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同福客栈浸在薄金的阳光里。
门脸大敞,空气里浮动着刚出炉烧饼的焦香和一点未散尽的江湖夜雨气。
晏辰正把最后一口豆浆灌下去。
阿楚在他旁边用指尖灵巧地转着个银亮的微型投影球。
铁蛋和傻妞在柜台那头帮佟湘玉核对着新进的账册——两个顶级战争机器人对着本线装账本噼里啪啦打算盘,这画面佟掌柜看得眉开眼笑。
正是一派忙而有序的辰光,门口的光影忽然被一道湿淋淋、狼狈万分的身影挡住了。
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
束发凌乱,粘着几根水草。
一身古旧的葛麻深衣湿透贴在身上,不断往下淌水,在客栈门口光滑的青石板上积起一小滩。
他眼神发直,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狠劲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柄尺余长的青铜小刀,指节都用力得泛了青白。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钉在了脚下方寸之地,嘴里反复咕哝着:“剑!我的宝剑!就在此处!必在此处无疑!”
他这副失魂落魄又目标明确的样子,登时成了全客栈的焦点。
“诶嘛!这谁啊?”正在抹桌子的李大嘴吓得往后一跳。
“水……水鬼?”白展堂本能地挡在佟湘玉前面,手指头暗中蓄上了点穴的力道。
佟湘玉“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刚惊呼出声。
邢育森已麻溜地从桌边起身,三角小眼放光,像嗅到腥味的狸猫般凑过去,脸上堆起职业假笑:“这位客官莫不是遇劫了?莫慌莫慌,下走七侠镇第一捕头邢育森,最是热心公事,必能与你做主!你看这身上财物……”
他目光精准地扫过对方腰间一个隐约有轮廓的荷包。
“嗡——”
阿楚几乎是同时启动了悬空的直播小圆球。
一道淡蓝色的光幕瞬间投映在客栈正中最醒目的位置。
半透明的蓝色弹幕条已经开始争先恐后地向上滚动:
【嚯!活体刻舟求剑?!】
【家人们谁懂啊,一大早遇到行为艺术天花板!】
【楚地精神小伙实锤了,船都换时空了哥!】
【心疼他怀里的青铜刀一秒……不会真以为刀刻个印子就有GpS定位功能吧?】
【穿越者人均死心眼高考满分选手啊!】
【《刻舟求剑》变《刻石求剑》?求燕小六唢呐给他吹个清醒!】
燕小六此刻正抱着他那标志性的亮黄色唢呐,嘴里叼着半个肉包子。
看到弹幕cue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咽。
“邢捕头!”佟湘玉拖着长长的调子,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下。
“还不快请人家进来坐下!弄脏了门口这块石板,亲娘诶,清洗费是要记你账上的!额记得这影响仕途!”
邢育森一个激灵,刚要伸出的爪子缩了回来。
清了清嗓子,勉强维持公门威仪:“咳咳,那个……这位……壮士?进来说,进来说。”
那湿漉漉的楚人甲(姑且这么叫他),对周遭的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
他踉跄一步跨过门槛,目标极为明确地走到客栈大堂中央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跟前。
那石板上确实有几道不深不浅的刻痕,新旧难辨。
他用那只没握刀的手指着地上的刻痕,声音因为激动和浸泡而嘶哑颤抖,语气却斩钉截铁:“便是此处!诸公请看!”
他蹲下身,用湿袖子使劲擦了擦刻痕周围的灰:“昔日舟行至此,忽起风浪,吾剑自佩囊坠水,吾恐迷之,乃刻痕于舟侧,以记其位!今日,剑必在此水之下!”
他猛地抬头,眼神灼灼地环视四周,仿佛在寻求认同和帮助。
那神情,固执得让人又好笑又有点不忍心戳破。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
阿楚嘴角没忍住向上翘起一点弧度,又飞快压住,她凑近晏辰耳边,热气拂过耳廓:“得,又一个实践出真知的狠人。牛顿要是知道他后辈这么搞,棺材板都得换成不锈钢加固的。”
晏辰侧过脸,鼻尖几乎蹭到阿楚的额发,带着笑意低声回应:“亲爱的‘时空观测者’,要不要启动个声波探测器看看他指的那块板子下面有没有密室藏剑?”
“放着我来!”清脆娇嫩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直安静摆弄手里大苹果板子的吕青橙“啪”地一按锁屏键,几步就窜到了楚人甲面前。
十岁的“女小包”捧着那亮着幽幽光芒的平板,屏幕正对着楚人甲那张写满困惑的脸,小脸上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严肃表情。
她指尖清脆地在屏幕上一点,字正腔圆地朗读起来:“《吕氏春秋·察今》载:‘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
她脆生生的童音在客栈里回响,把那段千年名篇念得抑扬顿挫。
念到“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然后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脸纯真地看向楚人甲:“后面还要我继续念吗?书上写得好清楚哦。”
楚人甲:“……”
他脸上的困惑逐渐被一种被冒犯的、试图理解却难以理解的急躁取代。
那张沾着水珠的脸胀红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憋出一句:“休……休要拿此虚言诓骗于我!吾亲眼所刻!亲身所历!此迹在此,剑必在此!岂是尔等黄口小儿几句杜撰就能抹杀的!”
他握刀的手挥了一下,差点刮到旁边的凳子腿,口气异常坚定:“吾的剑,吾自己知道!定是这水流不似江流,或有……或有暗渠淤泥裹挟,深藏其下而已!挖开必现!”
这话也不知是说服众人,还是给他自己那颗在科学面前摇摇欲坠的古典信仰打上一记强心针。
吕秀才在一旁推了推他标志性的眼镜,张了张嘴:“子……子曾经曰过……”
大概想解释一下《吕氏春秋》作者吕不韦也算自家老祖宗之类的,却被郭芙蓉一巴掌拍在后背,那点子文气瞬间拍散:“曰你个鬼!人家摆明了不信书,只信刀。”
弹幕此刻已经笑得群魔乱舞:
【哈哈哈哈哈青柠干得漂亮!知识就是力量!】
【求楚人大哥心理阴影面积!被小学生当场背课文打脸!】
【大哥:我读书少但你们别骗我!】
【书是死的!剑……呃,剑好像也是死的?大哥您倒是让它动起来啊!】
【强烈要求铁蛋上金属探测!物理打脸永远滴神!】
“兄弟,稍安勿躁。”铁蛋磁性的嗓音里带着金属质地的温和笑意,几步便走到了楚人甲身侧。
他手腕上那个造型简约的未来风装置无声地开启,一道幽蓝色的扫描光线柔和地从装置前端投射出来,精准地覆盖了楚人甲脚下的那块石板及其周围丈许见方的地方。
“地球物理入门第一课,”铁蛋慢条斯理地解释,蓝色的光芒在他充满未来感的银灰色外壳上游走,显得格外可靠,“万物运动,无论地面水流,都受这星球弧度制约。哥们儿你落剑时那个位置,换算一下……”
他手腕上的微型屏幕数据瀑布般流淌:“唔,假设你坠剑点坐标推算无误,参照当前地表结构密度及重力加速度……垂直打条隧道下去……”
铁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同情的、带着点夸张的惊叹表情:“啧啧啧,最终抵达点嘛,大概率在太平洋西侧那片最深的海沟——马里亚纳,听说过没?兄弟你这把剑,目标有点远大,奔着下潜一万多米去看深海大鱿鱼了。”
楚人甲那坚毅如铁石的脸,终于控制不住地出现了一条裂纹。
他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自己脚下湿滑冰凉的石板,又看看铁蛋手腕上流淌着冰冷数据流的屏幕。
再环视一圈那些憋着笑、带着怜悯和纯然看热闹表情的人们,最后目光死死落回到那几道深深刻入石中的痕迹上。
他那沾满水渍的嘴唇哆嗦着,一股混杂着巨大荒谬感和信仰崩塌的酸涩热气猛冲上头脸,声音拔高,几乎带了点破音:“荒谬!简直荒谬!尔等奇技淫巧!胡言乱语!欺我……欺我……”
他“欺我”了半天,“老实人”三个字终究没能喷出口,那口气哽在喉咙里,整张脸憋得通红。
“我不信!”他猛地大吼一声,手中那柄青铜刻刀作势就要往石板上更用力地凿下去,仿佛要再次烙下确认的印记。
“便是挖穿地心!吾也要寻得吾剑!”
就在这当口,一柄更厚重的青铜大勺猛地伸了过来,不偏不倚挡在了他的刻刀和小石板之间。
“且慢动手!”李大嘴锅铲横亘,五大三粗的身子瞬间爆发出远超平日掂勺的气势。
那蒲扇般粗糙的大手一把握住了楚人甲试图下凿的手腕——虽无内力,却满是灶台间锤炼出的沉稳力道。
他另一只手提着那口大铜勺,眼神灼灼盯着楚人甲,舔了舔厚实的嘴唇,语速飞快:“挖啥地啊!老弟你这想法太粗暴,成本太高昂咧!要讲究策略!你看你这身板,掉水里捞把剑都够呛,哪有力气挖通地球?”
他咂咂嘴,铜勺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个花:“那宝剑沉在水底,总得吃饭吧?呃不对……宝剑应该是想回老主人怀里吧?老话说得好,‘诱其思归’,咱得拿点‘诱饵’让它主动想回来!”
他铜勺往自己硕大的胸脯上一拍:“好比锅里肉想勾搭食客,讲究一个色香味!咱琢磨琢磨你那把剑,喜欢啥味道?是铁锈香?血腥气?还是金玉财宝光?”
他铜勺往旁边一指厨房方向,眼睛放光,显然已经在构思他的“诱剑秘方”:“咱给它量身定制一锅无敌迷魂汤,往水里这么一撒,香气扑鼻,嘿,保准你那把宝贝剑循着味儿就蹦上来了!省时省力还环保!搞不好还能顺带捉几斤河鲜加菜!兄弟,考虑一下?”
“噗——”
白展堂刚呷的一口茶全贡献给了天花板,呛得他弓着腰咳嗽。
吕秀才眼镜歪在一边,半张着嘴愣是接不上那句“子曾经曰过”。
佟湘玉捂着脸,肩膀耸动得厉害,那句经典的“额滴神啊”愣是被堵了回去。
便是阿楚也破了功,额头抵在晏辰肩上闷笑得发颤。
晏辰单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悄悄竖了个大拇指给李大嘴:“厨神之论,振聋发聩!剑若有灵,闻香而来!大嘴兄此计,深谙‘食色,性也’之至理啊!”
直播间彻底疯狂:
【大嘴!我的逻辑鬼才!诱剑迷魂汤是什么黑暗料理配方?!】
【家人们,我怀疑大嘴想剑是假,馋河鲜是真!】
【剑:我是剑,不是鱼啊!再说我喜欢啥味?机油味吗?】
【李·科学发明家·大嘴上线!万物皆可调味!】
【建议配乐:铁蛋,来一首《醉剑吟》!!】
铁蛋憋着笑,打了个响指,空中瞬间弥漫开一阵悠扬又带着几分诙谐的古筝电子混音。
傻妞瞥了他一眼,面颊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
楚人甲完全懵了。
他呆滞地看着眼前唾沫横飞描绘“诱剑”蓝图的大嘴,又茫然地扫过四周憋笑憋得扭曲的众人。
再听着那格格不入的古怪音乐……他手里那柄曾寄托了全部信念的青铜刻刀,此刻像个无情的笑话,重若千斤。
那股倔强的蛮劲好像被这荒诞的景象、无情的物理计算和不讲道理的诱捕方案……彻底击垮了,只剩下空茫茫的荒谬感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难道……我真的……荒谬?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地炸开!
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木头断裂的声音!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吕青柠手里那个崭新的、据说价值不菲、屏幕亮得能当镜子照的大号苹果板子——她那用来刷免费小说、查资料、展示宇宙真理的宝贝武器。
竟被她那力大无穷又情绪激动起来不知轻重的小妹妹吕青橙一把给……拍折了!
“哎呀!”吕青橙显然也吓住了,小脸瞬间煞白,捏着那断成诡异角度的平板。
手足无措地看着姐姐:“我……我就是太生气!他……他还不信!”
小姑娘眼里包了一汪泪,委屈地指向还在自我怀疑的楚人甲。
“我的……我的平板……”吕青柠看着裂屏上还在顽强闪烁的番茄免费小说图标。
眼睛瞪得像铜铃,心痛地嘴角直抽抽,刚刚还引经据典的冷静小侦探人设裂开了一条缝。
“哗擦!”伴随着一声标志性吼叫,半大少年白敬琪的身影旋风般从二楼冲下来。
手里赫然紧握着一把他无比珍爱、从不轻易示人的宝贝左轮手枪!
沉重的枪管在晨光下闪着冷硬的幽光。
这小子动作利索得惊人,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大拇指“咔哒”一声撬开弹巢。
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腰间皮套里摸出三颗黄澄澄的子弹,“当啷!当啷!当啷!”三下干脆利落地全部塞了进去!
他小脸紧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那种好胜和急于证明的急切,枪口直接对准了楚人甲脚下的石板,眼睛贼亮:“跟他掰扯啥大道理!挖啥地!捞啥鱼!费那劲儿!不就是块破石板吗?看我两枪下去给他轰个透心凉!挖地三尺变挖地一坑!保证直达他想象中的剑窝!”
他这架势,是真准备立马开枪给石头来个透心凉了!
“敬琪!!!住手!!!”几道变调的惊呼同时炸响!
佟湘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原地升天。
白展堂身形如鬼魅一闪,葵花点穴手的指风蓄势待发,目标直指儿子的手腕。
吕秀才魂飞魄散:“子……子……子……子曰动武不祥啊!”
郭芙蓉的“排山倒海”都运到一半了,结果愣是被眼前这混小子要轰自家店地板的行为震得气息一岔。
“别!!”
楚人甲也被这黑洞洞的真枪实弹和少年那不顾一切的狠劲吓懵了,一声变调的惊呼发自肺腑。
他那点坚持在这热武器的绝对威胁面前碎成了渣。
捞剑事大,要是为了捞剑而把这地界轰塌了……他不敢想后果!
这都什么人哪!
阿楚反应最快,指尖在直播球上一划,一道淡蓝色光弧屏障瞬间弹出。
温和但坚不可摧地挡在了白敬琪的枪口和石板之间,像个隐形的气垫墙。
“小英雄!冷静点!”阿楚语气急促,带着点哭笑不得,“你这威力下去,剑没轰出来,掌柜的天井塌了,燕捕头估计明天就得以‘破坏七侠镇和谐景观罪’拉你去吃牢饭了!”
【白敬琪:暴力物理学的忠诚信徒!】
【轰就完了!简单粗暴有效——除了钱包受不了!】
【掌柜的血压:危!】
【等等!地上那板儿裂开的缝好像……不太对?】
【淦!那不是石板本身的缝吗?】
佟湘玉抚着心口,顺着弹幕指示低头仔细一看楚人甲脚边那块石板——刚才楚人甲蹲着凿了半天、大家目光焦点所在之处。
那条被大嘴锅铲干扰时楚人甲可能不小心或情绪激动刻歪留下的一小道新鲜刻痕,竟然诡异地和石板上一道年深日久、极其细微的天然裂缝……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指着那道缝,声音都劈叉了。
“这……这石板前年刚换的!这是哪家黑心石料场卖的残次品?!裂缝!是裂缝!哪儿是什么刻痕!”
她抚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痛心疾首状:“亲娘啊!这……这影响仕途(生意)啊!额非得找他们算账去不可!”
真相来得过于戏剧性。
楚人甲呆呆地看着那道出卖了他信念根基的、冒牌的裂痕。
再看看旁边被白敬琪吓得差点魂飞天外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那断成两截却还在闪着小说图标的平板上。
荒谬感终于达到了顶点,淹没了一切。
他那从进门就挺得像杆标枪似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手里的青铜刻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抬手捂住了脸,肩膀无声地开始耸动。
整个大堂,陷入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只有李大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说……捞剑不如搞点诱饵嘛……”
铁蛋适时地收了音乐。
傻妞走到楚人甲身边,轻轻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擦脸吧。”
恰在此时——
“救命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嚎从大堂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猛地炸开!
震得所有人耳膜一麻。
“哗啦!”
紧接着是碗碟狠狠砸碎在地的爆鸣!
巨大的声响撕裂了堂内方才那荒诞又略带点同情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刚刚还捂着脸无声崩溃的楚人甲,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猛然抬头!
目光齐刷刷射向楼梯口!
只见方才还端着食盘,准备给二楼雅间送早点的莫小贝!
此刻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楼梯中段往下“跑”——更准确地说,是滑了下来!
她脸上沾着面点碎屑,眼中是货真价实的惊惧,那惊恐的表情绝非作伪。
她扑到楼梯底部,不顾形象地指着身后楼上大堂通往后面院子的那扇月洞门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人!好多人!拿着刀!黑压压一片从……从后院柴堆那边的小暗门涌出来!凶神恶煞!见东西就砸!还……还捆了后院那头拉磨的老驴!佟湘玉姐!快……”
那扇月洞门此刻洞开着,隐隐传来沉重的脚步、粗鲁的咒骂和物品翻倒碎裂的声响!
空气瞬间凝固!
危险的气息弥漫开!
“排山倒海——!!!”郭芙蓉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伴随着澎湃掌风。
红影如闪电般已向月洞门扑去!
行动永远快于语言!
“快!护住火烛!护住账本钱箱!”佟湘玉瞬间切换模式,尖锐的嗓音响彻大堂!
她那“火烛”指令并非虚言,混乱中常有浑水摸鱼之徒趁火打劫钱箱!
“芙妹!”吕秀才惊得魂飞魄散,想要阻拦妻子冲锋陷阵,却被郭芙蓉的掌风余波带得一个趔趄!
白展堂身形一闪已到后院门侧,指尖蓄力,面色凝重如铁,低声喝道:“听动静不下七八人!路子很野!”
阿楚和晏辰同时动作!
阿楚指尖在直播球上一划,悬浮设备骤然亮起强化照明模式。
雪亮的光束瞬间将通往月洞门的那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晏辰手臂微抬,一个巴掌大的装置启动,肉眼难辨的能量场瞬间张开。
将佟湘玉、吕秀才、莫小贝、几个吓傻的伙计以及还没缓过神的楚人甲护在了后面。
“家人们!!突发事件!七侠镇同福后院水匪来袭!”阿楚对着直播球大声道。
声音带着临战的紧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光幕上弹幕瞬间爆炸:
【什么玩意儿?!光天化日敢动同福客栈?!】
【小郭:排山倒海启动!敌方:???】
【水匪:大哥,他们人不多啊!情报不是说就几个跑堂的吗?这掌风?!】
【铁蛋傻妞呢?赶紧启动无双割草模式啊!】
【啊啊啊保护我方青柠青橙!】
“哗擦!”一声更响亮的叫喊!
白敬琪双眼放光,哪里还记得找剑的事!
手中的左轮直接指向月洞门方向!
少年热血上头,根本没等老爹部署,一边冲嘴里一边叫:“让他们尝尝真家伙的厉害!”
他一个箭步就朝门口冲!
“敬琪!别莽撞!”白展堂急喝,然而慢了半拍!
就在白敬琪身形掠至月洞门门槛的刹那!
门洞内侧阴影里,一只粗糙、带着水腥气的大手猛地探出!
迅捷如同水底抓鱼的鹭鸶!
五指如铁钳,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少年纤细的手腕!
另一只粗糙的手几乎同时伸出,手中柴刀带着沉重的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少年的脖颈横劈而来!
这伙水匪显然极有经验,下手狠辣刁钻!
“啊!”白敬琪万没料到对方在门内还有埋伏,手腕被攥住剧痛。
冰冷的刀锋几乎擦到脖颈皮肉!
巨大的恐惧瞬间扼住了咽喉!
他那点耍帅的热血瞬间冻住!
“轰——!”
一道娇小的身影裹挟着狂暴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气流,后发先至!
平地起狂风!
是吕青橙!
小姑娘刚才拍断平板的怒气、惊见水匪的愤怒、加上目睹小伙伴骤然遇险的惊恐,瞬间全部爆发!
那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含了整片翻江倒海的怒涛!
她没有任何招式,全凭一股决堤般的本能怒意,双掌带着全身力气。
朝那只伸出擒住白敬琪的粗壮手臂的方向猛地一推!
“惊涛骇浪——!!!!”尖利稚嫩的童音在气流爆鸣中响彻!
没有章法,但力量绝对恐怖!
轰隆!!!
宛如巨浪拍岸!
又似无形的攻城锤撞墙!
月洞门那整面坚实的木质门框、连同周边粉刷的墙壁,如同被巨人狂暴地踹了一脚!
木板、砖石、灰泥碎片混合着被剧烈气劲撕扯的空气,海啸般朝门内汹涌爆发!
冲击波不是分散的,而是凶狠地朝着那只手臂伸出的点集中轰了过去!
“咔吧!”一声瘆人的骨裂脆响在轰响中清晰可闻!
“嗷——!!”门内阴影里发出一声杀猪般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
那只原本抓住白敬琪、挥刀行凶的手臂,被这股蛮横不讲理的气浪正面拍中。
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角度向内折断了!
白敬琪手腕上那铁钳般的力量骤然一松!
“砰!” “哗啦!”白敬琪被这气浪狠狠推到对面墙壁上才止住去势,震落一地灰土。
但他脖颈险险避开柴刀,只有肩头被刀刃划开一道不浅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他却顾不得疼,脸上又是后怕又是对吕青橙惊天神力的震惊。
门洞后响起一片惊恐的叫骂和痛叫!
显然猝不及防的水匪也被这惊天动地的一掌搞懵了!
“呔!!!!”
唢呐炸裂的穿透性尖音像把锥子!
撕开了短暂的死寂!
燕小六!这位七侠镇捕快界的非主流选手,终于在最不合时宜却又最引人瞩目的关头,使出了他的招牌技!
只见他鼓起腮帮,把那支金灿灿的唢呐吹得声嘶力竭,响遏行云!
那调子荒腔走板,与其说是助威,不如说是制造大规模精神污染干扰。
他一边吹,一边还紧张地原地踏着碎步,眼神飘忽。
郭芙蓉第一个冲进被轰得一片狼藉、弥漫着尘埃的门洞。
里面人影幢幢,粗重的喘息咒骂混乱不堪。
但郭女侠毫不畏惧,瞬间找到目标。
“排山倒海!!”掌风带着海啸般的气势排山倒海地轰向一个刚从瓦砾中爬起、挥刀扑来的粗豪汉子!
那汉子显然没想到进门就遇到这种级别的打击,仓促间举刀格挡!
“当啷啷——!”
钢刀瞬间断成数截!
汉子庞大的身躯被这恐怖掌力打得向后倒飞出去,接连撞倒了身后两个同伴。
三人如同被推倒的保龄球瓶子,发出闷响,趴在地上只剩哼唧的份儿!
“替我照顾好……额滴个亲娘诶!”邢育森才掏出他快生锈的单刀。
看清里面被郭芙蓉瞬间清场一块的场面,果断把“二舅姥爷”后面的话咽回去。
大吼一声:“兄弟们!给……给我顶住!”
自己却一猫腰,机警地缩到一块被炸飞翻倒、勉强能算掩护的门板残骸后面。
李大嘴嗷嗷叫着,抡起刚才护着锅出来的铜盆。
劈头盖脸砸向一个绕过郭芙蓉想冲向账台的水匪。
“吃你李爷爷一盆!”哐当一声响,带着汤汁的铜盆倒是先撞在了那水匪后脑勺上!
那人被砸得眼冒金星,脚步踉跄。
“葵花……点穴手!”白展堂身影如烟,出手如电!
瞬间封了此人穴道!
点穴讲究快准狠,他瞥了眼这水匪身上湿漉漉的水靠和腰间的分水刺:“是南河漕帮的‘钻地鬼泥鳅’!不好对付!”
佟湘玉死死护住身后装着小额银钱的木匣,又急又气地喊:“展堂!别分神报号了!一个都别放跑!大嘴!别拿盆敲头了!砸他们脚!”
角落里,铁蛋的手臂悄然变化,前端延伸出闪烁着高强度能量流光的非致命电击束。
傻妞身形如电,已在混乱中连续缴械两人。
楚人甲完全惊呆了!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刚刚的荒谬和失落感被眼前的刀光剑影和惊天动地的战斗彻底冲垮!
他看着娇小的吕青橙一掌轰塌墙壁、郭芙蓉一掌崩断钢刀、白展堂神出鬼没。
就连那吹唢呐的捕快都透着一股拼命的邪门……再看看被护在淡蓝色光罩后的佟湘玉、账本、钱箱和自己。
他低头看看自己那柄掉在地上孤零零的青铜刻刀。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悔,混杂着被眼前这群人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守护家园的“傻子”行径激起的震撼,猛然冲上头顶!
他不是迂腐到不知好歹的人!
这群人,明明在他陷入逻辑泥潭时还在善意(虽然方式荒诞)地劝解他。
甚至他那固执的行为还间接导致了门板被轰,可一遇真正的外敌侵扰,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危险前面!
连那个板着脸的机器护卫(铁蛋)和娇小的姑娘(傻妞)都在战斗!
一股蛮力压过了所有理智分析和自我怀疑!
楚人甲弯腰一把捞起地上那柄冰冷的刻刀——这曾经象征他所有执念的工具,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抓到的武器。
他赤红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声的、野兽般的低吼。
猛地低头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刚被傻妞踢翻的水匪扑了过去!
动作笨拙,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拼命的狠劲!
像是要把刚才所有的憋闷和刚刚涌起的羞愧感全都发泄出来!
“还我剑来!”——这句喊出来的话,此刻更像是一声绝望的宣言,夹杂着某种迟来的醒悟。
他握着青铜刻刀,那架势仿佛对方不是水匪,而是吞噬了他宝剑的无尽时空!
一股蛮力灌注手臂,他朝着那人胡乱劈砍过去!
“喂!小心点!”傻妞正赶过来想要料理这个倒地的目标。
差点被楚人甲这毫无征兆乱劈的胳膊肘扫到。
但就这一打岔,那个被楚人甲吸引了注意力的水匪,在剧痛中却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鸡蛋大小、闪着引信火星的东西!
狞笑着用力朝客栈大堂深处那群被能量罩护着的妇孺和佟湘玉的钱箱方向狠狠掷了过去!
“炸药——!!!”白展堂看得真切,目眦欲裂!
他离得远,根本来不及阻止!
“傻妞!”晏辰瞳孔骤缩!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半秒!
视线聚焦在那枚拖着细微火星、划过一道死亡弧线的黑色铁疙瘩上!
傻妞的反应,快到超越了人眼能捕捉的极限!
距离太近!
目标正飞!
她那永远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属于顶级战斗机械内核的绝对冷静和决断。
她没有试图去拦截那高速飞行的炸药包——那需要的时间可能超出她手臂延展的极限!
嗡——
只有晏辰和阿楚手腕上监控装置发出的一声微不可察的高频嗡鸣!
覆盖在大堂众人外侧的那层淡蓝色能量护盾,在百分之一秒内骤然向内收缩变形!
能量密度瞬间在傻妞身前拔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一层介于实体与力场之间、流动着超高频能量的无形之盾瞬间成型!
恰如一面精准迎上疾风的坚墙!
那团炸药的运行轨迹被死死锁住!
甚至没有碰撞!
强相互作用力场如同最柔韧的胶体,将炸药凌空包裹、定格!
紧接着——
噗!
一声沉闷到怪异的轻响!
如同一个湿漉漉的肥皂泡在空气中破裂。
那枚被力场囚禁的炸药,连同那点跳跃的死亡火星,一起消失了!
没有火光!
没有爆炸!
没有冲击波!
甚至连一丝青烟都吝于奉献!
仿佛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大多数人只看到炸药飞到半空,傻妞身上银光一闪,然后……那致命的东西就诡异地无影无踪了!
只有近距离的几个人——尤其是扔出炸药的矮壮水匪和刚刚差点扑上去的楚人甲——看清了那足以冲击他们原始认知的一幕:
傻妞的银色身躯在那一瞬间仿佛化作了吞噬空间的口子,又像是一面能湮灭物质的绝对之壁!
那水匪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眼神里只剩下了如见鬼神的、纯粹的空白!
【???????】
【炸……炸药呢?我瞎了?】
【什么情况?!刚才那蓝色一闪是啥?魔术?】
【傻妞!时空湮灭术?!】
【家人们别眨眼……我仿佛看见了空间切割……】
【这保镖开挂了吧喂!管理员不管管?】
【替我照顾我二舅姥爷……他棺材板我按不住了啊!】
“替、替我照顾……额滴个亲娘……这……”邢育森从门板后探出半个脑袋。
看到完好无损的大堂和凭空消失的炸药,彻底语无伦次。
那矮壮水匪的失神只有一秒!
被傻妞这非人的手段震慑后,一股更深的恐惧和绝望激起的凶性瞬间压倒了理智!
他深知今日难逃,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
他猛地抽出腰间备用的短匕,完全不顾瘫倒的同伙。
目标直指距离自己仅几步之遥、被眼前景象弄得有些呆滞的楚人甲!
仿佛要拉一个垫背的!
匕首狠狠捅向楚人甲的腰腹!
“小心!”傻妞低喝一声,身形已动!
然而——
两道影子同时动了!
一道是傻妞的残影!她出手绝对能拦下。
另一道……是从邢育森藏身之处猛冲出来的影子!
动作奇快无比!
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是邢育森!这位刚刚还怂在门板后,嘴里念叨着“影响仕途”的七侠镇捕头!
此刻他脸上是混杂着巨大肉痛和某种职业本能最后倔强的扭曲表情!
他冲向楚人甲身边不是最直的路线,而是精准地抄了近道,正好挡在了那把刺向楚人甲的匕首和水匪之间!
同时,他那两只保养得宜的、当捕头后几乎没怎么摸过硬物的手,此刻却带着一股要把所有年终奖和贪下的小钱钱一起押上的绝望狠劲。
死命抓向那水匪握着匕首的手腕!
嘴里还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跟你拼了!!!二十两银子啊!!!”——不知道是指贿赂没送出去还是这次平事费超标了。
噗嗤!
匕首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邢育森脸色瞬间煞白!
但他那双手却死死扣住了水匪的手腕,像焊死了的铁钳!
他龇牙咧嘴地吼:“值夜班补贴!全勤奖!夏天冰敬钱啊!!!快!按!按住他!!”
他这完全是靠一股被贪欲点燃了的狠劲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傻子都能看出来邢捕头这是拿命在给楚人甲制造机会!
楚人甲脑袋“嗡”的一声!
刚才看到炸药湮灭的茫然和看到邢育森不要命扑来的震惊混作一团!
邢捕头那句凄厉的“二十两银子”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混沌的脑子里!
他手中那柄青铜刻刀还在滴着刚扎破水匪小腿的血珠!
他双目赤红,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识地遵从着脑子里唯一的指令——攻击!
“嗷呜——!”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完全是出于本能。
带着刚才劈空后的恼羞成怒和被保护后的巨大愧疚感,抡圆了胳膊。
把那青铜刻刀像块板砖一样,狠狠朝着那被邢育森死死按住的、矮壮水匪的脑袋猛砸了过去!
噗——嗵!
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青铜分量可比板砖实在多了!
矮壮水匪眼白一翻,连惨叫都没发出,抓着匕首的手瞬间脱力。
整个人面条般瘫软了下去。
鲜血瞬间从他额角流了下来。
邢育森也脱了力,死猪般压在水匪身上直喘粗气。
傻妞的手,堪堪停在了距离目标仅几寸的空中。
她看了看邢捕头上那正向外渗血的伤口(衣服被划破,皮肉伤)。
又看了看被青铜小刀砸晕的水匪(大概率脑震荡)。
最后把目光投向呆立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手里还握着沾血凶器的楚人甲。
全场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邢捕头杀猪般“哎哟喂”、“我的冰敬钱啊”、“额滴仕途”的呻吟不绝于耳。
【卧槽?!捕头高光时刻???】
【金钱的力量!二十两银子的魔力!】
【邢捕头:论守护七侠镇纳税人,我玩命!真的!赔钱那种!】
【楚人大哥……你这算正当防卫吧?物理清醒剂喂了一吨!】
【青铜刀:论补刀,我是专业的!】
后院战场也进入了尾声。
郭芙蓉和铁蛋收拾主力,白展堂和傻妞负责点穴放倒试图溜走的漏网之鱼。
李大嘴发现用沾水的抹布糊脸比铜盆效果还好。
燕小六的唢呐变着调吹,也不知道是胜利号角还是水匪的哀乐。
吕青橙后怕地看着白敬琪肩头的伤,大眼睛里水汪汪的。
吕青柠心疼地看着自己彻底黑屏、还裂开的平板。
佟湘玉正一边让伙计扶起被打晕的水匪捆好,一边捂着心口计算今天损失多少“仕途”。
阿楚的直播光幕稳定地运转着,捕捉着战后每一个角落。
晏辰走到楚人甲身边。
这位不久前还因刻舟求剑执着得可笑的古人,此刻衣服上溅了不少血迹(大部分是邢捕头伤口流下来的)。
手上握着砸人砸得微微变形的青铜刀,神情是混合着茫然、震惊、后怕和一丝尚未褪尽的狂暴的复杂。
晏辰看了一眼他死死攥着的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说刻舟求剑,也没提刚才他那笨拙又拼命的“救场”。
他只是从自己看似普通的外衣内袋里,摸出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块,手掌在上面一按。
瞬间,柔和而不刺眼的白光从金属块里投射出来,直接映在后院门廊下一小块还算干净的白墙面上。
那白墙……变成了屏幕!
屏幕上显现的不是文字,而是精确无比的三维动态图像!
一条湍急的大江!
一叶小舟摇晃其上!
一个穿着麻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正是年轻些的楚人甲)!
清晰地看见他突然起身,腰间佩剑滑脱!
叮当坠入江心!
激起一小片浪花!
然后是关键帧:
他急忙从怀里摸出那柄随身携带用以刻记的小刀,跪在船边,朝着船帮狠狠刻下记号!
画面暂停!
精准锁定在那刻痕点!
视角迅速抬升,模拟当时的视角!
随着视角的虚拟抬升,晏辰的声音平静而清晰:“老哥,看看。就算在当时,风浪颠簸,船行水上,你在甲板刻下记号的那一瞬间……”
画面随着视角抬升而发生变化!
那原本清晰标记在船侧的刻痕点,在抬升的视角下,对应其下方的位置……根本不是刚刚落剑激起浪花的位置!
水流在动!
船在晃!
落剑点的水面波纹朝着下流方向快速扩散移动!
而他的刻痕点下方的垂直水面上……只剩下几个被船行搅乱的漩涡,离落剑点已差出小半条船的距离!
“你刻下它的时候,”晏辰指着屏幕上那越来越明显的水平位移差距,“它和你真正的落剑点,就已经悄悄偏移了一小块。你看这水的流向,船的晃动……”
他放大画面,水流搅动的细节纤毫毕现:“落点,已经滑走了。它从未在你刻下记号的那个‘垂直’点停留过一秒。”
画面再次无缝切换,是浩瀚无垠的卫星模拟地图!
一个醒目的红点亮起在一个点上——同福客栈位置。
一条笔直的蓝色虚拟线垂直向下,代表楚人甲坚信的“垂直入地”。
蓝色线急速向下延伸,穿破地壳、地幔、核心……最终抵达地球另一端马里亚纳海沟深处的一个点!
晏辰的指尖,沿着屏幕上那弯弯曲曲又深入大陆架的河道轨迹。
从标记点虚拟的落剑点开始,一路向下,经过无数支流汇入。
最终奔向无垠的、标记着“东海”的蔚蓝区域!
“而你落剑的那点,顺着这条江,会先到这里……到这里……和沿途泥沙尘埃作伴,然后一路向东奔流……最终大概会在某个不知名的海湾,或者如铁蛋所说,滑进更深更远的海底。”
晏辰收回手,金属块的光芒熄灭,墙上的幻影消失。
他看着浑身血迹、衣袍凌乱、握着那把变形的青铜刻刀,眼神剧烈震荡、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钉在原地的楚人甲,轻轻问:“现在,老哥,还觉得……刻痕之下,必有剑吗?无论时间和空间,它都在,且仅存在于你刻下记号的那一刻——你的心里。”
楚人甲手中的青铜刀,“哐当”一声,彻底掉落在地。
他看看那掉在地上的刀,又看看墙面上残留的光影。
再看看自己沾着泥点血迹、微微颤抖的手,再看看地上被捆成粽子还在呻吟的水匪。
看看扑在佟湘玉钱箱上还在为自己“冰敬钱”呜咽的邢捕头,看看郭芙蓉按着一个水匪的肩膀喘大气。
白展堂检查儿子肩上的伤口,吕青橙小心翼翼地给青柠那个裂开的平板擦灰……
一种远比刻舟求剑失败更大的荒谬和顿悟,如同这客栈里四处漂浮的灰尘,沉甸甸地落满了他破碎的世界观。
大嘴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出来,碗里是劲道的宽面,汤头清亮。
上面铺着一层刚炸过、淋了葱油的河虾仁儿,香气扑鼻。
“来来来!”他吆喝着,打破了沉默,“打完架消耗大!整点实在的!新研发的‘浪里白条捞月面’!这虾仁儿,就得趁新鲜吃,下了肚子谁也抢不走!多实在!”
他把碗放在刚被扶起来坐下的邢育森面前:“邢捕头,这碗特供你的!大补!快尝尝!”
邢育森吸了吸鼻子,又看了一眼楚人甲脚下那变形扭曲的青铜刻刀。
嘴里嘀咕着“补!补个头!我的冰敬钱啊……”,但还是下意识接过了筷子。
那碗热面实在诱人,他夹起一颗虾仁,动作间牵动了臂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嘶……值了!值了!”
楚人甲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混杂着面香、虾仁葱油香、血腥味、尘土木屑、以及某种更微妙的、属于此间众人汗水的复杂气息涌入鼻腔。
他弯腰,没再捡那把扭曲的青铜刻刀,而是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水匪掉落在一旁的分水刺。
那刺是熟铁打造,细长尖锐,分量不轻。
他把这根冰冷的铁刺拿在手里掂了掂。
抬头,目光逐一扫过眼前这间刚刚经历了荒唐与惊险、此刻又弥漫着烟火气息和人气的客栈。
他走到了佟湘玉面前,把那根铁刺轻轻放在柜台上:“掌柜的,”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洗尽尘垢般的沙哑,眼神却不再飘忽,直直地望着佟湘玉。
“这铁刺……权作今日修缮门墙、碗碟及……扰了生意的赔礼。虽是劫匪之物,料是粗铁,或可卖些钱银。”
佟湘玉愣了一下,看看那根沾着泥点的铁刺,又看看楚人甲洗得泛白却在此刻异常干净的眼神。
忽然笑开了:“哎呦,额滴神呀!一根刺就想打发额?不够不够!”
她嘴里嚷着,手上却利索地收起了那根刺,从钱箱角落里捏出几个铜板:“不过念你刚才还算有胆子出手帮忙打老鼠……咳,打水匪,喏!拿着!上李大嘴那儿买碗热面去!顶饱!比你那泡在不知哪儿海底的宝剑强一万倍!”
她把几个铜板塞进楚人甲手里。
楚人甲握着那几枚带着铜腥气的、温热的铜钱,再看向后厨门口李大嘴刚端出来的、热气腾腾油光锃亮的捞月面。
他喉结动了动,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朝着面摊走去。
弹幕在光幕上安静流淌:
【终于悟了……世界的坐标系不会围着你刻下的记号旋转】
【青铜换铜钱,古物理换热汤面,性价比爆表!】
【懂了!行动派:郭芙蓉拍水匪。大智慧:晏辰哥物理模型。真英雄:李大嘴的虾仁面!】
【所以结论是:饿了就找大嘴,比啥求剑捞月实在!】
【邢捕头:我的冰敬钱……换不来一碗虾仁面?!】
【等等!看水面!(镜头偶然扫过院子打翻的水缸)波纹不太正常?】
正蹲在柜台前拿着小本本核算今日巨额损失的佟湘玉,恰好抬头瞥见了这条一晃而过的弹幕。
她下意识地歪头看向后院地上被打翻、水流蜿蜒的那口大水缸。
浑浊的水面似乎……极其细微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漾了一下?
像是有微风拂过。
她疑惑地眯了眯眼,刚想开口问白展堂,旁边铁蛋伸过来的机械臂上,一个小巧的探测器指示灯却无声地闪烁了一下红光,随即熄灭。
与此同时,傻妞那温婉柔和的声音通过他和阿楚之间的私人加密频道瞬间响起,清晰而冷静地只传送给阿楚和晏辰:“空间锚定读数出现瞬间峰值异常,已回落。扫描结果:未知起源微涟漪,能量层级极低,未能定位来源点。建议持续观察。当前无明确威胁。”
阿楚在直播球的视角之外,指尖在晏辰的手心极快地捏了一下,传递着默契。
客栈里,热气腾腾的面刚端上桌,李大嘴扯着嗓子吆喝:“面来喽——!吃饱喝足不想家!掌柜的!再来十斤好面!”
邢育森龇牙咧嘴地嗦着面,一边哀悼他损失的冰敬钱。
白敬琪正笨拙地用没受伤的手吃面,旁边吕青橙鼓着小脸给他吹气,好像那样伤口就不疼了。
楚人甲沉默地大口吃着面,热汤的热气熏得他额头微微见汗,那柄变形的青铜刻刀被遗忘在角落的瓦砾旁。
铁蛋打了个响指,那淡蓝色的直播光幕无声熄灭。
他牵起傻妞的手,走向后厨:“亲爱的,我去给李大嘴搭把手砍柴。今天的能量……大概能转化两根百年老木桩?”
傻妞温柔一笑:“成交。省下来的能量份额……我陪你去看今晚河滩的萤火虫?”
直播虽然结束,但光幕曾经投射过的那片半空,最后飘过几条被时间略微拉长、仿佛观众意犹未尽的闲谈:
【话说,明天直播几点开?想看楚人大哥正式加入同福打工日常!】
【赌一包辣条,明天水缸里的水会再动一下。】
【家人们晚安!替我照顾好……明天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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