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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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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螳影惊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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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客栈门口的光线突然暗了一瞬。

像是有块烧红的烙铁被猛地按进暮色里。

连空气都跟着沉了沉,带着点金属冷却的涩味。

一只身披青铜鳞甲的人形螳螂立在门槛前。

三米高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青铜鼎。

将斜斜掠过檐角的夕阳切割成碎金般的光点,又在地面拼出参差的影。

他胸前的鳞甲是殷商时期的云雷纹,每片甲叶都泛着被岁月磨亮的冷光。

边缘还留着几处钝重的凹痕,像是被巨力撞过,凹痕里嵌着些暗红的锈。

最醒目的是那对镰刀状前肢,弧度锐利如新月。

刃口凝着层薄薄的白霜,关节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像两串咬合的青铜齿轮,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

他头顶的触角轻轻颤了颤,如同一对灵敏的探针。

复眼转动时,透出幽绿的光。

扫过大厅的瞬间,柜台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佟湘玉手里的檀木算盘没拿稳,坠在柜面上。

算珠蹦跳着滚了半圈,最后卡在“七”和“八”的档位间,悬着没掉。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捂住心口,往后连退三步。

绣花鞋跟在青砖上蹭出浅痕,她盯着那对泛着冷光的镰刀前肢,声音里裹着惊,却还没忘了老本行:“展堂!快把后院的竹扫把拿来——这主儿带了半门槛的土,今儿得加收双倍清洁费!”

白展堂刚用抹布擦完最后一张方桌。

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脚在地面碾出个浅坑,身子却没动:“掌柜的,这主儿怕不是扫把能打发的。”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青铜螳螂的鳞甲:“你看他那甲片,比李大嘴的铁锅还厚,扫了也白扫。”

指尖在腰侧虚虚一按,那是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先看看来路再说。”

阿楚正蹲在大堂中央的八仙桌上。

举着全息直播屏对准晏辰,屏上的光影映在她眼尾,亮闪闪的。

晏辰刚用磁悬浮装置让三只茶杯在半空转成个圈。

听见动静时指尖顿了顿,茶杯却没歪,依旧稳稳悬在离桌面半尺的地方,杯沿的水汽凝成细珠,顺着杯壁往下滑。

阿楚指尖在直播屏边缘划了下。

原本显示“悬浮魔术教学”的界面瞬间切换成弹幕区——虚拟光屏上立刻炸出瀑布般的彩色文字。

连带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都跟着晃了晃,撞出细碎的响。

【我焯!这是螳螂成精了??甲片上的云雷纹是真的吧!边缘还有铸造时的飞边!】

【考古系学生狂喜!这青铜工艺是殷商晚期的!鳞甲衔接处还有榫卯结构,比博物馆展品还完整!】

【前排提示《庄子·人间世》名场面!“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这是祖师爷本人来了?】

【佟掌柜还在想清洁费,不愧是你!建议直接收文物观赏费,一文钱看一眼不过分!】

【白展堂的手在摸腰了!葵花点穴手准备?但这螳螂兄甲厚三寸,怕是点不动吧?】

阿楚把直播屏举得更高些。

让镜头能框住门槛前的青铜螳螂,另一只手拽了拽晏辰的衣角:“晏辰哥,你看他触角上的纹路,像不像你上次在博物馆拍的鸮尊纹饰?”

晏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指尖轻轻一弹,悬在半空的茶杯突然转得更快了。

最后“叮”地撞在一起,稳稳落在桌上:“有点像,但更粗粝——像是实战过的兵器,不是摆件。”

他往阿楚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低,带着点笑意:“你看他前肢内侧,有几道浅痕,像是长期握东西磨出来的,边缘都磨圆了。”

吕青柠抱着ipad。

踮着脚凑到青铜螳螂的跗节边,发梢扫过对方的鳞甲,带起些微尘。

她的羊角辫上还系着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

ipad屏幕亮得像块小太阳,刚调出《汤誓》的电子文献。

她仰起脸,声音脆生生的:“您身上的甲片有‘商’字铭文!《汤誓》里说商纣王有青铜卫队,您是不是挡过他的战车?”

青铜螳螂的复眼转向她时。

幽绿的光柔和了些,像浸在水里的翡翠。

他胸腔里传来一阵金石相击般的震动。

像是有人在空鼎里敲了敲:“非也。”

每个字都带着回音,在大堂里荡开,撞在梁柱上又弹回来。

“吾挡的不是商纣王的战车。”

“是周武王的仁义之师。”

左边的镰刀前肢突然往下一沉。

“铿”的一声脆响。

刃尖插进青砖半寸深,在地面留下道清晰的刻痕,砖屑簌簌往下掉。

“后世都笑吾不自量力。”

“说吾‘螳臂当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他的触角颤了颤,像是被风掀起的蛛网。

“谁又知吾当年挡在车前,是为了救车辙下的那个稚童?”

郭芙蓉刚从后院抱了捆柴火进来。

听见这话就把柴火往墙角一撂,柴火“哗啦”散了半捆。

顺手抡起旁边的条凳,凳腿在地面拖出“刺啦”的响。

她叉着腰站在青铜螳螂面前,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早说啊!要是为了救人,排山——”

“排什么山!”白展堂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他像片叶子似的飘到郭芙蓉身后。

手指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勾,条凳就“啪”地落回地面,凳腿磕在青砖上,震落些灰。

他盯着青铜螳螂胸前的鳞甲,眉头皱成个疙瘩:“亲娘咧,你没看见这主儿甲厚三寸?”

“就你那排山倒海,怕不是给人家挠痒痒?”

话刚说完。

客栈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轰——!”

两扇松木门板像被巨力撞碎的陶片。

木屑飞溅着砸向大堂,有片木渣擦过佟湘玉的发髻,带落了朵绒花。

一架青铜战车破墙而入。

车轮碾过门槛时,溅起的碎石打在八仙桌上,“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战车的辕杆是整根紫檀木,末端雕着饕餮头,嘴里衔着的铜环还在晃,环上的绿锈蹭在木头上,留下暗痕。

驭车者戴着顶金盔。

盔缨倒竖如红焰,他猛地勒住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时,前蹄踢起的尘土迷了邢育森的眼。

他指着青铜螳螂怒吼:“匹夫!当年牧野坡没碾死你,今日定要补上这一刀!”

邢育森原本正蹲在柜台后数铜板。

听见巨响时手一抖,铜板滚了满地,有枚铜钱钻进了条凳缝里。

他刚要骂“影响仕途”,眼角突然瞥见战车辕杆上镶的绿松石——鸽子蛋大的一块,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蓝,像浸在水里的天青石。

他瞬间忘了捡铜板,连滚带爬扑过去。

手指在松石边蹭了蹭,指尖沾了点粉末:“亲娘啊!就这成色,够换七里铺三间旺铺了!要是再剥两块...嘿嘿...”

“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

燕小六的声音从角落炸响。

他举着唢呐从柱子后蹦出来,腮帮子鼓得像个皮球。

刚要凑到嘴边吹,后领突然被人揪住。

吕秀才提着他的衣领往后拽,眼镜滑到鼻尖都没顾上推:“子曾经曰过,‘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你这唢呐吹出去,怕不是先把自己震聋?”

“曰你个头!”郭芙蓉没等吕秀才说完。

已经抬脚踹向战车的左轮。

她这一脚用了八成力,鞋跟撞在青铜轮辐上,发出“当”的脆响。

车轮顿时往侧歪了半寸,辐条上的铜钉“噼里啪啦”掉了三颗,滚到邢育森脚边。

“惊涛骇浪!”

气浪从她掌心涌出去,掀翻了旁边的条凳。

八仙桌腿在地面划出道深痕,桌上的茶壶“哐当”坠在地上。

却没碎——被突然飘过来的白展堂稳稳接住了,壶嘴还冒着热气。

阿楚举着直播屏退到柱子后。

看着屏幕上疯长的弹幕,突然扯着嗓子唱起来:“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晏辰在她身边笑得肩膀都抖。

手里却没停——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声波干扰器,按下去的瞬间。

《学猫叫》的旋律突然在大堂里炸开:“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青铜战车像是被按了混乱键。

车轮突然原地打转,辕杆撞在梁柱上,发出“咚”的闷响,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驭车者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发白:“这是什么妖术!”

铁蛋趁机搂住傻妞的机械腰。

脚尖在地面一点,两人就顺着梁柱往上飘,金属脚掌在柱壁上留下浅痕。

铁蛋的金属手掌在柱壁上轻轻一按,还能借着反力转个圈:“亲爱的,这旋转的劲儿,像不像咱在古巴跳Salsa那晚?”

“你当时踩了我三回脚,还说我舞步太笨。”

傻妞的液态金属手指在他手背划了个心。

指尖的温度透过金属传来,暖融融的:“那是你该!谁让你盯着旁边的桑巴女郎看了半分钟?”

她指尖弹出个微型光屏,上面显示着战车的结构分析,线条闪着蓝光:“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战车的轴快断了,再转就得散架。”

直播屏上的弹幕已经堆成了山:

【小郭这掌够劲!直接削掉半个车轮!武力值比原剧猛十倍!】

【邢捕头还在抠战车的绿松石!这人设是焊在身上了吧?连打仗都不忘敛财!】

【螳螂说的稚童该不会是伯邑考?商周史爱好者突然坐直!查《竹书纪年》去了!】

【白展堂接茶壶那下帅炸!果然是盗圣,手比眼快,壶盖都没歪!】

【《学猫叫》魔音攻击!这比排山倒海管用啊!战车都被洗脑了!】

青铜螳螂看着打转的战车。

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悲鸣。

那声音像是青铜钟被敲碎前的最后一声颤音,震得人耳朵发麻,柜台上的算盘珠又跳了跳。

他的镰刀前肢猛地抬起。

刃尖对准自己的咽喉——那里的鳞甲最薄,能看见下面跳动的幽绿微光,像裹在薄冰里的萤火。

“那孩子早饿死在鹿台了!”

“我挡这一下,终究是白费力气!”

镰刀前肢离咽喉只剩半寸时。

吕青柠突然举着ipad冲了过去。

她把屏幕怼到青铜螳螂的复眼前,屏幕上正显示着《逸周书》的电子扫描版,一行朱红色的批注格外醒目,像血写的注脚。

她踮着脚,鞋尖踮得发白,声音都带着急:“您看!《逸周书·世俘解》写了,伯邑考之子被武王藏在民间,没在鹿台!”

她指尖在屏幕上一划。

全息投影突然展开。

一张泛黄的族谱图在半空铺开,纸边卷着,像被风吹过的枯叶。

从周武王一直延续到周成王,中间用红圈标着个名字:“郕叔武!武王灭商后寻回了侄儿,封在郕国当诸侯!”

直播屏的弹幕瞬间炸了:

【!!!武王灭商后真的寻回了伯邑考之子!《左传·僖公二十四年》里有记载!】

【螳螂兄你救的是未来诸侯啊!这哪是白费力气?是救了条血脉!】

【吕青柠是行走的百科全书吧?这检索速度比知网还快!比我导师查资料都准!】

【突然想哭——他以为自己挡了场空,其实挡的是个孩子的命,是人家的一辈子】

战车将军盯着那张族谱。

突然抬手摘了金盔,盔沿磕在战车上,发出“当”的响。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额角有道深疤,是旧伤新痕叠着,此刻正顺着脸颊往下淌泪,泪滴砸在青铜甲上,晕开些灰。

“你为何不早说?”

“当年我见你挡在车前,还当你是商纣王的残兵,是要护着鹿台的财宝!”

“您也没问啊!”吕秀才扶眼镜的手还在抖。

他刚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论语,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有页被撕了个角。

“庄周写《人间世》时为了省稿费,删了关键情节!”

“他只写你‘怒其臂以当车辙’,没写你怀里护着孩子,更没写武王后来寻回了稚童——后世读寓言的人,哪能知道全须全尾的故事?”

阿楚突然朝晏辰抛了个媚眼。

直播屏顺势转了个角度,把两人都框了进去,屏上的光映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宝贝儿~这螳螂兄护着孩子硬刚战车的样,像不像你上次为救我硬刚卡车?”

“你当时把我往旁边一推,自己胳膊蹭掉块皮,还嘴硬说‘小伤’。”

晏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圈,留下点痒:“可比不上老婆大人在董事局拍桌的英姿。”

“上次王总想压价,你把合同往他面前一摔,说‘要么按原价签,要么咱们法庭见’,那股劲儿,比这螳螂的镰刀还利。”

两人十指相扣的瞬间。

晏辰手腕上的磁悬浮装置突然亮起。

“嗡——”

一道淡蓝色的光从两人掌心散开。

在厅堂中央拼出片全息投影——那是牧野之战的景象:硝烟弥漫的坡地上,青铜螳螂正用背甲扛住战车的左轮,甲片被压得“咯吱”作响,却没碎,边缘的云雷纹都被挤得变了形。

他的右肢紧紧收在胸前,腋下护着个裹着粗布的稚童,孩子吓得闭着眼,小手却攥着他的鳞甲,指节发白。

阳光落在他的青铜甲上,灼烧成赤红色,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连硝烟都被映成了暖色。

青铜螳螂盯着那片投影。

触角突然滴落一滴莹蓝的液体。

那液体落在青砖上,没渗进去,反而凝成颗半透明的珠,里面还能看见细碎的光,像裹着星子。

“原来...我挡住的不是战车。”

他的复眼转向那片赤红色的光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点释然:“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段黑暗。”

战车将军突然从战车上跳下来。

他解下腰间的长戟,戟尖的寒光扫过地面,带起些木屑。

递到青铜螳螂面前,戟杆上的红缨扫过地面,沾了些木屑:“兄弟!此戟名‘破晓’,是当年武王赐的。”

“我带了三十年,今天送你——该让它认认真正配得上的主人。”

“不必。”铁蛋的声音突然从梁柱上传来。

他抱着傻妞飘落到地面,落地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傻妞的发梢。

机械臂“咔”地弹出,指尖抵住自己的小指关节。

只听“啪”的轻响,他的金属小指应声而断,断面还能看见细密的线路,像银线缠成的芯。

他把断指递过去,断口处亮起柔和的白光,暖得像月光:“3d打印的钨钢材质,硬度比青铜高十倍。”

“送您当惊堂木——以后再有人笑你‘螳臂当车’,就用它敲桌,保管比任何辩解都管用。”

傻妞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属盒。

递到铁蛋手边,盒盖“咔”地弹开,里面躺着排备用指节:“别硬撑了,我带了备用指节,三秒就能装上。”

她瞥了眼那断指,嘴角弯了弯:“不过这根断指确实打得不错,棱角磨得刚好,敲起来肯定脆,像敲编钟似的。”

直播屏的弹幕彻底沸腾了:

【铁蛋断指名场面!这波情怀杀我!眼泪不值钱!机械心也有软肋啊!】

【掌柜的在柜台后拨算盘呢!看口型是在算重修大门的费用,加起来得二十两,还念叨着要扣郭芙蓉工钱!】

【所以勇气从来不是以卵击石,是知道自己挡不住,还愿意站成第一块盾,哪怕碎了也认】

【吕秀才手里的论语翻到“勇者不惧”那页了!书页边角都磨卷了,看来常翻,这细节绝了!】

【傻妞给铁蛋装指节时超温柔!机械情侣也有浪漫,是知道你逞强,却愿意给你兜底!】

暮色像融化的墨。

慢慢染透了客栈的每个角落,柜台后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

青铜螳螂接过那截钨钢指节。

握在镰刀前肢里轻轻摩挲,指节的棱角硌在鳞甲上,却不疼。

战车将军已经重新套好了门板(虽然歪歪扭扭,门轴还卡着片木屑)。

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铜钉,每颗都用布擦得发亮。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檐角时。

青铜螳螂和青铜战车突然泛起细碎的光——像被风吹散的星尘。

一点点融进暮色里,有片甲叶的光落在吕青柠的ipad上,亮了下屏幕。

最后消失的是那柄“破晓”戟。

在半空转了个圈,留下道红光,像流星划过,才彻底不见。

傻妞突然在角落的音箱上按了下。

《百鸟朝凤》的调子缓缓淌出来,唢呐声清亮却不刺耳,像有只凤凰正从客栈上空飞过,翅尖扫过瓦檐。

铁蛋单膝跪地。

从怀里掏出朵激光玫瑰——花瓣是淡粉色的光,还能随着呼吸轻轻颤,像刚摘的蔷薇:“叫声老公,我把能量舱分你一半?最近新换的核电池,续航比以前强三倍。”

“呆子!”傻妞的液态金属脸颊泛起虹光。

像落了层晚霞,连金属纹路都染上了暖色:“我核能舱的储量够撑两百年,哪用你分?”

她伸手接过玫瑰,花瓣碰到指尖时,光就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像萤火在游走:“不过这玫瑰的光调得不错,比上次你送的蓝色妖姬好看,那个太扎眼了。”

佟湘玉终于放下了算盘。

手指在柜面上轻轻敲了敲,指节碰在木纹上,发出闷响。

她看着满地的木屑和碎石,又望了望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门槛,幽幽道:“额总算明白咧——有些账,不能只算银钱;有些坎,总得有人先站出来挡。”

“放着我来!”祝无双突然举着扫帚从后院跑出来。

她的围裙上沾了些灰尘,是扫院子时蹭的。

额角还挂着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快到下巴时被她用手背蹭掉了。

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小虎牙:“掌柜的放心,我扫得快!”

“保证在直播结束前把大堂收拾干净,宝宝们见了才肯给五星好评——到时候咱们加的清洁费,肯定比修门的钱还多!”

莫小贝抱着平板凑到阿楚身边。

屏幕上正放着刚才的回放,指尖在屏上点了点:“阿楚姐姐你看!刚才螳螂兄的触角碰了下青柠的ipad,那里有个小光点,像在说谢谢!”

阿楚把直播屏转了个角度。

让镜头能拍到正在扫地的祝无双,还有蹲在地上帮邢捕头捡铜板的吕青柠——青柠正把枚钻进条凳缝的铜钱抠出来,递给邢捕头时,对方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声音轻快得像风,带着点亮:“家人们看见没?英雄不一定是举着长戟的,也可能是愿意蹲下来扫碎木屑的;勇气也不一定是断指当惊堂木,是知道前路难走,还愿意把扫帚握得更紧些。”

直播屏上的弹幕还在不断跳出来,最后定格在最顶上的三条:

【下次直播能不能请庄子最后?想问问他删情节时有没有点愧疚!寓言哪有真人真事动人?】

【无双别扫了!战车掉的铜钉留我当文创周边!十文钱一个收!我先预定十个!】

【刚看见白敬琪在后院用左轮给吕青橙点烟花!走火时差点烧了头发,青橙笑得直拍他,这互动甜炸!少年气绝了!】

夕阳彻底沉下去时。

祝无双已经把大堂扫得差不多了。

她把最后一堆木屑倒进簸箕,转身时正好撞见白展堂在擦柜台——他擦得格外认真,连算珠缝里的灰尘都没放过,用布捻子一点点抠。

郭芙蓉蹲在旁边帮吕秀才粘眼镜。

刚才打架时镜腿被撞断了,她用浆糊粘了三层,还举起来对着光看:“保证比原来结实,掉地上都摔不碎!”

阿楚关掉直播屏时。

晏辰正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来,糖纸的响声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清:“今天的惊堂木,比我任何魔术都精彩。”

糖是橘子味的。

在舌尖化开时,阿楚听见门外传来“咔嗒”声——像是有片青铜甲叶落在地上。

又被晚风卷着,轻轻碰了碰门槛。

像是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螳螂挡车被笑了三千年,可谁见过他腋下护着的稚童?庄子写寓言时省了几笔,就把“守护”写成了“自不量力”。

同福客栈像个温柔的解码器:郭芙蓉的拳头、铁蛋的断指、甚至佟湘玉算的清洁费,都在说——真勇气从不是举着长戟硬碰硬,是知道挡不住战车,还愿意用背甲护住孩子;知道断指会疼,还愿做块敲醒偏见的惊堂木。

最后那声“咔嗒”多动人啊——青铜甲叶碰门槛,像在说:被记住的从不是螳臂,是藏在下面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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