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懒洋洋地趴在同福客栈的门槛上。
大堂里弥漫着小米粥刚出锅的温吞香气,夹杂着些隔夜未散的酒气。
佟湘玉正用她那把算盘噼啪响地拨着昨晚的收入,声音里浸着一夜未睡的惫懒:“额的个神呐,咋恁少哩……”
话还没说完,门口那仿佛被山岳堵塞的光线猛地一暗。
一个巨大无匹的、几乎顶到门楣的身影,硬生生从门框里“挤”了进来。
粗粝的棕黄色长毛凌乱纠葛,脖颈粗长如蜿蜒的树干,两根分岔的棕黄色峰柱——哦不,是三根!
那背上竟离奇地耸立着三个驼峰!
它们轮廓分明,每一个都饱满得像是塞满了沉甸甸、无处倾泻的愤懑。
一股浓烈到几乎凝滞的、混合着沙漠干尘、陈旧草料和某种强烈情绪淤积发酵的气息,瞬间灌满了整个大堂,霸道地取代了所有烟火气。
“哼哧!”
那身影从巨大鼻孔里喷出两道长长的、滚热的白气,重重落在地面,溅起微尘。
它低垂着那颗覆盖着厚实绒毛的头颅,一双镶嵌在深邃眼窝里的巨大眸子缓缓抬起,眼神空洞、疲惫,又带着千年寒冰也冻不住的固执怨尤,挨个扫过目瞪口呆的众人。
最终,目光定格在那个悬浮在半空、闪烁着柔光的“直播精灵”上——那是阿楚用来接收直播信号并投射全息弹幕的设备,此刻正忠实地将客栈景象传送到未知的时空。
“吾,乃背负万古之苦的骆驼!”
它开口了,声音沉闷沙哑,如同砂砾在巨大的胸腔里摩擦滚动,每一个音调都压着千斤重担。
“吾穿越无尽的时空沙海,来此!只为寻那至高无上的——直播公道!向冷酷的众神之王,‘宙——斯——’!”
当念出那个名字时,它刻意拔高了音调,充满了控诉的力度,声波震颤着房梁上沉积的浮灰簌簌落下。
话音刚歇,它那三根巨大且凝重的驼峰,仿佛被提及的屈辱所刺激,明显地、同步地,极其愤懑地抖动了一下,幅度之大,让吕秀才下意识地扶紧了微微滑落的眼镜框。
寂静。
前所未有的寂静笼罩着大堂,连李大嘴手里削到一半的土豆都忘了动作,僵在半空。
那三个形态各异、却同样塞满“控诉物证”的驼峰,成了所有视线无法移开的焦点。
恰在此时,悬浮的“直播精灵”光芒爆闪,如同烧开的沸水,密密麻麻、五光十色的全息弹幕瞬间激增,层层叠叠翻涌滚动,填满了大半边空间:
【卧槽!活化石成精了这是?】
【吕大学士!速速翻查《伊索寓言》第十页!紧急求证!】
【骆驼大佬威武!第三个驼峰里塞的是不是宙斯的表情包大全?】
【这造型……哥斯拉沙漠分拉?】
【额滴神呐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气势!绝对影响仕途!】
【哗擦!真家伙?比我爹的‘葵花点穴手’还带劲儿?】
【真相只有一个!此乃‘天高三尺,坑深万丈’冤情具现化!】
阿楚此刻才猛地回过神,兴奋感压过了震惊,她一个箭步冲到骆驼面前,仰着头,眼里的光简直比头顶悬着的弹幕还要亮。
“宝贝儿!不不不,”她对着镜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忙不迭改口,“家人们!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活的历史!活的寓言!今天咱们直播间真真儿撞上大运了啊!这位来自寓言界的重量级——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嘉宾!”
她热情洋溢地介绍着,“骆驼先生,您坐!千万别客气!那个,老白!愣着干嘛?快给这位苦主嘉宾搬个能扛得住的大墩子!铁蛋!傻妞!招呼着!”
她一边指挥,一边赶紧从百宝口袋里掏出个声纹分析增强器,飞快地塞进骆驼蹄子般大的耳朵里,生怕漏掉嘉宾一个字的血泪控诉。
白展堂如梦初醒,口中念叨着“亲娘咧…这墩子可不好找”,动作却滑溜得如同泥鳅,“刷”一下闪到后院。
那边角落,傻妞已经无声无息地启动了她的清洁模式,几束柔和蓝光精准地在骆驼巨大躯壳投下阴影的地面区域迅速扫过,清除那不可避免带来的沙尘。
铁蛋则一脸“包在我身上”的稳重神色,粗壮的金属臂探出好几个接口,接入了阿楚拿出的设备。
全息画面瞬间稳定清晰,还贴心地在骆驼头顶打上了闪亮的、跳跃的艺术字弹幕条:【重磅登场!骆驼的宇宙级控诉现场】。
骆驼低低地、沉重地哼了一声,在巨大的墩子上艰难地调整了下它那庞大的、被“苦水”填满的身躯,三座驼峰随着调整又不满地颤抖了一下。
它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面孔,目光最终定在那些不断翻涌的弹幕上,似乎也意识到这是一个传播它千年悲鸣的绝佳渠道。
它微微昂起伤痕累累的长颈,深吸一口依旧带着客栈气息的空气——这股人间味道多少稀释了些它体内积压的怨气,沙哑的声音通过增强器,带着一种空旷的悲壮,响彻大堂:
“宙斯,那坐在云端、自以为是的主宰!祂无视我的汗水浸透滚烫的黄沙,无视我疲惫的四肢在陡峭山岩上颤抖!祂的心比石头还硬,眼比太阳还毒!”
每一个控诉都像是从深井里捞出的石块,重重砸在地上。
“祂赐予我三倍的苦役,是诅咒!是锁链!它们就在这里!”
它激动地扭动身躯,三个鼓鼓囊囊、紧绷到几乎无法承受的驼峰剧烈晃动着,里面看不见的“苦水”、“砂石”、“委屈”、“不公”似乎都要决堤喷涌。
“第一个驼峰!填满了我被商人无理鞭打留下的血泪!”
随着它低沉的怒吼,郭芙蓉小脸紧绷,下意识摆出了“排山倒海”的起手式,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远在天边的宙斯拍飞。
吕秀才赶紧推了推眼镜,一把拽住她袖口低语:“芙妹,冷静!对方是天神!”
“第二个驼峰!”骆驼的声音拔得更高,愤怒燃烧着,几乎破音。
“塞满了雄狮卑劣背叛我的剧毒唾液!那个无耻之徒!口蜜腹剑!枉我待它如沙漠兄弟!”
它的语调充满了被信任击碎的痛楚。
吕青橙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奶声奶气地喊出:“坏人!惊涛骇浪!”
旁边的白敬琪立刻响应:“哗擦!揍他丫的!哥给你点穴!”
两人互看一眼,小脸微红。
“第三个!”骆驼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却压上了更深的绝望和无法排解的委屈,巨大的头颅几乎要低垂到地面。
“是被无知村民愚蠢目光钉死的羞耻柱!只因我这畸形的…负担!”
它痛苦地闭上了巨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
“世人皆以我负重为荣,唯有那至高无上的神,对我堆积如山的苦楚与屈辱视而不见!祂,是冷漠的源头!我跋涉万水千山,穿越时间之砂,来此唯一所求——”
它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便是向诸天万界的‘家人们’直播!我要质问!我要抗争!我要宙斯,亲自来到这凡尘客栈,当众低头!向我认错!然后——”
它喘着粗气,说出了终极诉求。
“取走这三个魔鬼强加于我的、带来无尽厄运的包袱!恢复我本该轻捷自由的本形!它属于荒原,属于长风烈日,不该被这重负压垮了脊梁!”
巨大的诉求如同风暴席卷全场。
佟湘玉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额的个老天爷呀…找老天爷讨说法…这业务范围也太广咧…”
李大嘴手里的大勺都开始哆嗦:“老天爷的饭…这咋请?”
郭芙蓉愣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拍桌子:“欺人太甚!管他宙斯朱八戒的,排山倒海!”
作势就要往前冲。
一旁的吕秀才慌忙扑过去:“芙妹!芙妹啊!那是天神!咱《论语》曰:‘敬鬼神而远之’!况乎神王乎?冲动是魔鬼啊!”
他死死抱住郭芙蓉的腰。
“老白!”佟湘玉赶紧使眼色。
白展堂“哎”了一声,身形快成虚影,“葵花点穴手!”
郭芙蓉身体瞬间僵直,只剩下眼珠子还能气愤地左右横移。
白展堂抹了把汗:“亲娘啊!对着神界来硬的?这影响的可不止仕途,那是命途!”
直播间里更是炸成了翻滚的弹幕岩浆:
【直球硬刚神王?骆驼哥实乃我辈打工人精神领袖!】
【嘶…让宙斯来客栈道歉?这是要开创‘神明售后服务中心’?】
【秀才哥!别怂!《论语》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也没说不能直播审神啊!】
【强烈建议宙斯开通微博!@奥林匹斯山官方旗舰店】
【小六!快请二舅姥爷上身镇场子!】
【@李大嘴 大厨!‘认错套餐’安排上!量大管饱!】
【万水千山只为一次公平!泪目!骆驼哥雄起!】
邢捕头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眯眼盯着那三个巨大的、象征苦难的驼峰,眼神闪烁,低声叨咕:“亲娘啊…这一坨坨的…得卖多少钱一斤?”
场面僵持得如同凝结的浆糊。
骆驼沉重的呼吸声是这诡异寂静里唯一的鼓点,每一次吸吮都饱含绝望和无法和解的控诉。
三个沉重无比的驼峰在它每一次吸气时都随之胀大一圈,里面的怨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而出,把那象征万古苦楚的证据喷溅到每一个人脸上。
晏辰眉头拧成个疙瘩,在阿楚耳边快速低语:“冤情档案庞杂,精神创伤指数爆表,常规安抚协议…不适用。‘认知重塑’方案?阿楚?”
他眼中闪过思索的火花。
阿楚刚“啧”了一声,还没理出个头绪,那端铁蛋眼中红光一闪,似乎在瞬间完成了宇宙量级的信息筛选。
他那粗壮的金属臂猛地一挥!
一个亮闪闪的乐器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赫然是个巴掌大的迷你架子鼓!
铁蛋神色肃穆如出征的将军:“宿主要艺术表达!铁蛋精准配乐!音乐即宇宙终极调和频率!启动——史诗级共情旋律《动物世界·骆驼特别版》!”
铿锵有力!
一声鼓点如同惊雷炸裂,打破了死寂!
随即而来的是低沉而悲壮的贝斯嗡鸣,节奏沉重压抑,完美契合了骆驼那被沙海和苦难磨砺出的苍茫身影,每一个鼓点都仿佛敲打在众人心尖上,试图撬开那冰封的怨念外壳。
音乐骤起,旁边一直紧张局促、不停揪着自己帽子缨的燕小六,像是被这鼓点瞬间点燃!
他脑子一热,完全凭着直觉和那“为民请命”的捕快本能,猛地抽出腰间的唢呐!
尖利的铜喇叭在昏暗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嘟呜——噗噗——!!”
一个极其高亢、极其刺耳、极其…跑调的破音唢呐声,悍然加入了这场史诗级的“审判”前奏!
那声音如同钝刀在玻璃上刮擦,带着百分之一百八十的跑调和百分之一千的热情,强行裹挟着铁蛋精心准备的悲壮节奏,一路奔向火星去了!
鼓声是草原上孤狼对着寒月的低嗥,唢呐是灶台上烧开了水壶的尖鸣!
两者在空气中疯狂绞扭、厮杀、最终达成了一种匪夷所思、令人头皮发麻的和谐!
整个同福客栈的空气都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声波攻击中颤抖。
铁蛋的电路板差点被这野蛮的噪音干扰烧穿,虚拟脑门上冒出几缕青烟代码:“系统警告!搭档严重干扰艺术共鸣!噪声污染指数超标!”
但他那机械臂敲击鼓点的节奏,却没有丝毫混乱停滞,反而在某种逆反机制的驱动下,鼓点敲得更加密集、更加奔放,硬是用重金属的节奏试图盖住那脱缰野马般的唢呐。
阿楚一口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强忍着笑,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颤巍巍指向燕小六:“噗哈哈…我的天…小六捕头…您这…是给骆驼大佬来段‘灵魂超度’吗?哈哈哈…”
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吕秀才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惨绝人寰!此乃噪音凌迟!《乐记》云:‘乱世之音怨以怒’,此音已臻至化境,非乱世所不能有也!”
他感觉自己的圣贤之道正在崩溃。
郭芙蓉僵直在那(还被定着身),但面部肌肉极力扭曲,大概是想笑又想哭,眼神里写着“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排山倒海”。
佟湘玉也差点绷不住了,赶紧板起脸,对着燕小六吼:“小六!额滴神啊!快收了你的神通吧!这是要上天哩?!”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屋顶的瓦片,总觉得它们在那可怕乐声中簌簌发抖。
然而,真正的主角——苦主骆驼,却在这惊天动地、直捣灵魂的“音乐狂潮”中,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它那一直死死低垂着的、写满屈辱的巨大头颅,在鼓声和唢呐的“双重折磨”下,缓缓地、迟疑地抬了起来。
空洞疲惫的巨大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疑惑的涟漪,仿佛在问:“这就是…你们凡人的艺术?用来迎接神王审判的前…戏?”
那怨天尤人的控诉神色,竟被这魔音灌耳冲开了一条裂缝!
一丝几不可闻的、极其微弱的噗气声,从它那硕大的鼻孔里冒了出来——不是之前沉重的怨气喷射,倒像是…忍俊不禁,又被强行憋了回去!
就连它背上那三个装满“血泪”、“背叛”、“屈辱”的沉重驼峰,也微妙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紧绷感。
这场人类(及机器人)试图用音乐抚慰(或者说物理震撼)兽心的闹剧,虽然过程惨烈效果感人,却意外地撬动了那万年冰冻怨气的第一道缝隙。
正当魔音绕梁、众人神智备受摧残之际,厨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佟湘玉端着一个比她脸盘子还大的海碗出现了,她踩着精准的莲步,带着一种掌柜独有的、混合着算计和母性光辉的神情,目标明确,直逼那刚刚被“神曲”整得有点愣怔的骆驼!
“咳!吵吵啥!”
佟掌柜中气十足的一声断喝,竟然奇迹般地压过了鼓点与唢呐的余波。
她挺直腰板,把那大海碗“哐当”一声,稳稳放在了巨大的骆驼面前那同样巨大的墩子上。
碗沿磕碰墩子,声音清脆得有点吓人,连阿楚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众人好奇的视线立刻聚焦过去。
碗里是浓稠的、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水。
但这水的颜色…黄澄澄,亮晶晶的,黏稠得简直像流动的琥珀!
更引人注目的是,水面上,小山般堆叠着密密麻麻、晶莹剔透的小颗粒——是白糖!
佟湘玉放起糖来,那手抖得仿佛是面粉筛在过筛,完全停不下来,直到那些糖粒几乎要铺满整个碗面才勉强收手。
浓郁的、几乎要滴出蜜来的甜香霸道地弥漫开,瞬间将空气中残余的唢呐怪味和乐器喧嚣给盖了下去。
“受苦受累的,都得补点儿甜口!这是咱同福的规矩!”
佟湘玉叉着腰,一开口就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甭管天上的神王还是地上的骆驼,在我七侠镇这地界儿!就得先尝尝咱这的人间甜水!加了足足二十勺白糖的蜂蜜枣汤!解乏!去火!专治各种——委屈吧啦!”
她说着,还朝骆驼眨了眨眼,带着点“老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笃定。
骆驼那巨大的鼻子下意识地、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沙漠死寂的气息早已刻入骨髓,如此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蜜气味,对它而言,不亚于一场闻所未闻的感官风暴。
它那双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碗亮得晃人、甜得发腻的液体,那里面倒映着自己三个畸形的、积满苦水的驼峰。
千年控诉的愤怒台词,在舌尖滚动了又咽了回去。
腹中发出一种空谷回音般的、悠长深沉的“咕噜”声,这声音大得连阿楚手里的声波捕捉器都反馈了一个清晰的峰值信号。
它不再迟疑。
那颗硕大的脑袋低垂下去,长而灵巧的舌头如同挖掘机启动,“哗啦”一声卷起几乎半碗黏稠的甜汤,动作有些生硬却又带着某种不顾一切的决然,直接吞咽下去!
“吨吨吨……”
那吞咽的声音极其响亮,带着一种久旱荒漠突遇甘霖的凶猛,沉重到让地面似乎都跟着颤抖。
三座象征苦难的驼峰随着它的动作剧烈地起伏着,里面的内容物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冲昏了头脑,不安分地翻滚、消融。
第一口热流滚过干涸的喉管。
骆驼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浓密睫毛下的巨大瞳孔里,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爆发出一种惊愕的光芒!
那是一种纯粹建立在味觉刺激上的懵然!
比刚才的神曲冲击还要直击灵魂!
它几乎是有点慌乱地,再次猛地低下头,这一次几乎是“咚”地把整个脑袋埋进了碗里!
只剩下棕黄色的后脑勺和那三个激烈耸动的驼峰留在外面。
吞咽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混乱,海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见底。
它的舌头疯狂扫荡着碗底每一滴残存的甜汁,发出“吧唧吧唧”的巨大声响。
空气里只剩下它贪婪而混乱的吞咽和舔舐声,混合着甜汤和骆驼口水的湿漉漉气息。
当它终于抬起头时,那巨大的嘴巴边缘糊满了一圈亮晶晶的糖浆粘液和枣子皮,粗壮的下巴还在意犹未尽地滴着涎水。
它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凝固的怨毒和冰冷的绝望,而是一种被热腾腾的糖浆冲晕的、茫然且略显呆滞的目光!
仿佛一个被棒球棍砸中后脑勺的拳击手,在数秒阶段暂时忘记了比赛目标和眼前的对手。
那三个刚才还绷得如同将要爆炸的气球一样的驼峰,肉眼可见地松弛、瘫软下来,不再剧烈起伏抖动,只是随着它的呼吸,呈现一种平静甚至有点慵懒的起伏节奏。
它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股强烈的甜味夹杂着枣香气息弥漫开来,整个大堂似乎都被这甜蜜气息熏得有些飘飘然。
吕秀才捂着胸口,一脸痛惜,嘴里碎碎念:“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如此浓缩精纯之‘琼浆’,当徐徐品味,体察其中制糖工艺之精妙…《论语》曰…”
郭芙蓉翻了个大白眼,解除了点穴的身体也放松下来:“秀才!你的‘子曰’比这碗甜水还齁!闭嘴啦!人家骆驼喝得多痛快!排山倒海…呃不是,畅快淋漓!”
她看着骆驼那懵懵的满足样儿,忍不住笑出声。
李大嘴一拍光脑门:“嘿!早知道掌柜的糖水好使,俺大嘴早就给这位爷炖上一大锅了!比啥讲道理都管用!”
直播间的弹幕早已笑到飞起:
【亲测有效!情绪管理系毕业秘籍:先灌一碗甜到掉牙的糖水!】
【骆驼:我是谁?我在哪?宙斯是谁?好甜好好喝!干杯!】
【掌柜的!出书!《论物理投喂与精神治愈的辩证关系》!】
【佟式糖水战略——专治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不服!】
【完了完了,骆驼哥被一碗糖水打回‘吃货’原形了!表情包预定!】
【这招稳!@所有景区纪念品店,骆驼抱枕上请缝三个装糖兜兜!必火!】
全息弹幕的欢快滚动中,晏辰悄悄用手指戳了下阿楚的腰,低语:“初步数据:生理指标大幅趋稳,应激指数直降六成。佟掌柜的‘高糖物理精神干预术’,疗效显着。”
他脸上掠过一丝憋不住的笑意。
阿楚正捏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骆驼那陷入甜蜜迷茫的表情:“啧啧,看到没老晏?千言万语大道理,有时真不如一碗加料糖水通任督二脉!直播智慧!这就是直播的魅力!看家人们多懂!”
她朝弹幕努努嘴。
吕青柠的小眉头却蹙得紧紧的,平板电脑的冷光映着她认真思索的小脸。
她突然踮起脚尖,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佟湘玉的手臂:“佟姨,不对!”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孩童特有的、逻辑初生的质疑。
“它喝的糖水,只是流进胃里了呀。那些…重东西还在背上呢!”
她的小手指向骆驼背上那三个虽然松弛、但依旧巨大的驼峰,眼神里没有丝毫松懈。
“喝糖水能让它开心一会儿,但委屈的东西没真的搬走呢。就像…青柠解谜题,走捷径只是骗了自己,真相还在那里呢!”
她的话像一粒小石子投入暂时平静的湖面。
佟湘玉先是一愣,随即展颜,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慈祥起来,她弯腰刮了下青柠的鼻子:“乖娃子!说得对哩!糖水就是个敲门砖!重头戏才开场呢!”
她说着,又掏出个小算盘捏在手里,习惯性地拨了一下。
“小嘴叭叭的,跟芙妹和秀才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放着我来!”
她挺直腰板,重新端起那掌柜特有的气场,目光转向正在憨憨回味甜味的骆驼,声音拔高了几度,穿透那甜蜜的余韵:
“骆驼大兄弟!甭管是神仙凡人还是动物,甭管遇到的是过秤亏心还是老天爷不管饭!”
她单刀直入,手指头对着骆驼背上那三个依旧臃肿的目标。
“你这包袱呢,掌柜的我瞧着眼熟!背上的东西,它走的是心,不是秤!”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
“说吧,这仨儿里,你最恨哪个?最想从这世上抠掉哪一坨?咱同福客栈,今儿就帮你把这笔账算清楚!是亏了斤两,还是少了斤两?今天敞开了算!绝对童叟无欺!”
她最后拍了拍算盘,“啪”的一声,带着决断。
算盘珠子的声音在甜腻的空气里撕开一道口子。
骆驼原本被甜汤麻痹、甚至有些迟钝的情绪,像是被狠狠扎了一针!
那些刚才被甜味暂时掩盖的尖锐记忆碎片,瞬间重新在它巨大的、简单的头脑里翻涌!
委屈比甜味更快地再次冲上鼻腔和眼眶!
它那双巨大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瞬间被愤怒的血丝缠绕!
粗重压抑的喘息带着一股热浪喷向地面,扬起几粒微尘。
“……狮——子——!”
从它喉咙深处,压抑着、爆发着、混杂着浓重鼻音的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撕裂,饱含憎恶!
它不再呆愣,巨大的身躯骤然绷紧,长颈上的鬃毛都竖了起来,三个驼峰里,代表“背叛”的那一个,在它强烈情绪的牵动下,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铁水,明显地、危险地鼓胀起来,发出一种沉闷不祥的“嗤嗤”声,仿佛里面的毒液正在高温下沸腾翻滚!
“它!用信任的蜜语舔开我的心防!然后,将恶毒的唾沫——烙进我的血脉!此恨难平!它不配!”
巨大的头猛然扭向“直播精灵”悬浮的方向,眼神带着刻骨的控诉盯着虚无的空间,仿佛狮子就在眼前。
“我的直播间家人们!你们评!这等卑鄙,当不当万世唾弃?!该不该遗臭万年?!”
吕秀才看到它背上那个急剧鼓胀、几乎要炸开的驼峰,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左传》云:‘口血未干而背之’,此乃……”
他指着那驼峰,话都说不利索了。
“呔!渣男狮!吃我一记排山倒海!”
郭芙蓉义愤填膺,撸起袖子又要往前冲。
吕秀才眼疾手快又把她扯住:“芙妹!冷静!口水毒不死骆驼,你冲动会死人啊!那是寓言!寓言啊!”
莫小贝则跳着脚,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骆驼背上那个代表“背叛”的驼峰:“哗擦!涨起来了!大嘴叔,这要是能扎破,喷出来的口水够洗碗不?得用多大的针管?”
李大嘴正在擦刚才撒出来的汤水,闻言翻了个白眼:“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真不嫌事儿大!”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又被点燃:
【实名投票!狮子荣登‘寓言界最渣mVp’!】
【心疼骆驼哥!舔狗舔狗,舔到最后…背上多了个毒瘤包!】
【请求化学分析狮子口水!这‘蚀心散’是咋配方的?在线等挺急的!】
【强烈要求开通在线众筹!给骆驼哥买个超强防舔护心甲!】
【这驼峰…像不像被渣男pUA后肿起来的恋爱脑?】
【掌柜的快上算盘!清算情伤!精神损失费加名誉赔偿费!利息按万年算!】
“家人们!听清楚了吧!”
阿楚赶紧抓住这波情绪狂潮,对着全息镜头,声情并茂,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背叛的代言人。
“这赤裸裸的情感诈骗啊!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信任的沙堡,被口水一冲就垮!骆驼大佬这‘渣友受害驼峰’就是铁证!这能忍?朋友们!有类似经历的,扣个1!没经历过的赶紧买好瓜子汽水前排围观!我们马上进入——同福大型道德审判暨情伤修复现场!”
她话音刚落,那边吕青柠的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同时小手飞快地在她的大屏ipad上戳戳点点。
几秒后,全息投影猛地一亮!
一段清晰度感人、带着古早纪录片质感的影像被调取出来:
画面背景是漫天黄沙。
一头威风凛凛的金色狮子,鬃毛如火焰在阳光下燃烧,眼神却透出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精明算计。
它正带着一种极度谄媚的、甚至有些过分的热情,围着镜头前(显然那时镜头对准的就是骆驼)不停地转悠,用巨大的脑袋蹭着看不见的“受害者”,舌头翻飞,唾沫星子四溅,声音透过扬声器失真地传来:“…大兄弟!沙漠之舟!你我异体同心,肝胆相照!什么难处?交给大哥!口水涂点皮外伤?小菜一碟!看我‘妙口回春’…”
然后画面突然快进,狮子对着骆驼受伤的地方重重舔了一口!
那一下可不像安抚,更像是恶作剧!
狮子舔完,表情瞬间变化,刚才的亲昵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奸猾和一丝嘲弄的快意,迅速转身,消失在沙丘之后,留下一个懵逼茫然的骆驼背影,背上似乎刚闪过一抹代表负面印记的微光。
影像戛然而止。
“证据确凿!”
吕青柠的小手在空中用力一划,学着她看的侦探剧里的样子。
“傻妞姐姐在数据海洋里找到的!铁证如山!狮子哥就是双面狮!口蜜腹剑!坏蛋!”
她气鼓鼓地嘟着嘴。
傻妞在旁边安静地闪着蓝光,似乎完成了关键助攻。
“亲娘咧!这狮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邢育森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一脸不齿。
“一看就是诈骗惯犯!影响恶劣啊!小六!记下来!跨维度通缉它!替你二舅姥爷记一笔黑账!”
骆驼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定格的画面里狮子最后的奸猾表情,巨大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愚弄的极致愤怒和被钉死证据后爆发出的巨大宣泄力量!
背上那个因“背叛唾沫”而鼓胀到极限的驼峰,此刻在狂怒的情绪刺激下,如同绷紧到极点的气囊!
只听“啵”的一声轻响!
非常短暂,非常清脆!
驼峰顶端,那个象征毒素凝聚点的黑色焦斑,竟然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毫无预兆地——爆!裂!了!
没有血水横飞,没有脓汁四溅。
只有一股极其浓厚的、难以形容的臭气猛地炸开!
那气味混合着极其腥膻的口水味、腐烂水果的甜腻馊味还有硫磺般的刺鼻感,如同一个千年未清理的化学废料池被瞬间捅破!
“哇——噗——!”
“咳咳咳!呕……”
距离最近的李大嘴首当其冲,被熏得眼泪鼻涕狂飙,捂着嘴巴扭头冲向后院。
佟湘玉离得稍远,也被熏得花容失色,手中算盘“啪嗒”掉在地上:“额的个老天爷呀!生化毒气啊这是!”
她急忙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
其他人纷纷鬼哭狼嚎,掩鼻后退,桌椅板凳被撞倒一片,吕秀才直接被熏得翻白眼,直挺挺靠墙溜了下去,郭芙蓉死命把他往窗口拖。
阿楚和晏辰早有防备,瞬间从装备口袋里掏出两个微型空气净化面罩扣在脸上。
“目标毒素源‘狮子背叛型厌世菌株’具象化逸散!物理隔离!”
傻妞瞬间做出了判断,双臂前伸,一层淡蓝色柔和光膜如同水幕般撑开,将爆炸核心和臭气源头笼罩其中。
光膜内,浓稠的墨绿色气团翻腾挣扎,但被死死限制住,不再扩散。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窒息中,骆驼那愤怒的颤抖突然停止了。
它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背上那个刚刚爆炸过的驼峰。
此刻,那个驼峰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塌陷、干瘪下去!
刚才充塞其中、沉重如铅的饱胀感和灼烧感,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连那驼峰顶端爆裂开的皮肉区域,也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和流血,反而像是一块压迫已久的伤疤被揭开,虽然残破,却骤然卸下了千斤重负!
“这…”
它迷茫地抬起头,巨大的瞳孔里残留着愤怒的余烬,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理解的错愕。
它笨拙地扭动着脖子,使劲去看背上塌陷的那个区域,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咕噜声。
千年的怨毒,竟以这种猝不及防、气味刺激到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泄掉了大半?!
郭芙蓉好不容易把吕秀才拖到风口,自己也喘着粗气,瞥见骆驼背上瘪掉的驼峰,立刻中气十足地喊了出来:“哈!毒包破了!好!”
她竖了个大拇指,“排山倒海精神上支持!姐们儿硬气!”
眼神里全是佩服。
“哗擦!直接物理超度?”
白敬琪兴奋得直跳脚,他爹白展堂一把按住他肩膀:“傻小子!这味儿比我的迷魂香还霸道!离远点儿!”
直播间的弹幕几乎瞬间被“卧槽”和“666”刷屏:
【爆了!真爆了?!物理驱邪?!简单粗暴但我喜欢!】
【物理排毒!教科书级别的‘精神脓疮手术’!】
【求骆驼哥心理阴影…不是!是生理阴影面积计算器!】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味儿…为李大嘴的味蕾默哀一秒…】
【掌柜的开价!收集这‘厌世毒气’,能卖钱吗?】
【傻妞姐姐结界威武!黑科技环保局指定合作伙伴!】
【快看骆驼哥的表情!懵逼树上懵逼果!哈哈哈!】
在这弥漫着“毒气”残留(即便被傻妞隔绝大半也极其可怕)的空间里,骆驼的愤怒如同那爆掉的驼峰,奇异地被戳破了。
被欺骗的恨意还在,但支撑这恨意那万年不散的、实实在在的怨气之毒,已被物理排放殆尽。
一股巨大的茫然暂时取代了之前的汹涌情绪。
它巨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还在适应背上突然减少的份量,低垂着头,眼神复杂地盯着光膜内翻滚的墨绿色毒气。
吕青橙趁着混乱,偷偷从兜里摸出块精致的小点心——那是阿楚给她的能量块零食。
她小大人似地挤到傻妞撑起的净化光膜边缘,踮起脚尖,小胳膊努力伸长,声音轻轻的、怯生生的:“骆驼爷爷…给…”
小点心递向对方。
骆驼低垂的目光转向那小小的、仰着脸的孩子,看到她脸上因残留臭气而微微皱起的鼻子,但眼底是全然的纯净善意。
那点心很小,很精致,散发着和刚才佟掌柜那碗糖水类似、但又更纯粹的甜美奶香。
一股很淡的暖流,顺着孩子小小的指头传递过来。
骆驼巨大的身体停顿了一下,缓缓地、极其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用舌尖卷走了那块小点心。
动作轻柔得不敢触碰孩子。
甜味在口中化开的同时,背上那尚未被清算的两个驼峰,其中一个(代表村民歧视的那一个)似乎被这纯粹的、不带偏见的善意微弱地触动了一下。
趁着这短暂缓和下来的空档,阿楚果断朝铁蛋一使眼色。
铁蛋心领神会,粗壮的机械臂探出两个小巧的喷嘴,一阵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清冽气味的喷雾极快地笼罩在傻妞的光罩上。
光罩内的墨绿色气团剧烈翻滚,颜色迅速变淡缩小,最终消散无踪。
空气净化器的嗡鸣声也降了下来。
阿楚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面罩依旧保持热情:“宝子们!精彩纷呈的上半场刚过!骆驼兄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背上这糟心玩意儿,塞久了,不只会发霉发臭——它是真会炸的!”
她指着骆驼背上那个瘪掉的驼峰,语气无比真诚。
“这就叫物理除障,精神减压!专治各种疑难憋屈千年老梗!下一位!”
她手一扬,指向骆驼背上剩下两个依旧沉重的负担。
“骆驼兄,趁着这股劲儿!盘它!是选‘村民的眼光刀’呢?还是先料理‘商人万古鞭’?咱趁热打铁,药到病除!”
她的笑容热情洋溢,眼底闪着精明的光。
“家人们,投票通道即将开启!走过路过别错过啊!”
弹幕再次兴奋翻滚起来:
【必须村民歧视包!冷暴力杀人不见血!】
【不不不!先鞭打包!这象征血淋淋的原始剥削!】
【开盘开盘!我赌五毛村民包会掉金粉!】
【骆驼哥勇敢!在线观看‘大型卸货’现场!支持清零!】
【佟掌柜!算盘伺候!劳务费、场地费、精神损失费分期账单准备!】
骆驼的目光在阿楚热情的脸和自己背上两个刺眼的目标之间来回移动。
刚卸掉一个包裹带来的那种飘忽不定的轻松感还未散去,眼前这女人就又把它强行摁回了残酷的选择题里。
长久的沉默,如同沙海中的死寂。
巨大的头颅在犹豫间轻摆,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那两个沉甸甸的驼峰。
最终,它低沉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疲惫:“…商人的鞭痕。皮肉之苦,比之心中之刺…终究浅些。”
它的长颈转向另一个方向,似乎有些刻意不去看那个刚刚瘪掉的、曾承载着最刻骨屈辱的驼峰,目光显得有些闪躲。
话音甫落,它背上那个代表“商人鞭打”的驼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源,骤然抖动起来!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从峰顶弥漫开,里面夹杂着盐渍的咸腥、汗水的酸臭和皮革磨损后刺鼻的味道。
驼峰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暗红色、如同干涸血痂的硬壳,更可怕的是,数道狰狞凸起的黑色瘢痕在血痂下剧烈搏动、扭曲!
仿佛无数条凝固的毒蛇在皮下苏醒、翻腾!
沉闷、断续的抽打声从那搏动的疤痕深处传了出来——“啪!啪啪!”
带着撕裂皮肉的音效,每一次响声都让那驼峰如同充气般膨胀几分!
“嗷——!”
骆驼被自身背上的幻痛刺激得无法忍受,发出一声悲愤凄厉的嘶鸣,巨大的身体痛苦地原地踏动、扭动,试图甩开这千年不退的剧痛标记!
“那些贪婪的、只认铜钱的蛆虫!把他们的金币…烙在我的血肉里!”
它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生理上的剧痛而变形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瞳孔里燃烧着狂怒的火光!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变化吓得吕青橙“呀”地一声,小点心掉在地上,慌忙躲到傻妞身后。
郭芙蓉赶紧把还有点眼冒金星的吕秀才拽得更远。
李大嘴刚在门口透完气准备回来收拾残局,一探头看到那搏动如同活物的血痂驼峰,脸都绿了:“额的个娘唉!这坨…在练蛤蟆功呢?”
他死活不肯再往里挪一步。
“稳住!大家稳住!”
佟湘玉强作镇定,但声音有点变调。
“老白!看着点孩子们!亲娘啊…这架势…真要命啊!”
她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阿楚却是两眼放光,对着镜头激动得手舞足蹈:“看到了吗家人们!千年血泪史!在线沸腾中!这伤痕,是原始积累的见证!这烙印,是赤裸裸的商业欺诈!骆驼大佬身上流淌的不是脂肪,是血汗Gdp啊!”
她的声音充满煽动力。
“来!镜头推近!特写!感受这份被‘996兽人文明’剥削到极致的生命烙印!”
直播间的弹幕如岩浆爆发:
【实锤万恶资本家前世!皮鞭底下出驼峰?】
【这血汗包…骆驼哥才是真·负重前行之王啊!瑞思拜!】
【鞭声自带音效?这售后服务做得…太有沉浸感了!】
【强烈建议同福成立‘第一雇佣劳动者权益保障协会’!骆驼哥当会长!】
【邢捕头!快出警!跨时代劳资纠纷案!】
【这驼峰…像不像把KpI直接纹背上了?社畜看哭了…】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观察的晏辰动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腕上的虚拟光屏上飞快划过几道弧线,几个小巧的银色圆片吸附器便出现在他掌心。
他神色冷静地靠近几步,对着阿楚的方向朗声道:“情绪关联能量场异常活跃!痛感同步飙升!需立即能量阻断!”
阿楚会意点头。
晏辰手指翻飞,那些银色圆片如同有生命般被精准弹出。
“咻咻”几声轻响!
圆片极其迅捷地吸附在骆驼背上那个正在疯狂搏动、如同活物般的血痂驼峰顶端几个关键节点上!
嗡…!
淡蓝色的能量流瞬间亮起,形成一张微弱的电网,直接覆盖在血痂表面!
噼啪作响!
正在痛苦嘶鸣、疯狂扭动的骆驼,身体猛地一僵!
它背上那个刚才还狰狞搏动、血流喷张的驼峰,如同瞬间被掐住了能量管道,搏动的频率和幅度肉眼可见地急剧减弱!
那些凸起的黑色鞭痕扭曲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仿佛能量被强行抽离!
痛楚引发的狂暴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骤然凝固,被一种更巨大的惊愕取代!
“嘶…”
骆驼停止挣扎,巨大的头颅扭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晏辰和他手里操控的光屏,又费力地扭动脖子去看自己背上被奇怪“小圆片”压制的目标。
“这…这是什么妖…宝贝?”
它沙哑地问,声音因刚才的剧痛而虚弱,但充满了震惊和探寻。
那玩意儿竟然能按住千年的痛?
这比狮子舔它一口还让它困惑!
阿楚赶紧凑上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掌握核心科技的高深笑容:“家人们!独家福利时间到!晏博士科技工作室荣誉出品:‘能量场暂时性麻痹阻断器’!原理呢,很简单很粗暴——通过量子纠缠临时干扰那坨‘痛之记忆’与您神经系统的‘流量通道’!”
她对着镜头比划着,语气轻快得像是在介绍一款新手机。
“物理隔绝超载负能量!科技关爱生命健康!别问我价格,问就是非卖品!直播间的家人要是也有这种千年陈伤…欢迎报名内测!前提是背得够厚实!不过话说回来,”
她话音一转,看向骆驼,循循善诱。
“痛感麻痹一时爽,可治标不治本啊兄弟。真正的‘病灶’,还在那儿纹着呢。”
她指了指血痂驼峰上那些狰狞纠缠的鞭痕烙印。
“放着我来!”
脆生生一句,带着十二分热情!
是祝无双!
她终于找到能插上手的活了!
只见她灵巧地闪身入镜,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盆。
盆里是浓稠的、褐绿色的药膏,散发出极其浓烈的、混合着艾草、不知名根茎、还有强效活血化淤药物的气味,霸道而冲鼻。
“额滴个神啊,真上药啊?”
佟湘玉看着那盆药膏颜色,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又掏出了她的小算盘捏着。
吕秀才捂着眼睛,不忍卒睹:“如此生猛之药膏…恐刺激已深之疮疤…”
“秀才!少废话!这活儿,姐内行!”
祝无双带着一种专业的笃定,走到骆驼身后。
面对那巨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和血腥味,她毫无惧色,反而撸起袖子更显干练。
“骆驼大哥!忍着点!这方子可是老中医祖传!专治陈年老疤顽固皮损!化得开,消得平!”
说罢,她拿起一把宽厚的木片挖了一大坨粘稠如泥的药膏。
下一秒,那饱含着刺鼻药力的滚烫药膏,被祝无双干脆利落地、狠狠一巴掌,“啪叽”一声直接怼在了那个刚刚被“阻断器”压制住的、爬满黑色鞭痕的血痂驼峰中心!
“嗷——呲!”
骆驼全身的毛发瞬间如同通了高压电般根根炸起!
巨大的身体绷紧如铁石!
一声尖锐短促、完全不同于之前嘶鸣的嚎叫冲口而出!
那纯粹是肉体被滚烫刺激物灼烧时最本能、最不受控的反应!
它猛地扬起头颅,双眼瞪得溜圆,里面全是生理性的剧痛泪水!
然而,仅仅数秒之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如同汹涌的暖流骤然从涂抹点爆发开来!
不再是那冰冷锐利的、仿佛要将灵魂撕扯的鞭笞剧痛。
一种极其强劲、极其深入骨髓的灼热感,霸道地沿着那些深嵌在血肉、早已盘根错节如同顽石般固化的伤痕脉络冲击、奔流!
像是积蓄万年的火山熔岩找到了宣泄的裂口!
那灼热感凶猛,却带着一种惊人的穿透力!
所过之处,千年来仿佛被冰封住的伤口死结、淤塞暗伤,在药力的猛烈冲击下,被狠狠撕开、松动、溶解!
仿佛千年积垢的河道骤然被狂涛冲垮!
在骆驼那一声又一声痛到极致却又夹杂着奇异舒畅的重重喘息和低吼中,在它那因剧烈生理反应而不由自主的猛烈颤抖下,所有人震惊地看到——那些附在驼峰表面、狰狞凸起的黑色鞭痕烙印,竟然如同雪崩般开始瓦解、脱落!
一块块暗红色的血痂碎片簌簌落下,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新生的、颜色偏淡、似乎更加柔韧的皮肤组织!
整个驼峰像一个被强行撑开又骤然被卸下包裹的负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泄气、塌陷、缩小!
阿楚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宝子们!看到了吗?无痛刮骨?太low!咱们同福这叫‘滚油沸疤术’!祝无双医师主刀!专业祛疤不留痕!有需要的家人们…咳咳,算了,一般人估计扛不住这剂量…效果显着啊!病灶正在剥离!”
直播弹幕炸得四分五裂:
【卧槽!直接物理刮皮了?!无双姐威武!】
【这手法!这气势!江湖人送外号‘祝一贴’?一贴下去,皮开肉绽!二贴…骆驼哥卒?】
【骆驼: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为啥要选这个???】
【太刺激了!这比看鞭刑现场还下饭!】
【快看塌下去了!这驼峰像不像个漏气的KpI指标图!】
【无双姐!上链接!求祛同款老板画的饼留下的伤疤!】
当最后一块顽固的血痂碎片在药膏的强力浸透和骆驼的强烈肌肉牵拉下剥落时,第二个驼峰完成了它惊心动魄的萎缩塌陷。
整个区域虽然后续红肿得吓人,像是被狠狠剥了一层皮,但那之前膨胀得几乎要炸裂的沉重感,确确实实地消散了大半。
骆驼瘫在巨大的墩子上,喘着粗气,背上新生的皮肤火辣辣地抽痛着,但更让它难受的是药膏渗透后那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和灼烫交加的奇异感觉,它只能无意识地、笨拙地扭动着身躯蹭着那根柱子来缓解。
巨大的舌头耷拉在嘴边,口水混着背上的药水流下来,看上去狼狈至极。
它背上只剩最后一个未被“处理”的驼峰了——代表村民歧视目光和无形屈辱的那一个。
这个驼峰此刻微微颤抖着,在另两个同伴塌陷后显得更为突出,颜色也更加苍白诡异,像是某种顽固的幽灵盘踞。
“……罢了…”
骆驼望着大堂窗外已经开始西斜的日光,被阳光刺得眯起了巨大疲惫的眼睛,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拉过砂纸。
“此物…就让它随我的形骸归于沙漠吧…世人愚目,如同这日落余晖中的尘埃…无根无凭,何必在意?”
语调充满了自暴自弃的苍凉,一种彻底的心灰意冷。
它不想再疼了,无论是鞭打还是那更刺骨的、难以言喻的屈辱。
它只想带着这最后一个耻辱柱,永远躲开所有人的视线。
莫小贝咬着点心凑到它庞大的身侧,小手拽了拽它腿上粗硬的毛发,仰着小脸,眼神像刚洗过的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爷爷爷爷!你背上这个小包包还在呀?它里面是不是…有好几个亮闪闪的小镜子呀?”
她歪着头,充满了童稚的好奇。
“阿楚姐姐说过啦,‘别人眼里放啥,你自己心里就装着啥’!你装那么多镜子,是不是……嘿嘿,是想偷看人家眼睛里是不是有眼屎?然后笑话他们?”
噗——!
李大嘴没忍住,刚入口的水喷了出来。
吕秀才猛地一呛,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连一直板着脸操控设备的铁蛋,肩膀都可疑地抖了一下。
阿楚揉着莫小贝的脑袋:“小贝!你这比喻…‘眼屎观察站’?你让骆驼大佬的脸往哪搁?”
骆驼巨大的身体,极其明显地、无法控制地僵滞住了!
就像在撒哈拉烈日下被瞬间冰封!
它缓缓扭过那颗无比沉重的头颅,巨大眼珠几乎要瞪出来,死死地、用一种混合着极度不可思议、难堪羞怒,同时又好像被精准戳中了某个致命隐秘要害的眼神,死死锁定了矮小的、一脸天真无邪的莫小贝。
那小丫头片子…说什么?
镜子?
我背上这万古屈辱的象征,在她嘴里…成了一个装满镜子准备照别人眼屎的怪异口袋?!
这离奇到令人发指的联想,像一把巨大的、裹着丝绒的锤子,狠狠砸在它那刚刚经受两轮风暴摧残的、极其脆弱的心灵堤坝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赧感和被看穿的恼怒感,像沙漠里沸腾的石油泉,轰然冲垮了它最后那点故作苍凉的伪装!
背上那一直顽固存在的苍白驼峰,也猛地、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直播间静寂一瞬,随即被排山倒海的笑崩弹幕淹没:
【神喻降世!来自小贝的终极暴击!】
【镜子?!照眼屎?!哈哈哈骆驼哥表情绝了!】
【原来背刺的最高境界是背镜!专业照妖啊!】
【骆驼: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但驼峰很诚实)】
【真相大白!骆驼驼峰三大功效:背锅、抗揍、以及——专业检查个人卫生!】
【跪求主播上架骆驼同款‘屈辱显形放大镜’!我需要每天照照老板的眼神!】
莫小贝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释放了何等威力的言语风暴。
她还在仰着小脸,踮着脚,努力伸手想摸摸骆驼背上最后一个驼峰:“爷爷爷爷!让我看看嘛!是不是有好多小镜片?”
“咳咳!”
吕青柠清了清嗓子,小脸上挂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认真,她捧着她的ipad,上面打开了一个类似地球的3d模型图,稚气未脱但逻辑清晰的声音响起:“根据宇宙平行意识理论,不同维度观测到的形态,确实存在主观差异性投影!简单说呢……”
她瞟了一眼被莫小贝震撼到石化的骆驼。
“可能你背的是千年委屈,但在某些视角下,也可能是装着一口袋…等着闪瞎人眼的小星星?”
她话音刚落,佟湘玉也端着碗新调好的蜂蜜水适时上前,笑得极其真诚,话语却是一针见血:“骆驼大兄弟,额看明白了!这最后一个包包,它搁在沙漠是‘屈辱柱’,扛到人堆里,那就是自带防偷窥探照灯啊!你光想着怕他们看,那你自己呢?背上扛着这玩意儿,脖子昂再高,眼珠子不也得朝下耷拉?走路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吧?”
她把碗往前又递了递。
“喝口水?别光想着别人的‘眼屎’,那多累啊!”
这话犹如点穴,骆驼巨大的眼瞳再次猛地一缩!
就在这氛围转换、众人都以为会爆发一阵怒吼反驳之际,骆驼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动作!
只见它那颗硕大的头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一直被众人忽视的大堂角落。
在那里,燕小六正忐忑不安地抱着他那柄惹出巨大喧嚣的唢呐,坐立不安,眼神躲闪,浑身散发着浓重的“完蛋了我闯大祸了”的气息——刚才的“神曲风暴”,他是源头之一。
骆驼巨大的瞳孔定格在燕小六身上,沉默如同凝固的戈壁。
半晌,它那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音量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力量:
“这位……捕快小兄弟。”
燕小六如同受惊的兔子,抱着唢呐的手猛地一哆嗦,下意识把唢呐藏到身后,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骆…骆驼大哥!我我我…”
“刚才那段乐声…是你吹的?”
骆驼的声音很平稳,平稳得诡异。
“啊!我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手滑!纯属手滑!”
燕小六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求助般地看向邢育森,“邢头儿!我真……”
骆驼却意外地没有暴怒,反而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巨大的头颅移动间仿佛都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嘎吱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跑调,破音,如同刮骨钢刀……”
它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措辞,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
“但…那份不管不顾的劲儿…像极了烈日下狂奔的、迷了路的…沙蜥。”
噗嗤——!
不知是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如同点燃了引信。
佟湘玉死死捂住嘴巴,肩膀疯狂耸动。
郭芙蓉直接把脸埋进了吕秀才后背的衣服里。
李大嘴揉着肚子,脸憋得通红。
白展堂用力掐着自己大腿。
就连邢育森那张严肃的脸上,肌肉都在疯狂抽搐。
一股强忍到极点、终于彻底失控的、足以掀翻房顶的哄堂大笑如山洪般爆发!
“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我的亲娘啊…沙蜥…哈哈哈哈…”
李大嘴笑得捶墙。
“小六!骆驼哥夸你像沙蜥!哈哈哈哈!”
郭芙蓉笑得直不起腰。
燕小六抱着唢呐,直接傻了,脸上红白交错,不知所措,想哭又想笑。
就在这片几乎要笑到令人眩晕的狂潮之中,骆驼背上那最后一个苍白、顽固、象征着无形巨大压力的驼峰,在它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被一股无形的、释放后的巨大力量骤然撕裂!
不是爆炸,更像是内部气体被瞬间抽空——无声无息!
那个驼峰如同一个耗尽所有倔强的气泡,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干瘪、塌陷、消融下去!
眨眼间便与它的背线平滑连接!
千年来从未感受过的轻快感从脊背深处席卷全身!
所有的桎梏、所有的沉重、所有用来防御和囚禁自身的屈辱外壳…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骆驼震惊地、极其费力地大幅度扭动着脖子,想看清自己的背部。
那里,那三个如同诅咒般的巨大累赘…不见了!
只剩下一道流畅的、伤痕初愈的背部曲线!
它试探着晃动了一下身体,轻!
前所未有的轻!
它甚至怀疑自己会飘起来!
那久违的、来自荒漠长风烈日的呼唤,在血脉深处隐隐激荡!
它怔怔地站在原地,像一个刚醒过来却对重生极度陌生的梦游者。
巨大的眼睛在空无一物的背部和周围狂笑未歇的人群之间茫然地移动。
客栈窗外,夕阳熔金,灿烂的光芒如同熔化的金漆泼洒进来,为欢腾喧嚣的景象镀上了一层壮丽辉煌的边框。
它仿佛在这沸腾的笑声中,感受到了某种…荒诞却磅礴的生命力量?
铁蛋瞅准时机,巨大且稳定的机械臂一伸,把那个一直忠实地记录着一切的“直播精灵”——现在更像一个充满能量的圆球——托到了骆驼面前:“骆驼兄,给这段千年翻篇,留个纪念直播?”
骆驼巨大的瞳孔里映着那团流光溢彩的能量光球,又看看自己再无重负的背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在它那张覆盖着厚厚毛发的脸上艰难地拉扯了一下。
它伸出厚重的大舌头,带着一种决断的意味,在光球表面极其郑重地舔了一下!
嗡——!
“直播精灵”光球接收到这独特的烙印信号,瞬间爆发出极其明亮却不刺目的光芒!
无数闪烁着“沙蜥”、“镜子”、“眼屎”、“666”、“KpI”、“排山倒海”、“真相只有一个”、“额滴神”等字样的全息弹幕词条,如同银河星沙构成的瀑布,围绕着光球旋转、汇聚、升腾!
那些曾让它痛苦、让它屈辱、让它无法喘息的东西,此刻被凝练成了最鲜活闪亮的符号,化为一道璀璨的流星轨迹!
与此同时,铁蛋的手臂猛地发出一阵嗡鸣!
一道纯净无比的能量束如长虹贯日,精准地打在大堂中央的地面上!
光柱周围无数细微的粒子流开始重组空间!
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由无数细碎沙尘组成的漩涡门扉在光与尘的洪流中轰然成型!
门后,隐约可见苍茫的金色沙丘线条在天际起伏,炙热的风带着久违的荒芜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回家的呼唤!
骆驼再也没有丝毫迟疑。
它扭头,对着同福客栈里这些用魔音、糖水、锅贴膏药和离谱比喻把它背上“万古冤屈”彻底瓦解掉的怪胎们,长颈微弯,点了一下。
动作笨拙却前所未有地轻快。
它不再回头。
四肢迈动,带着一种卸下泰山重负后的、轻盈到近乎虚幻的步伐,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道沙尘与光芒交织的隧道之中!
巨大的身影瞬间被飞舞的沙尘吞没!
巨大的沙尘漩涡在光与能量的巅峰爆发后,急剧向内收缩,像一头庞大的沙怪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贪婪地吞噬了最后一丝光尘与异界的气息。
客栈的木门在气流的最后拉扯中“哐当”一声自行阖上,隔绝了外界夕阳,也关上了那扇通往寓言世界的门。
门板上震落几缕细微的沙尘,在重新恢复平静的空气中静静悬浮。
一种奇异的、喧闹沸腾过后的真空笼罩下来,带着一丝迷蒙的微尘和恍惚。
所有人,连同屏幕那头的“家人们”,都仿佛还在那个巨大沙蜥奔跑的笑点和骆驼背上突然塌陷的最后一个驼峰带来的冲击里没有完全回神。
悬浮的“直播精灵”光芒微闪,最后一条全息弹幕如同总结陈词,带着几分哲学意味静静飘过:
【卸下三座大山,归来仍是少年…沙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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