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正午的阳光正斜斜地淌进同福客栈。
光线穿过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洇出一片暖黄,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饭菜香——李大嘴刚炖好的肘子在厨房冒热气,混着柜台后佟湘玉新泡的花茶味,在不大的空间里缠缠绕绕。
来人一身石青色旗装,领口滚着银线云纹,针脚细密得像是宫里绣娘耗了半月光景才绣成的。
头上那只赤金点翠步摇随着步履轻轻晃动,点翠的光泽在阳光下流转,碎光落了满地,倒比柜台前挂着的走马灯还要亮些。
她身形纤瘦,肩膀却挺得笔直,像株在寒风里站了整冬的梅。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尾带着点天然的锐度,看人时总像在掂量什么,三分审视里裹着七分疏离。嘴角抿成一道利落的弧线,唇色偏淡,像是随时能吐出淬了冰的话来。
“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
佟湘玉正扒着算盘珠子算这月的账,指腹刚捻起一颗紫檀算珠,瞥见门口的人,手猛地一抖。
“噼啪——”
一串算珠顺着木框滚下去,撞在最底下的档上,发出清脆又慌乱的响。
她盯着来人的旗装,眼珠都快瞪圆了:“这是打哪儿来的俏姑娘?穿得比怡红楼的头牌还讲究。你看这料子,这针脚,怕不是用金线缝的?”
白展堂叼着根牙签从后厨晃出来。
他刚在后厨帮大嘴烧了把火,袖口沾了点炭灰,这会儿正用指腹蹭着。听见佟湘玉的话,他眯起眼打量着来客,牙签在嘴角上下颠了颠:“看这打扮,不像是本地人士啊。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他说话时,眼角的笑纹里还带着点江湖人的随性,目光却在对方的旗装和步摇上多停了半秒——这打扮,寻常百姓穿不起,倒像是宫里出来的。
来人没立刻答话。
她的目光先扫过柜台后一脸惊惶的佟湘玉,扫过她腕上那只磨得发亮的银镯子;又掠过擦桌子的郭芙蓉,看她手里的抹布正拧出半盆黑水,动作却麻利得很;最后落在窗边捧着《论语》摇头晃脑的吕秀才身上,见他读到“学而时习之”时,眉头还下意识皱了皱。
她自己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觉得这场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我找一处能安身的地方。”
她开口时,声音清冽得像刚从井里打上的水,带着点北方口音,尾音微微上扬,却又比燕小六那股子生硬的腔调柔和些。
“听闻此处是同福客栈?”
“正是正是。”
吕秀才听见问话,连忙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巾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起身拱手作揖,袖口沾着的墨汁在青布衫上洇出个小点儿:“在下吕轻侯,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
来人走到靠里的空桌旁自行坐下,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拖泥带水,裙摆扫过凳脚时,连点灰尘都没扬起。
“只是听闻此地能人异士颇多,或许能解我一桩心事。”
阿楚正窝在晏辰怀里刷手机,屏幕上的短视频刚播到一半。听见这话,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晏辰的腰,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哎,这姐姐看着好眼熟啊,是不是那谁?《延禧攻略》里的?”
晏辰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鼻尖蹭过她的发梢,带着点笑意:“你老公我当年可是把《延禧攻略》刷了八遍,闭着眼都能认出来。这不是魏璎珞还能是谁?你看这眼神,跟剧里一模一样,带刺儿的。”
铁蛋端着茶壶凑过来,金属制的手指捏着茶壶柄,机械眼闪了闪蓝光,像是在快速检索什么。
“数据库匹配成功。”
他的声音带着点电子音的平直:“确为清乾隆年间令贵妃魏佳氏,别名魏璎珞。生前历迁贵人、嫔、妃、贵妃,嘉庆帝生母。”
傻妞在一旁帮腔,声音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米糕:“璎珞姐姐可厉害啦。在宫里一路往上走,从宫女做到了贵妃呢,就像……就像打怪升级一样,谁都拦不住。”
魏璎珞听到“打怪”二字,凤眼猛地一抬。
眼尾的锐度瞬间扎了过来,落在傻妞脸上:“你们认识我?”
她的声音里多了点警惕,手悄悄按在了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是当年富察皇后送她的,只是这次出门急,没来得及带上。
“何止认识。”
阿楚举着手机对准她,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下一秒,半空中突然飘起一串半透明的文字,像是有人用毛笔蘸了清水写在空气里。
“来,魏姐,跟我家人们打个招呼。”
【是魏璎珞!真的是她!那眼神,那气场,跟剧里一模一样!】
【当年看她怼人简直太爽了,谁惹她谁倒霉,连皇上都敢呛两句。】
【不知道她这次来是有什么心事,难道是跟傅恒有关?毕竟她俩的事儿,可是刻在dNA里的意难平啊。】
【楼上的别提傅恒了,一提就想哭。当年为了她,傅恒可是连命都敢豁出去的。】
魏璎珞盯着那些漂浮的文字,瞳孔微微缩了缩。
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避开离得最近的一行字,眉头皱得更紧,连额前的碎发都跟着颤了颤:“这些是什么?鬼魅作祟?”
宫里老人常说,怨气重的地方会有“字影”,难不成这客栈看着热闹,竟是处不干净的地界?
“这叫弹幕。”
郭芙蓉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凑过来挥了挥手,指尖穿过一行文字,像穿过雾气似的。
“就是看我们直播的家人们发的评论。你别紧张,不是鬼,就是些远地方的人在跟咱们说话呢。”
“直播?”
魏璎珞显然没听懂,眼里的疑惑更深了。但她也没再多问,宫里待久了,她懂“不多言”的道理。只是端起傻妞刚递来的茶,杯沿碰着唇时,指尖轻轻顿了一下——这杯子是粗瓷的,边缘还有点不平整,却比宫里那些描金的瓷器暖手。
她抿了一口,茶味淡淡的,带着点草木香。
“我此次前来,是想弄明白一件事。”
她放下茶杯,杯底在桌面上磕出轻响。
“先帝驾崩前,曾给我留下一封密信,说若我想知道富察傅恒的临终遗言,便来这同福客栈。”
“富察傅恒?”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他在脑子里搜刮着《论语》里的句子,想找句应景的,最后憋出一句:“子曾经曰过,知己难求。莫非是位重要人物?”
“他是我……”
魏璎珞顿了顿,喉间像是卡了点什么,声音软了些,尾音甚至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是我故人。”
“哟,还是位让魏姐念念不忘的故人呢。”
晏辰搂过阿楚的肩膀,指腹在她肩上轻轻画着圈,语气里带着点打趣,眼神却瞟着魏璎珞——他看《延禧攻略》时,最意难平的就是这俩人,一个憋着不说,一个藏着不问,硬生生错过了一辈子。
阿楚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指尖蹭过他下巴上刚冒出来的胡茬,挑眉:“怎么,吃醋啦?人家这可是千古流传的意难平,你比得了吗?”
“我可比不了。”
晏辰顺势往她耳边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温热的气息:“不过我能每天晚上给你讲故事,从《三国》讲到《西游》,讲到你睡着为止。不像某些人,连句完整的遗言都没机会说。”
【哈哈哈这对夫妻又开始撒狗粮了,不过说得好有道理啊。】
【傅恒也是真可怜,为了璎珞,娶了自己不爱的人,还去打那场九死一生的仗,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
【不知道密信里写了什么,好让人好奇啊。是傅恒的真心话,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魏璎珞的手在袖中攥了攥,指腹蹭过袖袋里的硬纸壳。
过了片刻,她才从袖中取出一个明黄色的信封,放在桌上。信封边角挺括,上面盖着个小小的朱印,是乾隆爷常用的那个“长春居士”的印。
“信就在这里。”
她的指尖搭在信封上,微微用力,指节泛了白:“但我不敢拆。我怕……怕看到不想看的内容。”
怕他临终前,早就把自己忘了。
怕他说的,是“此生悔遇魏璎珞”。
“放着我来!”
祝无双正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木托盘里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油星子溅在她的蓝布围裙上。她看见桌上的信封,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
“别动!”
魏璎珞一把按住信封,动作快得像护崽的母兽。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凤眼眯起时,那股子在宫里练出来的威压漫了开来,连空气都好像冷了半分。
“此乃先帝御赐,岂是旁人能碰的?”
祝无双被她吓了一跳,手猛地缩回来,指尖差点碰翻旁边的醋瓶。她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半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就是想帮你看看,没别的意思。要是你不想让碰,我不碰就是了。”
“额看你就是太紧张了。”
佟湘玉走过来,卸了头上的珠钗,发间的银流苏晃了晃。她拍了拍魏璎珞的手背,掌心带着点常年算账磨出的薄茧,却很暖。
“有啥不敢看的?当年额跟展堂定亲的时候,比你还紧张呢。那时候拿着定亲信,手都抖得像筛糠,不也过来了?该面对的,躲不过去。”
白展堂在一旁补充,他把嘴里的牙签吐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就是。你要是实在不敢,我帮你念?我白展堂别的本事没有,记性还是有的,保证一字不差。”
他说话时,眼神坦坦荡荡的,带着点江湖人的磊落。
魏璎珞看着桌上的信封,指腹在明黄色的纸上蹭了又蹭。那颜色刺得她眼睛疼——当年富察皇后去世,宫里也挂过这样的明黄,只是那时的明黄里裹着丧恸,不像此刻,裹着她不敢碰的心事。
她犹豫了片刻,指尖终于松了劲。
最终还是把信封推了出去,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就劳烦这位壮士了。”
白展堂拿起信封,指尖在封口处摸了摸——是火漆封的,印着和信封上一样的“长春居士”。他用指甲轻轻挑开火漆,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宣纸。
纸是上好的桑皮纸,边缘裁得整整齐齐,上面的字是乾隆爷的笔迹,笔锋遒劲,带着点帝王的威严。
他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富察傅恒临终前,曾对朕言,此生最大憾事,便是未能与魏氏璎珞相守。若有来生,愿舍弃一切荣华,只求与她做对寻常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一方小院,看春生夏长,秋实冬藏……”
念到最后几个字时,白展堂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他偷眼瞧了瞧魏璎珞,见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是沾了层薄霜。
听到这里,魏璎珞的眼圈微微泛红,像浸了水的胭脂。但她睫毛颤了又颤,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在宫里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把眼泪咽回去。
【呜呜呜我的傅恒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太好哭了。】
【原来傅恒到最后都还想着璎珞,他心里一直都有她啊。】
【魏姐别哭,傅恒在天上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别让他担心。】
【想想傅恒为了她,瞒着所有人去打仗,就为了给她要个“护身符”,结果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真的意难平。】
阿楚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纸巾是草莓味的,带着点淡淡的甜香,和宫里的云锦帕子完全不同。
“魏姐,别难过了。”
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哄小孩似的:“能被这么多人惦记着,能被一个人放在心尖上记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对吧?”
魏璎珞接过纸巾,指尖触到纸巾的瞬间,愣了愣——这东西软乎乎的,比她常用的细麻帕子舒服多了。她低头擦了擦眼角,动作有些生涩,像是第一次用这东西。
擦完,她抬眼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只是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的哑:“我没事。多谢各位告知,我心愿已了,这就告辞。”
说罢,她就要起身。
“急什么呀。”
郭芙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心带着点刚擦桌子沾的水汽,热乎乎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尝尝我们这儿的招牌菜吧?大嘴做的红烧狮子头,那叫一个绝!外面焦脆,里面嫩得能飙汁,比你在宫里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好吃多了。”
“就是就是。”
李大嘴正好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把锅铲,围裙上沾着点点油渍。他把锅铲往肩上一扛,嗓门亮得像敲锣:“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吃,比宫里的御膳还好吃!我李大嘴的手艺,那可是得过御厨指点的——当然,是梦里指点的。”
最后一句说得有点心虚,他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魏璎珞看着众人热情的笑脸——佟湘玉眼里的真诚,郭芙蓉脸上的期待,李大嘴挠头的憨态——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像是被温水泡软了些。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坐了回去,声音里的冰碴少了些:“那……就叨扰了。”
铁蛋端着茶壶给众人添水,机械眼扫过魏璎珞,见她嘴角终于有了点弧度,凑到傻妞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电子音的好奇:“傻妞你看,魏姐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平时总绷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似的。”
傻妞嗔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软乎乎的:“不许这么说璎珞姐姐。她在宫里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每天都要防着别人害她,能不绷着吗?你看她手上,是不是有薄茧?定是做惯了粗活的。”
【铁蛋这话说得没毛病,魏璎珞在宫里确实不容易。从宫女一步步往上爬,没点手段和硬气,早就被人吃了。】
【不过她笑起来真的好温柔,跟平时那副不好惹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像冰化了。】
【希望她以后能多笑笑,别总那么累。宫里的荣华富贵,哪有自由自在开心重要啊。】
晏辰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对魏璎珞说:“对了魏姐,我们这儿有个好东西,你肯定感兴趣。”
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投影仪,黑色的外壳,上面还贴着个小熊贴纸。他把投影仪对准对面的白墙,按下开关。
墙上立刻出现了一片光亮,接着,画面慢慢清晰起来——是《延禧攻略》里的场景,魏璎珞刚进宫,穿着一身宫女服,手里拿着把扫帚,正和傅恒在御花园里争执。
那时候的她,眉眼间还有点青涩,却已经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傅恒穿着一身石青色朝服,站在海棠树下,阳光落在他肩上,侧脸的线条干净又温柔。
魏璎珞看着墙上的自己,瞳孔猛地放大,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撞在桌沿,差点掉下去。
她指着墙面,声音都带了点抖:“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那上面?还有富察……”
她没说下去,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这叫投影仪。”
阿楚凑过来,帮她扶稳茶杯,笑着解释:“能把过去的事情重现出来。你看,这就是你和傅恒当年的样子,是不是很怀念?”
魏璎珞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连眨都忘了眨。
画面里,傅恒正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往她身上披,她却别扭地躲开,两人推搡间,披风落在了地上。阳光穿过海棠花瓣,落在他们身上,连空气都像是甜的。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手上,凉丝丝的。
“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他。”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像是在描摹记忆里的人。
【这投影仪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能把过去的事情重现出来,看得我鼻子都酸了。】
【看到这一幕,又想起当年看剧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那时候多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啊。】
【魏姐别哭了,往前看吧。傅恒在天上看着呢,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活得开开心心的。】
【说真的,要是傅恒知道璎珞后来成了贵妃,会不会既心疼又骄傲?】
白敬琪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手枪,枪身是黄铜的,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刚跟燕小六学了几招,正想找人显摆。
“魏姐姐,你看我这枪怎么样?”
他把枪举到魏璎珞面前,得意地转了个圈:“威力可大了,就是平时不装子弹,只有打架的时候才装。比你们那儿的弓箭厉害多了,一箭能射穿三层木板呢。”
魏璎珞看着那把枪,眉头微微蹙起。
枪身的设计很精巧,和她见过的火铳完全不同,但那股子冷硬的气息,让她想起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这是什么武器?看着倒挺别致。”
“这叫左轮手枪。”
白敬琪更得意了,手指在扳机上虚按了一下:“比你们那儿的弓箭厉害多了,扣一下扳机就能打死人,可方便了。”
“不可胡闹!”
魏璎珞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眼神里的锐度又回来了。她盯着白敬琪的手,语气严肃:“武器是用来防身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更不是用来显摆的。人命关天,怎能如此儿戏?”
她在宫里见多了因武器而起的祸端,一把刀、一支箭,甚至一根发簪,都可能夺走一条命,哪能像这样拿着玩?
白敬琪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赶紧把枪收进腰里,小声说:“我知道了,魏姐姐。以后不拿出来了。”
吕青柠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突然说:“我觉得,傅恒大人的遗言肯定不止信上那些。先帝那么聪明,又是出了名的心思细,肯定还有别的意思。”
她说话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像在推理案情。
吕青橙也跟着点头,手里还转着个筷子:“我觉得青柠说得对。说不定密信里还有什么暗号呢,比如字里藏着字,或者背面有东西?”
魏璎珞闻言,心里一动。
她重新拿起那封信,指尖抚过信纸的背面。刚才只顾着听内容,倒没仔细看。
果然,在信纸背面靠近边缘的地方,有几个用极细的笔写的小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八月十五,望月楼见。”
字迹和正面的不一样,笔画更轻,带着点颤抖,像是写的时候很费力。
“这是什么意思?”
魏璎珞的指尖落在“望月楼”三个字上,眉头皱了起来。她从没听过这个地方。
吕青柠扶了扶眼镜,语气肯定:“真相只有一个。这肯定是傅恒大人和你约定好的地方,只是他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去世了。说不定,他在望月楼给你留了东西。”
“八月十五……”
魏璎珞喃喃自语,心里算了算日子:“还有一个月就是八月十五了。难道……他早就想好了要跟我说什么?”
【青柠这推理能力也太厉害了吧,一下子就发现了暗号,不愧是搞推理的。】
【说不定傅恒真的在望月楼留下了什么东西,比如书信,或者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小物件,等着魏璎珞去拿。】
【希望魏姐能在望月楼找到她想要的答案,也算是了了傅恒的心愿。】
【一个月后的八月十五,想想就让人期待。不知道望月楼会有什么故事。】
“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吧。”
佟湘玉走过来,把一盘红烧狮子头推到魏璎珞面前,油光锃亮的狮子头在盘子里冒着热气,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菜都快凉了。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不是?”
魏璎珞点了点头,拿起筷子。
她夹了一个狮子头放进嘴里,牙齿刚咬破外面的焦皮,里面的肉汁就涌了出来,带着点酱油的咸香和葱姜的鲜。那味道很实在,不像宫里的菜,讲究个“鲜而不腻”,却总少了点烟火气。
这味道,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做的菜——那时候家里穷,妈妈总把肉剁得碎碎的,掺点萝卜,团成丸子煮给她吃,汤里飘着点油花,却是她吃过最好的味道。
“怎么样,好吃吧?”
李大嘴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勺子,一脸期待地等着夸:“我这手艺,可不是吹的。当年我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当学徒,掌柜的都说我是块好料。”
魏璎珞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吃得认真:“确实好吃,比宫里的御膳还合我的胃口。”
宫里的御膳,摆盘精致得像画,味道却总隔着层什么,哪有这狮子头来得痛快。
“那是自然。”
李大嘴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褶子都堆起来了:“宫里的御膳太讲究了,又是这规矩又是那忌讳的,哪有我这家常菜吃着舒服。你要是爱吃,我天天给你做,保证不重样。”
【大嘴的手艺确实没话说,看着就好吃,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
【魏姐能喜欢就好,希望她能多吃点,看她瘦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
【还是家常菜最养人,宫里的那些山珍海味看着金贵,哪有这个实在。你看魏姐吃得多香。】
【突然觉得,魏姐要是能一直留在同福客栈也挺好的,不用勾心斗角,每天吃大嘴做的菜,多开心。】
吃完饭,魏璎珞主动提出要帮忙洗碗。
她看着祝无双一个人端着一大摞碗往厨房走,碗沿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便起身跟了过去。
“我来帮你吧。”
祝无双笑着摆手,围裙上沾着点洗洁精的泡沫:“放着我来,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动手。这些活儿我天天干,熟着呢。”
魏璎珞却坚持,她已经挽起了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上面有几道浅浅的疤——是当年在辛者库洗衣时被冻裂的。
“在宫里待久了,也想做点寻常事,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
她拿起一个碗,用丝瓜瓤沾了点洗洁精,慢慢擦着。动作不算熟练,却很认真,泡沫沾在她手背上,像落了层雪。
两人一边洗碗一边聊天。
祝无双说她小时候的事,说她怎么从乡下跑到七侠镇,怎么遇见佟湘玉他们;魏璎珞就听着,偶尔说两句宫里的趣事——比如皇上养的那只猫总爱偷吃鱼干,比如御花园的牡丹哪棵开得最艳。
水流哗哗地淌着,泡沫在盆底聚了又散,倒也其乐融融。
铁蛋突然放起了音乐,是一首很温柔的曲子,钢琴声叮叮咚咚的,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
傻妞正帮着擦桌子,听见音乐,好奇地问:“铁蛋,你怎么突然放音乐了?”
铁蛋笑着说,机械眼闪着暖光:“你看魏姐今天心情这么好,就该放点音乐助助兴。再说了,这么好的氛围,不放点音乐多可惜。”
魏璎珞听到音乐,洗碗的动作顿了顿。
她侧耳听着,曲子很陌生,却让人心里发暖。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在灯下做针线活,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也是这样温柔的调子。
随即,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很浅,却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把眉眼间的冰霜都融了些。
那笑容,如同冰雪消融,连带着厨房的烟火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这音乐选得真好,跟现在的氛围太配了,安安静静的,让人心里暖暖的。】
【魏姐笑起来真好看,眼睛里像有星星,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
【铁蛋这波操作可以啊,很会活跃气氛嘛。看来机器人也懂浪漫。】
【突然觉得这画面好温馨啊,魏姐洗碗,无双帮忙,铁蛋放音乐,像一家人似的。】
晏辰突然从背后抱住阿楚,下巴搁在她肩上,呼吸拂过她的颈窝,有点痒。
“你看魏姐现在多开心,比刚进来的时候好多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眼里映着厨房的灯光,暖暖的。
阿楚转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指尖捏了捏他的耳垂:“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在这儿。有我们在,再难过的人也能开心起来。”
“就你能说。”
晏辰顺势捏了捏她的鼻子,指尖蹭过她的鼻尖:“不过说得对,我们就是来给大家带来快乐的。”
【哈哈哈这对夫妻又开始撒狗粮了,不过我喜欢,甜甜蜜蜜的多好。】
【有他们在,同福客栈总是这么热闹,从来都不缺笑声。】
【希望魏姐能在这里多待几天,好好放松一下。宫里的日子太苦了,该歇歇了。】
【+1,感觉同福客栈就是个神奇的地方,不管谁来,都能被这里的烟火气治愈。】
夜幕降临,同福客栈亮起了灯笼。
红灯笼挂在屋檐下,晕出一圈暖黄,把青石板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李大嘴在后厨收拾灶台,佟湘玉在柜台后对账,算盘珠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在哼小曲。
魏璎珞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圆,像面银镜子,清辉落在她的旗装上,把石青色染成了淡淡的白。她想起宫里的月亮,总是被宫墙框着,没这么敞亮,也没这么自由。
白展堂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酒,是他藏了多年的女儿红,瓶身上还沾着点灰。
“睡不着?”
他把酒瓶递给魏璎珞,自己也拧开一瓶,仰头喝了一大口:“喝点酒或许能好点。这酒是我年轻时藏的,味道还行,比宫里的御酒烈点,却够劲儿。”
魏璎珞接过酒,瓶塞一拔,一股醇厚的酒香就飘了出来。她仰头喝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辛辣,却把心里的堵得慌冲散了些。
“谢谢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酒气,软了些。
“谢什么。”
白展堂笑着说,靠在院墙上,望着月亮:“大家都是朋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在我们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舒服就行。”
魏璎珞看着他,又看了看客栈里亮着的灯,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郭芙蓉和吕秀才在拌嘴,祝无双在劝架,傻妞在给铁蛋擦机械眼。
她突然说:“你们这里,真好。”
“没有宫里的尔虞我诈,没有那么多规矩,每个人都活得很自在。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吵,不用藏着掖着。”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月亮听。
“那是自然。”
白展堂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喝了口酒:“我们这儿讲究的就是自由自在,开心就好。钱赚多赚少不重要,日子过得舒坦才是真格的。”
【确实,同福客栈就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地方。不管外面有多少烦心事,进了这门,就觉得踏实。】
【真羡慕他们,能活得这么自在。不像我们,天天为了生活奔波,连喘口气的功夫都少。】
【希望魏姐能在这里找到真正的快乐,忘了宫里的那些糟心事。】
【你看她现在的样子,比刚进来时柔和多了,眼里的冰碴都化了。】
魏璎珞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
酒液在胃里慢慢散开,暖烘烘的。她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觉得,或许傅恒说的“寻常夫妻”,就是这样的日子吧——有热饭吃,有暖酒喝,身边有能说上话的人。
“等我从望月楼回来,还能来这儿住吗?”
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像怕被拒绝的小孩。
“当然可以。”
白展堂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我们这儿随时欢迎你。哪怕你想住一辈子,我们也给你留着房间。”
魏璎珞点了点头,眼里像落了星光,亮闪闪的。
她知道,这次同福客栈之行,将会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魏璎珞就准备出发去望月楼。
她还是穿着那身石青色旗装,只是步摇换成了根素银簪子,看着清爽了些。行李很简单,就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封密信。
众人都来送她。
祝无双给她塞了一包干粮,是刚烤好的葱油饼,还热乎着,用油纸包着,香气直往外冒:“路上饿了就吃点,这饼扛饿。”
佟湘玉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路上小心点,遇到坏人别硬拼,赶紧跑。要是找不着望月楼,就找个茶馆问问,别不好意思。有什么事,随时回来找我们,我们都在。”
郭芙蓉往她手里塞了把小刀,是她平时削苹果用的,刀刃磨得很亮:“这刀你拿着,路上防身用。别像白敬琪似的瞎显摆,关键时刻能救命。”
吕秀才递过来一本《论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路上要是无聊,可以看看这个,里面有很多道理……当然,要是看不懂也没关系。”
白展堂最后走过来,塞给她一锭银子,用红纸包着:“盘缠拿着,别省着。到了望月楼,找个好点的客栈住,别委屈自己。”
魏璎珞看着手里的东西,葱油饼的香气、小刀的凉意、银子的重量,还有众人眼里的关切,像一团暖意在心里慢慢散开。
她深吸一口气,把东西一一收好,深深看了众人一眼。
“谢谢你们。”
她的声音很稳,却带着点哽咽:“我会回来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同福客栈,朝着望月楼的方向走去。
晨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把石青色的旗装染成了暖金色。她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像是走向一个早就该去的地方。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阿楚感慨道:“真希望她能在望月楼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晏辰搂了搂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头顶:“会的,好人总有好报。傅恒那么惦记她,肯定在望月楼给她留了最好的东西。”
【希望魏姐一切顺利,能在望月楼找到傅恒留下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是傅恒的心意。】
【等她回来,我们再听她讲故事,听她说说望月楼的事,说说傅恒的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同福客栈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
【说不定魏姐回来的时候,还会带新朋友来呢。想想就期待。】
阳光渐渐升高,洒在同福客栈的院子里,温暖而明亮。
柜台后的算盘又响了起来,厨房里传来李大嘴哼的小调,郭芙蓉又和吕秀才吵了起来,傻妞在给铁蛋擦机械眼。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月后的八月十五,魏璎珞会回来。
而更多的故事,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喜欢双生魂记请大家收藏:(m.ququge.com)双生魂记趣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