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的门槛上,落下了一只沾满黄泥、后跟磨损得厉害的旧布鞋。
门槛外的阳光斜斜地切割进来,映出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来人约莫四十许,面容被长途跋涉的风霜刻得棱角分明,却掩不住那份被岁月和酒精浸染的沧桑疲惫。
一身粗布衣裳洗得发灰,好几处打着不规则的补丁,边缘都磨出了毛边。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着的那柄剑,剑鞘是寻常的硬木,但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可疑的油渍,靠近剑柄处,一块暗红的、像是干涸血迹的污渍格外刺眼。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一座移动的、刚从尘土里刨出来的石碑,散发着浓烈的旅途辛酸和一种近乎凝固的落魄。
他抬眼,目光扫过这间喧闹却透着暖意的客栈大堂,喉咙里滚出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掌柜的,讨碗水喝,寻个角落歇歇脚。”
正忙着指挥白展堂擦桌子的佟湘玉闻声抬头,职业性的热情笑容在看清来人模样时微微一顿,随即立刻扬得更高:“哎哟!这位客官快请进快请进!额滴个神啊,看您这风尘仆仆的,打哪儿来呀?展堂!快给这位大侠倒碗热茶来!要刚烧开滚烫的!”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迎上前,目光忍不住在那柄脏兮兮的剑鞘上溜了一圈。
角落里的阿楚眼睛一亮,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个几乎完全透明、只有边缘泛着极淡蓝光的小立方体无声地悬浮起来,投射出的柔和光幕精准地框住了门口那位落魄剑客的身影。
光幕边缘,一行行文字如同被惊起的鸟群,瞬间密集地飞掠而过:
【哇塞!这造型!这沧桑感!绝了!】
【这破剑,这补丁,这气质…行走的江湖活化石!】
【掌柜的又要心疼她的茶碗了!】
【赌一文钱,这大叔身上故事能写十本《江湖月报》!】
【沧桑大叔我的菜!】
【这剑鞘上的红…该不会是…】
【风尘仆仆侠客行,同福客栈是归程?】
“宝宝们,”阿楚压低声音,带着点发现宝藏的兴奋,对着那悬浮的直播设备道,“瞧见没?标准的‘浪迹天涯’模板!这细节,这做旧,这由内而外散发的‘故事感’…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她旁边的晏辰刚剥好一颗花生,顺手就塞进了阿楚嘴里,指尖不经意地蹭过她的嘴唇,换来阿楚一个俏皮的眨眼和轻轻咬他指尖的回应。
“唔,”晏辰收回手,看着指尖那点虚无的牙印,一本正经地对着空气(实际是对着直播镜头)挑眉,“看这剑鞘的包浆程度和磨损角度,保守估计,至少徒步横跨了三个省,趟过十七条河,在至少八个破庙里躲过雨。职业浪人,鉴定完毕。”
他话音刚落,手腕就被阿楚轻轻拧了一下。
“就你懂!”阿楚嗔怪地瞪他,嘴角却弯着,“浪迹天涯…这名号听着就带劲!家人们,你们说,这会不会是…”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光幕上的弹幕瞬间被整齐划一的猜测刷屏:
【李白?!!!】
【必须是诗仙下凡体验生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床前明月光,我是李太白!】
【青莲剑歌!!】
【酒呢?诗仙的酒葫芦呢?】
就连柜台后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吕秀才也忍不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考据的光芒:“子曾经曰过,‘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然则此等风仪…莫非真是谪仙临凡?”
郭芙蓉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柜台,闻言翻了个白眼:“得了吧秀才,还谪仙呢,我看就是个走镖走赔了本儿的趟子手,没准儿剑都是木头片子刷的漆!”
她顺手把掸子往吕秀才手里一塞,“放着我来!省得你子曰诗云地吓跑客人。”
她风风火火地也凑到前面看热闹去了。
白展堂端着茶碗过来,脚底下快得像抹了油,眨眼就到了落魄剑客跟前,脸上堆着跑堂特有的殷勤笑容:“大侠,您请!上好的高沫儿,刚沏的,烫着呢,驱驱寒气!”
他一边递茶,一边那双贼亮的小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对方腰间那柄剑的剑柄和握剑的手——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尤其是虎口和食指内侧的茧子厚得发黄,那是经年累月握持硬物留下的印记。
白展堂心里咯噔一下:啧,是个真练家子,这茧子没二十年磨不出来。
落魄剑客没接茶碗,只是目光沉静地扫过白展堂递茶的手——那手稳得像铁铸的,指尖距离茶碗边缘分毫不差。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浪迹天涯’,杜康。讨扰了。”
他报出的名号让大堂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杜康?”佟湘玉重复了一遍,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这名字…听着耳熟…是酿酒的祖师爷?”
阿楚也愣住了,扭头看向身后的铁蛋和傻妞。
铁蛋那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电子眼,此刻正对着杜康进行着高精度的扫描,虹膜深处有细微的数据流瀑布般无声滚过。
傻妞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像一尊完美的白玉雕像,只有指尖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能量微光。
“阿楚,”铁蛋扫描完毕,微微侧头,用一种只有身边人能听清的、带着点金属质感的磁性声音说道,脸上还保持着那副“我只是个英俊保镖”的表情,“历史人物数据库比对结果:高度吻合目标‘酒剑仙·杜康’,活跃时间约五百年前。”
“特征:嗜酒如命,剑术通玄,行踪飘渺。传说其醉后能御剑飞天,醒时…嗯,多半在找酒或者醒酒的路上。可信度:87.6%。”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补充道,“备注:野史记载,此人酒品极差。”
弹幕瞬间爆炸:
【酒剑仙?!活的?!】
【杜康?!酿酒的祖宗?!】
【五百岁?!长生不老药?】
【御剑飞天!我要看!】
【酒品极差…预感同福要遭殃…】
【掌柜的!快把你藏的好酒都锁起来!】
【前排出售瓜子板凳,坐等酒仙发酒疯!】
佟湘玉一听“酒剑仙”这名号,眼睛“唰”地就亮了,像看到了一座移动的金山,脸上瞬间堆起比刚才还要灿烂十倍的笑容,那热情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出来:“哎——呀!!额滴个神呀!原来是酒仙杜爷爷驾到!蓬荜生辉!蓬荜那个生辉呀!”
她激动得原地转了小半圈,双手一拍,“展堂!愣着干啥!快!快把后院地窖里藏的那坛子三十年陈的‘女儿红’给杜爷爷搬上来!必须最好的!”
“慢着!”
杜康沙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佟湘玉营造出的热烈气氛。
他那只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稳稳地按在了腰间那柄蒙尘铁剑的剑柄上。
这个动作让一直看似放松的白展堂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脚下已悄然踩住了最利于发力闪避的方位。
郭芙蓉握着鸡毛掸子的手也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红。
“酒,要喝。”杜康抬起头,那双被酒气和风尘熏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射出两道锐利如鹰隼、带着某种近乎偏执狂热的精光,直直钉在佟湘玉脸上,“但喝之前,有件东西,佟掌柜,你得先交出来。”
大堂里落针可闻。
连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啥…啥东西呀?”佟湘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装钥匙和零钱的小荷包。
杜康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渣子,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佟家祖传的——‘解忧忘尘’酒方!”
“解忧忘尘?”佟湘玉彻底懵了,眨巴着眼睛,满脸都是货真价实的茫然,“啥酒方?额…额咋从来没听说过?杜爷爷,您是不是弄错咧?额们佟家祖上是开客栈的,不是开酒坊的呀!”
她求助似的看向白展堂,“展堂,你听说过没?”
白展堂皱着眉,缓缓摇头,警惕地盯着杜康按剑的手:“没听说过。江湖上也没这号酒方的传闻。”
“呵…”杜康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装傻?五百年前,你佟家先祖佟承恩,亲口对我许诺,待他参透酒中至理,酿出可解世间万愁、忘尽红尘俗念的‘解忧忘尘’,必与我共饮!”
“如今,五百年沧海桑田,我寻遍天涯,访遍仙踪,只为这一诺!酒方,必在你佟家后人手中!”
他越说越激动,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一股无形的、带着浓烈酒气却又异常凌厉的气势猛地从他佝偻的身躯里爆发出来,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
离他最近的几张空桌,桌面上的杯盘碗碟竟开始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磕碰声。
吕青橙吓得小脸一白,下意识地就往姐姐吕青柠身后缩。
白敬琪反应极快,手已经闪电般地摸向自己后腰的皮带——那里别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真左轮,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卧槽!要动手了!】
【为了一张酒方?五百年?这执念…】
【佟家祖上欠的债啊!】
【白哥!点他!】
【青橙别怕!到你排山倒海的时候了!】
【敬琪的枪!是真货啊!小心走火!】
“杜前辈,”一直安静旁观的晏辰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上前一步,巧妙地挡在了佟湘玉斜前方,“五百年太久,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或许那位佟承恩前辈早已仙逝,或许酒方在传承中失落。为一纸可能不存在的酒方大动干戈,伤了和气,岂非违背了‘解忧忘尘’的本意?”
“失落?”杜康猛地转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刮向晏辰,那眼神里的偏执近乎疯狂,“不可能!那等神物,岂会失落?定是这妇人藏私!不交?”
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光芒被狂怒彻底吞噬,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发力!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炸响!
那柄蒙尘的铁剑竟被他硬生生从锈蚀的剑鞘里拔出了一寸!
寒光乍泄!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劣质酒液和铁锈的腥风扑面而来!
“葵花点穴手!”
就在剑光将露未露的刹那,白展堂动了!
他的身影快得如同瞬移,带起一道模糊的残影,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蓄积的力量在瞬间爆发!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肉眼可见的锐利气劲,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直取杜康胸前要穴!
这一指,快!准!狠!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力求一击制敌!
指风及体的瞬间,杜康脸上那狂怒的表情骤然凝固,随即扭曲成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嘲弄和一种非人的漠然。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格挡。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灌满水的气囊。
白展堂那足以洞穿金石的双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杜康的身体!
没有血肉的触感,没有骨骼的阻挡,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凉!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杜康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幻影,猛地一阵剧烈波动,随即“嘭”的一声,化作一大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青灰色烟雾!
烟雾翻腾滚涌,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大堂,浓烈的酒气和一股阴寒的气息充斥其中,呛得人直咳嗽。
“哈哈哈!尔等凡俗蝼蚁,岂知酒中大道?岂明逍遥真意?那酒方,吾必取之!待吾酒醒,再来拜访!哈哈哈…”
杜康那狂放不羁、带着无尽嘲讽的大笑声在烟雾中回荡,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
笑声渐行渐远,最终连同那诡异的青烟一起,消散在门外透进来的阳光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大堂里一片狼藉的杯盘,呛人的酒雾,和一群目瞪口呆、惊魂未定的人。
【??????】
【我眼花了?穿过去了?】
【青烟?幻术?分身?】
【酒中大道?逍遥真意?这酒仙路子有点野啊!】
【物理攻击免疫?这还怎么打?】
【掌柜的危!】
【替掌柜的捏一把汗!】
【白哥帅不过三秒定律再现…】
白展堂保持着点穴的姿势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那股虚无的冰凉感,脸上血色褪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偷王之王的名头不是白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功夫没见过?
可这种打上去像空气、还能化烟消散的…闻所未闻!
佟湘玉腿一软,要不是郭芙蓉眼疾手快扶住,差点直接瘫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声音都带了哭腔:“额滴个神呀…额滴个神呀…吓死额咧!这…这到底是人是鬼啊?展堂!展堂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白展堂有些失魂落魄地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喃喃道,“但…这他娘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不是鬼。”一直沉默观察的铁蛋突然开口,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他走到刚才杜康站立的位置,蹲下身,电子眼仔细扫描着地面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微水渍痕迹。
“烟雾成分分析:高浓度乙醇分子混合特殊植物发酵产生的生物碱气溶胶,以及…嗯,少量水分子。”
“能量残留:微弱,形态为负熵粒子波动,偏向非物质场域干扰。”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又挂起那副轻松的笑容,“简单说,是一种高度浓缩的、以特殊方式存在的…酒气。或者说,一种‘醉态’的能量投影。”
“他本体应该就在附近,但处于一种…嗯,介于虚实之间的‘醉酒态’,常规物理攻击无效。”
“醉酒态?”吕秀才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镜片后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子曾经曰过,‘唯酒无量,不及乱’。然则醉至化虚为实,聚散由心…此等境界,闻所未闻!莫非真是酒中仙神?”
“仙神个屁!”郭芙蓉没好气地打断他,挥舞着鸡毛掸子,仿佛要驱散空气中残留的酒气,“我看就是个喝高了耍酒疯的老酒鬼!装神弄鬼!排山倒…”
她“海”字还没出口,就被莫小贝一把捂住了嘴。
“小郭姐姐!别!”莫小贝紧张地压低声音,“你没听铁蛋哥说嘛?物理攻击没用!你排过去,没准儿把他排得更散了,回头聚起来找你麻烦咋办?”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半个油光光的脑袋,心有余悸:“我的娘诶…这年头,连酒鬼都这么吓人了?掌柜的,要不…咱把那啥酒方给他算了?破财消灾嘛!”
“给他?额拿啥给他?”佟湘玉又气又急,跺着脚,“额是真不知道啥‘解忧忘尘’酒方啊!额祖上要是真有这宝贝,额还开啥客栈?早开酒坊发大财咧!额滴个神呀,这可咋办嘛!”
“掌柜的莫慌。”一直没说话的晏辰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沉稳。
他不知何时从随身的战术腰包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泛着冷银色金属光泽的圆柱形瓶子,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几个极简的蓝色指示灯。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拧开瓶盖,一股极其清新、带着薄荷和某种提神醒脑植物混合的冷冽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将周围残留的酒气都冲淡了不少。
“物理攻击无效,能量屏障或许能挡一时,”晏辰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嘴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致的弧度,“但对付一个‘醉态’的敌人,最对症下药的,难道不是帮他…醒醒酒吗?”
他看向铁蛋,挑了挑眉,“铁蛋,计算一下,以‘酒剑仙’杜康传说中巅峰期的酒量数据为基准,换算成现代酒精浓度,再考虑他五百年陈酿的‘功力’,要让他彻底清醒过来,需要多少剂量?”
铁蛋的电子眼瞬间亮了一下,数据流无声划过:“老板,根据野史记载中杜康鲸吞三江、醉卧昆仑的夸张描述,以及其能量投影的醉态强度进行反推…嗯,保守估计,至少需要…嗯,换算成这个瓶子里的浓缩解酒因子,大概…三瓶的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考虑到个体差异和可能的抗药性,建议翻倍,六瓶起效,十瓶保险,保证让他清醒得怀疑仙生。”
“噗…”阿楚一个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肩膀一耸一耸的,“晏辰,你好坏哦!不过…我喜欢!”
她凑过去,飞快地在晏辰脸颊上啄了一下,“这叫啥?科技改变命运,解酒药专治各种不服!”
【高!实在是高!】
【物理免疫?化学破防!】
【科学的力量!】
【解酒药VS五百年酒仙!买定离手!】
【想看酒仙抱着马桶吐!】
【家人们,这波我站现代科技!】
【替杜康的胃默哀三秒钟…】
佟湘玉听得云里雾里,但看晏辰和阿楚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看到铁蛋精准的“剂量计算”,绝望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又亮了起来:“晏辰呐!阿楚!你们是说…用这个…药水?能治住那个酒疯子?”
“不是治住,”晏辰微笑着纠正,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里面的淡蓝色液体在光线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是帮他找回清醒,好好谈谈。”
“毕竟,解忧,不一定非要靠‘忘尘’的烈酒,有时候,一颗清醒的头脑,更能看清脚下的路。”
“对!好好谈谈!”佟湘玉立刻顺杆爬,“等他醒了,额跟他好好说!要酒方没有,好酒管够!额们同福客栈,最讲道理咧!”
她拍着胸脯保证,仿佛刚才吓得腿软的不是她。
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七侠镇。
同福客栈早已打烊,大门紧闭,只留大堂里一盏孤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晃动的影子。
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惊魂的酒气,混合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呼——!”
一阵阴冷、带着浓重湿气的穿堂风毫无征兆地刮过,吹得那孤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墙角堆放的杂物被吹得哗啦作响。
紧接着,大堂中央的空地上,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
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青灰色烟雾凭空涌现,翻滚凝聚,速度比白天快了数倍!
只一两个呼吸间,杜康那落魄的身影便再次由虚化实,凝立在灯光之下。
他看起来比白天更加“醉”了。
眼神涣散,布满血丝,脚步虚浮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
那身破旧的衣衫上似乎还沾染着夜露的湿气。
他腰间的剑没有拔出来,只是用一只手死死地按着剑柄,仿佛那是支撑他站立的唯一支柱。
他抬起头,目光浑浊而狂躁地扫过空荡荡的大堂,最终定格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佟…佟湘玉!出…出来!酒…酒方!交…交出来!”
声音嘶哑含混,带着浓重的酒嗝和一种神志不清的暴戾。
他摇摇晃晃地就要往楼梯口冲去。
“杜前辈,酒方没有,醒酒汤倒是有一碗,趁热?”
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杜康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声音来源。
晏辰和阿楚并肩站在通往厨房的过道口。
晏辰手里端着的,不是碗,而是一个比拳头略大的透明玻璃杯,里面盛满了清澈见底、微微冒着寒气的液体。
阿楚则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铁蛋和傻妞如同两尊守护神,悄无声息地立于他们身后阴影之中,铁蛋的电子眼锁定了杜康,傻妞指尖的能量微光若隐若现。
“醒…醒酒汤?”杜康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被这个词深深激怒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发出一声狂躁的咆哮:“吾乃酒剑仙!千杯不醉!万…万坛不倒!要…要什么醒酒汤!滚开!”
他踉跄着,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不管不顾地就要绕过晏辰他们,扑向楼梯。
“杜前辈,”晏辰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暮鼓晨钟,“你寻‘解忧忘尘’五百年,可曾真正解忧?可曾片刻忘尘?”
“醉时化烟,醒时癫狂,浑浑噩噩,漂泊无依!这,就是你想要的逍遥大道?!”
这几句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杜康混乱的意识。
他狂冲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和痛苦。
五百年的执念,五百年的追寻,五百年的醉生梦死…真的解忧了吗?
真的逍遥了吗?
那深入骨髓的空虚和疲惫,在晏辰的质问下,瞬间被放大。
就在他心神剧震、意志出现缝隙的这电光火石间!
“铁蛋!”晏辰低喝一声。
“明白!”
铁蛋眼中蓝光大盛!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半透明能量屏障瞬间在杜康前方张开,如同最柔韧的水波之墙!
杜康收势不及,“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屏障上!
那屏障看似柔软,实则蕴含着强大的斥力,将他撞得头晕眼花,本就虚浮的脚步彻底乱了章法,向后踉跄跌退。
“傻妞!”阿楚清脆的声音紧随其后。
“是。”傻妞应声而动,身影快如鬼魅,几乎与声音同步!
她瞬间出现在杜康身侧,动作精准得如同最高效的机械臂。
一只白皙修长、看似柔弱无骨的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了杜康按在剑柄上的手腕!
另一只手则迅疾如风,在他下颌某个穴位上轻轻一拂!
“呃!”
杜康吃痛,闷哼一声,嘴巴下意识地张开。
就在这一瞬间!
晏辰动了!
他手腕一抖,杯中的“醒酒汤”化作一道精准的水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分毫不差地射入杜康大张的口中!
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屏障格挡,擒拿制腕,穴位刺激张口,液体精准灌入!
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两秒钟内,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咕咚…咕咚…”
杜康猝不及防,被那冰冷刺骨的液体呛得直翻白眼,下意识地吞咽了好几大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的清凉感如同爆炸般从喉咙直冲头顶,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那感觉,像是三伏天一头扎进了冰窟窿,又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同时刺穿了每一个毛孔!
浓重的酒意、混沌的意识、狂躁的情绪,在这股霸道至极的清凉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飞速消融!
“呃…咳…咳咳咳!”杜康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哇——!!!”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傻妞(傻妞顺势松手后退),捂着翻江倒海的胃,跌跌撞撞地冲向墙角——那里,阿楚“贴心”地提前放置了一个簇新的白瓷马桶。
杜康扑到马桶边,抱着冰冷的边缘,开始了惊天动地的呕吐。
那声音,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百年来喝下去的酒,连同肝胆肠胃一起都呕出来。
【嗷呜——!正中靶心!】
【这配合!丝滑!】
【科技与狠活的完美结合!】
【酒仙?不,是喷射战士!】
【听着声音…隔着屏幕都感觉胃在抽搐…】
【十瓶浓缩…铁蛋哥够狠!】
【替马桶君默哀…】
【掌柜的:新马桶!额滴新马桶啊!】
【这醒酒汤…劲有点大啊…】
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等人此刻都扒在二楼栏杆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一个个看得龇牙咧嘴,表情复杂。
佟湘玉心疼地看着自己崭新的白瓷马桶,捂着心口:“额滴个神呀…额滴新马桶…刚买的呀…”
白展堂咂咂嘴:“好家伙…这动静…比当年芙妹排山倒海打翻的泔水桶还猛…”
郭芙蓉瞪了他一眼:“去你的!老娘那是有准头的!这…这纯属生化武器攻击现场!”
吕青柠小大人似的举着她的ipad,屏幕亮着,一本正经地对着下面录像,嘴里还念念有词:“呕吐物性状分析…喷射距离…初步判断,胃内容物已排空70%以上…”
吕青橙则捂着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小脸皱成一团:“好…好恶心哦…”
白敬琪的关注点比较清奇:“这马桶…质量不错啊,居然没裂?”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呕吐声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干呕。
杜康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虚脱地瘫软在马桶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眼神涣散,失焦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都被刚才那阵翻江倒海给吐了出去。
五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彻底的、刻骨铭心的清醒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没有一丝醉意,没有半分迷糊,只有清醒带来的、赤裸裸的疲惫、空虚和…深入骨髓的茫然。
晏辰走到他身边,蹲下身,递过去一杯温水,声音平和:“感觉如何,杜前辈?”
杜康像是没听见,依旧失神地望着前方。
过了许久,一滴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紧接着,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这个在传说中醉卧昆仑、笑傲红尘的酒剑仙,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抱着一个崭新的白瓷马桶,无声地、剧烈地抽泣起来。
肩膀耸动,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凄凉。
“五百年…五百年啊…”他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寻遍天涯…访尽仙山…只为…只为那一杯能忘掉所有烦恼的…解忧酒…”
“我以为…醉了,就能忘记…忘了家破人亡的痛…忘了求而不得的苦…忘了…忘了自己是谁…”
他抬起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冷汗,那动作充满了迟暮的悲凉:“醉了…是能忘…可醒了呢?”
“醒了…那些痛,那些苦,那些空…只会变本加厉地涌回来!像刀子…一遍遍地割…”
“醉了醒,醒了醉…浑浑噩噩…像个孤魂野鬼…哪里是逍遥?分明是…是地狱里的油锅…煎熬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老和脆弱,眼神里是五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清醒,也带着清醒后巨大的痛苦和困惑:“没了酒…没了醉…我…我是谁?我该去哪?这茫茫天地…哪里还能容得下一个…清醒的孤魂?”
他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和迷茫。
楼上偷看的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佟湘玉脸上的心疼换成了唏嘘,白展堂收起了戏谑,郭芙蓉也放下了鸡毛掸子,吕秀才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
【唉…】
【五百年大梦一场空…】
【酒入愁肠愁更愁…】
【清醒才是最大的痛苦?】
【泪目了…】
【家破人亡?也是个可怜人…】
【寻找的不是酒方,是逃避的借口…】
【接下来怎么办?】
晏辰静静地听着,等他宣泄般的倾诉稍稍停歇,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杜前辈,醉乡非吾乡。”
“逃避痛苦,痛苦并不会消失,只会在清醒时加倍奉还。”
“真正的逍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灯火通明、充满了烟火气的同福客栈大堂,“或许不是醉生梦死,忘尽红尘。”
“而是即便看清了红尘的苦与难,尝遍了人生的酸与涩,依然能在此间,找到一份心安,寻得一方立足之地。”
他指了指杜康身后崭新的白瓷马桶,又指了指他沾满泪水的脸:“比如,吐空了胃,洗把脸。”
“比如,放下那柄只为求醉而拔的剑。”
他站起身,对着楼上招了招手。
佟湘玉立刻会意,噔噔噔地跑下楼,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里面是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还配了一小碟清爽的腌黄瓜。
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杜康面前的地上,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杜…杜爷爷,喝点热粥吧,暖暖胃。”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额们同福客栈别的没有,热乎饭,热乎炕头,管够!”
“你要是…要是没地方去,就在这儿歇着!额们这儿,就是家!”
“家…”杜康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朴实谷物香气的小米粥,又抬头看了看佟湘玉那张写满真诚和善意的脸,再看看周围那些虽然带着好奇、但并无恶意的目光(包括举着ipad的吕青柠和从指缝里偷看的吕青橙),浑浊的眼睛里,那厚重的迷茫和痛苦,似乎被这热气冲开了一道缝隙。
他颤抖着伸出手,没有去碰腰间的剑,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碗滚烫的粥。
粗糙的手指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暖意,那温度似乎顺着指尖,一路流进了冰封了五百年的心底。
他低下头,深深地嗅了一口那朴实的米香,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地砸进粥碗里。
“谢…谢谢…”他哽咽着,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杜康在同福客栈住了下来。
起初几日,他依旧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坐在后院阳光最好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天空流云,或者盯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出神。
腰间那柄蒙尘的铁剑,被他解下,用一块干净的粗布仔细包裹好,放在了房间的角落,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佟湘玉说到做到,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准备清淡养胃的吃食,小米粥、烂面条、蒸得软糯的南瓜…
李大嘴也拿出了看家本领,虽不敢用油腥,但将素菜做得滋味十足。
白展堂偶尔会端杯热茶过去,也不多话,就陪他坐一会儿。
郭芙蓉虽然嘴上还嘟囔着“占地方”,但路过时总会顺手把他坐的凳子擦得更亮些。
变化是悄然发生的。
那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李大嘴揉着惺忪睡眼走进厨房,准备生火做早饭。
刚推开门,一股浓郁醇厚、前所未闻的酒香便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
那香气层次分明,初闻是清冽的果香,细品有馥郁的花香,回味则带着沉稳的谷物甘甜,馥郁却不艳俗,醇厚却不滞重,勾魂摄魄!
“我的亲娘诶!”李大嘴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循着香味望去。
只见厨房角落那个平日里用来发面的大瓦缸前,杜康正背对着他。
缸口敞开着,浓郁的酒香正是从那里弥漫出来。
杜康佝偻着背,正用一个长柄木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缸中琥珀色的液体,凑到鼻尖,闭着眼,深深地嗅着。
清晨微曦的光线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不再是醉态的狂躁或清醒后的痛苦,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平静。
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微尘在光柱里跳舞,他捧着木勺,像捧着一汪流动的阳光。
【卧槽!好香!我好像闻到了!】
【酒仙出手了!】
【这是…新酒?】
【隔着屏幕都醉了!】
【大嘴哥的表情就是我现在的表情!】
【这画面…莫名有点感动…】
“杜…杜爷爷?”李大嘴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抖了,“您…您这是?”
杜康闻声回头,看到李大嘴,脸上露出一丝有些局促、又带着点释然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他指了指瓦缸:“睡不着,看你们厨房还有些剩下的糯米、山果、后院桂花树掉的花瓣…还有几味药材…手痒,就…就试试。”
“这客栈,总得…总得有点自己的招牌。”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醉不了人,但…能暖身,能解乏,能…品个滋味。”
李大嘴凑过去,看着瓦缸里那汪澄澈透亮、色泽诱人的琥珀琼浆,再闻闻那直冲天灵盖的香气,口水都快流到脚面了:“杜爷爷!您这…您这手艺!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啊!这要是当咱客栈的招牌酒…我的亲娘诶!发财了!绝对发财了!”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
“发财?”佟湘玉不知何时也循着香味过来了,一听这两个字,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几步就冲到了瓦缸前,使劲吸了吸鼻子,陶醉地眯起眼,“额滴个神呀!香!太香咧!杜爷爷!您就是额滴财神爷转世啊!”
她一把抓住杜康的胳膊,那热情劲儿,恨不得当场磕一个。
杜康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就是…就是一点手艺…能帮上忙就好。”
消息像长了翅膀。
很快,后院就挤满了人。
白展堂咂摸着嘴,眼睛放光:“好酒!好酒啊!光闻着就知道,比对面怡红楼那兑水的‘女儿红’强一万倍!”
郭芙蓉难得没唱反调,只是小声嘀咕:“闻着是挺香…就是不知道劲儿大不大…”
吕秀才则摇头晃脑:“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子曾经曰过…呃,这次子没曰过,是杜爷爷神乎其技也!”
吕青柠举着ipad疯狂拍照记录,吕青橙踮着脚尖想往里看,白敬琪则摸着下巴,似乎在琢磨这酒能不能用来擦枪。
阿楚的直播设备早就无声地悬浮在空中,忠实地记录着这温馨又充满烟火气的一幕。
弹幕更是彻底沸腾:
【泪目!酒仙找到了新的意义!】
【同福客栈招牌酒预定!】
【这酒香!我宣布我人没了!】
【掌柜的嘴都笑歪了!】
【从求醉到酿酒…这就是救赎啊!】
【想看所有人喝新酒的反应!】
【家人们,这才是真正的解忧酒吧?】
【杜康:从酒疯子到酿酒大师!】
阿楚看着弹幕,又看看后院阳光下围着杜康和新酒、脸上洋溢着真诚笑容的众人,心里暖暖的。
她悄悄靠近晏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你看,浪迹天涯的终点,有时候就是一张热炕头,一碗小米粥,和一群…能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们酿酒的人。”
晏辰顺势揽住她的腰,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含笑:“嗯。心安处,便是吾乡。”
铁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虚拟的吉他投影,指尖在上面轻轻一拨,一串空灵悠扬的音符流淌出来,如同山涧清泉,为这温馨的晨光增添了几分浪漫。
傻妞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电子眼中流溢着柔和的光芒。
杜康看着眼前闹哄哄、却充满了鲜活生气的场景,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听着那并不熟练却充满善意的夸赞,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
他低下头,看着瓦缸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倒影里,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彻底消散了。
他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那里,不再有泪水,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释然。
他在同福客栈又留了几日。
每日清晨,依旧是最早起来,在厨房里忙碌,调试着他的新酒方。
他不再沉默,会和李大嘴讨论火候,会跟佟湘玉商量用什么酒坛装潢,甚至偶尔,会跟白展堂说起年轻时遇到过的江湖趣闻,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那柄蒙尘的铁剑,静静地躺在角落的布包里,再未被拿起。
第七日清晨,天刚亮。
杜康的房门轻轻打开。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背上多了一个洗得泛旧的旧包袱,里面装着佟湘玉硬塞给他的干净衣物和一些干粮。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给了他新生般宁静的小客栈,目光扫过安静的院落,厨房里似乎还残留着新酒的余香。
他走到客栈大堂门口,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旷的大堂,对着那些尚在沉睡中的人们,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挺直了腰背,迎着门外初升的朝阳,大步走了出去。
步履不再踉跄,不再虚浮,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土地上,沉稳而有力。
那背影在金色的晨光中,不再有丝毫的落魄和迷茫,反而透出一种洗尽铅华后的从容与坚定。
他踏上的,不再是醉生梦死的漂泊路,而是一条通往未知、却方向清晰的归途。
大堂角落,悬浮的直播光幕上,最后几条弹幕安静地滑过:
【一路顺风,酒仙。】
【酿你的酒,走你的路。】
【心之所安,即是天涯。】
【同福客栈,永远有碗热粥。】
【下次带新酒回来!】
【真正的浪迹天涯,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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