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的空气里浮动着饭菜残余的香气,混合着木头和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吞味道。
阿楚靠在柜台边,灵巧的手指戳点着手中那部薄如蝉翼的全透明手机,笑眯眯地将镜头对准大堂。
晏辰正悠闲地把玩着一块菱形的银色金属块,手指划过,金属块无声地延展变幻,像有生命的液态水银。
佟湘玉“咔哒”一声,爱惜地将一个用层层绒布包裹、只露出暗红色尖顶的小玩意儿放到晏辰面前的桌子上。
“晏辰呐,帮额看看,这玩意它刚冒出来就闪红光滴,晃得额心慌,是不是又是什么西域的高科技定时炸弹?”她拍着心口,一脸的心有余悸。
邢捕头凑过来搓手:“佟掌柜,给俺来个免费馒头成不?亲娘啊,这影响仕途啊……”
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凑近了些,镜片在光线下微微反光。
“非也非也,掌柜的,”他摇头晃脑,字斟句酌,“此物形态怪异,色泽深郁如凝固之血,质地似石非石,更像失传的……药毒结晶?子曾经……”
正说着,门口光线的骤然变形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揉皱——一个干瘦而迅疾的影子炮弹般射入!
那是个男人,瘦得惊人,颧骨高高凸起在薄薄的皮肤下。
眼窝深陷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饥饿火焰。
他身上裹着一件陈旧不堪的长袍,颜色褪尽,辨不出原本的底色,袖口和下摆被撕扯得破烂流丢。
他根本没看任何人,那双贪婪的眼睛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攫住了佟湘玉放在晏辰桌上的那枚暗红尖顶的玩意儿。
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
晏辰的纳米装备还不及完全复位,阿楚的手机也才刚抬稳,佟湘玉已经惊声尖叫起来。
“快放下!那个碰不得!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她声音尖利得刺破空气,带着哭腔。
“那要命的东西自己蹦出来滴,额没动它!刚才厨房里闪红光滴就是它!一碰就会‘轰’——”
【佟掌柜这嗓子我原地起跳!】
【卧槽什么高级货能自己蹦出来还闪红光?】
【来了来了客栈特产·惊吓日常!】
她“轰”字刚喷出来,晏辰的右手已经快到只剩残影。
一道极寒的淡蓝色光束无声地自他袖中激射而出,精准地裹住了那枚“毒枣”。
光束与枣接触的瞬间,空气中甚至没有凝结水汽。
只听到“噌”的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那枚毒枣已冻成了一块深红泛紫的冰块,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直直地跌入了那个饿疯了的男人急切张开的、沾满泥灰的枯瘦手掌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男人保持着托住冰块的姿势,整个人僵住了。
那疯狂燃烧的饥饿之火被冻熄了泰半,只剩下直勾勾盯着手掌的茫然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懵懂。
他的长袍无声飘落,露出里面同样褴褛不堪的内衫。
【晏神!!!这反应速度!!】
【冷冻枪救我狗命!!】
【我赌一包辣条这干巴老头是饿死鬼投胎?】
“铁蛋!”晏辰沉声低喝。
一直像个真正跑堂一样守在角落、其实正偷摸给自己胳膊关节上硅基润滑油的铁蛋猛一个激灵。
灵活得不像话地弹射到男人身旁,右手食指“嘀”的一声轻响,指尖亮起一点柔和的扫描蓝光,笼罩住那枚冻住的枣子。
他另一只手在脑门后一抹,虚拟光屏瞬间投影在半空,密密麻麻的数据瀑布般刷过。
傻妞几乎是同一时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阿楚身侧。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个还在盯着冰冻枣子发呆的男人全身,像一台开机的精密雷达。
阿楚把手机镜头稳稳定住干瘦男子和他手中那个冻透了的奇异果实。
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摸到晏辰腰侧,轻轻掐了一下那精壮的肌肉线条,惹得晏辰嘴角微微翘起。
“亲爱的,”她语速又快又甜,“你这小手还挺稳当。”
晏辰顺势用托过冷冻枪的那只手握住阿楚的小爪子捏了捏,眉梢轻扬:“不及你直播稳,火箭筒女士。”
他低声吐出一句。
阿楚顿时瞪圆了眼睛,白他一眼:“少来!那玩意儿我早就改邪归正当成花盆支架了!”
说罢,另一只空着的手飞快地做了个鬼脸。
“亲爱的阿楚小姐姐,”铁蛋那带着一股浓浓烤串味的幽默腔调突然横插进来,“扫描到好东西了!”
他指着虚拟光屏上被高亮标记、放大旋转的一处微观结构:“你们瞅,瞧见没?枣核深处,卡得结结实实,一股子……特纯粹、特执拗的精神能量,还打标了呢——‘囫囵吞枣’原创者王景愚的执念碎片!”
傻妞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补充:“生物体征分析完毕。对象:王景愚,男性,极度饥饿脱水状态,中度体力衰竭,未见其他明显致病源。”
她的话语干净利落如同手术刀:“初步判断,生理需求优先级最高。”
“囫囵吞枣原创者?饿成这样?”郭芙蓉第一个蹦出来。
大大咧咧地指着那还在发蒙的王景愚:“就这干巴样儿,写得出传世警句?”
【郭芙蓉式灵魂拷问】
【饿着肚子的文学巨匠·景愚限定版】
【盲猜王老师是先吞枣再写的典故?】
吕秀才急忙摆手:“芙妹,此言差矣!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圣贤亦不能免俗!”
“王公此等境地,更见其悲天悯人之心……”他开始了滔滔不绝的阐发。
“打住!秀才!”佟湘玉果断地制止了即将爆发的长篇大论,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执念?额滴老天爷!那碎片是不是这枣发疯滴源头?在额家厨房就闪着红光要炸咧!”
她求助地望向晏辰和阿楚:“这东西咋办?总不能一直冻着!”
王景愚终于抬起头,眼中的疯狂饥饿消退了,被强烈的困惑和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取代。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枣形冰块。
干裂的嘴唇嗫嚅着:“枣……囫囵吞……吞枣……我……”
他神情恍惚,猛地甩了甩头:“我这是在何处?这寒……寒彻骨髓之物……”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生疏。
阿楚反应极快,把手机塞给身边的傻妞:“妞妞,帮我拿着,镜头对准王老师脸——家人们!紧急任务!给这位饿了好几顿的王老师整点硬货!”
傻妞立刻化身最稳直播支架。
白展堂在佟湘玉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已经用他那绝世轻功滑到了她身边。
护着她的同时警惕地盯着王景愚,这时才慢慢收回架势,指指后厨:“厨房还有俩早晨蒸的屉大包子,我给热热去?”
佟湘玉赶紧挥手:“快去快去!捡实诚滴拿!白面滴!”
她可不想这位被冻枣的“枣爷爷”在自己店里饿出好歹来。
那边,邢育森终于把目光从晏辰那个炫酷的液态金属上拔出来。
下意识地摸了摸他那几缕稀疏的宝贝胡子,“亲娘啊,”他小声嘀咕着,“这枣里有鬼……这影响仕途啊……”
总觉得这玩意儿邪性得很。
小六一脸紧张严肃,看看邢捕头,又看看捧着冻枣发呆的王景愚。
手已经偷偷摸向后腰挂着的那支磨得锃亮的旧唢呐了。
厨房门口,莫小贝端着个大瓷碗正吸溜面条。
一听“囫囵吞枣”,眼睛“噌”地亮了:“哎小郭姐姐!这人写的那个?我知道!囫囵吞枣,就是整个往下咽不嚼,噎得慌那种!”
她还做了个脖子一梗、双手卡自己喉咙的夸张动作。
【小贝满分理解!】
【语文课代表·小贝酱上线】
【物理化·吞枣了解一下】
郭芙蓉一手叉腰,被莫小贝的动作逗乐了:“是这意思!但这枣它危险系数太高了!我看啊,要不……”
她习惯性地扬起手掌,对着那冰冻的枣比划:“排山倒——”
掌风蓄势待发。
“使不得!芙妹!”吕秀才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书,“此物蕴含异种能量,贸然击打恐生变故!晏公子此法甚妙,冷冻稳妥!当务之急是……”
他又开始拽文。
佟湘玉扶额:“都别添乱咧!”
她一扭头看见白展堂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白面包子从后厨闪出来,赶紧拍手:“景愚……呃,王先生!王老师!快来,先吃点垫垫,这是额们招牌大白面包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儿!”
冒着热气的包子终于让王景愚从那冰冻的魔障里彻底清醒。
他几乎是感激涕零地连谢字都说不全乎,接过包子埋头就啃。
那枚冻枣被他小心地放在桌面,寒气在温暖的空气里蒸腾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晏辰将那冻得邦邦硬的枣子转移到阿楚从随身设备里取出的一个带能量标记的全透明便携隔离盒中。
傻妞接手,盒体表面立刻闪过一行行细密稳定的蓝色数据流监控着状态。
【这透明饭盒好酷!想吃】
【求晏神同款保鲜盒链接(做梦)】
【感觉放一千年都不会坏?】
王景愚风卷残云般吞下三个大包子,脸色终于有了点人样,不再是那种吓人的青灰色。
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食物暖意的气,看看晏辰和阿楚,又看看包围他的这一圈奇装异服、神情各异的人。
还有傻妞手里那个不断浮动着彩色方块字的直播镜头(全息弹幕被压缩为彩色小方块漂浮在镜头附近)。
满眼都是大惑不解的星星:“敢问诸位英雄……这……这究竟是何处?那枚枣……与我所着‘囫囵吞枣’四字……似有感应,牵动我心魂难安……”
阿楚立刻凑上前,手机对着他:“王老师您好!这里是七侠镇同福客栈,我是主播阿楚!您呢,现在属于穿越误入状态!”
“那枚被冻住的枣里嵌了您老的一片‘执念碎片’,可能跟您当初琢磨出这个词时的走火入魔有关系?您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不?”
她噼里啪啦一串话,语速飞快如同开了倍速播放,但逻辑惊人地清晰:“我们得想法子把这碎片安全化解掉,不然这枣好像随时会发飙自爆哦!”
“执念?发……发飙?”王景愚的脑子被“主播”、“穿越”、“执念碎片”、“自爆”这些闻所未闻的词轮番轰炸。
再加上那个会发光吐字的古怪“镜匣”,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像被塞进簸箕里颠了好几颠,比吞了十个枣还噎得慌。
“荒谬!老夫着此四字,本为警醒世人治学当思辨明察,务求知其本末,勿学混沌之徒生吞活剥……何来执念之说?更遑论……爆炸?”
他用力摆手,情绪激动起来,那放冰枣的隔离盒忽然“嗡”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盒子表面的蓝色监控线条瞬间转红了一闪。
傻妞冷静播报:“检测到执念碎片能量波动活跃,危险阈值临界。建议尽快采取消解措施。”
众人:“!!!”
王景愚也吓了一跳,盯着那重新稳定下来的盒子,满脸不可思议:“它……它竟真……”
【枣哥:听见你说我坏话!生气!】
【枣大爷叛逆期到了?】
【感觉老王自己都蒙圈了哈哈】
祝无双立刻举手,声音温柔但充满力量:“放着我来!”
她看了看那盒子,又看看一脸懵的王景愚,语气认真分析道:“阿楚姑娘说‘化解’执念?那是不是要帮王先生了却一件关于……呃,囫囵吞枣的憾事?”
铁蛋此刻却跟个算命先生似的摇头晃脑起来,嘴角咧着神秘的笑:“根据我的跨时空执念碎片化解数据库检索结果显示嘛……”
他故意拖长了腔调:“关键词:‘囫囵吞枣’、‘原创者’、‘执念形态:活跃且具传播性’……最优匹配方案——大型集体情绪共鸣仪式!”
“说白了,来点嗨的、爆梗的、接点地气的!把王公当年那没消化透的词儿精神能量,给它整明白了、玩透了,共鸣透了,它舒坦了,碎片自然就润物细无声地化掉了!”
他的腔调滑得像涂了油。
“大型……情绪共鸣?”郭芙蓉和莫小贝对视一眼。
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跃跃欲试的搞事光芒。
吕秀才则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扶了扶眼镜:“妙!精神共鸣,抚其郁结!”
佟湘玉有点肉痛:“这……整大了……额店里的盘子碗滴……”
白展堂凑到她耳边低语:“掌柜的,安全第一啊!东西打坏了我给顺新的,保证一模……”
晏辰突然出声,带着点科学家的笃定:“铁蛋的方案匹配度高。能量形式显示,这碎片渴望被理解、被演绎、被……重新解读。”
他指着傻妞实时投射在空中的、那代表着碎片精神频谱的奇特波峰波谷:“波动模式吻合‘共鸣消解法则’。”
阿楚啪地打了个响指,另一只手顺势搭在晏辰肩上,眼珠灵动地转了转,笑得像只刚偷到油的小老鼠:“明白了!那咱们就整活!”
“王老师,您先起个头,咱们来个接地气的——爆改版成语接龙大赛!口号就是,玩透‘囫囵吞枣’,气死那枚破枣!”
她把手机高高举起,环扫众人:“家人们!敲碗等!同福客栈第一届‘气死枣’大赛现在开麦!要求!谐音梗优先,无厘头加满,能接上就行!越离谱越好!”
满堂哄然。
王景愚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帮人,又看看那枚散发着不祥寒气、但又似乎对这场闹剧有点好奇的枣子。
感觉自己可能真的“囫囵吞了个天”。
直播间彻底沸腾。
【啊哈哈哈哈笑死枣了!!】
【谐音梗扣钱?不!这场直播谐音梗才是王道!】
【爆改成语!老王你准备好了吗?!】
“这……这不……成体统……”王景愚下意识地想摆手拒绝。
可内心深处,一丝细微的痒意却被勾了起来。
他笔下的警句,几百年来无人质疑其义,此刻竟要这般被人“解构”?
这念头既荒谬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
“王先生莫怕!”郭芙蓉一个箭步站到他身边,豪气地一拍他那排骨明显的后背(差点把他拍趴下)。
“看我的!起个头应您这景儿——‘囫囵吞枣’!”
“‘早(枣)!’生贵子!”吕青橙立刻抢答,小脸涨得通红,声音脆生生的。
她刚说完,脚下不知怎的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柱子,吓得白敬琪赶紧伸手去扶。
“哗擦!”白敬琪扶住她,顺嘴就是一句,引来郭芙蓉一个爆栗:“你小子接龙,还是发暗号呢?”
“敬琪,要接!”吕青柠捧着她的ipad,头也不抬地提醒,小手指还在屏幕上划拉着,“‘子虚乌有’!”
李大嘴刚才一直在后厨门口伸长脖子看热闹,一听接龙,乐了:“‘有……有福同享’!大勺分享!”
他咧着缺门牙的嘴嘿嘿直乐。
祝无双温柔一笑:“‘享……享誉全球’!”
声音如同春风拂过。
白展堂一听“球”,眼睛亮了,嗖地一下把自己变成个球状,原地滴溜溜转了一圈,嘴里唱着:“‘球(求)’爷爷告奶奶!”
他那搞怪的样子,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轮到邢育森。
他捋着那几根宝贵的胡子,绞尽脑汁:“奶……奶……”
他“奶”了半天,看着佟湘玉着急的眼神,心一横:“‘掩耳盗铃’!”
——“铛啷啷啷啷!!!”
他“铃”字尾音还在大堂里嗡嗡作响,一串极其响亮的、铁制铃铛被粗暴猛力敲击的刺耳噪音突然从后院如同炸雷般轰响而起!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伴随着金属猛烈撞击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尖啸。
粗暴地撕裂了客栈里正玩得嗨皮的气氛,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狠狠锯过!
众人那点刚被接龙调动起来的欢乐瞬间被炸得粉碎,本能地捂住耳朵。
白展堂反应最快,声音刚落他已经如离弦之箭“嗖”地射向后院门帘,动作快得像一道消逝的白烟。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一窝蜂地向后涌去。
铁蛋一边紧跟着人潮往后院跑,一边还抽空对着空气(也就是直播镜头)挤了挤他那双机械眼:“嘿!家人们!看到没?老邢这嘴,开过光的!”
傻妞端着直播手机紧随其后,镜头稳如磐石地跟拍着。
【卧槽!!言出法随?!】
【邢捕头!你是预言家吧!!】
【铃铛:我死了又活了?】
穿过小小的后门,后院景象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墙角下,他们客栈搭的一个简易放杂物的小窝棚门口,那挂着一串铸铁铃铛的门框附近一片狼藉!
几个空筐被掀翻,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而小窝棚门口栓着的那一大串原本挺大的铸铁铃铛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半截被暴力扯断的、还微微晃悠的锈铁链在风中“咔哒”轻响。
地面有几个新鲜的、沾着潮湿泥土的硕大脚印通向墙根。
脚印一路延伸到后院墙角下——那里堆着不少废弃的木桶麻袋,形成一个不太高的障碍。
邢育森气得脸都青了,哆嗦着手指着墙头:“亲娘啊!响完就没影儿了!我刚看见有东西嗖一下从这麻袋堆上翻出去的!真他妈是‘掩耳盗铃’啊!把铃铛扯得惊天动地!这不存心气死我吗?我的破案率啊!这影响仕途啊!”
他急得原地直跳脚。
吕青柠早已蹲在了那片狼藉的地面前,小小的身影显得异常专注。
她一手捧着ipad,另一只小手熟练地操作着平板上的虚拟显微镜工具(阿楚给的设备)。
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新鲜脚印最深处夹起一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极其细微的暗绿色碎屑。
白展堂则悄无声息地贴在靠近麻袋堆的墙边阴影里,侧耳倾听片刻。
随即他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如同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地飘上了墙头,居高临下地向墙外扫视。
【青柠宝贝超帅!现代狄仁杰少女!】
【白大神上墙好快!】
【暗绿色碎屑?这是什么作案痕迹?】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晏辰和阿楚也走了过去,晏辰手中托着那个便携式纳米分析仪。
阿楚则拿着直播手机记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墙头的白展堂凝神片刻,眉头微蹙:“动静跑得比兔子还快!没影了……但气味不对,”他鼻翼翕动,“有股子……干草、鸡毛味,还混着点药香?”
他神情有些困惑。
这时,蹲着的吕青柠小脸严肃地抬起头,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线索指向——燕捕快!”
“啥?!”众人齐刷刷转头,惊愕地看向站在门帘边、也是一脸懵、手还下意识扶在腰后唢呐上的燕小六。
“小六?”邢育森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劈了叉,“你你你……你干嘛偷自家铃铛?还扯得那么响?还沾上鸡毛了?你属黄鼠狼的啊?”
“冤枉啊师傅!”燕小六脸变得苍白,急得把后腰那支磨得光亮的唢呐摘了下来,抓在手里当证人一样举着。
“我就是听见响了才跟着冲出来的啊!我这唢呐好好在这呢!您老可不能这么污蔑人!替——”
他那“我照顾我七舅姥爷”的口头禅刚起了个头。
“等等!”吕青柠快步走过来,伸出一根小食指,严肃地点了点燕小六举着的唢呐铜碗。
“真相只有一个!”她声音稚嫩却充满不容置疑的侦探气质,“关键证据——不在小六叔叔身上,而在这里面!”
她的小手指,精准地指向唢呐铜碗深处、最底部靠近唢呐杆接口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几乎被磨平的微小凹槽内壁。
【卧槽!唢呐藏宝?!】
【青柠神探!这眼神绝了!】
【小六这唢呐怕不是个古董盲盒?】
众人再次震惊,目光全部集中在燕小六和他那支宝贝唢呐上。
“不可能!”燕小六下意识地把唢呐往怀里抱了抱,护食似的大叫。
“这唢呐是我家传了多少辈儿的命根子!我爷爷的爷爷的……咳!天天不离手,里面的灰我都舍不得磕!哪能有……”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将唢呐碗口朝下,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朝碗底下伸去想拍一拍,又怕拍坏了宝贝舍不得落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动作做出、那冰冷的铜碗口斜斜朝向地面、内部阴影暴露出来一瞬的刹那——
一直像块冰雕一样捧着隔离盒、安静待在人群边缘的傻妞眼中蓝光急闪!
盒子里那枚一直稳定发着微弱蓝光(表示安全)的冰冻枣子瞬间红光暴起!
盒体发出急促刺耳的“滴滴”警报!
几乎就在同时,傻妞掌心对准盒盖,一道微弱但极其精准的能量流射出。
盒子无声滑开一条细缝。
冰冻枣子“嗖”地一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精准地拽了出来!
像个暗红的子弹头,打着旋儿,精准无比地射进了燕小六手中唢呐那斜向下敞开的、黑洞洞的铜碗深处!
噗!
一声沉闷轻响,如同石子落入古井。
静。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小小的后院。
所有人都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燕小六手中那铜碗仿佛吞噬了红光的唢呐。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气,带着硫磺和铁锈的古怪气息,无声无息地从唢呐铜碗口弥漫开来。
燕小六保持着举唢呐的姿势,像是被冻僵的石像。
只有眼珠子还能动,茫然地瞪着自己怀里的宝贝乐器,感觉它突然重若千钧。
阿楚的手机镜头,和傻妞眼中高速运作的内部传感器,同时将唢呐碗口内部那神奇的变化捕捉得一清二楚。
那枚冻得硬邦邦的枣子,在碰到唢呐碗底那片冰冷、光滑黄铜凹槽的瞬间,它周围的空间竟然诡异地荡漾了一下,仿佛水面投入石子的涟漪。
坚冰无声地气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里面那深紫色的枣体在失去冰壳束缚的刹那间,就像春日的融雪般迅速“消融”。
不,不是消融!是分解!
化为一股浓稠、粘滞如有实质的深紫流光,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暗河,顺滑无比、争先恐后地钻进了碗底那片幽暗的微凹铜面之中!
枣核深处那一点最刺目、代表王景愚执念的扭曲红光,也跟着紫光一起流进凹槽。
在那冰冷的黄铜底色上轻轻一点,随即彻底沉寂、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点扭曲红光在湮灭的最后一瞬,好像爆开了一团极其微小、极快消散的情绪光影——不是愤怒或狂暴,反而像一声释然的、轻微的叹息。
同时,一种非常怪异的现象发生——唢呐本身没有任何变形或破坏,但那自它内部传出的、若有若无的寒气却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其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气息混杂着尘土、木头霉烂和大量焚烧过的纸灰味道,仿佛这件东西刚刚从一个尘封百年的仓库或焚化遗迹的最深处被挖出。
【叮!!吸收完毕!】
【唢呐大佬:感谢投喂!嗝~】
【那红光消失了!!老王!你感受到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诡异变化的唢呐,唰地转向了事件的核心人物——王景愚。
王景愚刚才也被那突如其来的吸枣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半个包子都差点掉了。
但当那枣核深处的一点红光彻底消散在唢呐碗底的刹那,他整个人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无声的电流劈中。
他脸上的皱纹微微抽动,浑浊的眼底先是掠过一丝尖锐的茫然和痛楚,仿佛瞬间重温了某种遗忘已久的巨大煎熬。
随即,那痛楚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般快速消融,被一片汹涌而来的、令人眩晕的轻松所取代。
“嗬……”他极其轻微地抽了口气,干瘦的脊背微微松弛下来,好像卸掉了一个无形、却重逾千钧的枷锁。
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弥漫开来,让他近乎于佝偻的身影似乎都挺直了一些。
几滴浑浊的老泪毫无征兆地溢出他那深陷的眼角,无声地沿着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
他用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极其粗鲁、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抹掉。
他抬起头,望向燕小六手中那不起眼的唢呐,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惊奇、有敬畏、有恍然、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解脱感。
“……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穷经皓首,未解其妙……不意在此……通了!心气……终于……顺了……”
他长长地、深深地呼出那口淤积在胸中几十年甚至可能数百年的浊气。
整个人仿佛被那口浊气带走了岁月的最后一丝沉重,虽然依旧干瘦,却显出一种历经风雨后奇异的澄澈来。
现场陷入了短暂而凝重的寂静。
佟湘玉悄悄把手搭在胸口上,轻轻拍着。
吕秀才激动得捋着他那不存在的胡子,口中念念有词。
郭芙蓉收起了她随时准备劈掌的姿势,表情有点愣怔。
刚才那唢呐“生吞”枣子的震撼一幕,还有王景愚瞬间卸下的千斤重担,都清晰地传到了直播间。
【呜呜呜破防了!老王哭了我好想抱抱他】
【一句心气顺了,瞬间泪目!!】
【老古董乐器超度了千年心结?】
【只有我还在想刚才的青柠神推理吗?这唢呐底槽咋回事?】
王景愚的目光缓缓从唢呐挪开,转向傻妞手中的直播镜头。
那布满泪痕的老脸上,忽然努力地、甚至有点滑稽地朝两边咧开,竭力想展露一个笑容。
他努力了几次,才终于让那干瘪僵硬、布满苦难皱纹的脸颊扬起一个生涩、却绝对发自内心的弧度。
“直播间的诸位……宝宝们?”他回忆着阿楚常用的称呼,声音沙哑但认真。
他甚至还拱了拱手,做了一个古老的礼节:“承蒙……诸位相助!解我心锁,救我……救我于囫囵混沌之中!”
他的声音虽然干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和:“此刻……当真……”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语:“通体舒畅啊!哈哈哈哈!”
他终于发出了几声低沉、但畅快无比的短笑,仿佛那口闷了几辈子的气终于彻底吐了出来。
邢育森一听这话,那点对“仕途”的担忧瞬间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哎!通透!这就对了嘛!”他瞬间官威又起来了,挺起胸膛,朝着镜头方向露出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习惯性地摸着胡子:“王老放心!虽然您的案子……额不,您的困扰不在本捕头辖区哈,但咱一定替您照顾好精神!也替家人们照顾好二舅姥爷!”
他喊顺嘴了,自己却没意识到。
燕小六此时也终于回魂了,他宝贝地抱着自己那支吸了千年毒枣、现在仿佛没啥变化的唢呐。
脸上有点懵还有点小委屈:“可……可那动静不是我闹出来的啊师傅!我是被冤枉的!”
他又看向王景愚,语气恭敬了些:“王……王大人!您老这执念没了就好!不过,我这唢呐它……”
他迟疑地捧着它,上下左右打量,感觉好像比刚才更旧了一点?
“真相在这里。”吕青柠一直没放下她的ipad,此刻她把屏幕转向众人。
屏幕上是放大到极限的唢呐铜碗内壁那个奇特的微凹面图像。
晏辰随身设备的纳米级扫描模组叠加其上,清晰地显示那凹槽内壁上,刻满了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由无数个微缩汉字构成的奇特环形图纹!
“这些微字组合起来,是一个……”晏辰指着图上解析放大的部分,“一个早已失传的、关于精神能量收容和解离的古老密宗符咒阵列的变型。”
他抬起眼,看着还在发懵的燕小六:“祖上传下来的?或许是祖上有高人匠人,专门用它吸纳一些难以消散的不详能量,或许是巧合中融入法阵的古董材料。它吸收了那碎片,并……净化了它。”
王景愚此刻的神色已完全恢复了平静,那一点红光湮灭后似乎连同他身上最后那点烟火气和尘世的沉重都带走了。
他不自觉地抬手,虚空轻轻一握,仿佛感受着体内某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婴孩般的迷茫和惊奇。
他再次看向众人,目光尤其在那支唢呐和阿楚晏辰、铁蛋傻妞身上停留片刻。
最终望向客栈敞开的后门,门外是七侠镇寻常的午后街巷,行人寥寥,阳光正好。
那股驱使他亡命奔逃寻找食粮的焦灼饥饿感,已经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久违的、近乎虚脱的安宁。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他低低地吟了一句,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虽留不名,却承诸位深情!老夫……这便……”
他没有说“告辞”,也没有说“离去”,只是再次认真地、一揖到地,对着所有人,尤其是对着那支改变了今日一切的唢呐方向,深深拜下。
再直起身时,他那破旧的长袍似乎无声地拂动了一下。
阳光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一道影子。
他就那样转过身,一步一步,踏实地、轻松地朝着门口午后的阳光走去。
身影在光里慢慢变得有些模糊,仿佛一滴墨水融入清潭。
最终消失在那片明亮的、属于七侠镇普通阳光的光晕之中,没有留下任何涟漪,也没带走那片阳光下该有的温度。
后院恢复平静。
那枚惹祸的枣子和穿越而来的执念者,仿佛一场午梦。
阿楚的手机镜头沉默地记录着这一幕,最终定格在燕小六那张依旧充满困惑、宝贝般紧抱着他那祖传唢呐的脸上。
佟湘玉长长舒出一口气,额头上冒出些细汗:“额滴神啊……总算送走咧!秀才!赶紧滴,把后门口那鸡毛扫扫!看着闹心!”
她嫌弃地挥着手。
“好嘞掌柜的!”李大嘴答应着。
后门那堆被打翻的空筐旁边,一缕微风吹过。
几片刚才打斗散落的鸡毛和那点干枯药草屑打着旋儿,飘落在无人再注意的角落。
阳光正好,穿过后院门洞,斜斜映照在晏辰那只刚刚收起、已变回金属块形态的纳米工具上。
表面流光溢彩,犹如凝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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