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刚镀亮七侠镇青石板路的边缘。
同福客栈那扇永远大大敞开着的门里,已隐约透出些锅碗瓢盆相碰的清脆声,还混着几句郭芙蓉元气十足的吆喝。
阿楚架好了那个几乎隐形的微型全息投影仪,对着旁边正给晏辰下巴上沾着的半粒芝麻下手的晏辰努努嘴。
“家人们早上好呀!”阿楚朝着空气挥手,笑靥如花。
“瞅瞅我们七侠镇元气十足的清晨!闻到没?大嘴哥灶上的烟火气儿都要从镜头里飘出去了!”
【早安同福!坐等李大嘴今日创新翻车菜】
【芙蓉姐姐骂人的调门就是我的起床闹铃,爱了爱了】
【掌柜的昨晚打麻将赢了白大哥多少私房钱?求直播开箱】
弹幕区在众人眼前的空气里活蹦乱跳。
佟湘玉正从楼梯上袅袅婷婷地挪下来,闻言扶着栏杆笑得花枝乱颤:“哎呦额滴神啊,这群宝宝们哦,个个都是千里眼顺风耳,精得很!”
吕秀才推了推他标志性的那副眼镜,在柜台后从一本账册上抬起头,声音不大不小地插进来:“子曰,食色性也。关注大嘴之炊,关注芙蓉之颜,正是君子...唔,宝宝们洞察人生真谛啊。”
话刚说完,郭芙蓉一个精准的抹布飞投,“啪”正中秀才后脑勺,引来大堂一阵哄笑和弹幕成串的【六六六】。
恰在此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吱吱”声混杂着某种类似布帛摩擦的窸窣声响,极其不和谐地混入了这份晨间喧腾。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齐刷刷投向了门槛处——连李大嘴都提着他那把祖传大勺从伙房探出了半个油亮的脑袋。
门槛的阳光里,突兀地站着两位极其违和的“客人”。
打头那位堪称富贵逼鼠:身高也就一尺多点,却挺着几乎要撑破华美丝绸小马甲的滚圆肚皮。
那身鼠皮色的“披风”估计是上好的天鹅绒边角料缝的,油光水滑。
它头上还歪歪斜斜地扣着一顶用火柴梗和金线扎成的迷你皇冠。
此刻这鼠中贵族正举着一块不知从哪个平行时空顺来的、比它爪子还大的蓝纹奶酪角,小鼻子抽动,似乎在嫌弃这同福客栈的空气配不上它的“贵族气息”。
它身边那位,则完全是光怪陆离世界的另一极:瘦小枯干,深褐色的毛打着卷,显得灰扑扑的,背着一个硕大无比、打了无数补丁的破旧麻袋。
麻袋压得它脊背佝偻,一双小而亮的眼睛却异常警惕,咕噜噜转着,不安地扫视着大堂里每一个对它来说如同巨人的存在,小小的爪子紧抓着麻袋口,指节用力到显出青白。
【哗擦!童话书成精了?】
【穿披风那只像我家偷吃进口干果的胖鼠精!瘦的像储藏室常客!】
【青柠!快!ipad拿出来!查查这俩什么来路!】
吕青柠几乎是同步行动,她那台亮闪闪的ipad mini已经瞬间滑到手里,细小的手指在上面疾飞,稚嫩的声音带着破案般的严肃:“资料检索:《田鼠与家鼠》……版本众多,核心冲突:安逸富贵之险 vs. 自由贫寒之安。”
白敬琪悄悄摸上了腰后那把擦得锃亮的左轮,小脸绷紧,低低一声:“哗擦,搞不好是特效演员……”
吕青橙已经靠到她姐姐身边,小短腿微曲,做出了惊涛骇浪掌的起手式。
“铁蛋!”阿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瞬间切换成指令模式,语气果断。
“基础扫描!无害化协议预启动!”
一直像个忠实的金属装饰品般矗立在阿楚身侧的魁梧机器人铁蛋,那双模拟瞳孔中蓝光瞬间暴涨。
两道细细却异常精准的光束射出,笼罩住门口的两个小型访客。
“‘富态’目标检测,”铁蛋沉稳的电子音响起,毫无波澜。
“扫描显示:无明显物理性威胁,但生物体征显示精神处于高度亢奋状态。情绪频谱分析:极不稳定波动,峰值趋向于…狂妄与不满混合态。”
“‘贫瘠’目标检测,”铁蛋继续道。
“无明显物理性威胁,但肌肉张力分析提示:严重应激状态。情绪频谱:峰值锁定为持续性的强烈恐慌及…固执性焦虑源。”
铁蛋的扫描光束在田鼠身上那鼓囊囊的破麻袋上稍作停留。
“初步结论:异常能量波动核心点锁定于该未知物。推测为矛盾源投射具象。”
没等铁蛋分析完毕,那位鼠中贵族显然被这一系列“审视”和吕秀才藏在眼镜片后过于认真的学术眼神彻底点燃了。
它尖细的嗓子猛地拔高,如同锐器刮擦过玻璃:“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它短小的后腿猛一蹬地,竟像一颗被愤怒点着的、穿着华服的毛球炮仗,嗖地一下从门槛射了进来!
目标直扑那张放满了早点的八仙桌。
它的动作快得离谱,完全无视了面前那些对它来说如同巨人般存在的人类——白展堂的手刚探出一点,郭芙蓉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排——”,它已经撞开了挡路的醋壶,直扑桌中央热气腾腾、价值不菲的那一小盅佛跳墙!
“嘭——哗啦!”
油亮的汤汁,裹着珍贵的鲍鱼、海参、花胶、香菇,在它短小的爪子掀翻整个紫砂汤盅的刹那,呈灾难性地抛物线状泼洒而出。
金黄的汤汁混合着食材,华丽丽地淋了猝不及防的李大嘴一身,在他那标志性的围裙上开出了一朵“富贵滔天”的花。
浓得化不开的昂贵香气瞬间爆炸般填满了整个大堂。
“看呐!看呐!家人们!”那只肥胖的家鼠毫不在意自己的“杰作”,反而跳到被它掀翻的、只剩一半底汤的紫砂盅边缘,一只后爪踩着滑腻的鲍鱼,另一只爪子极其戏剧化地挥舞着手中那块珍贵的蓝纹奶酪,对着阿楚手机那隐形的镜头方向尖声嘶叫,唾沫星子仿佛能喷到天花板上。
它那身油光水滑的“贵族披风”也被溅上了油腻的汤汁,狼狈不堪,愈发衬托出它那因激动而扭曲的表情。
“这就是你们理解的‘美味’?过时!太落伍了!充满了原始劳作的可悲汗臭和地气!真正的美食,在光鲜的未来!在无菌的殿堂!在指尖轻触就能满足一切欲望的屏幕上!”
它激动得唾沫横飞,短小的爪子几乎要把那块昂贵的蓝纹奶酪捏出洞来:“看看我这块‘蓝纹金矿’!从未来冷藏室穿越时空而来!它的风味,每一粒分子都经过计算!带着点石成金的希望,还有…只有贵族才配享受的、那一点点致命的刺激!”
它陶醉地深吸一口气,仿佛那块奶酪散发的是某种顶级香氛。
“再看看你们这些!天啊,野蛮的烟火气!肮脏的灶台!汗津津的厨子!充满细菌的食材!还有这黏糊糊、令人作呕的汤汁!这能和我追求的……追求的那……那冰与火之歌的分子料理相提并论吗?这简直!简直是我的鼠生大倒退!是对我高贵血统的亵渎!是对我在奢华仓库里培养出的品味的侮辱!”
它越说越激动,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显然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混杂着自大与恐慌的癫狂状态。
最后一句近乎破音的控诉在大堂回荡:“家人们们!你们懂吗?!我只想要属于我血脉的归宿!哪怕冒险!哪怕……哪怕穿越时空去吃一口那传说中的高科技分子‘奶酪幻境’,也比如同地缚灵般一辈子困在这满是油烟气息的肮脏角落要好一万倍!我!堂堂未来鼠界的食神预备役!宁!死!不!屈!”
【亲娘哎……这老鼠搁这儿开美食演讲呢?】
【分子料理?它是不是偷看了什么科幻美食频道?】
【掌柜的心在滴血……那一盅佛跳墙啊!罪过罪过……】
【富贵险中求?鼠兄这觉悟,怕是上辈子饿死鬼投错胎了】
佟湘玉看着那一片狼藉和滴滴答答流下的汤汁,张着嘴,手捂心口,一句痛彻心扉的“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还没嚎全,就看见那个一直缩在门口、背着麻袋的瘦小田鼠动了!
它被家鼠那番狂热的“未来宣言”刺激得浑身栗毛都炸开了。
那双先前只是警惕的眼睛,此刻因极度恐惧和某种无法动摇的信念而变得猩红!
它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穿透力极强的“吱——!”,如同垂死的悲鸣划破了混乱。
背上的破麻袋被它用尽全力扯到胸前,两只前爪闪电般地探进去!
它不是掏武器,也不是掏宝贝。
它哗啦一下,将那巨大的破麻袋口朝下,猛地一抖!
“哗啦啦——噗噗噗……”
一股混杂着陈腐灰尘、泥土腥气和轻微霉变气息的气流,伴随着黄褐色、灰白色、干瘪瘪的物体,像下了一场绝望的雨,倾泻在门槛内干净的地板上。
不是金也不是银。
是干瘪到失去水分的、颜色深浅不一的谷粒。
混杂着几根枯黄的草茎,几粒碎成粉末的土块,甚至还有几颗被啃得只剩下硬壳、看不出原貌的虫卵干尸。
这些“珍藏”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毫无生机可言的碰撞与滚动声。
“家鼠!家鼠!你睁开你那被金子蒙住的鼠眼看看!看看这!”田鼠瘦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它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干涩尖利,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
它枯瘦的爪子猛地伸出来,颤抖地指着地板上那堆它视若生命的、此刻却显得无比卑微破败的存粮,又猛地指向家鼠爪子里那块散发着奇异菌丝幽香、精致切割的蓝纹奶酪块。
“你以为那是什么?!那是穿肠的箭!那是要命的钩子!那是裹着蜜糖的深渊!散发着……散发着死亡的味道啊!”
它激动地向前蹦跳了两小步,小小的、充满惊恐的鼻子急剧抽动,仿佛能嗅到万里之外那精密冷藏库中捕鼠夹的冰冷铁锈腥膻。
它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声音几乎撕裂:“那是捕鼠夹的味道!是毒药的味道!是人类那可怕的、能炸平山头的‘超声波灭鼠炮’的味道!是断头台的味道!每一口!家鼠,我的傻兄弟!你以为在享乐?你那是在舔舐死神手中的奶酪!是在走向一张自动合拢的、无比巨大的、专为吞没我们这些贪嘴灵魂而设的钢铁兽嘴!自由?你管那叫自由?!那是把脖子递到磨刀石上的愚蠢!”
它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般的恐惧经验:“我的老祖宗!还有老祖宗的老祖宗!用无数条命才刻进我骨子里的智慧!看着我这袋子!”
它近乎悲怆地用爪子拍打着地上散落的谷粒,灰尘飞扬。
“这是我的自由!我的命!是泥土的腥味!是野花的味道!是有露水的风吹过的味道!是实实在在的活着!再难!再累!再饿得前胸贴后背!那也是脚踩着真实大地!不用提心吊胆哪一口就成了断头饭!我的兄弟!别被那涂着科技蜂蜜的毒饵哄骗了心窍啊!清醒!你——给我——清——醒——!”
【家鼠:我要科技与狠活的未来!田鼠:不!你要没命!】
【田鼠哥这是有祖传ptSd啊!这悲愤我给满分】
【白敬琪别装弹了!快放下你那玩具枪!看着都疼!】
就在田鼠那声绝望的“清——醒——”尾音还在房梁上打转的瞬间,家鼠眼中的怒火、狂妄和被指斥为“蠢货”的极端羞辱,混合成了一种丧失理智的癫狂。
“无知的田巴佬!你才给我闭嘴!”它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鸣。
那肥胖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凶悍和速度。
原本只握在爪子里的那块蓝纹奶酪,瞬间被它高高抡起!
不是吃,是当成了凶器!
带着尖锐棱角的奶酪块,挟着风声,狠狠地朝着田鼠那颗还陷在巨大悲愤中的脑袋砸了过去!
“敢动我兄弟?!”一直高度警惕、身体微曲的白敬琪,在这一刻显示出远超他十三岁年纪的悍勇与忠诚。
那声暴喝清脆凌厉,他看都没看,右手闪电般拔枪、甩臂!
金属扳机在指下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同一时间,一直护在姐姐吕青柠身前、保持着惊涛骇浪掌起手式的吕青橙,那双大大的眼睛猛地睁圆!
没有丝毫犹豫,那娇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惊人的气浪,一声清脆的童音骤然炸响,带着摧裂的决绝:“惊——涛——骇——浪——!”
两道能量带着毁灭性的气息,骤然爆出!
但家鼠投掷奶酪的角度异常刁钻!
它离田鼠太近,离门也太近!
那块沉重的奶酪在半空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带着风声,直奔田鼠面门!
更恐怖的是,田鼠在生死关头爆发出强烈的生存本能!
它尖叫着,背一弓,整个身体猛地向大门相反的方向——也正是佟湘玉和端着空托盘的无双站立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弹射出去!
白敬琪的左轮子弹,像一道贴着地面极速飞行的炽热熔岩,准确地追着那块飞行的奶酪!
它擦过仓皇逃窜的田鼠炸开的尾巴尖毫毛,留下几丝焦糊的轻烟,“噗”的一声,将那块珍贵的蓝纹奶酪在半空中击得粉身碎骨!
碎裂的奶酪如同冰雹般四散迸射。
而吕青橙那声娇叱所发出的、凝聚了她年幼功力的全力一击——那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澎湃气浪,却因为田鼠那不要命的后撤扑躲,失去了它本应轰击的目标(家鼠投掷的奶酪轨迹前段),如同一道失控奔涌的透明水墙,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呼啸声,径直撞向……刚刚为了躲避飞溅奶酪汤而侧身护住了账本的吕秀才!
空气在这一刹那彻底凝固。
“我的子啊——!”郭芙蓉魂飞魄散,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变调嘶吼。
祝无双离得稍远,那句“放着我来!”才冲出嗓子眼一半,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瞳孔中倒映出的、那无法挽回的巨浪!
就在那排山倒海的气浪即将吞没惊愕抬头、连眼镜都忘了扶的秀才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灰色的金属身影,如同撕裂空气的音障,凭空出现在秀才身前!
“嗡——!”
一声奇特的、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能量屏障生成声,瞬间压下了一切喧哗!
晏辰的防护腕带在超载状态下激发的应急能量护盾,如同一个半透明的巨大淡金色气泡,堪堪在气浪及体的前一刻骤然张开!
“轰隆!”
惊涛骇浪掌那狂暴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了这层科技屏障上!
透明的能量涟漪疯狂地向四周炸裂、扩散!
大堂里所有的碗碟、杯筷,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撼动,整齐划一地发出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震颤和碰撞声!
挂在柱子上的、写着“客似云来”的牌匾,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嘎吱”怪响,歪了一边。
几根支撑屋梁的柱子都在这冲击下簌簌地落下细细的灰尘。
巨大的能量冲击抵消了大半,但那剧烈的震荡还是隔着护盾传递过来。
护盾后的吕秀才被无形的力量推得踉跄数步,“哐当”一声重重撞在结实的木柱子上,眼镜直接飞了出去,在几米远的地板上滑行。
他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
护盾也在这强力一击下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鸣响,颜色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像肥皂泡一样“啵”地一声消散于无形。
晏辰手腕上那只特制的金属腕带,肉眼可见地裂开几道缝隙,丝丝缕缕的淡蓝色电弧在里面危险地跳动、明灭。
【亲娘啊!!!秀才要出事老白不得疯!】
【青橙女侠牛逼但下手没轻没重啊!亲爹都干?】
【晏辰哥的科技防护罩帅炸!硬刚惊涛骇浪!】
“阿楚!铁蛋!”晏辰甩了甩被巨大反冲力震得发麻的手腕,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头惊魂未定、尾巴尖还在冒烟的田鼠,又盯住那个闯下大祸、似乎也傻了眼的小姨子吕青橙,最后落在角落里正手忙脚乱找眼镜的秀才身上。
“定位能量核心!给我链接那破麻袋!”
阿楚的动作甚至比他的指令还要快上一丝。
“铁蛋!锁死那个麻袋!”她的声音异常冷静,没有半点平常跳脱的影子。
“傻妞,能量场干扰启动!最高优先级!这俩祖宗不能再打了!”
她一边快速下达指令,右手同时毫不停顿地操作着手机,镜头牢牢锁定乱局中央。
一直守在阿楚另一侧的傻妞,那双温润如水的电子眼瞬间变成炽热的冰蓝色。
没有声响,但一股无形的能量波纹以她为中心,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般骤然扩散开!
这力场似乎对实体没什么影响,却瞬间扰乱了空气的稳定流动,让所有在场者的皮肤都感到一阵轻微的、难以言喻的刺麻感。
正准备趁机扑向地上散落佛跳墙残渣、补偿一下受惊肚皮的家鼠,身体猛地一僵,像是撞在了无形的橡皮墙上。
田鼠则被这股强烈的干扰场刺激得“吱”一声惨厉尖叫,如同被烙铁烫到,原地蹦跳转圈,再也无法专注于攻击或者逃跑。
两只老鼠都在同一时间被那无形的能量力场罩住了身形,肢体动作变得极其僵硬、迟滞,像被塞进了超粘稠的糖浆罐子中,再也无法发动任何敏捷的攻击或躲避。
铁蛋魁梧的银色身躯几乎是平移着滑到了那堆被田鼠倾倒在地板上的谷物前。
那双机械眼再次射出蓝光,这次光束集中聚焦在那个被田鼠抛弃在地上、依然鼓鼓囊囊的破旧麻袋上。
“核心异常能量确认!”铁蛋沉稳的电子音在刺耳的余音中清晰回荡。
“光谱分析:异常能量波纹来源于……该容器内部承载的低等碳基能量聚合体(即谷粒)所蕴含的‘生存焦虑’场,与目标A(代号:家鼠)手中已销毁能量源(蓝纹奶酪)携带的‘享乐诱惑’波动发生持续强力对冲。冲突层级达到临界点,构成空间膜共振节点!初步判断:这就是撕裂时空膜、导致个体迁移的震荡源!该震荡仍处于持续增强状态!预计十分钟三十二秒后,该节点将成为强力时空漩涡核心,稳定性低于千分之一!后果:区域空间结构粉碎性坍塌风险!强度为……毁灭级!”
邢育森终于从这场过于奇幻的混乱中回过神,他那标志性的惊叫破喉而出:“亲娘诶——!影响仕途啊这是!”
燕小六吓得连他那宝贵的唢呐都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整个人直接缩到了那张还算结实的榆木桌子底下。
“两位……呃……鼠兄?”阿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和煦又可靠,像哄炸毛的幼儿园小朋友。
她往前小心翼翼地踏了一小步,手机依然稳稳地对着两只被能量场压制得行动艰难、但表情一个比一个激愤绝望的老鼠。
“咱们打个商量行不行?甭管是金光闪闪的未来汉堡包,还是地上这点儿看着就牙碜的自由干粮,说到底不都是为了填肚子奔生活嘛?有啥仇怨非得把这好端端的同福客栈给拆了呢?家人们也都在线看着呢,要不……咱都消消气,坐下来,点上一盘李大嘴的油爆双脆……呃,或者你们来两盘香喷喷的油炸花生米?咱们一边唠一边化解化解这误会?和气生财不是?”
“休想!!”家鼠的尖啸带着被羞辱的狂怒。
在傻妞的能量场压制下,它全身油光水滑的毛发如同过电般根根炸立,那只戴着迷你皇冠的脑袋拼命摇晃,小绿豆眼里的光简直要把阿楚瞪穿。
“和解?和这个……这个顽固不化、胆小如尘的土包子?!他那是鼠目寸光!是拖累我伟大‘味蕾征服计划’的绊脚石!是他……是他让我失去品尝‘液氮冰炫奶酪慕斯’这史诗级美食的机会!”
它的小爪子激动地朝着空气乱抓,仿佛要撕碎一个无形的菜单。
“我的新世界!我的巅峰味觉殿堂!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抵达了!都怪他!都怪他那满脑子的捕鼠夹阴影!那是我们伟大鼠族迈向美食文明巅峰的最大耻辱碑!”
它身体受限,声音却穿透力极强,满是痛心疾首:“你们不懂!永远不懂!”
它对着镜头,更像是对着虚无的未来方向嘶喊。
“那是文明的召唤!是鼠类味觉彻底进化的曙光!那点风险算什么?连口腹之欲都不敢追求极致,活着和那条只会翻垃圾堆的烂皮带(它鄙夷地瞥了一眼还在它价值概念里翻滚的田鼠)有什么区别?!冒险本身就是生命华彩乐章的休止符变奏!我的牺牲……会为整个鼠类进化树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家人们!你们说!值不值?!”
【鼠哥这疯魔般的美食圣徒精神……竟让我想给点根蜡】
【值不值不好说,但这送死的觉悟……肯定够进人类诱杀榜前三】
【青柠!快!用ipad搜搜它说的液氮啥玩意儿!】
另一头,田鼠在强大能量场的刺麻感中也绝不示弱,那干瘦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力场干扰的生理反应,声音又急又尖锐,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坚持:“你们这些被蜜糖糊住眼珠子的蠢货们别信它!它就是被那鬼迷心窍的科技饵钩钓住了魂!那什么液氮!什么奶酪!我听我太爷爷讲过!人类就爱把毒药冻在那里面!亮晶晶的,好看得要命!一口下去,五脏六腑瞬间冰冻结块!炸得比你晒得最干的谷子还碎!连惨叫都冻在喉咙眼里!那是送命的糖衣毒药啊!是比捕鼠夹阴险万倍的绝户计!家鼠!我的傻兄弟!你只看见光鲜亮丽的前台!后台……我亲眼见过啊!那比血淋淋的屠宰场还残忍的后台影像!我太爷爷用命带回来半张照片,现在就烙在我血脉记忆里!”
它激动得快要断气。
“别逼我……别逼我再把那噩梦翻出来……太……太惨了……”
阿楚和晏辰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晏辰一边飞快地检测着防护腕带内部滋滋作响、显然负荷过大的能量单元,一边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这样不行!情绪锚点和认知偏差太过极端固化了!这能量对撞强度还在升!必须打破它们认知闭环里的单一信息源!”
“铁蛋,傻妞!有解决方案吗?”阿楚眉头紧锁。
“提案一,”铁蛋的电子音没有任何波动。
“强制物理静默。风险:可能因暴力干涉加速能量核心震荡,诱发空间结构提前进入混沌坍塌。概率约百分之四十三点七。”
傻妞温婉但坚定的合成女声立刻补充,同时她的指尖在空气中飞快点动,似乎在调取着什么:“提案二:启动S级认知覆盖计划。风险:针对目标大脑结构模拟计算,该等级信息冲击可能造成永久性脑功能紊乱或不可逆认知退化。不推荐执行。”
一直埋头操作ipad的吕青柠,小小的手指几乎要在屏幕上擦出火花。
她突然抬起头,镜片后那双异常专注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她稚气却异常清晰冷静的声音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格外抓人:“资料整合完毕!家鼠提及的‘液氮冰炫奶酪慕斯’相关信息。相关关键词:‘实验室级无菌发酵流程’、‘细胞级瞬时冻碎技术’、‘零下196度食材表面瞬时处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上滑,停住,小脸上出现一丝了然的微光。
“……以及该技术副产品或应用场景侧写片段——链接进入‘食品加工厂大型啮齿类害虫非致命高效清除系统’介绍页面,配有效果说明图……”
那张图片被傻妞瞬间捕获、处理、并在吕青柠说话的同时,利用她强大的投影核心,无声地放大在了大堂中央半空中!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那并非一张充满血腥的屠宰场照片。
恰恰相反,它科技感十足,甚至可以称之为“整洁”。
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充满银灰色冷硬金属质感的密闭空间,穹顶极高,布满各种复杂的管道和指示灯。
最核心的位置,是一只巨大的、结构精密的圆柱形容器,通体覆盖着发出幽幽蓝光的透明视窗。
容器内部,正是一块极其巨大的、堪称奶酪山脉的、半融化流动形态的特制巨型乳酪!
足以让任何一只老鼠为之疯狂!
但在它上方约半米处,凭空悬浮着一个同样巨大的、散发着彻骨寒意的金属环状喷嘴。
一张高清晰度、高速摄影抓拍的关键帧——一道纯粹的、如同液态水晶般的液氮雾流,正从那巨型环状喷嘴中汹涌喷出!
瀑布般浇灌在那座巨大的、诱人的奶酪山上!
液氮与半固态乳酪接触的瞬间,腾起大量纯白刺骨的低温烟雾!
图片下方还配有放大的细节抓拍区域:在翻滚的液氮白雾笼罩下,三只正在“奶酪山”上大快朵颐的巨大老鼠(体形远超同类),由于贪婪啃食而粘在嘴边的乳酪汁液连同其嘴边的胡须、舌头,在绝对零度(零下196摄氏度)的液氮冲刷下,瞬间被冻成了苍白坚硬的固体!
它们的身躯僵硬保持着啃食的动作,表层覆盖着厚厚的霜晶,如同冰封的琥珀标本!
那景象没有喷溅的血液,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都冻结成块的、死寂无声的、极致冰冷的恐惧!
冰冷整洁!
高效寂静!
一种彻底抹去“存在”本身的冷酷科技处理方式!
“看!!!”田鼠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癫狂地、用小爪子疯狂指着那悬浮在空中的巨大、清晰、无声却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声音扭曲变调,带着血淋淋的控诉。
“看呐!家鼠!我的傻兄弟!睁开你那被金子糊住的眼珠瞧瞧!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液氮冰炫奶酪慕斯’的一部分——你那未来的冰棺!你那美味的坟墓!那喷流下来的,不是星光!是送你直达死亡的冰冷长河!那奶酪山就是你的……你的断头台最后的美味陷阱!这就是你那‘高贵冒险’的最终归宿!”
家鼠,那只前一秒还在为“文明召唤”和“生命华彩乐章的休止符变奏”而疯狂呐喊的肥胖家鼠,整只鼠都彻底僵在了傻妞能量场的禁锢中。
它那双绿豆小眼,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了那悬浮在大堂中央的画面特写上。
那些在绝对零度的液氮白雾下僵硬如雕塑的巨大老鼠,嘴边的白色霜花,僵直竖起的胡须上尖锐的冰棱,尤其是凝固在冰晶中那双因瞬间冰冻而依旧保持着极致贪婪神色的呆滞鼠眼……犹如一柄由亿万年玄冰凝结成的巨锤,带着穿透灵魂的轰鸣,狠狠砸进了它狂热的认知核心!
它那引以为傲的油光皮毛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那顶歪斜的火柴梗皇冠也显得滑稽而可悲。
它整个肥胖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的颤抖,那是……某种坚持了一辈子的、自以为是的信仰被连根拔起、暴露在最冷酷真实面前时……彻底的、崩塌性的战栗!
它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破旧风箱在呻吟。
再听不到一句关于“味觉进化”、“美食殿堂”、“牺牲价值”的疯言疯语。
只有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后怕,正如同那液氮形成的白色寒流,顺着它的脊椎蔓延至全身,冻结了它所有的思想能力,似乎连血液都凝固了。
傻妞恰到好处地又投射出几个画面:几张同样是高科技环境下的大型机械结构图。
其中一张显示着一个巨大而精密的、布满蓝色扫描线条的传送带场景。
那传送带正将一只只形态各异、在挣扎或啃咬金属栅栏的老鼠有序地送往一个幽深的、充满蓝色警示灯光的隧道入口。
图片下方同样有冷冰冰的文字说明:“实验体啮齿动物标准回收通道”。
没有血腥,只有工业化的流水线处理方式。
一种无形的、比任何张牙舞爪的屠夫都更令人绝望的终结命运。
“不……不……”家鼠那肥胖的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摇晃,踉跄着、笨拙地向后倒退了小半步。
它爪子上残留的、先前沾上的佛跳墙油脂,在地板上蹭出刺目的痕迹。
它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破碎、充满巨大恐惧与崩塌感的哀鸣:“那……那隧道……‘回收’……我……”
时间仿佛在它眼前分成了两股巨大的洪流。
一股洪流是它魂牵梦绕、被无限美化的未来美食天堂——无菌的空间里流淌着金色的酒河,漂浮着梦幻般的奶酪雪山和肉食星云,它穿着钻石小鞋,像个国王一样优雅地在味觉银河中徜徉……
而另一股洪流,则冰冷无情地奔腾咆哮,冲垮一切幻想:液氮凝固的贪婪表情,传送带走向未知蓝光隧道的同族背影……那冰冷通道的尽头,可能就是碎冰机?焚烧炉?还是基因提取器?!
两股洪流在它脑海里激烈对撞、撕扯!
将那个由狂妄、贪婪、自我感动构建出的辉煌舞台彻底摧毁!
突然,家鼠那双小小的、早已失了光彩的眼睛,猛地盯住了几步之外,那个背对着所有人、正徒劳地用爪子想把地上的谷粒扫回破麻袋里的田鼠。
田鼠也在看那个画面,小小的身体同样在瑟瑟发抖,尾巴尖上被子弹燎焦的一撮毛随着颤抖无力地晃动着。
它的眼睛是赤红的,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巨大的痛苦与……悲悯?
它没有再看那喷涌的液氮,只是死死盯着那只传送带上被蓝色扫描线笼罩、正徒劳啃咬金属栅栏的同族,然后猛地闭上了眼,那闭眼的姿态,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疲惫和绝望。
就在这一瞬间,家鼠那肥胖身躯中被“冒险牺牲者”光环支撑起来的所有傲慢与痴狂,轰然碎裂。
它第一次,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夹杂着剧烈心痛和悔恨的眼神,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一直被它唾弃为“愚昧无知”的兄弟。
那瘦小的身体,那枯槁的皮毛,那背着的、被打上无数补丁象征着苦难和挣扎的破麻袋,里面装的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干瘪谷粒!
那是千万次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艰难搬运!
是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警惕、无数同类死亡的残酷经验……在绝望和恐惧的熔炉中,一点点锤炼出来的!
它扛着的,分明是沉重的、充满血泪的“安全”!
这个“土包子”所有的阻挠、尖叫、警告、甚至不惜打翻它“未来的美食”,根本就不是为了拖累它!
那是……那是它在用最笨拙、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拼命地、绝望地想要拉住这个被幻想迷惑、正在冲向悬崖的亲兄弟啊!
这沉重的顿悟,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插进了家鼠的胸膛,又在里面狠狠搅动!
一股混合着极致悔恨、后怕、羞愧和铺天盖地的巨大悲伤的热流,瞬间冲垮了它所有的防线!
“哇——!”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突然从那只肥胖的家鼠喉咙里炸开!
那完全不是先前那种气急败坏的尖叫或愤怒的嘶吼,而是一种真正心肝欲裂、撕心裂肺的号啕!
这哭声像一个信号。
那原本还在徒劳扫着谷粒、用颤抖的背影背对着众人的瘦小田鼠,身体猛地僵住。
它的爪子停在几粒沾着尘土和污迹的谷粒上。
它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它看见了。
看见那个曾经踌躇满志、骄傲跋扈、满脑子装着“文明曙光”与“味觉殿堂”的肥胖家鼠,此刻像一座被抽走了所有钢筋的烂泥山包,彻底垮塌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身引以为傲的天鹅绒边角料马甲和小披风沾满了灰尘油垢,皱得不成样子,连同那顶滑稽的皇冠,歪在一边。
那张因为过度肥胖而挤成一团的鼠脸上,此刻涕泪纵横!
豆大的泪珠和着鼻涕不受控制地糊满了它油亮的短吻,它哭得浑身肥肉都在波浪般抖动,小小的爪子徒劳地攥着地上的灰尘,哭嚎声穿透了傻妞的力场:“……我的傻兄弟啊……我对不起你……我一直……一直以为你是恨我……嫉妒我能奔向更大的舞台……呜哇……不是啊……你是在救我……你这背上的破口袋……它……它装的是沉甸甸的活路啊!我的眼睛……被那该死的科技奶酪熏瞎了!我差点……差点把你用血泪给我划出来的活路……给亲手掐断了啊!哇——”
家鼠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肥硕的身体一抽一抽。
田鼠瘦小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那双一直因为恐慌、愤怒和绝望而赤红的眼睛,在听到这撕心裂肺、充满无尽悔恨与痛彻心扉认错的哭嚎时,眼中的赤红迅速退去,浮上来的,是一层同样厚重的水光!
那些它一直默默背负着的、从不被理解的沉重警告和付出,那些它笨拙伸出的、却一再被狠狠打开甚至被骂作“蠢货”的爪子,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艰难、不被理解的孤寂,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家鼠……你这个……你这个被猪油蒙了心……被高科技晃瞎了眼……被糖衣炮弹打穿了脑壳……现在终于……终于开窍的傻大个儿傻兄弟啊!”田鼠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又像压抑了太久的怒吼!
它再也顾不上什么存粮,瘦小的身体如同箭矢般冲了过去!
它没有去挠去咬,反而是伸出它那同样不算干净、有些粗糙的前爪,不顾家鼠身上可能沾染的其他污物,狠狠地、紧紧地拥抱住了地上那座哭得不成形的、柔软的“肥肉山丘”!
“蠢材!蠢得不可救药!蠢得让我恨不得撕烂你那装满了幻想的肚皮!”田鼠一边号哭,一边用它的小脑袋不断地去撞击家鼠那柔软肥胖的肚皮,仿佛这样才能表达它此刻激荡的情绪。
“现在哭!哭有什么用!蠢也哭!明白过来也哭!早晚哭死你这头傻肥鼠!呜哇——”
两只老鼠在冰冷的地板上滚作一团,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彼此毫无逻辑的哭骂声混杂在一起:“呜……我不敢了!傻兄弟!我再也不敢嫌弃你袋子里的谷粒硌牙了!它们比金子还宝贵!比那冰棺材奶酪香一万倍!!”
“蠢货!现在才明白!晚了!我那些好谷子……全被你糟蹋完了!我的心血啊!跟你这种笨蛋做兄弟,我上辈子一定炸了鼠神的粮仓!”
“别不要我……傻兄弟……呜呜……我以后跟你混……跟你去搬……搬带壳儿带土味儿的硬谷子……我力气大……”
它们哭骂着,撕扯着,但更多的却是在那混乱的滚动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拥抱对方!
两只小爪子紧紧地箍住对方的皮毛,仿佛抓住了一根失而复得、差点永远失去的生命浮木。
这混乱而嘈杂的痛哭流涕,这毫无美感、满地打滚的拥抱,却构成了这古旧大堂里最奇异、也最真挚的情感宣泄。
同福客栈,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寂静。
所有人,从还在摸着隐隐作痛胸口的秀才,到拿着抹布僵在半空的无双(那句“放着我来”彻底咽了回去),再到眼珠差点瞪出来的佟湘玉,甚至包括一直试图用眼神震慑那两只鼠类生物的白展堂,都彻底宕机了。
唯有悬浮在半空的那个影像,忠实地定格在冰冷通道的入口,蓝色的扫描光线依旧平静而规律地闪烁着。
铁蛋的扫描光束始终稳定地聚焦着地上那摊已经散乱不堪的干瘪谷粒和旁边那只破麻袋。
“实时监测报告:”铁蛋毫无情绪波澜的声音,在一片只有两只老鼠歇斯底里哭嚎的嘈杂背景中响起,如同一份科学的判决书。
“核心点异常能量振幅……急速衰减!震荡指数断崖式下跌!生物脑波数据……目标A(代号:家鼠)与目标b(代号:田鼠)……情绪频谱出现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步共振!趋向于……哀恸、认同及…深层联结态。”
铁蛋略作停顿,机械音加重了几分:“基于现状计算,目标个体间极端冲突已解除。核心点时空能量源正随目标生物能场融合而自行中和消散。危险等级归零。空间膜结构……开始自我修复。”
【这剧情走向……谁能想到老鼠哭包兄弟情?】
【哭的我都想来一包辣条配花生米了……莫名感动】
【家人们谁懂啊!我居然对着俩抱头痛哭的老鼠飙泪了???】
【青柠大小姐功德无量!一张图点醒梦中鼠!】
“亲娘诶……”邢育森终于把这口气顺了过来,擦了擦额头上不知是吓出来的还是替两只老鼠急出来的汗水。
“这……这就……消停了?”
他那双眯缝的小眼睛里还残留着震惊过度的迷茫。
“不打了?不炸房子了?这仕途……算保住了?”
吕青柠轻轻地合上她的ipad,镜片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地板上那团混乱的毛球,像个老学究般总结:“认知偏差消除。情绪沟通完成。生存目标趋同。问题核心已解决。”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逻辑闭环。”
莫小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包葵花籽,边嗑边看得津津有味,小声对小郭姐姐评价:“啧,这俩活宝,演得比镇上戏班子还精彩!眼泪说来就来!”
李大嘴这会儿终于有工夫心疼他那身汤水淋漓的围裙了,一边撕下粘在身上的海参片,一边瓮声瓮气地冲着那俩滚地葫芦嘀咕:“嚎够没?嚎够了给个准话儿!后厨啥味儿的剩饭点心还有点儿,管够!别嚎了再嚎我耳朵都得穿孔了!要不给你们起个油锅炸点酥果子?趁热吃,嘎嘣脆!”
那“油锅”二字仿佛一个神秘的开关,两只抱成一团、哭得忘我的老鼠瞬间像是被同时拔掉了电源!
哭声戛然而止!
家鼠猛地抬起它那张糊满泪水鼻涕混合物的胖脸,小眼睛里还氤氲着水雾,声音带着过度嚎哭后的干哑和余悸未消的惊恐:“油……油锅?!”
田鼠的抽泣也瞬间噎住,打了个响亮的哭嗝儿,小小的身体在李大嘴投来的目光下缩了缩,下意识地把破麻袋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不……不用麻烦了英雄!俺……俺们啃点谷壳就行!”
看着两只老鼠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般的狼狈样,和那副想吃又怕得要死的小眼神儿,众人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大半,大堂里响起一片释然又带着点戏谑的轻笑。
佟湘玉适时地站出来,她那句经典台词这次带上了十足十的心疼:“哎呦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可怜见的!这一通闹腾,看把这二位贵……呃,稀客给哭瘦了多少斤啊!”
她眼风一扫李大嘴:“大嘴!别愣着!去!弄点不上油锅的!新蒸的热乎白面小馍馍拿两个来!再掰碎了泡半碗温乎的蜂蜜水!”
她又看了看地上那散落一地的“生存焦虑源”——干瘪谷粒和被田鼠弄得凌乱不堪的破麻袋,犹豫了一下。
“那个……两位小哥儿这宝贝疙瘩……要不我让展堂找个干净的大碗给收拾起来?先吃着馍养养精神?”
“不!不劳费心!”田鼠这次反应超快,一边急声拒绝,一边爪子飞快地松开麻袋口,就要扑向那一小片它拼死保护却已经被众人踩得不成样子的谷物。
对佟湘玉口中的精面白馍似乎还带着天然的不信任。
然而,家鼠的爪子却更快一步。
它的爪子已经牢牢按在了田鼠细瘦的爪子上。
不是抢夺,也不是要按住它,更像是一种安抚和保护性的、带着点轻微颤抖的紧握。
它那双被泪水洗干净的小眼睛看向佟湘玉时,终于没有那种狂妄,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掩饰的、对“安全食物”的渴望和小心翼翼:“掌柜的……您……您行行好!就……就……给我这兄弟……来半块……真材实料的白馍馍泡点温水试试味就行?”
它的语气,几乎是祈求的。
似乎为了表达决心和改变,它甚至用爪子艰难地把自己屁股底下那件已经皱巴巴、沾满污物的天鹅绒小“披风”往旁边推了推:“这玩意儿……扔火膛子里引火吧!不穿了!再也不穿了!”
田鼠猛地抬头看向家鼠,小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家鼠肥胖的圆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但无比认真的笑容,轻轻拍了拍田鼠的爪子,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诚恳:“傻兄弟……试试吧?掌柜的是好人……你看这地方……它……它没有传送带……没有冷风口……”
它又扫了一眼那早已被傻妞关掉的、空无一物的投影区域,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就……试试?”
那眼神里,是一种尝试踏出认知舒适圈的不安和……对眼前这个刚刚被它真正理解、真正心疼的兄弟的笨拙的体贴。
田鼠看着家鼠那双湿漉漉的小眼睛,沉默了足足好几秒。
最终,它小小地点了点头。
那背了大半辈子的巨大破麻袋,第一次被它主动地轻轻推向一边,没有紧紧地抱着。
热腾腾散发着小麦清香的白馍馍和温热的蜂蜜水很快送了上来。
李大嘴甚至还心细地单独拿了个小碟子盛放了些干净的谷粒——从同福客栈自家的米缸里拿的。
两只老鼠坐在特意找来的一个小木墩子上(以前是垫桌脚的),头几乎凑在一起。
在所有人(包括所有直播镜头)的目光聚焦下,田鼠极其小心地、用爪子捻了一小点泡得发软的馍馍碎屑,塞进嘴里。
嚼了嚼,小眼睛先是瞪圆,随即亮了起来,又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佟湘玉和微笑着的阿楚等人。
当它看到家鼠也抓了一把米缸里干净饱满的谷粒在啃时,这才放心了些,放松地小口小口吃起了馍馍泡水。
家鼠则吃得有些狼吞虎咽,一口馍馍一口谷粒,甚至偷偷舔了一下蜂蜜水,被那甜蜜滋味激得打了个冷战,旋即又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继续埋头苦吃。
它那块头太大,几下就把分给它的半个馍馍吃完了,肚子似乎还发出咕噜一声响。
它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小眼睛里对食物的光芒褪去,再次环视这座在晨曦中显得有些平凡,却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客栈大堂。
阳光透过窗棂,形成道道光束,光柱里飞舞的细小尘埃,从未如此清晰和宁静。
空气中没有无菌室的冰冷消毒水味,只有馍馍香、谷粒香、还有一点点李大嘴身上残留的油烟味……
那是活生生的烟火气。
家鼠那张糊满泪痕的胖脸上,泛起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表情。
像是巨大的疲惫终于卸下,像是第一次呼吸到真正自由的空气,又像是在告别一个漫长而虚幻的梦。
它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边低头小口喝蜂蜜水、终于不再警惕地扫视四周的田鼠听,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淡和豁达:“呵……傻兄弟……以前我总想不通……为啥你能在满是尘土、石头硌脚的泥巴地里……嚼着干谷粒也乐呵呵的……现在,捧着这个热乎乎的粗瓷碗……”
它用爪子笨拙地端起了那个装着它啃剩下的小半碗泡馍的、李大嘴不知哪里翻出来的旧粗瓷小碗,感受着那碗壁传递来的实实在在的温度。
“才明白过来……你那破麻袋里装的谷子……才是……最甜的窝窝头……咱以前眼珠子黏在那虚幻的冰上……那奶酪幻境再好看……咬下去……都是空的……”
它顿了顿,肥硕的身体似乎挺直了一点点,看着眼前这阳光温暖、人声温和、连空气都散发着“安全”味道的同福客栈。
“真好啊……这没传送带的光……真暖……”
田鼠一直小口喝着水没说话,只是当那只家鼠肥胖却温和的爪子又轻轻搭在它细瘦的爪背上时,它瘦小的身体明显地一松,像是背了百年的担子终于轻轻放下。
它更紧地依偎在兄弟那虽然沾满尘土油污、此刻却异常温暖的胖身体旁。
吃饱喝足,两只老鼠互相搀扶着(主要是家鼠那沉重身体需要田鼠借点力)站起身。
它们没说要什么奇珍异宝,只是用爪子向佟湘玉和阿楚、晏辰等人笨拙地作揖行礼。
家鼠甚至有点羞赧地,偷偷捡起了地上它那顶歪掉的火柴梗小皇冠,塞进了田鼠那个破麻袋角落的补丁缝里。
最终,在众人温暖又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两只老鼠互相搀扶着一跛一拐地走向了大开的客栈门槛。
那小小的身影踏着清晨金色的阳光,走向七侠镇那充满了人间烟火与真正自由的青石板路上。
家鼠那肥胖的身体似乎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但靠在它兄弟瘦削却稳如磐石的肩膀上时,又显得无比安心。
田鼠背着它那依旧破旧、此刻却承载着新希望的麻袋(里面可能还藏着一顶小皇冠),小小的脚步每一步都踏得分外踏实。
门外是充满了鸡鸣犬吠、锅碗瓢盆、邻里交谈的真实人间清晨,是同福客栈的晨光日常。
【这窝窝头的哲学……深刻得让我想干一碗蜂蜜水泡馍】
【家鼠最后那句好暖,是悟了!】
【下次直播能追踪他俩在野外搭窝吗?想看小皇冠藏粮仓图!】
【平凡是福,平安是金。这直播……太下饭!不,下泪了!】
【同福客栈YYdS!化解神级冲突全凭一碟馍馍一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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