么?我的限量版泡椒凤爪?我看他更像是被自己那对大扑棱蛾子给砸懵圈了。”
铁蛋适时上前一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和善但实际效果是金属冷光的微笑:“这位‘羽翼’先生,请容在下介绍。此地是同福客栈,安全区。我们并无恶意。在下铁蛋,那是我老婆傻妞,这边两位是我的老板阿楚和晏辰。至于那边的诸位…呃,掌柜的姓佟,跑堂的叫老白,还有…”
他飞快地指了一圈,“吕秀才和他娘子小郭,大嘴,无双,邢捕头,燕捕快,两位小侦探青柠和青橙,还有小贝。简单来说,都是好人。以及……”
他指了指阿楚的手机,“现在大约有几万个‘家人们’正在‘云’关心着您的状况呢,放松点儿,宝宝们都很友善的。”
傻妞点点头,扫描光温和了些:“生命体征:虚弱,脱水,轻微软组织挫伤。心理状态:高度警惕焦虑,伴有严重解离症状。建议:补充水分和电解质。”
【铁蛋哥这介绍绝了!哈哈哈】
【好人卡大派送现场!】
【翅膀小哥哥别怕!我们都是吃瓜群众!】
【对对对,宝宝们等着听故事呢!】
【感觉小哥哥身世好可怜】
那位“羽翼先生”被这一连串人名和“宝宝们”砸得晕头转向,又看到傻妞眼中温和的蓝光和佟湘玉递过来的温水,眼中的惊惧稍微褪去一丝。
他迟疑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在下…”他喘着气,声音颤抖,“张鹊云,本是一个…宫廷乐师。数月前,得了一把稀世古琴‘流云’…谁知此琴竟被大内总管刘公公觊觎,他设下毒计…将那古琴融入一种…一种据说是从西域传来的秘药…那药…本是为驯化猛禽所制…”
他痛苦地闭上眼,身体因为回忆而剧烈颤抖,“我一抚琴,药力激发…那琴音…就扭曲了我的身体…给我带来了这身如同鹞子般的…妖异羽翼!刘公公倒打一耙,污蔑我习练妖法,谋刺圣上!我…我只能带着这怪物模样,流落江湖…惶惶不可终日…”
说到最后,已然是泣不成声,巨大的翅膀无力地耷拉在泥地上。
佟湘玉听得心都揪起来了:“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刘公公,也忒不是个东西咧!”
白展堂咬牙切齿:“这老阉狗,就该挨我一记终极点穴手!让他下半辈子连尿都只能蹲着排!”
郭芙蓉怒拍桌子:“排山倒海——”
这次拍飞了吕秀才的半壶酒,“那个老混蛋!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种人渣就该被我爹逮起来扔进六扇门地牢里关到海枯石烂!”
【气死我了!刘公公不得好死!】
【小哥哥好惨!怪不得这么害怕!】
【科技与狠活啊!古代就有药水整容了?还整成了禽类?】
【青柠大神快分析一下!那个药水靠谱吗?】
吕青柠放下ipad,小脸严肃:“从能量转换角度看,声波催化剂诱导局部组织分子结构重组,形成类羽毛的硬质角质结构和翼骨支撑,确实有可能。那个秘药是关键催化媒介,类似超强的定向诱变剂,还带有次声波共振陷阱。他的翅膀就是活体声波共振器,音波失控时,结构会剧烈碰撞变形,甚至引发小范围冲击波。坏处是外观惊悚,无法控制,且会引来危险。好处嘛…”
她歪头想了想,“或许…飞起来特省机票钱?”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指着张鹊云,“根源是药水的声波催化特性!需要找到阻断或逆转声波共振的方法!”
李大嘴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面:“兄弟,先甭管翅膀能不能飞,来碗面压压惊!跑路也得吃饱不是?我大嘴牌打卤面,吃完保证你腿脚利索,一口气跑出十里地不带喘的!”
莫小贝跳过去:“小郭姐姐,他能在天上飞吗?”
燕小六举着唢呐凑过去:“张兄弟,我看你这翅膀挺别致,要不要学个曲子?咱俩合奏一曲《百鸟朝凤》怎么样?保管惊天地泣鬼神!替我照顾下我二舅姥爷…哦不对,气氛不对!”
【青柠大佬牛!声波共振!】
【懂了!被动技能:音波刀!被动副作用:社死!】
【小六哥别添乱!你那唢呐一出,鸡犬都升天了!】
【掌柜的真好,还管饭!】
阿楚托着腮,看着佟湘玉像哄孩子一样耐心询问张鹊云的经历细节,而张鹊云也从最初的全然崩溃戒备,在“家人们”的弹幕支持和同福客栈众人那奇特又热忱的氛围(尤其李大嘴的打卤面)包围下,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晏辰,”阿楚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爱人,“这刘公公玩得够阴的。给把魔琴,药水融合,还倒打一耙,简直把张鹊云当一次性生化武器做了。”
晏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可不是嘛,亲爱的。这位公公的心思怕是腌了几百年的老酸笋——又黑又透心凉。幸好他落咱们同福客栈了,要换别地儿,指不定被当妖怪烧了。你看他刚才看铁蛋扫描光那个惊恐样儿,真是被这‘妖魔鬼怪’的世界吓破胆了。”
张鹊云终于平静下来,坐在大堂的角落,笨拙地试图将沾满泥土的巨大翅膀收拢到身后,那姿态既心酸又有些滑稽。
他听着佟湘玉絮絮叨叨地讲同福客栈收留过多少奇人异事(其中包括各种稀奇古怪但最终都找到出路的过客),又听到郭芙蓉义愤填膺地骂刘公公,吕青柠在一旁用ipad展示模拟的音波扩散图谱,还有李大嘴热情地塞给他第二碗面,以及手机直播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充满善意和好奇的弹幕。
他脸上的绝望渐渐被一种混合着困惑和一丝微弱希望的表情替代。
他迟疑了一下,对阿楚的手机屏幕小声说:“那个…家人们…宝宝们…谢谢…我真没想到…”
突然,客栈门外火光骤亮,人声嘈杂,脚步纷至沓来!
邢捕头一个箭步冲到门边,从门缝往外一瞄,顿时脸色煞白:“亲娘哎!是锦衣卫的缇骑!黑压压一片!为首那个,好像就是刘公公手下第一狗腿子赵百户!”
“哗擦!”白敬琪一个鲤鱼打挺从条凳上蹦起来,飞快地从后腰掏出那把闪亮的左轮,手速如电地开始装弹,“这么快就摸来了?狗鼻子吧!”
吕青橙跳到他身边,小脸紧绷,小手蓄势待发:“敬琪哥!并肩子上!我的‘惊涛骇浪掌’等着开张呢!”
佟湘玉急得直搓手:“额滴神啊!这可咋整嘛!关门!快关门呀!”
她想去关门,被白展堂一把拦住。
“展堂!关门呀!”
“掌柜的!关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准被撞开!”白展堂眼神锐利,“听着动静,人不少。硬拼肯定不行,咱得智取!”
祝无双焦急地拉住傻妞的胳膊:“傻妞姐,你那扫描功能能透视不?外面到底多少人?”
傻妞眼中蓝光扫过墙壁:“扫描模式:声纹及移动轨迹分析。目标:约三十人。携带制式武器:绣春刀十五把,弓弩五把,其余为哨棍。能量特征分析:无特殊波动,普通人类武装力量。”
【我靠!锦衣卫上门查水表?】
【快跑啊!张小哥打不过的!】
【三十打十?还有俩机器人呢!】
【家人们呼叫铁蛋哥傻妞姐空袭!快起飞轰炸!】
铁蛋活动了下金属脖颈,发出咔哒一声:“老板,授权指令?”
阿楚还没开口,晏辰眼神一闪,低声迅速下令:“掩护张鹊云上屋顶!别暴露你们的全部能力!尤其别飞!”
铁蛋:“收到!走起!”
门外赵百户嚣张的喊话已经响起:“奉刘公公钧旨!捉拿妖孽张鹊云!里面的人听着!胆敢包庇妖人,同罪论处!撞门!”
话刚落地,“嘭”的一声巨响!
厚实的客栈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插销断裂!
阿楚反应极快,对张鹊云大喊:“快!用你那琴声!随便弹点什么!制造混乱!”
张鹊云看着涌进来的明火执仗的锦衣卫,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他手忙脚乱地抚过身前那把古旧的琴(铁蛋不知何时已塞回到他怀里),不成调的噪音再次响彻大堂,尖锐刺耳!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锦衣卫猝不及防,被这高分贝的噪音灌脑,顿时痛苦地捂住耳朵摔倒在地。
“是妖音!捂住耳朵!”赵百户在门外怒吼。
吕青橙看准时机,小小的身影灵动无比,双手猛地向前推出:“惊涛骇浪!”
一股无形的沛然气劲,如同澎湃浪涛,轰然涌向挤在门口的那堆锦衣卫!
“哗啦啦!”门口人仰马翻,好几个锦衣卫惨叫着滚下台阶,刚撞开的门洞空出了一块。
“好样的青橙!”吕秀才激动地扶了扶眼镜,“芙妹,准备接应!”
“排山倒海——”郭芙蓉蓄力,气沉丹田,随时准备把后面涌上来的人拍回去。
混乱中,几支弩箭破空射入!
一支直射向佟湘玉!
白展堂眼疾手快,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两根手指稳稳夹住箭头,断喝:“葵花点穴手!”
指风如电,瞬间点倒了刚冲进来、离得最近的两个锦衣卫。
但他动作幅度一大,手臂被另一支弩箭擦过,瞬间留下一道血痕!
“展堂!”佟湘玉惊叫。
“没事掌柜的!皮外伤!”白展堂咬牙。
李大嘴怒吼着举起锅勺:“敢射俺掌柜的!尝尝俺的颠勺神功!”
他挥着沉重的铁勺就朝门口砸去。
另一边,赵百户已经带人重新组织涌了进来,刀光雪亮!
目标直指被铁蛋护在身后的张鹊云!
张鹊云吓懵了,下意识要拨动琴弦放大音波攻击!
他手指刚碰到琴弦——
“dJ 时间到!”铁蛋低沉一笑,全身关节同时亮起闪烁的彩光!
他掌心发出嗡鸣,调至一个特定的低频共振波!
这低音波仿佛一张无形大网,瞬间笼罩了张鹊云刚刚拨动琴弦发出的尖利音波!
滋啦!
空气里爆开一片细碎的电火花特效(铁蛋设计的声光同步程序),那刺耳的噪音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海绵吸走、搅碎、揉捏,瞬间变成了类似…动次打次的有节奏的电音鼓点?!
“什么鬼?!”赵百户和一众锦衣卫冲过来的动作齐齐一滞,表情像吃了苍蝇。
被这突如其来的“舞曲”搞得头晕目眩,节奏紊乱!
【卧槽铁蛋哥秒变dJ!】
【这混响!这音效!年度最佳夜场保安非你莫属!】
【家人们把公屏打在专业上!】
【锦衣卫:我们在执行重要任务!为什么身体不受控制想抖腿?】
“趁现在!”傻妞清喝一声,眼中蓝光锁定门口。
她如一道蓝色闪电冲出,动作精准高效,拳如奔雷,腿似钢鞭!
每一次出击都准确地卸掉一个目标的武器,击打其麻筋或关节,让其瞬间失去战斗力。
砰砰砰!一连串闷响,刚冲进来的几个锦衣卫像滚地葫芦一样被扔了出去!
“哇哦!”郭芙蓉收回了蓄好的排山倒海,“傻妞姐太帅了!这身手比我爹还利索!”
混乱中,张鹊云看着自己本想制造毁灭音波,却被铁蛋“改造”成了搞怪舞曲,看着锦衣卫们被同福众人和机器人揍得晕头转向,又被佟湘玉怒骂,还被李大嘴顺手用沾着面的抹布糊了脸…
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一股巨大的滑稽感涌上心头,他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我,我本来以为他们要来抓我杀我…结果…结果变成这样…太…太荒唐了!”
笑声是会传染的。
白展堂看着赵百户脸上那混合着愤怒、惊恐、莫名其妙和一丝滑稽的表情,也忍不住“嘿嘿”乐了两声。
郭芙蓉更是放声大笑,连佟湘玉都气乐了,指着满地找牙的锦衣卫:“就这?你们刘公公就派这么些瓜皮来找额滴麻烦?还妖孽?我看你们才像被下了降头的瓜怂!”
【笑裂了!正剧一秒变闹剧!】
【铁蛋哥绝了!声波攻击?dJ混音一键搞定!】
【傻妞姐姐太飒!求空降联系方式!】
【刘公公的部队就是来给同福客栈日常任务充KpI的吧?】
【张小哥笑了!好现象!】
“别打了!住手!都住手!”赵百户看着满地哀嚎的手下,又看着那个会发蓝光的女人和浑身闪着彩光的铁疙瘩(铁蛋还在尽职地制造着背景鼓点),再看着客栈里这群战斗力爆表的“平民”和屋顶上那个会变“鸟人”的张鹊云,瞬间崩溃了,“这他娘的…真是撞了邪了!刘公公没说有这些妖怪啊!”
他终于扛不住心理压力,气急败坏又惊魂未定地吼道:“撤!快撤!点子扎手!有妖法!快回去禀报公公!”
剩下的锦衣卫如同听到了特赦令,慌忙架起地上哀嚎的同伴,屁滚尿流地退出了同福客栈,狼狈地消失在黑夜中。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铁蛋故意留下的、渐弱的“动次打次”鼓点余音。
赵百户带着残兵败将逃得踪影全无后,大堂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佟湘玉叉着腰,对着狼藉的门口啐了一口:“忒!什么玩意儿!下次再敢来,额让铁蛋用电音轰死你们!”
张鹊云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他笨拙地穿过大堂,在阿楚、晏辰、佟湘玉和郭芙蓉等人前一一拜下。
翅膀上的羽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像是在表达着一种无声的谢意,也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不必如此!”佟湘玉赶紧示意郭芙蓉去扶,“快起来快起来!落难遭灾,相互帮衬着过呗,有啥好拜的!”
郭芙蓉和祝无双合力把他拉起来。
张鹊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众人:“今日若无诸位倾力相助…我张鹊云早已是刀下亡魂,还顶着这人不人、妖不妖的骂名…这再造之恩,如同父母…”
他哽了一下,目光转向铁蛋和傻妞,以及他们身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科技微光,“尤其是这两位…铁蛋…大哥,傻妞大嫂,你们的本领…”
“哎哟,打住打住!”铁蛋做了个暂停手势,声线恢复了日常那种带点金属味的爽朗,“啥大哥大嫂的,我铁蛋就是个保镖,保护老板(指了指阿楚晏辰),顺便帮帮忙。我那招叫啥?”
他看向阿楚。
阿楚正翻着随身资料库:“低频逆向波场干预?或者…‘万物皆可混音’系统?”
晏辰接茬:“通俗点,叫‘魔音穿脑一键静音还带打碟’功能。”
“对!”铁蛋一拍胸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我老板仓库里这种小玩意儿多着呢。主要吧,你那音波挺特别,我这波是正好匹配上了。傻妞那才是真功夫!”
他还不忘拍老婆马屁。
傻妞微微一笑,蓝眼柔和:“保护老板家人安全是第一指令。有效解决威胁是执行标准。”
吕青柠拿着她的ipad又蹦了过来,小脸发光:“张鹊云哥哥!我刚才反向分析了傻妞姐姐截获的那点初始音波数据!看这里!”
她把屏幕怼到张鹊云眼前。
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音频波形图,中心区域被吕青柠特意用红线圈了出来一个细微但规则的几何图案,“这个核心波频,不是武器脉冲!它的几何结构编码更像…一种加密的情绪!再结合你之前说的宫廷经历…我怀疑这是你自己潜意识里的…求救信号!”
“情绪求救信号?”张鹊云愣住了,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对啊!”阿楚猛地击掌,兴奋地晃了晃晏辰的手,“亲爱的,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根本不是什么妖孽,他是被那破药水折磨得在拉警笛啊!”
晏辰顺势摸摸她的头:“高见高见,我夫人总是慧眼如炬,在万千噪音中捕捉爱的呼唤。”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肯定地说,“那所谓的‘药’,本质是情绪放大器。强烈的负面情绪,结合乐声的共振,才会触发翅膀的异变和攻击音波!那个加密的核心波频,是你内心深处‘不想伤人’、‘想求救’的本能!”
【青柠神级分析!】
【原来根源是情绪?古代就有情绪放大器了?】
【药水催化情绪→情绪共鸣声波→声波固化翅膀→攻击音波是负面情绪失控?】
【懂了!张小哥现在不是鹞子,是只惊弓之鸟!药水放大了他的恐惧!】
“情绪…放大…”张鹊云喃喃自语,眼中死灰般的神色终于透进一道光,像迷航的孤船望见了灯塔。
接下来的几天,同福客栈变成了一个奇特的康复中心加科研基地。
吕青柠成了主力。
她和吕秀才埋头研究,试图找到理论支撑。
吕秀才推演声波与情绪能量的耦合模型,写满了几张纸。
吕青柠则用她那台功能强大的ipad,结合铁蛋傻妞扫描到的数据,不断调整输入给张鹊云的音频波长和强度模拟图。
傻妞担任技术总监。
她精确释放着吕青柠编程的特定波长的音频流,如同精准的灌溉管道,温和地冲刷着张鹊云那因药力而变得紊乱的神经节点,一点点洗去顽固的“情绪放大器”烙印。
铁蛋则承担了重要的“声场稳定器”角色,他像个忠诚的音波保镖,实时监控着张鹊云尝试控制音波时可能溢散的能量,一旦出现负面高频波动的苗头,立刻张开他的低频防护网,将那些刺耳之音转化为无害的、甚至有点搞笑的低频鼓点。
“稳住!老张!想想开心的事!李大嘴新研究的菜好不好笑?掌柜的方言是不是特别亲切?”铁蛋常在张鹊云紧张时如此喊话。
张鹊云的治疗过程充满挑战。
他每天都要在傻妞稳定的声波“沐浴”中,努力尝试弹奏简单的、充满平和意味的乐段。
起初,失败是常态。
琴音一响,翅膀会应激性地猛然张开,如同被惊扰的刺猬,羽毛根根倒竖,发出刺耳的尖利破空声,或者干脆把他带得原地旋转失去平衡,摔个眼冒金星。
每当这时,傻妞的光束会立刻笼罩他,进行快速能量疏导。
痛苦和沮丧常让他想放弃。
但每当他动摇,佟湘玉总会端着切好的水果或一叠刚烙好的饼过来,用她那独特的女低音说:“额滴娃儿!急啥咧?学走路还绊跟头呢!接着练,当鸟人又不耽误吃!吃完再练!”
郭芙蓉会故意插科打诨:“就是!你看我家秀才,从酸秀才到现在能顶半边天(吕秀才在一旁推眼镜嘿嘿笑),都花了多少年?你这点挫折算啥!排山倒海——”
白敬琪拿着他那宝贝左轮在屋顶练习快速压弹,朝下喊:“哗擦!张大哥,稳住!不行的时候想想那几个锦衣卫的囧样儿!多解压!”
吕青橙则默默地在庭院一角练习她的“惊涛骇浪掌”,掌风激荡,仿佛在用另一种方式为他鼓劲。
莫小贝经常围着他转:“鹊云哥,你那个翅膀不用的时候,能借我玩两天不?我想试试做个大风筝!”
每次都逗得他哭笑不得。
晏辰和阿楚则负责直播和情绪疏导。
阿楚拿着手机记录下他每一次微小进步的尝试——比如终于让翅膀稳定片刻没有张开,比如弹出一个和谐的小节而没有失控。
晏辰则不时凑到阿楚耳边低语骚话,诸如 “亲爱的,你看他那根音符颤的,比我给你洗草莓时手抖的幅度都小”,或者“完了宝贝儿,我觉得再听几天他弹的这安魂曲,我的失眠都要被治好了”,让阿楚笑倒在他肩上,也冲淡了治疗室的严肃氛围。
【小哥进步了!刚那个小节很棒哦!翅膀只抖了一下!】
【坚持就是胜利!想想掌柜的面!动力拉满!】
【家人们注意看傻妞姐操作!这蓝光疗法精准度绝了!】
【铁蛋哥的日常:音波保镖兼职气氛组组长(动次打次)】
【青柠小妹妹的建模图越来越清晰了!给大佬递茶!】
而那个关键性的突破口,最终落在了祝无双身上。
那天下午,张鹊云又一次在弹奏一个需要表达深沉哀伤的曲段时,药力残留再次被情绪引动。
翅膀骤然失控,锐利的边缘差点划伤旁边看ipad的吕青柠!
傻妞的蓝光立即锁定了能量节点,铁蛋的低频防护网瞬间打开!
滋啦!刺耳的琴音再次被转化为一串带着放屁声效的背景鼓点!
张鹊云羞愧得无地自容,眼泪瞬间涌出:“我…我根本控制不了…我是个祸害…”
“放着我来!”就在此刻,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祝无双放下手中的抹布,不顾吕青柠还在分析波频数据,走到张鹊云面前。
她没有说教,没有讲大道理,只是轻轻哼唱起了一首江南小调。
那曲调极其简单、清澈、纯粹,带着溪水流淌般的温柔,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拂过心弦。
没有伴奏,只有她纯净的声音流淌在静谧的空气里。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这平和的曲调与傻妞稳定输出的舒缓声波流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张鹊云体内药力引发的、因情绪而尖锐的波频,被这双重“春风”吹拂着、抚平着。
更神奇的是,他背后那对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翅膀,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尖端柔和的羽毛尖端,竟然开始随着祝无双哼唱的音节,极其微小地、却富有韵律地轻轻摆动起来!
仿佛这最原始、最纯净的声波,才是指引它们的唯一力量。
“看!”吕青柠指着ipad上的图谱惊呼,“图谱共鸣率飙升!波峰完全抵消了药力低谷!成了!”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情绪!纯粹的情感共鸣才是逆转药力的关键钥匙!技术只是支撑!音律的核心在‘心’!”
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伴随着祝无双最后一个纯净的音符落下,伴随着傻妞稳定声波流的终止,终于被彻底击碎了。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薄冰碎裂的“咔”声,从张鹊云那对巨大的翅膀内部响起。
一片片色彩斑斓的、宛如琉璃般的羽毛从根部开始,毫无重量地自动剥落、飘下。
它们落下后并未消失,而是在触碰到空气的瞬间便悄然汽化,化作一阵阵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温柔地拂过整个庭院。
翅膀的形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分解。
附着在肩胛骨上的最后那些像是骨架般支撑的硬质结构开始化作点点细小的金色沙砾,如退潮般从他背上流淌下来,同样在触地的瞬间弥散。
整个过程无声而迅速,如同一个无声的沙画表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神圣的纯粹感。
仅仅十几秒。
最后一片羽毛落下、消散。
最后一点金色的沙砾也融入空气。
风停。
张鹊云依然保持着坐立的姿势,肩背光洁平坦。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没有熟悉的重负感,没有硌人的骨节。
自由了。
他愣住了。
呆坐着。
没有欣喜若狂,没有振臂高呼。
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双手,试探着摸向自己的后背。
皮肤温热,骨骼肌肉清晰,什么都没有了。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无比清晰地砸在他刚抚过琴弦、如今空落落的手背上。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环视着围在身边的人——佟湘玉的眼眶红了,郭芙蓉在揉眼睛,吕秀才激动地推着眼镜,白展堂咧嘴笑着竖起大拇指,李大嘴咧着大嘴傻呵呵,莫小贝蹦跳着拍手,白敬琪和吕青橙手拉手兴奋地跳着,燕小六使劲吹着不成调的唢呐。
邢捕头不知何时顺走了几片汽化前的羽毛塞进怀里。
阿楚和晏辰相视一笑。
吕青柠抱着ipad欢呼:“成功啦!”
祝无双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恬静温柔的笑意。
还有铁蛋故作夸张地鼓掌:“哗!老张!这新皮肤帅!”
傻妞眼中蓝光温和:“形态转换完成度:百分之百。个体稳定性:优秀。”
张鹊云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阿楚举着的手机屏幕上。
上面,弹幕如同沸腾的水。
【哭了!真的哭了!】
【神迹啊!不靠仙法靠人心!】
【祝无双姐姐的歌声是开光的吧?!】
【青柠大神预言家!技术是桥,心才是岸!】
【张鹊云别哭!这波是涅盘重生!】
他再也没能忍住,任由眼泪肆意奔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终于,真正地哭出了声。
那不再是恐惧的呜咽,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一种积压太久、冲刷太久的痛苦、委屈、害怕,终于找到了出口,汹涌而出的决堤泪水。
他哭着,却又像是在笑着,对着手机屏幕,对着所有人,哽咽着说:
“谢谢…家人们…谢谢宝宝们…”
然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软倒。
“哗擦!小心!”白敬琪眼疾手快想去扶。
“放着我来!”祝无双动作更快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张鹊云。
“别紧张!”吕青柠赶紧扫描,“深度情绪释放后极度疲惫!身体机能正常!睡一觉就好了!掌柜的,腾个上房!”
一场喧闹无比的胜利加餐庆功宴后,月亮爬得老高了。
同福客栈门口,人影婆娑。
张鹊云脱胎换骨,穿着李大嘴友情贡献的、有点显小的干净衣裳,虽没了那双累赘的翅膀,人也瘦了一圈,但精神奕奕,眼神明亮得如同映着星光的湖泊。
“掌柜的,老白,秀才,小郭,大嘴,无双…小贝,青柠,青橙,敬琪兄弟,小六兄弟,邢捕头…还有阿楚兄弟,晏辰妹子…铁蛋,傻妞…”他对着众人,一个个称呼,深深作揖,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佟湘玉眼眶又有些发红:“行了行了,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路上当心点,安顿好了要是有心,就捎个信儿来,额心里头也踏实!”
郭芙蓉拍拍他肩膀:“对!江湖路远,别死犟着弹琴,不行就来找我们!排山倒海保你平安!”
吕秀才也难得豪迈:“张兄且去!有暇可寄些新作琴谱来,小弟正好研习!子曾经曰过:君子之交,琴瑟相和嘛!”
白展堂甩了甩他那没受伤的胳膊:“路上机灵点!别傻乎乎再让人给糊弄了!实在不行…”
他压低声音,“去衡山派找小贝她哥,提我老白的名儿,至少能蹭顿饭!”
李大嘴则塞过来一个油腻腻的包袱:“拿着!路上吃的!肉夹馍!老张你得多补补!”
祝无双只是温柔地看着他,递过去一个小小的布囊:“里面有些碎银子和伤药…还有…”
她声音极低,“那首江南小调的谱子,我简单写了一下…”
邢捕头凑过来,贼兮兮地小声说:“张老弟,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老邢我啊!”
顺势不忘对直播镜头拱手:“亲娘哎!宝宝们别忘了给邢捕头投上一票!亲民爱民,服务到位!”
燕小六卖力地吹起了唢呐,吹的是调不成调的《一路平安》。
张鹊云小心翼翼地收好祝无双的布囊,又郑重接过李大嘴的包袱,对所有人再次深深鞠躬。
然后,他走到庭院角落,那把陪他经历了生死起伏的古琴“流云”(经过傻妞特殊声波消磁处理,再无毒性)静静躺在那里。
他拿起琴。
他坐下,指尖拂过琴弦。
这一次,没有刺耳的噪音,没有失控的翅膀。
流淌出的琴声,像是月光在清溪上跳跃,有清澈的欢愉,有淡然的忧伤,有解脱后的平静,更有一种洗尽铅华、沉淀下来的力量。
那力量不张扬,却温润如玉,声声入心。
晏辰靠在阿楚肩上,闭眼听着:“啧,这调儿,听得我只想谈场地老天荒的恋爱。”
阿楚笑着用头顶了顶他下巴:“这话该我说,亲爱的。”
她举起手机,镜头最后扫过抚琴的张鹊云,扫过安静聆听、神情或感慨或欣慰的众人,扫过铁蛋和傻妞并肩站在廊下的剪影(铁蛋悄悄牵住了傻妞的手),再扫过庭前飘落的花瓣。
“家人们,”阿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却又被她惯常的俏皮压下,“这波穿越者售后直播…送客完毕!咱同福客栈的‘奇异生物收容与心理疏导一条龙服务’再次圆满成功!鼓掌!”
【呜呜呜完美结局!】
【张小哥弹得真好听!这才是真正的‘流云’!】
【记住了!技术可破枷锁,真心可渡苦海!】
【祝福张鹊云!山水有相逢!】
【江湖再见!】
【掌柜的伙食真好!看得我流口水!】
【等等!你们谁看清张鹊云刚才掉地上那本乐谱第一页画的啥?好像是个…海棠花?】
【咦?还真是!古琴谱上画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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