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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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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目混珠闹同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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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镇的午后阳光长驱直入,光柱里腾起细小的尘埃。

同福客栈门口处,几乎被自己怀里的物件完全挡住的人影,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焦虑挤了进来。

他个子不算高,骨架单薄,穿着一身料子看似考究实则边角磨损的长衫。

一颗剃得溜光的脑袋上,扣着顶不伦不类、压得很低的瓜皮小帽,帽檐几乎蹭到了浓眉,只露出一双滴溜乱转、写满紧张和过度兴奋的眼睛。

他怀里紧紧抱着个被褪了色的旧蓝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那包裹的形状方方正正,颇为沉重,硌得他胸口生疼也毫不在意。

他腋下还笨拙地夹着一个用稻草塞得鼓鼓囊囊的破旧卷轴筒,活像夹着根随时会引爆的炮仗。

他一步跨进门槛,那身狼狈样儿,让靠着柜台抠指甲的白展堂眼皮子都没抬,先开口了:“呦,这位爷,打尖儿还是住店?风尘仆仆啊,看您这架势,是刚给皇上献完宝回来?”

来人脚步顿住,像是终于找到了插话的契机。

他把怀里的蓝布包往上使劲一抬,那重量让他胳膊都打颤,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激动和一路小跑而尖利发飘,带着一丝刻意拿腔拿调的庄重:“敝人贾,名言午!”

他目光扫视一圈,在光线略显昏暗的大堂里努力分辨着众人,“敢问哪位是主家?哪位能替在下做主?敝人不负苦心,跋涉千山万水,寻得惊世国宝一件!万望献予有识之人,不负此宝蒙尘之憾!”

他这一嗓子,中气勉强撑起几分文雅,效果却拔群得紧。

客栈里原本各忙各的,顿时像被石子投入的池塘,“哗”一下全看了过来。

柜台后正拨拉着算盘记账的佟湘玉,抬起了头,杏仁眼儿里先是不解,旋即涌上职业性的好奇:“国宝?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

她放下毛笔,下意识抹了一下并没有灰尘的柜台,“啥宝贝嘛?这么宝贝疙瘩地抱着?”

正在擦桌子的郭芙蓉,手里麻布一甩,精准地搭在肩上,凑近两步,眼睛睁得溜圆:“哈?真的假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国宝呢!”

她旁边摆弄着个精巧小玩意的吕青柠也好奇地抬起头,手上还拿着一个金属小方块。

角落里,“哗擦”一声脆响,白敬琪把手里的瓜子碟子碰掉了一个边角,眼睛贼亮地盯着那蓝布包。

吕青橙嘴里叼着的半块桂花糕都忘了嚼,含混不清地拽着吕秀才的袖子:“爹爹!爹爹!有宝贝!”

吕秀才正打算开口之乎者也一下,被女儿这么一拽,扶了扶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把话又咽了回去。

阿楚和晏辰正靠窗那张老桌子,面前摊开几张奇形怪状的图纸,似乎在讨论什么。

傻妞安静地立在晏辰身后,铁蛋则像个守护神似地站在阿楚外侧。

贾言午一嗓子喊来全客栈的注意力,阿楚原本在图纸上比划的手指也停住了。

她没抬头,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嘴角先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手指轻轻捅了捅旁边晏辰的腰窝:“喂,晏辰,闻见没?”

晏辰本来皱着眉,被她一指头捅得腰间一痒,眉头瞬间松开,顺势抓住那搞怪的手指,拿到唇边轻咬了一口,低笑,喉结微动:“闻见了,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外加贼拉新鲜’的焦糊味儿。还是顶级陈年老醋味儿的?”

他嗓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玩味的磁性,尾音懒散上扬。

“去你的!”阿楚飞快地抽回手,耳根有点发烫,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像有小钩子,“谁陈年老醋了?是青铜器放了一万年的味儿!”

两人交换了一个“有好戏看了”的眼神。

几乎在他们默契对视的瞬间,晏辰另一只手早已从桌面滑向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小设备,轻轻一点。

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客栈大堂的半空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一道璀璨的光幕。

柔和而清晰的影像在空中展开,视角居中,恰好将门口的贾言午和他怀中那个引人瞩目的蓝布包裹完整地框在镜头之中。

【嚯!穿越时空的《鉴宝》现场开播了这是?】

【前排兜售瓜子饮料矿泉水!】

【这人造型绝了!瓜皮帽配焦虑脸,行走的‘冤大头’速写!】

【家人们看佟掌柜那眼神,三分好奇七分算计,职业雷达狂响!】

全息弹幕如一群轻盈的荧光鸟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直播影像的边缘,闪烁着,滚动着。

邢育森正在门口转悠,猛一见这炫彩弹幕,吓得“蹭”一下躲到条凳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声音抖成筛子:“亲娘啊!这…这是个啥法术?咋还能飘字儿呢?可不敢影响仕途啊!”

他缩着脖子,一副生怕字儿砸他头上的怂样。

旁边燕小六下意识就要去摸腰间的唢呐,被李大嘴从后面一把按住了手。

莫小贝才不害怕,反而兴奋地蹦跶,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哈喽啊!直播间的家人们!看看我!”

贾言午对头顶那些闪烁的光字浑然不觉,他的心思全在宝贝和眼前这群“潜在买家”身上。

见佟湘玉答话,他立刻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抱着那沉重的包裹,几乎是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几张大堂里的空桌,跌跌撞撞扑到柜台前。

“掌柜的!您一定是慧眼!”他将那蓝布包小心翼翼地往佟湘玉眼皮子底下凑,布包边缘蹭上了柜台边沿落下的一点油渍,他也毫不在意。

“请看!”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尖锐,带着破音,仿佛在发布一个宇宙级大秘密,“此乃,经九世盗门世家与三代摸金校尉合力勘定、千辛万苦、踏遍上古陵寝,才得见天光的——西!汉!彩绘云气纹‘长乐未央’漆奁!”

随着他带着咏叹调的宣告,“哗啦”一声,他奋力掀开了那层陈旧的蓝布。

光,聚拢过来。

那所谓的“漆奁”,在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泽。

圆形,盒状,约莫脸盆大小。

颜色是暗沉的朱红,夹杂着大面积的暗金色。

盒身布满了卷曲的云气和夸张的异兽纹样,线条粗重,涂色颇有古拙之风。

盒盖正中央,确实有两个隶书风格的大字——“长乐”。

佟湘玉屏住了呼吸。

白展堂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后,伸长了脖子看着。

郭芙蓉的“排山倒海”掌型下意识地凝在了半空。

秀才凑上前,推了推眼镜,想从文物的角度端详。

【‘长乐’?好家伙,还以为是‘常乐’,结果是个半成品?】

【云气纹画得跟油炸麻花似的,这西汉匠人手艺够狂野!】

【佟掌柜表情管理逐渐失控…从惊讶到困惑只用了一秒?】

【老白这职业病眼神儿亮了,鉴定过太多赃物了吧!】

就在所有目光——无论是现场好奇的、贪婪的,还是直播弹幕里审视的、吐槽的——都聚焦在那漆奁上时,一个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金属质感,清晰地在阿楚身后响起:

“报告老板老板娘。全频段扫描完毕。”铁蛋的声音平稳无波,他那双模拟得几乎可以乱真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贾言午手里的漆奁,瞳孔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数据流光一闪而过,“目标物件‘漆奁’,主要材质分析结果为:环氧树脂聚合物基质,掺杂大量碳酸钙粉末。表层金属光感涂层为廉价工业金粉,部分已开始脱落。内部结构检测显示,核心区域有高密度金属件嵌入,疑似加强结构用…劣质钢构件。”

铁蛋的报告像是给一个刚刚加热升温的油锅浇了瓢冰水,瞬间就让整个大堂的气氛从灼热的期待“噼啪”一声,冻得嘎嘣脆。

那份冰冷的技术语言,每一个字都像精确的锤击,敲碎了贾言午用“西汉”、“长乐”、“国宝”堆砌出的梦幻泡影。

贾言午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得活像七侠镇城隍庙里新糊的纸人。

他抱着漆奁的双手猛地一哆嗦,臂弯里的那个稻草填的卷轴筒没夹稳,“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开去,露出里面半截画着鲜艳仕女图的粗糙卷轴。

这声音吓得他一激灵,整个人都跳了一下。

“你!你你你你…你血口喷人!”贾言午指着铁蛋,手指抖得如同得了鸡爪疯,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凸起来,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眼眶,声音扭曲变形,尖锐得几乎要刺穿屋顶,“你懂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是九世盗门鉴定的!是摸金校尉摸出来的!前朝帝师的后人拿祖传宅子换的!千真万确!!”

他激动得唾沫星子飞溅,“你一个…一个怪模怪样的家伙,也敢污我国宝?!”

【噗——树脂聚合物!地摊货的心脏是环氧树脂!】

【内部劣质钢构件?这‘国宝’怕不是个保险柜模型?】

【贾言午这‘气急败坏破防弹幕’比宝贝本身好看!】

【摸金校尉集体出来走两步?祖传宅子换环氧?笑不活了!】

“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也被铁蛋这突如其来、砸得人晕头转向的报告给惊着了,但她毕竟是七侠镇见过最多“西洋镜”的掌柜,眼珠子一转,猛地一拍柜台,“莫急!让额瞧瞧!”

话还没说完,她那双精于算账点货、对“表面成色”异常敏感的手,已经趁贾言午还在徒劳咆哮、双臂微微松动的空档,闪电般地伸了出去!

她的动作快得没有一点铺垫,目标异常明确——并非去夺那漆奁,而是用自己的指尖,带着一种多年掌柜盘算货物积年的老练,在那所谓“彩绘云气纹”的盒盖边缘,用力地、实实在在地刮蹭了一下!

“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让所有人心脏都为之一揪的摩擦声响起。

阿楚和晏辰几乎是同步地挑起了眉毛,交换了一个“果然”的眼神。

晏辰甚至极其自然地抬手,宠溺地拂开阿楚额角一缕散落的发丝,指尖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带着点揶揄地低语:“啧,粉尘过敏警告?”

阿楚皱着鼻子吸了口气,没空回应,眼睛直勾勾盯着佟湘玉刮蹭过的地方。

佟湘玉收回手,没看贾言午那张快要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反而把自己的指尖举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那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指尖上,赫然沾上了一小片极其刺眼的、闪烁着廉价亮光的金色粉末!

还有一些暗红色的、像胶泥干了之后的碎屑。

大堂里落针可闻。

连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都看着她指尖那片碎金。

“唔…”佟湘玉若有所思,甚至把那沾着“古物”残屑的手指凑近鼻尖嗅了嗅,眉头倏地蹙紧,像是闻到了一股劣质油漆的味道。

随即,她那涂着点丹蔻的指尖用力地捻了几下碎屑,脸色一变,瞬间从困惑转为恍然大悟,杏眼圆睁,猛地抬头,那尖亮中带着点西安腔调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额!额!额想起来了!”佟湘玉猛地一拍大腿,力道之大,把旁边白展堂手里的抹布都震掉了,“这个味儿!这个触感!额滴个亲娘!额在十八里铺王婆子的‘聚宝’杂货棚子里盘过啊!王婆子说是什么波斯进贡的古董盒子!三文钱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感,刮一下掉一层金粉子!”

她这话如同引爆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就把贾言午最后那点强撑出来的体面炸得粉碎。

“噗!”郭芙蓉第一个没憋住,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洒了旁边正要开口的秀才一身。

秀才“啊呀”一声跳开,手忙脚乱地去抖衣服。

【佟掌柜神补刀!十八里铺三文钱杂货棚子!】

【王婆子:人在棚中坐,名声传千年!】

【古玩贩子听了连夜撕毁进货单!】

【贾言午最后的倔强碎成了渣!】

“污蔑!通通是污蔑!”贾言午彻底疯了,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眼睛血红的困兽。

怀里那沉重又虚假的“国宝”瞬间成了奇耻大辱的象征。

他猛地一甩手,竟将那漆奁像个烫手山芋似的朝最近的佟湘玉和白展堂砸了过去!

“有眼无珠!你们这群乡巴佬懂个屁!!”他嘶吼着,同时脚下飞快,手却探向腰间别着的另一件东西——那用更破烂的土黄色油布裹着的一件狭长物件,看形状像是短剑。

白展堂是什么人?盗圣!

眼皮底下飞过来个东西,哪怕是个破盆,他身体的反应也快过脑子。

佟湘玉下意识地惊呼还没出口,“葵花点穴手!”四个字已轻飘飘地吐了出来。

也没见他手指真碰到那飞来的漆奁,只是袖袍极其隐蔽地一拂一带,一股柔和却巧妙的力道传出。

那呼啸着几乎要砸中柜台的笨重漆奁,轨迹骤然改变,软绵绵地、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轻飘飘地朝旁边一张空桌的桌面落去。

“哐当…哗啦啦…”

一声闷响伴随着无数细微碎裂的、如同塑料裂开的声音。

那宝贝“漆奁”在桌面上弹跳了一下,然后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歪倒,边缘磕在桌沿,一大片廉价的朱红“古漆”连同下面的“漆皮”——或者说环氧树脂层——直接碎裂开,露出了内里惨白的底色和里面几根锈迹斑斑、弯弯曲曲的粗铁丝!

贾言午甚至没去管那件引以为豪的“国宝”下场如何。

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精神亢奋的崩溃边缘,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炮仗。

他一把扯下腰间那个破油布包裹,露出里面一把古朴厚重的青铜短剑!

剑身看起来布满铜锈,花纹倒是繁复狰狞,显得古意盎然。

他双手握剑,也不管指向谁了,胡乱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剑尖划过空气,发出沉闷的破风声。

双眼赤红,面目扭曲地嘶嚎:“尔等…尔等凡夫俗子…不配识得真正宝物!我…我贾氏珍藏,岂容尔等玷污!!”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打气。

【哈哈哈哈哈!开盖有奖?铁丝加固?环保创新吗?】

【盗圣就是盗圣,给赝品留了最后一点塑料的体面!】

【贾先生这是恼羞成怒啊,青铜剑准备开道了?】

“放着我来!”几乎在贾言午亮出青铜剑的同时,清脆利落的女声炸响。

正是早已技痒难耐、跃跃欲试的祝无双。

她身影如燕子般轻盈一闪,就要上前空手入白刃。

对付这种拿着“破铜烂铁”乱挥的癫狂家伙,正是她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然而,无双身形刚动,旁边猛地爆出一句更洪亮的娇叱,带着点迫不及待的、终于找到正当理由的狂喜:

“闪开!让专业的来!”郭芙蓉一把拨开还没完全到位、姿势都没摆全的无双(无双差点趔趄一下,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自己一个箭步冲到最前,双腿微曲,气沉丹田,双掌运足了十成十的内力!

刹那间,掌风呼啸,大堂里的桌子板凳都被无形的劲气压得咯咯作响。

“排——”郭芙蓉双目圆睁,舌绽春雷。

“慢着芙妹!”吕秀才惊得魂飞天外,赶紧扶眼镜,他那点微末道行和书生本能瞬间爆发,就想扑过去抱住芙妹的腰。

这“排山倒海”要是打实了,那个姓贾的怕不是要直接嵌进墙里,跟壁画作伴!

更何况那剑不知真假,万一断了崩出个茬儿……

然而,晚了!

“山——倒——海!!”

郭芙蓉的双掌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劲力,隔空就印了出去!

目标直指贾言午……的剑!

准确说,是冲着那剑格处拍过去的。

她郭女侠可是讲武德的!

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气流如同怒海狂涛,轰然撞在剑格上!

“嘭!!!——”

震耳欲聋的气爆声!

贾言午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手中的剑上!

他整个人像被攻城锤正面夯中,双脚离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

手臂剧痛发麻,虎口瞬间撕裂出血!

而那把古意盎然、象征着他最后一点底气的“商周遗宝”青铜剑,在那股无匹掌力的冲击下……

剑身,不是弯曲!

而是……脱手!飞了!

高高地飞起!打着旋儿!如同一根被顽童抛向半空的棍子!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滑稽的弧线,阳光下,“青铜剑”表面的斑驳绿锈似乎都被抖落了一层。

【无双:又双叒被截胡!委屈脸.jpg】

【郭女侠:物理鉴宝,快狠准!亲夫君都拉不住!】

【秀才那眼镜抖得,子要是曰过都得再曰一遍!】

【哗擦!真飞啊!】

白敬琪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手都忘了鼓掌。

就在大家被郭芙蓉这惊天动地、效果拔群的一掌震得心潮澎湃、等着看那青铜剑以什么样的姿势落地或者插在地板上时——

“哐当!叮呤……当啷啷……咣咣咣——”

青铜剑以一种自由落体外加托马斯回旋的姿态,无比精准地砸在了另一张空桌的桌面上!

桌面上的茶杯、筷笼、酱油壶瞬间遭了殃,一片狼藉飞溅。

但这还没完。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那把外表厚重古朴的青铜剑,剑尖朝下砸在桌面后,不知是因为郭芙蓉内力实在太过刚猛,还是这剑本身确实“内秀”,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扭曲声!

“嘎吱——咔嚓!”

原本厚重的、布满腐蚀绿锈的剑身靠近剑尖的三分之一处……不堪重负,骤然断裂!

断口,森然呈现!

没有古铜的暗红!

没有铸造的沙眼!

没有岁月的深沉!

那断口,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七侠镇下午强烈的阳光下,闪烁出一种无比熟悉的、冷硬而均匀的光泽!

银亮!

刺目!

如砂纸打磨过不锈钢水槽的质感!

断口内侧边缘平滑得如同现代机械切割,露出内里同样材质的、泛着雪亮反光的——不锈钢核心!

断裂的上半截剑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跳了几下,不动了。

那闪亮的不锈钢断口,如同一只巨大的、嘲讽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也瞪着客栈里所有嘴巴能塞进白敬琪鸡蛋的人。

全场如同被按下了定格键。

贾言午自己还狼狈地摔在墙角一堆扫帚簸箕里,头晕眼花,揉着剧痛的胳膊,看到地上那截闪亮的断剑和他的“漆奁”尸体作伴,瞬间面如死灰,连哀嚎都忘了发出。

【哈哈哈哈哈!不锈钢!!!内芯是不锈钢!!!】

【郭芙蓉一掌惊涛!打出了不锈钢的铮铮铁骨!】

【论物理鉴宝,我郭女侠真乃业界良心!】

【快看贾言午表情!这波打假伤害999+暴击!】

“啊呀呀!额滴桌子!额滴青花瓷壶!”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佟湘玉,心痛得直抽冷气,指着那狼藉的桌面捶胸顿足,“郭芙蓉!赔钱!从你工钱里扣!扣光!”

刚缓过劲的秀才赶紧去扶他芙妹,心疼地查看她手掌有没有被气劲反震到。

“我…我的剑…我的奁……”墙角,贾言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失神地看着地上那一文不值的“国宝”残骸。

精心编织的幻梦被彻底锤爆的冲击,远比他肉体上的疼痛更令人崩溃。

他不顾手臂疼痛,狼狈地向前爬了两步,想去够那截闪着冰冷寒光的不锈钢断剑。

那动作,透着股心死大于哀莫的凄凉。

郭芙蓉也被自己一掌拍出个不锈钢这结果给震懵了,收掌站在原地,看看自己微微发红的掌心,又看看地上那截亮瞎眼的不锈钢茬口,还有点不敢相信:“这…这也太假了吧?还没我家菜刀结实……”

她嘀咕着,被秀才一把拉回去检查手。

全息影像悬浮在大堂半空,那些滚动的光字骤然进入爆发式刷屏,速度快得几乎重叠:

【物理鉴宝名场面:西汉环氧漆奁 VS 商周不锈钢芯剑!】

【掌柜的心在滴血,郭女侠的钱包在哭泣!】

【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假货的奇幻漂流!】

【贾先生别捡了!这玩意儿不收废品!】

莫小贝跑过去,蹲在那堆“国宝”残骸旁边,用小手指戳了戳那块断裂的不锈钢:“哇哦!亮亮的!小郭姐姐,这个能给我打把小飞刀不?削铅笔肯定快!”

一直安静地在一旁拉着白敬琪衣角、睁着圆溜溜大眼睛全程围观的吕青橙,突然小声咕哝道:“可是惊涛骇浪掌打的是个铁片片呀,好没劲儿哦……”

语气里是满满的、单纯的对武学效果未达预期的遗憾。

白敬琪立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铁片片也挺好,比木头片子强!”

就在满堂人声嘈杂,佟湘玉正怒发冲冠地点数着损失、准备让郭芙蓉签下一笔巨债时,铁蛋那波澜不惊、如同新闻播报员一般的金属嗓音,又平又稳地响了起来:

“报告老板老板娘。数据模型分析完毕。针对贾言午情绪、生理指标波动曲线,结合其话语逻辑漏洞、行为模式及口音特征分析模型交叉演算。推断结果如下——此人出身晋阳府清源县贾庄,家境贫寒,父辈以做纸扎为生。”铁蛋的声音毫无起伏,每个字都清晰如同刻在铁板上,“其自称九世盗门世家、帝师后人等经历,可信度为零点零零零一。结论:一位…极度沉迷历史话本、执着于‘珍宝奇遇’幻想,且欠下西河湾‘鸿通钱庄’巨额赌债,意图通过贩卖‘伪古物’翻本未果的…重度妄想投机分子。”

【铁蛋情报局上线!精准定位!贾庄纸扎专业户!】

【原来‘九世盗门’和‘帝师后人’都是话本后遗症?】

【西河湾赌债?这剧本比假古董精彩多了!】

【贾先生:底裤都被机器看穿了……】

这连番打击,如同最后几记重锤,敲碎了贾言午最后一点伪装和神智。

他爬在地板上,看着那堆曾经寄托了所有翻身希望的破环氧塑料片和闪亮的不锈钢茬口,又听着铁蛋字字如刀、把他老底儿都掀干净的话,身体如同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软了下去。

脸颊贴着冰凉的地板,喉头滚动,发出一声低沉得几近呜咽的哀鸣:“爹…娘…贾家列祖列宗…我…我对不起扎纸的祖宗啊……”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了他一脸,那顶破旧的瓜皮小帽也歪到了一边,说不出的狼狈凄凉。

客栈里的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被抽走了不少,安静了下来。

嘲笑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佟湘玉还在咬牙切齿地盘算:“茶壶一个三十文,桌面修补二十文,漆奁…虽然是个假货但它砸坏了也算我的损失……算五十文吧!抹个零头,一共九十九文!郭芙蓉!”

秀才无奈地叹气,掏出手帕想递又没好意思递过去。

【赌徒的眼泪比假货还不值钱!】

【掌柜的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虽然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还是有点惨哦…】

【同福客栈众生相,活灵活现,掌柜的真·财迷本色!】

一直处于“现场直播中控台”状态的阿楚,轻轻拍了拍晏辰一直揽在自己腰侧的手。

晏辰会意,指尖在他自己佩戴的腕带设备上无声而熟练地滑过几个操作点。

那些悬浮在半空、密密麻麻滚动播放弹幕的全息影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播,结束了。

最后一抹流光散去时,隐约还能看到几个未及消失的字:【期待下一位穿越倒霉蛋…】

客栈重新恢复了它本来的、略显陈旧昏暗的光线。

“傻妞,”阿楚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点任务完成的轻松,还夹杂着一丝处理这种大型社死现场的无奈,“处理善后。把他弄起来,稍微清理下。然后——送客。”

傻妞如同最完美的女管家,无声地动了。

她甚至不用沾手,一台小巧的、只有茶杯大小、形状如同长了四只脚的袖珍吸尘器,从她脚边迅速滑出,精准无声地停在贾言午糊满眼泪鼻涕的脸旁边,探出一只极其柔韧的、湿乎乎的清洁棉头,轻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效率,在他脸上擦了擦,吸走污迹。

另一只稍微干硬点的刷头飞快地把他歪掉的小帽扶正——动作温柔得甚至没惊醒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

接着,一股温和但难以抗拒的牵引力从贾言午的腋下传来。

傻妞甚至没碰他,只是隔着衣服,就把他如同提线木偶般提溜了起来。

他又恢复了一个可以站立的人形,尽管依旧目光涣散,魂飞天外。

“贾先生,”阿楚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让人稍微安心的冷静,“梦该醒了。大路朝天。你,该走了。”

她挥了挥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没有多余的废话,带着一种送客的明快。

傻妞无需更多指令,那无形的、温柔的牵引力引导着脚步虚浮、脑袋空白的贾言午,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佟湘玉一看那堆破烂“国宝”还在地上,立刻尖叫:“等等!把你这些宝贝垃圾弄走!别脏了额滴地板!破烂玩意儿还害额损失!”

白展堂反应极快,在贾言午被“提”出大门前,脚尖极其隐蔽地一挑一带。

地上那装着半截仕女图的卷轴筒和破碎的环氧树脂漆奁残骸,打着滚儿飞出门槛,正好落在贾言午的脚边。

动作快得连“哗擦”一声叫好的白敬琪都没看清。

贾言午被门外骤然强烈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脚边自己视为珍宝如今却弃如敝履的东西——那摔出钢条的假剑,掉在地上的半截不锈钢剑尖,卷轴筒,还有那碎了一桌终于散开、露出里面破洞旧棉花的蓝布包。

夕阳像泼洒开的熔金,给他身上、也给地上那一堆名副其实的“残骸”镀上了一层虚幻又凄凉的金边。

他茫然地站在这光芒里,像一尊雕塑。

过了几息时间。

贾言午猛地弯下腰。

没有去捡那些昂贵的“碎片”和“不锈钢”,而是用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了那个被白展堂踢出来的、装着劣质仕女图的破卷轴筒。

他用力地、紧紧地把那筒抱在了怀里。

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尽管那粗糙的画布硌着他的胸口,稻草茬刺痛了他的手臂。

他站直了身体。

脸上的泪痕被傻妞擦过,留下浅浅的水印。

眼神穿过七侠镇喧嚣的街道,投向远方夕阳沉落的群山剪影,那里一片迷蒙。

他低下头,用力吸了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怨气、不甘和破碎的幻想都吸走。

“呵…呵…”喉咙里挤出几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声音,像是自嘲的冷笑,又像是抽泣的回响。

终于,他转过身。

抱着那个破卷轴筒。

在七侠镇被夕阳拉得长长的、金红色的石板路上,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慢慢地向镇外走去。

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在地上,像一根被拉长的、歪斜的感叹号。

他单薄的背影融进光里,又一点点沉入镇口牌坊投下的、越来越深浓的暗影中,直至消失。

同福客栈的门内,短暂的安静被白敬琪一声夸张的感慨打破:“哗擦!这大哥,还挺能忍。”

他抓了抓脑袋。

吕青橙晃着他的胳膊:“敬琪哥哥,啥是‘伪古物’呀?为啥他那么生气?”

一脸天真。

一直没说话只忙着刷平板(其实是看小说)的吕青柠,突然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小眼镜,语气老气横秋,学着铁蛋的腔调但毫无机器人那份冷感:“真相只有一个!他入戏太深!”

大家都笑了起来,劫后余生般轻松的空气在大堂里弥漫。

佟湘玉又拿起算盘:“郭芙蓉!九十九文……”

郭芙蓉赶紧求饶:“掌柜的!看在成功打假、清理不良客源、维护同福声誉的份上,打个折嘛!要不让子替我曰过?”

佟湘玉眼睛一瞪:“少废话!亲兄弟明算账!拿钱!”

说着就去揪郭芙蓉的耳朵。

白展堂笑着去拉。

李大嘴和莫小贝、邢捕头和燕小六在一旁起哄。

祝无双趁机擦干净了被郭芙蓉弄乱的地板。

阿楚靠回晏辰怀里,伸了个懒腰,优美的曲线在夕阳下勾勒出剪影:“累瘫了,晏辰。抱我上去,我要躺平,宇宙的尽头就是咱家那硬板床。”

她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晏辰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温热的触感印在光洁的皮肤上:“遵命,我的女王大人。今晚想吃点啥?让铁蛋去十八里铺王婆子那里进点……呃……”

他故意顿住。

阿楚闭着眼:“噗…少来!敢提王婆子,今晚你睡桌子!”

她嘴角弯着,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铁蛋和傻妞早已安静地立于角落阴影之中,如同两座完美的守护雕塑,数据在核心无声地流淌。

傻妞脚下那个袖珍吸尘器滑了进去,消失不见。

客栈的大门依旧敞开着,七侠镇的生活气息、孩童的嬉闹、摊贩的叫卖混合着厨房里热腾腾饭菜的香味再次涌了进来。

窗外,最后一抹熔金般的斜晖褪去。

同福客栈内,灯光逐一亮起,人影幢幢,笑语喧哗。

方才那场围绕着“鱼目”而起的荒诞闹剧留下的喧嚣,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沉入了它日常喧腾热闹的底色之中,仿佛从未发生。

只有直播影像关闭后、投影仪待机时发出的微不可闻底噪,还在极其微弱地低鸣,如同宇宙深处渺茫的回声。

在光影的交界处,投射在墙壁上的人影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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