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同福客栈氤氲着淡淡的饭菜香和阳光晒暖木质地板的气息,慵懒而宁静。
阿楚正趴在擦得锃亮的榆木桌子上,手指在虚空中滑动,指挥着一个悬浮的、泛着柔和蓝光的小圆球调整拍摄角度。
“家人们午安!”晏辰笑容满面地对着圆球投射在他眼前的全息屏幕挥手,屏幕上是飞速滚动的各种弹幕字迹,清晰得如同刻在空气中。
【秀才又在偷看番茄免费小说了!眼镜片都反光了!】
【小郭姐姐今天吼大嘴的音量超标了吗?】
【吕青柠探长!今天破什么案子了?】
【莫小贝今天的糖葫芦批发了多少?】
【邢捕头发型新高度,亲娘咧是抹了猪油?】
佟湘玉倚在柜台后,精明的眼睛扫过滚动的字幕,掐着嗓子用刚学来的腔调:“哎哟额滴个神啊,宝宝们看得真细致!秀才,把书收一收,形象!注意形象!”
吕秀才扶了扶眼镜,脸微微一红,恋恋不舍地把掌心的平板往下压了压。
郭芙蓉叉腰对着厨房方向:“李大嘴!锅里的红烧肉再敢糊一个试试?小心我‘排山倒海’伺候!”
厨房里传出李大嘴委屈的嘟囔:“小火慢炖…讲究着呢…”
阿楚笑嘻嘻地对着弹幕互动:“都别急都别急,本直播间主打一个同福日常沉浸式陪伴,精彩稍后……”
“精彩?”一直抱着左轮枪模型、有一下没一下擦着的白敬琪突然眼皮一抬,稚嫩却透着一股酷劲儿的脸朝门口歪了歪,“哗擦,这‘精彩’怕是送上门了。”
他话音刚散,一股没来由的阴风打着旋儿刮进门槛。
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食了一缕,温度骤降。
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不,或许不能用“站”来形容。
她更像是一片朦胧的影子被勉强地拼凑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一袭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嫁衣,污渍和破损的边缘如同被岁月啃噬过。
最瘆人的是她那一头长发,干枯、纠缠、纠结成无数细小的、仿佛有着自己生命的黑色小辫,沉沉地坠着,几乎拖到地面。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物件,是一把样式古拙的桃木梳,梳齿磨得发亮,像被人摩挲了千万遍。
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模糊黑影。
她的“视线”穿透那片模糊,直勾勾地落在柜台后的佟湘玉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的空气。
一个冰凉、单调,每个字都像是从结了冰碴的深井里捞出来的声音,幽幽地飘荡开来:
“梳……头……”
这声音不大,却像细密的冰针刺进每个人的耳膜。
“妈呀!”白展堂怪叫一声,“刷”地一下躲到佟湘玉身后,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颤抖的手紧紧抓着佟湘玉的肩膀,“掌、掌柜的……找、找你的!”
佟湘玉浑身绷得像块铁板,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嘴唇哆嗦着:“额、额滴个神啊……这位……姑娘……额、额手笨得很……”
【卧槽???????】
【这出场特效拉满!阴风阵阵+低音炮混响!】
【湘玉姐稳住!你的嘴炮能力呢?快开麦啊!】
【物理攻击免疫预定!】
铁蛋那标志性的、带着电子质感的磁性笑声突兀地打破了沉寂:“哇哦!瞧这位新朋友,自带顶级‘暗黑编发’造型,造型师是哪位?介绍介绍?”
他一边调侃,一边随意地向前跨了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晏辰挡在了身后,银灰色的金属皮肤在光线下泛着冷静的光泽。
傻妞站到阿楚侧前方,柔声细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位……女士,梳理秀发固然重要,但大清早,啊不,这大下午的,吓着小朋友可不好。我是专业生活助理,不如让我看看您这发质……”
那模糊的脸猛地朝铁蛋和傻妞的方向“转”了一下,浓烈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轰然爆发,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堂!
“梳……头……”尖厉、扭曲的声音仿佛无数玻璃碎片在摩擦,无数小辫诡异地舞动起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朝佟湘玉卷去!
恐惧让她几乎失声,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的、活物般的发辫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小心!”郭芙蓉反应最快,悍气十足地一声大喝,双掌猛地推出,“排山倒——海!”
汹涌的气劲撞向那片诡异舞动的黑发。
然而,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撞入黑发漩涡,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掀起,就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殆尽。
白展堂脸都绿了:“我的个亲娘咧,这玩意儿不吃物理啊!”
他身形疾闪,指如疾风,试图施展神鬼莫测的点穴手。
“葵花点——”指尖触及那些疯狂舞动的小辫,只觉冰冷彻骨,一股强大阴寒的黏着力瞬间缠住他的手指,那些发丝甚至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白展堂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猛力抽手,整个人踉跄后退,撞翻了两张条凳。
【老白点穴手首次滑铁卢!】
【小郭姐输出无效!魔法免疫?】
【这头发成精了?托尼老师速来救场!】
混乱瞬间升级!
吕青橙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奶声奶气却气势十足:“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小小的身影带着凌厉的风声扑上,惊涛骇浪掌如雨点般落下,轰隆作响,气浪翻腾,震得大堂内碗碟叮当乱跳,但那些舞动的发辫本体却毫发无伤,只将缠绕的目标转向吕青橙。
祝无双灵巧地绕到侧面,嘴里喊着“放着我来!”,十指翻飞,试图用精妙的擒拿手法去锁那些辫子,却同样被无形的阴力弹开。
李大嘴举着刚从厨房冲出来的大铁勺,口中“嘿呀呀!”乱吼,对着空气一顿乱挥。
莫小贝尖叫着,手里的糖葫芦像暗器一样嗖嗖飞出,粘腻的糖浆糊了几缕发丝,反而帮了倒忙。
【物理法系AoE全免疫?刮痧师傅都不如你们!】
【青橙萝莉冲啊!打不过也要打出气势!】
【大嘴哥!锅在冒烟了!别打了!】
【小贝暗器储备告急!申请糖葫芦援助!】
被铁蛋护在身后的晏辰眼神锐利如鹰,手指在腕部一个不起眼的小型装置上飞快地划过:“生命扫描显示‘非标准有机体’,能量波动源……高度不稳定!高能聚能粒子屏障启动!”
一道淡蓝色的、水波状的能量光膜迅速在佟湘玉周围展开。
几乎是同时,那些狂暴扑至的黑色发辫如同无数道漆黑毒蛇,狠狠噬咬在光膜之上!
“滋啦啦啦——!”
刺耳的能量碰撞摩擦声响起,伴随着无数发辫烧焦后化作的缕缕黑气升腾。
蓝色光膜剧烈地震颤着,泛起水波纹路一样的涟漪。
佟湘玉在屏障内吓得腿软,紧紧闭着眼尖叫:“额滴个神啊!放过额吧!额滴秀发不比您滴好啊!”
阿楚一个箭步冲到晏辰身边,惊魂未定:“辰宝!这波防御能撑多久?‘非标准有机体’……铁蛋!调数据库!查查这是什么鬼东西!”
铁蛋金属手指在虚空中一点,面前立刻投射出一排排高速滚动的字符光影,他语气轻松得像在介绍新产品:“老板老板娘别慌!根据‘古代东亚怨灵民俗行为特征数据库’交叉比对……梳头、嫁衣、怨气冲霄……匹配度高达99.9%。数据库亲切提示——这位是传说中的‘夜半梳头女鬼’,其核心诉求通常是完成某种仪式性行为,比如……找个人帮她梳个美美的发型?亲,要试试售后服务吗?五星好评返现哦!”
他甚至对着那怨气深重的身影做了个手势。
【铁蛋:专业怨灵鉴定师!】
【数据库:建议提供美发服务?笑不活了家人们】
【佟掌柜:这五星好评我敢给吗?】
【屏障快碎了啊啊啊!】
“晏公子小心!”一声清亮的警告突然传来,带着少女独特的冷静条理。
是吕青柠,她不知何时已戴上她的防辐射眼镜,小小的手指在全息弹幕旁又调出了一块分析屏幕,语速飞快,“能量对冲数据显示屏障将在三秒后过载!怨气峰值指向其怀里的物体!核心能量源锁定!”
她猛地指向女鬼紧紧抱着的桃木梳。
晏辰瞳孔一缩,当机立断:“屏障能量集中引导!目标——那把梳子!”
他手指在装置上猛地一划!
空中淡蓝色的光膜瞬间收缩变形,如同一个半透明的巨碗,猛地朝女鬼怀中的桃木梳扣去!
高浓度的能量几乎凝成实质!
滋啦!轰!
剧烈的爆鸣声炸响!
被强行抽取护罩能量的梳子,如同一个极度压缩的能量炸药被瞬间引爆!
一股肉眼可见的墨黑色冲击波猛地炸开!
所有正在进攻的发辫骤然一滞,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塌塌地垂落下来。
更惊人的是,女鬼脸上的那片模糊黑影,在爆炸的强光和能量冲击中,像浓雾般剧烈地翻腾、扭曲、变淡……
短暂地显露出了一张苍白但眉目依稀可见的女子面容!
那眉眼间似乎残留着一丝茫然和痛苦。
这清晰的、属于人类女子的脸庞只闪现了短短一瞬,黑雾立刻重新弥漫上来覆盖回去,但那股冲天狂暴的怨气,确实明显削弱了。
女鬼的身影似乎也变得更淡薄了一些,抱着梳子的手微微颤抖。
【破防了!物理无效靠能量爆破!】
【核心果然是那梳子!青柠神探实锤!】
【脸!我看见了!是张清秀小姐姐的脸啊!】
【所以怨灵本灵也是美女?这颜我磕了!(不是)】
【技术宅晏辰拯救世界!理工男之光!】
整个大堂安静了几秒。
众人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看着暂时“平静”下来的女鬼。
她依旧抱着那把梳子,垂着头,低低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梳……头……不……然……死……”
每一个字都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执着。
佟湘玉腿肚子还在打颤,脸色惨白地看着那女鬼,又看看被刚才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哆嗦着嘴唇:“额滴个亲娘啊,这打坏的桌椅板凳门窗……影响仕途……啊不,影响额同福客栈的生意啊……”
躲在角落的邢捕头听到“仕途”两个字,习惯性地小声接了一句:“亲娘啊……这真影响仕途……”
阿楚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灵光一闪,决定采纳铁蛋那荒谬但不无道理的“建议”。
她鼓起勇气,努力挤出一个亲和力mAx的微笑,对着女鬼的方向提高音量,语气甜得发腻,带着一股“托尼老师”的专业范儿:
“亲爱的家人……哦不,尊敬的新娘小姐!看您这头发……啧!简直是糟蹋了好底子啊!乱糟糟的,毛毛躁躁的,还打了这么多死结,梳都梳不开吧?这能忍?就算急着赶‘吉时’,这形象也配不上您的绝世美貌啊!您瞅瞅我们佟掌柜,”
阿楚一把将惊魂未定的佟湘玉往前推了半步,“七侠镇首席美发沙龙创始人!您别看她现在吓着了,那是没见过您这么有个性的发型!她手艺可好了!只要您点头,马上!立刻!佟大造型师亲自出手,保证给您梳一个让新郎官惊掉下巴、嫉妒我们所有在场男士的美艳新娘盘发!漂漂亮亮、顺顺溜溜地去圆梦!”
她一口气说完,还夸张地扭了一下腰,做了个展示造型的手势。
整个大堂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连同翻滚的弹幕,都像是被阿楚这番“专业理发总监”的发言按下了暂停键。
【阿楚:地狱级美发顾问,在线接单!】
【佟掌柜: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吗?】
【逻辑鬼才!这波反向pUA绝了!】
【新郎官:???这剧情里有我?】
铁蛋用金属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位置,发出清脆的“叮叮”声,语气充满疑惑:“老板,数据库显示您刚才那段话的撩骚指数超标,情感逻辑疑似崩坏,cpU过热请求宕机……不过……目标情绪波动侦测中……嗯?”
他指向女鬼。
只见垂着头、抱着梳子的女鬼,身体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那模糊的黑影脸上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
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寒意也稍稍减退了一点点。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在死水潭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点涟漪。
佟湘玉在阿楚“虎视眈眈”和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强咽了口唾沫,心一横,豁出去了!
脸上硬是挤出职业假笑,声音抖着却努力放柔:“对……对对对!姑娘,你看看你这头发,乱的哟……梳都不好梳开,额看着都心疼!来……额来帮你好好捯饬捯饬!保准……保准让你美得冒泡!”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不是去拿那梳子,而是指向那张她刚才撞上、还保持完整、离女鬼有点距离的长板凳,“姑、姑娘……坐下……坐下咱好好梳……”
佟湘玉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气声。
女鬼没有立刻动作。
那股笼罩着她的怨气和茫然似乎正在她体内进行一场无声的斗争。
她歪了歪头,像是极其费力地在理解佟湘玉的意思。
突然!
就在这气氛诡异僵持的微妙当口,一道刺目腥红、快如闪电的影子毫无征兆地横冲直撞,撕裂了客栈中尚未散尽的阴冷气息,直扑目标——女鬼怀里那把刚刚稳定下来的桃木梳!
“夺来!”一声尖利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几乎撕裂耳膜!
比声音更快的,是那抹红影的动作!
她浑身笼罩在破败艳红如血的新嫁衣下,头被一张诡异无比的大红盖头死死盖住,盖头上用金丝绣着扭曲的、如同诅咒的“囍”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伸出的一双手,枯槁、焦黑,指甲长得如同弯曲的黑色匕首,透着乌蒙蒙的死气!
速度快到在空中留下几道黑色的残影!
目标精准无比——桃木梳!
“哗擦!又一只!”白敬琪叫出了他的招牌口头禅,反应却快得出奇,小手闪电般从腰间枪套一抹,只听得“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脆响,动作快得仿佛他平时练习了千百遍——不过一息之间,那柄威力骇人的左轮手枪已然上膛完毕!
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红影。
红影盖头下的厉鬼根本无视那威胁,她的指尖已然触碰到桃木梳冰冷的梳背!
一股比夜半梳头女鬼更加纯粹、更加暴戾的滔天怨念如同无形的重锤轰然炸开!
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吕秀才好死不死地站在两股怨气冲击波的交汇处,只觉得一股阴寒直透顶门,吓得眼镜都歪到了鼻梁上,脱口而出:“子、子曾经曰过……祸不单行乎!”
【卧槽!买一送一?团购?】
【红盖头!囍字!指甲!要素过多!】
【秀才:知识分子的冷静在此刻土崩瓦解!】
【敬琪少爷拔枪速度!帅炸!这才是我白家少主!】
“郭芙蓉!”晏辰厉声疾喝,几乎同时从腕带中射出一道湛蓝色的牵引光束,意图拉住那新娘鬼的臂膀延缓其抢夺动作。
光束精准命中,发出“嗡”一声轻鸣!
然而那股怨气太猛太烈,蓝色的光索甫一缠绕上,便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撕裂声!
“知道!”郭芙蓉怒目圆睁,没有丝毫犹豫,“排山倒海!”
这次她吸取教训,掌力并非正面对抗,而是化作两道狂暴的气流,一道狠狠撞向新娘鬼的腰侧,另一道直轰她支撑身体的脚下!
力量刚猛霸道!
轰!啪!
气劲炸开!
新娘鬼被撞得向侧方趔趄一步,腰侧那破烂的嫁衣竟被撕裂开一大片,露出里面仿佛干涸泥地的焦黑色皮肤!
脚下被掌力轰击的地面炸开一个浅坑!
但她抓向梳子的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横向重击而被打偏了一瞬!
焦黑的指甲只在桃木梳背上刮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一声,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
【牵引光束无效!老郭神配合!】
【物理层面强制打断!战术大师晏辰!】
【刮痕!梳子:我做错了什么???】
【嫁衣下是焦尸?弹幕护体快给我续上啊!】
“我的!”夜半梳头女鬼像是被彻底激怒了!
她抱紧梳子,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嚎叫,原本因为晏辰和阿楚的话而暂时压制的狂躁怨气陡然暴起!
无数沉寂的发辫再次如同万千毒蛇出洞,疯狂刺向那红盖头新娘!
每一根发梢都带着刺骨的冰寒与足以洞穿金石般的锐利!
红盖头新娘更是愤怒到了极致!
盖头无风自动,高高扬起!
盖头下的黑暗中,两点猩红如血的怨毒光芒骤然亮起,如同地狱的熔岩!
焦黑的鬼爪放弃抓取,反而瞬间膨胀数倍,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悍然迎向那片袭来的发辫黑潮!
轰隆!!!
黑色发辫与巨大鬼爪毫无花哨地猛烈对撞!
一股凝练到极点的怨气冲击波如同核弹爆发般以两者为中心轰然炸开!
所过之处,客栈内的碗碟瓷器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过,噼里啪啦瞬间碎裂一片!
沉重的榆木桌子被狂暴的气流掀得四脚离地,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木屑、瓷片、尘埃如同被龙卷风裹挟着,在逼仄的空间内疯狂激射!
恐怖的尖啸与木质断裂的刺耳噪音仿佛要将人的耳膜生生撕裂!
离得最近的吕秀才惨叫一声,被一股横冲过来的气浪直接拍在墙上,眼镜直接飞出好几米远。
祝无双反应极快,一个旋身把吓傻了的莫小贝扑倒在地,用身体挡住飞溅的木块。
李大嘴慌乱中抓起一个大锅盖挡在身前,锅盖被打得“砰砰”直响。
邢捕头抱头鼠窜:“我的乌纱帽!亲娘咧保命啊!”
【我靠!怨灵内讧?】
【核爆级别的斗殴!拆迁大队都没你们快!】
【秀才眼镜在飞!谁看到我的脑子在飞?】
【大嘴哥的锅盖申请工伤鉴定!】
【物理伤害+精神污染,同福快撑不住了!】
铁蛋一个电子滑步,利落地躲开一块呼啸而过的木匾,顺手精准接住了飞在半空的吕秀才眼镜,嘴上还贱兮兮地吐槽:“啧啧啧,两位美女姐姐,火气别这么大嘛!都说冲动是魔鬼,你们自己已经是了,这算不算自己打自己脸啊?争一把梳子搞得跟争武林盟主似的,值得么?有话好好说啊!比如,告诉我们梳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说不定我们能帮你们开锁呢?”
晏辰顶着四处乱飞的能量乱流和木屑,眼睛死死盯住高速传感器反馈的数据,语速如机关枪:“阿楚!记录高频能量核心!冲突点分析:百分之九十九源于目标‘桃木梳’!青柠!帮我!分析她们能量纠缠点的历史映射波形!铁蛋,别贫了!强磁场准备!制造空间干涉锁死她们一秒!傻妞,目标——那把梳子!空间转移!快!”
“晏辰哥,映射波追溯中!”吕青柠稚嫩的声音此刻异常沉稳,眼镜片上飞速掠过一层层复杂的能量图谱,“梳子上存在双重强耦合怨念印记!一个代表‘未能完成’,一个代表‘被强行剥夺’!它们……它们是彼此的锚点!”
这句话如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傻妞没有丝毫迟疑。
她双瞳瞬间亮起炽烈的蓝光,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在身前虚合,对准那片狂暴混乱的能量中心——被梳头女鬼紧抱在怀中的桃木梳!
一圈奇异的、水波状的空间涟漪,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地以她为核心荡漾开去,瞬间笼罩了那把古旧的梳子!
“空间夹层捕捉锚点!”傻妞清喝。
就在傻妞清喝落下的瞬间!
铁蛋眼中精光爆闪:“得令!强磁场干扰——启动!”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双臂向两侧用力张开,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着电弧的环形扭曲力场猛然扩散!
嗡嗡——!
嗡鸣声低沉有力!
那道以傻妞为核心、已经如水波般笼罩了桃木梳的空间涟漪,在铁蛋释放的强大磁场干扰下,原本稳定的空间结构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
仿佛平静的水面被丢入巨石,涟漪剧烈地波荡、扭曲!
被双重怨念印记锚定在梳子上的核心能量,在这个人为制造的瞬间空间扭曲中,被强行撕扯暴露了一线缝隙!
这缝隙只出现了一刹那!
吕青柠的眼镜片上,疯狂跳动的波形图骤然定格!
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微缩影像被同步投影到了半空!
【弹幕护体!快看投影!】
【青柠宝贝牛x!这都分析出来了?】
【影像画面出来了!好像是……婚礼现场?】
【卧槽!快看!】
影像模糊却震撼人心: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古色古香的宅院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红色。
院中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
画面中心,赫然正是梳头女鬼!
她穿着大红的、鲜亮的嫁衣,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竟也是一张清秀温婉的脸庞。
她眉眼含笑,安安静静地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
一个上了年纪、面容慈祥的“全福妇人”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把关键的桃木梳。
老妇人脸上带着祝福的笑意,左手小心地托着女子一缕精心梳理过的乌黑长发,右手的梳子正要落下……
就在这梳子即将触及发丝、完成新娘出嫁前“一梳到尾,白头偕老”这一最神圣祝福仪式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紧闭的房门被粗暴无比地撞开了!
外面明媚的阳光一下子灌入昏暗的闺房,光影晃动。
闯进来的,竟是一身同样血红嫁衣、头戴大红盖头的女子!
就是此刻在客栈中抢夺梳子的新娘鬼!
她动作快得只留残影,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怨恨,目标明确至极——直扑梳妆台上的梳妆盒!
混乱发生了!
画面中那个待嫁的新娘(梳头女鬼)惊得站起身,脸色煞白。
老全福妇人也被吓得一个趔趄,“哎呀”一声,托在手里的那缕新娘的长发在慌乱中自然垂落下来。
而冲进来的盖头新娘,根本不管梳妆盒里是否还有别的首饰,她的目标只有那把被老妇人握在手中、正要完成仪式的桃木梳!
她一爪拍开老妇人,凶狠地去抢夺那把梳子!
挣扎,推搡,尖叫声响起……
影像剧烈晃动……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两件嫁衣纠缠在一起,梳子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盖头新娘死死攥住了一半!
而那个即将成为新娘的女子(梳头女鬼),头发散乱,眼中满是惊恐和未能完成仪式的巨大失落与怨怼。
她那清秀的脸上……竟隐隐浮现出后来那张模糊黑影的雏形……
影像消失了。
整个大堂安静下来,只剩下散落地上的碎瓷片和木屑。
空中只余下那定格画面在众人脑海中残留的震撼。
两个怨灵的动作也诡异地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弥漫的凶戾怨气,竟也奇异地出现了一丝凝滞。
她们都感受到了刚刚被强行摊开在“日光”下的过往。
原来如此!
【所以是……婚礼现场抢梳子?】
【梳头女鬼:缺了一个梳子完成仪式的怨念新娘!】
【盖头鬼新娘:抢不到梳子导致自己仪式也被诅咒了?】
【互相伤害!源头在抢梳子那一刻???】
【两个都是怨念缠身的新娘?同是天涯沦落鬼!】
阿楚长长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惊悸缓缓平复。
她猛地跳上一张还算完好的长条凳,手叉着腰,声音清脆有力,带着一股能穿透一切阴霾的活力,回荡在满目疮痍却安静下来的大堂里:
“停!!!都住手!!”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两个僵立的怨灵新娘。
“看了没?真相大白了!闹腾啥?都怨!都亏!都是那天的受害者!”
阿楚手指点向梳头女鬼,“你!就为了一缕头发没梳完,仪式没完成,多亏!带着那么大怨气飘了几百年?值当吗?”
她又指向盖头新娘,“你!凶巴巴地冲进来,不管不顾抢东西!好了,梳子抢到了半拉,你仪式完成了?你如愿了?反而自己也栽进去了吧?说好的美满姻缘呢?说好的白头偕老呢?搁哪儿呢?!”
【阿楚:灵魂拷问大师上线!】
【句句扎心!刀刀见血!】
【怨灵新娘:我竟无力反驳??】
【弹幕:逻辑满分!无法反驳!】
阿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气势:“要我说,这亏不能白吃!这气不能白受!这怨念更不能就这么散了!咱得找补回来!”
她猛地一拍巴掌,清脆响亮,如同发令枪。
“铁蛋!傻妞!”
“到!”\/ “在!”两个仿生人管家立刻应声。
“火速整理场地!”阿楚手一挥,指向一片狼藉的中央空地,“把这片清理出来!咱们——现在就办婚礼!补办的!超级加倍版!”
她又看向佟湘玉,笑容瞬间变得无比亲切:“佟掌柜,您的手艺,现在可有大用场了!别藏着了!”
佟湘玉还没从那“补办婚礼”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表情一片空白,手还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头发。
阿楚眼神转向郭芙蓉和白展堂,语速飞快:“小郭姐!老白!道具组加氛围组!大红喜字!红绸布!红灯笼!蜡烛!有多少弄多少!要快!要喜庆!要闪瞎人……哦不,闪瞎鬼眼!”
郭芙蓉和白展堂面面相觑,老白小声嘀咕:“这活儿……风险系数有点高吧?”
郭芙蓉则豪气干云地撸起袖子:“办!老娘倒要看看鬼结婚啥样子!”
“秀才!吕大才子!”阿楚直接点名,“别刷番茄了!发挥你平生之所学,现场编一首催人泪下、荡气回肠、能哄得新娘子找不着北的催妆诗!马上!立刻!要快!”
吕秀才一个激灵,从地上摸索着找回眼镜戴上,慌乱地捡起旁边幸存的纸笔:“呃……子、子曰:‘婚礼者,礼之本也!’……这个这个……催妆诗……”
“大嘴哥!”阿楚看向厨房方向,“别缩着了!婚宴!快!什么山珍海味时蔬鲜果,摆不上也要听起来好听!报菜名你最拿手!上!”
李大嘴探出个头,看着废墟,一脸懵圈:“这、这锅都瘪了……我弄个红焖肘子……嗯,想想味?”
“青柠!”阿楚最后看向神探小姑娘,竖起两根手指,“你,技术总监!一会儿给两位新娘子投影个浪漫到哭的全息婚礼场景!什么花海宇宙,给我往上整!用科技的力量给怨念冲喜!”
吕青柠推了推眼镜,小脸严肃地点点头,已经在调取素材库。
“敬琪!青橙!无双!小贝!”阿楚目光扫过几个小辈,“你们是伴郎伴娘团兼现场保安!维持秩序!撒花瓣、喊吉祥话!顺便看着点,谁要是打架立马喊停!邢捕头!燕捕快!”
阿楚最后看向角落里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两位公门中人,“你们是官方认证!证婚人这块儿非你们莫属!官印带了吧?赶紧准备贺词!”
【哈哈哈哈哈哈全员工具人上线!】
【阿楚导演大型阴婚现场纪实!】
【秀才憋诗ing……心疼文学大才一秒钟】
【青柠:让我用科技感化(超度)她们!】
【邢捕头:证婚人?亲娘咧这影响仕途啊……】
一场前所未有的、惊世骇俗的“鬼新娘集体婚礼”,就在这废墟之上,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开始构建!
铁蛋和傻妞效率惊人,双手化作银色的虚影,精准地将散落的木片断梁等危险垃圾吸附归拢成堆。
蓝色的清洁光流扫过,地面迅速变得相对平整干净。
郭芙蓉和白展堂如同旋风。
白展堂发挥出盗圣的速度,瞬间从楼上卷下来几床大红被面!
郭芙蓉掌风凌厉,咔嚓几下就把被面撕成条状,又在白展堂眼花缭乱的穿针引线下,迅速拉起了纵横交错的简易“红绸”,甚至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大红绣球挂在当中。
莫小贝也冲上冲下,把她私藏的、过年才舍得贴的窗花也贡献了出来。
李大嘴在厨房里叮叮当当,一边安抚被惊吓的锅碗瓢盆,一边开始吆喝他“即将呈现”的奢华菜单:“……葱烧……呃……龙筋!红烧凤凰蛋!清蒸瑶池鱼!外加水晶蟠桃、九千年才熟的人参果开胃盘……”
吕秀才额头冒汗,笔走龙蛇,口中念念有词:“……呃……芙蓉帐暖度春宵,百年怨气自此消?不对不对……吉时将至妆宜浓,红绳再续意重重?”
他一边写一边偷瞄那两个新娘鬼的状态。
吕青柠手指翻飞,在她面前投射出全息操作界面,无数浪漫唯美的婚礼场景飞快切换——阳光花海、星辰大海、古典楼阁、现代教堂……应有尽有。
祝无双细心地把能收集到的还算完好的花瓣拢到一起。
吕青橙和白敬琪则是一脸新奇加一点点紧张地站在一旁。
邢捕头和燕小六互相推搡了半天,最后邢捕头硬着头皮在破损的腰带上摸索着象征性的小印章。
燕小六紧紧抱着他的宝贝唢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整个过程,两个怨灵新娘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们身上的怨气并未消散,依旧沉沉地弥漫着,但那种沸腾的、攻击性的凶戾,似乎被这热火朝天、荒诞又充满人气的场景冻结了。
梳头女鬼依旧抱着那把伤痕累累的桃木梳。
红盖头新娘的盖头微微抖动。
“佟掌柜!”阿楚大喊一声,把正在努力把一根红布条往残破的门框上贴的佟湘玉吓得一哆嗦,“开工了!美发沙龙总监!该您露一手了!目标——盘一个能让两位新娘子前嫌尽释、姐妹情深的绝世新娘头!”
佟湘玉看着梳头女鬼那一头纠缠成无数小辫、散发寒气的枯发,再看着红盖头新娘那破盖头下透出的枯槁发髻,腿肚子又开始打颤,声音都变了调:“额、额滴个神啊……阿楚啊……这、这工程……额这半桶水……”
“别怂!佟掌柜!”阿楚跳下凳子,推着佟湘玉往前走,脸上是鼓励(外加一点点胁迫)的笑容,“您忘了您的身份了吗?您可是这七侠镇……不,是这个时代、这个宇宙维度里,最懂‘美’的老板娘!看看她的头发,乱成这样,能忍?这不是对您手艺的蔑视吗?必须盘!还得盘得漂亮!”
她又转向梳头女鬼,语气像哄孩子:“新娘子,把梳子给我呗?给佟掌柜一个发光发热的机会!您就舒舒服服坐……呃……”
阿楚眼神飞快地在周围搜寻,铁蛋默契地飞快将几张断腿的凳子拼成一个勉强能坐的“梳妆凳”。
梳头女鬼模糊的脸转向阿楚,又看了看佟湘玉。
怀中那把梳子,抱得似乎没那么紧了。
一丝犹豫的气息取代了部分僵硬的怨气。
阿楚伸出手,手心向上,笑容真诚(努力不抖):“来,梳子给我。保证一会儿还您一个崭新的……哦不,是最满意最圆满的发型!”
女鬼迟疑地抬起那只苍白枯瘦的手……一点点地……将桃木梳递向阿楚。
那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有千斤之重。
当梳子彻底离开她手心,落入阿楚掌中的瞬间,她周身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气似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松动,连带着她模糊的脸都好像清晰了一点点。
佟湘玉见阿楚居然真拿到了那把“诅咒之源”梳子,差点背过气去,但在阿楚“深情”的凝(qiang)视(po)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声音打着飘:“姑、姑娘……坐、坐好了……额……额这就开始了……”
她颤抖着接过阿楚递来的梳子,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小心翼翼地拨开女鬼一缕垂在脸侧的枯发辫。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发丝时,佟湘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这是生意!生意!”,强迫自己投入状态。
梳齿艰难地陷入纠缠的枯发中,佟湘玉用尽平生所学,开始尝试温柔地梳理、拆解……
与此同时,阿楚走到红盖头新娘面前。
这个新娘鬼的怨气似乎更暴烈一些,即使盖头遮脸,阿楚也能感受到那两点猩红目光透过盖头的“注视”,带着警惕和不甘。
“新娘子姐姐,”阿楚语气放得极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讨好,“您看……抢多不好?多伤和气?这盖头多漂亮啊!绣的囍字多正?但可惜啊,”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有点歪了!肯定是因为刚才打架扯的!太影响您美绝人寰的气质了!我帮您整理整理,绝对比刚才更端正!让所有人都羡慕死您!”
阿楚眨巴着眼睛,一脸纯真无害,手指悄悄靠近那红盖头的边缘。
新娘鬼的怨气波动了一下。
她的焦黑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想去扶正自己的盖头,但又强行忍住。
那盖头,确实因为她刚才的剧烈动作歪斜了几分。
就是这个心理破绽!
阿楚的手指如同灵蛇出洞,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快速地捏住了盖头一角,并未用力拉扯,只是像整理普通衣物褶皱那样,轻柔地向上、向旁边一提!
无比自然地将其扶正!
当阿楚的手指离开盖头边缘,那盖头稳稳当当地恢复了端正。
没有攻击!
阿楚心中大定,立刻奉上连绵不断的彩虹屁:“瞧瞧!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周正!大气!这才是倾国倾城、让新郎官恨不得马上掀盖头的新娘范儿!”
她偷偷对傻妞使了个眼色。
傻妞会意,立刻引导着全息投影的操作。
一道柔和而带着淡淡桃花粉光晕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红盖头新娘身上,恰到好处地模糊了她嫁衣上的污损,在她周身营造出一层梦幻的光晕,那顶端正的红盖头在光晕下竟真的显出几分惊艳之美。
【佟掌柜:我在给鬼梳头!我在给鬼梳头!】
【阿楚:鬼新娘美妆顾问!盖头都敢理!】
【傻妞:自动美颜滤镜已开至最大级别!】
【盖头新娘:这该死的粉红滤镜……好像……还行?】
邢捕头被吕秀才和白敬琪半推半搡着站到了场中央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手里死死捏着他那个象征性意义远大于实用价值的小印章,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他看着左右分开站着、依旧被怨气环绕但暂时安静的两个新娘鬼,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依旧抖得不成样子:
“亲、亲娘……呃不……咳咳!二位新人……邢某……邢某代表……七侠镇……及……及广大阳间居民……呃……”
他脑子一片空白,背书一样地开始往外挤词儿,“此……此乃天作之合……良缘夙缔……佳偶……呃……天成……”
他越说越慌,词不达意。
旁边的燕小六更是紧张得如同惊弓之鸟,抱着他的唢呐如同抱着救命浮木,额头汗如雨下。
“花车来兮——新嫁娘!”吕秀才的吼声终于救场般响起,带着诗人特有的几分癫狂和破釜沉舟!
他手持一张墨迹淋漓的纸,站在一处略高的木墩上,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怨海曾深锁凤凰,今朝何幸遇吉昌!”
“金梳重理同心髻,玉盏再斟合卺浆!”
“休问前尘恩怨尽,但看此际锦绣张!”
“人间自有真情在,共赴……呃……甜蜜乡!”
最后一句明显有点仓促应付的痕迹,但胜在气势够足,声音洪亮,在相对安静的大堂里如同炸雷,震得满场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豁出去的通红。
【秀才:文学之光在此刻燃烧!燃烧!】
【催妆诗虽尬但勇!气势拉满!】
【邢捕头:感谢秀才兄弟救我狗命……不,仕途!】
【噗!甜蜜乡是什么鬼?】
“哗啦啦——”莫小贝和祝无双得到信号,立即将准备好的、勉强从废墟里收集到的花瓣(不少还是从摔碎的花盆里捡出来的半蔫花朵撕的)奋力扬洒出去!
花瓣稀稀拉拉、有些残破地飘落,在傻妞控制的粉色光晕下,倒也显出几分惨烈的美感。
李大嘴也掐准时机,从厨房探出个油光满面的脑袋,声嘶力竭地报菜名挽尊:“龙凤呈祥……哦不是……山珍海味锅塌子咯!凤凰展翅……拔丝树根!外加百年好合……蜜汁野菜羹!上——菜——”
他手里空空如也,但语气豪迈如同献上了蟠桃宴。
阿楚和晏辰交换了一个眼神。
晏辰点头,手指在腕带上无声操作。
傻妞立刻响应,调高了背景音效的浪漫指数——一阵悠扬而宏大,带着几分神圣史诗感的《婚礼进行曲》变调电子合成版骤然响起!
恢弘的旋律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带着一种强行升华的感人肺腑。
同时,两道暖黄柔和的光束从不同角度打下,将两位新娘鬼笼罩其中。
整个现场的气氛被推到了一个荒诞又感人的高潮!
【背景音乐:史诗级《婚礼进行曲》强行注入灵魂!】
【花瓣特效:3毛!但氛围感值100万!】
【菜名:笑死!大嘴哥是懂画饼的!】
【家人们!这婚礼绝了!此生无憾(指阴间)!】
“新娘互赠信物!”阿楚强忍着笑意,用最庄重严肃的语气喊出最后一道“程序”。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聚焦在两个新娘鬼身上。
梳头女鬼怀里已经没有了梳子,她低垂着那张稍微清晰了少许的苍白脸庞,沉默了半晌。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她抬起了那只苍白枯瘦的手。
那只手伸向自己的头。
一缕缕、一条条,她无比耐心地解开了自己头上那些由怨气凝结成的枯发小辫!
动作笨拙而认真。
最终,她从自己已然凌乱披散、却不再缠绕死结怨气的枯发中,摘下了一根极其平凡、用褪色红绳系着的、小小的桃木发簪——那样子,依稀与幻境中老全福妇人准备为她妆点的那根相似。
她捧着那根小小的、褪色的桃木簪,一步步走到红盖头新娘的面前,停下。
那模糊的脸抬起,似乎透过盖头,在看着对方。
一股极为复杂难言的情绪从她身上弥漫开来——有歉意?有释然?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凉。
红盖头新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笼罩在她身上的怨气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剧烈地翻腾、扭曲,那两点猩红光芒在盖头下明灭不定,透出无边的痛苦、愤怒、悔恨,甚至……一丝茫然无措。
最终,那翻腾的怨气在她身上剧烈地、来回冲撞了几次后,如同潮水般骤然褪去一大半!
只剩下极淡的一层死寂般的疲惫。
她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了那只焦黑枯槁的手。
目标却不是那根桃木簪。
那只手颤抖着,伸向了自己覆盖着的盖头。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的手指捏住了盖头的一角。
然后,猛地——
用力向上一掀!
呼!
红盖头随着动作掀飞、飘落。
露出的并非什么狰狞的鬼脸。
那是一张……少女的脸。
同样苍白如同生宣纸,眼眶深陷,颧骨突出,皮肤干瘪,唇色如被抽干了所有血液般灰败……但的的确确,是一张属于人类少女的、十七八岁的、透着无尽哀愁和绝望的脸庞!
没有血肉模糊,没有可怖的伤痕,只有一种漫长枯萎凋零后的死寂。
最令人心碎的是她那双眼睛,曾经或许也明亮过,如今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里面没有光亮,只有凝固了千年的痛苦、怨恨,以及最终掀开盖头后,那种近乎解脱的、死水般的平静。
与幻境中那个歇斯底里的身影判若两“人”。
掀开的,更像是遮盖住她所有悲伤的最后面具。
她空洞的、没有丝毫神采的“目光”投向梳头女鬼,然后又转向她捧着的桃木簪。
那只枯槁的手,没有去接簪子,反而也缓缓伸向自己凌乱枯槁的发髻。
在枯发深处,摸索了片刻。
最终,竟也从自己灰败的枯发中,扯下一小缕头发——那不是普通的头发,那绺枯发中,混杂着几根闪烁着微弱、暗沉光泽的金丝线!
像是最贵重的嫁衣上拆下的、用于刺绣点缀的材质,此刻却被扯成一个小小的、简陋的、仿佛信物的结扣。
她将那个小小的、缠绕着褪色金丝的枯发扣,伸向梳头女鬼。
动作僵硬,如同献祭。
没有言语,没有怨气爆发后的和解宣言。
只有两个被命运捉弄、在痛苦与悔恨中沉沦无数岁月的新娘,在这一刻,无声地用这最后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完成了她们之间最沉重、也最轻薄的“和解”——它无法弥补过去的裂痕,它无法带来真正的圆满,它甚至无法驱散她们灵魂深处永久的冰冷。
但它宣告了这场源于抢夺、终于强加的荒诞仪式的结束。
当梳头女鬼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那枚沉甸甸的枯发金丝扣。
当红盖头新娘枯萎的手指接过那根朴拙褪色的桃木小簪。
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松动了。
一道极其柔和、温暖的微光,并非来自傻妞的全息投影,而是真真切切地从她们交接信物的掌心间自发地、微弱地荡漾开。
这微光仿佛饱含着某种超越时空的叹息,缓缓拂过两个单薄的身影。
她们那由浓烈怨念支撑的形影,仿佛被投入清水的墨迹,开始无声地、缓慢地溶解、淡化。
梳头女鬼脸上那片浓郁的、模糊的黑影如同晨曦下的晨雾,加速消散,露出了苍白秀丽的五官轮廓,她的眼神甚至在一瞬间闪过一丝如同当年待嫁少女般的清澈茫然。
而红盖头新娘(或许此刻不该称她为“鬼”了)脸上那干瘪枯槁的纹路似乎也在微光中舒展了一瞬,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轻轻地眨了一下。
她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浓重的怨气如同冰雪消融,化为丝丝缕缕淡不可察的黑气,被客栈外重新涌入的阳光寸寸瓦解。
冰冷的寒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大堂里只剩下那道若有若无的温暖微光,和《婚礼进行曲》渐弱下来的悠长尾音。
“保……重……”一个极其微弱、仿佛叹息般,分不清是谁的声音,轻轻飘过所有人的耳畔。
下一秒,微光彻底散去。
两位新娘消失不见。
只有两件残破的嫁衣和那顶大红盖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缓缓地、无声地飘落在地,覆盖在几片散落的花瓣和灰尘上。
空气温暖而宁静。
【泪目……我的电子眼进沙子了!】
【和解不是原谅,是放过自己。】
【信物交换了,仪式结束了,执念散了……】
【那声保重……破大防了!】
“任务完成度:非标准干预-最终和解。”铁蛋平静地播报,金属手指轻轻捻起飘落在他面前的一片半蔫的花瓣,“老板,是否收取任务道具——桃木梳一把?”
他看向阿楚手中那把此刻似乎也只是普通老物件的梳子。
阿楚的手指轻轻抚过桃木梳背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焦黑划痕,沉默了几秒,最终摇摇头:“不必了。就让它留在这里吧。邢捕头,”
她看向惊魂甫定、但似乎腰杆又挺直了几分的邢育森,“这算是物证?还是……结案凭证?”
邢育森看着地上那两摊破布,又看看阿楚手里的梳子,干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地摆摆手:“啊……对对对!结案了!此案……圆满!额……就不必归档了,影响……啊不,顺应天意!顺应天意就好!”
他迅速把刚摸出来的小印章又按回腰带深处。
佟湘玉看着满地狼藉(但比刚才好多了)的客栈,又看看自己手里还握着的那把桃木梳(她刚才梳头时一直拿着),猛地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哀嚎:“额滴个神啊——额的桌椅板凳啊——额的盘子碗啊——额的门窗啊——额的生意啊——!这得修到猴年马月去啊!亏大发了!亏死了!”
【掌柜的咆哮:终于想起核心资产损失了!】
【铁蛋提醒:亲,女鬼姐姐似乎忘了付账?】
【邢捕头:溜了溜了!这烫手山芋不能沾!】
就在佟湘玉痛心疾首、众人忙着收拾这如同被台风过境的店铺时,悬浮的直播圆球尽职地将这“灾后重建”的画面,再次投射出来。
弹幕如同潮水,带着感动后的调侃和看热闹的兴奋:
【掌柜的莫慌!众筹重建七侠镇五星级美发沙龙!】
【强烈建议推出‘冥府新娘同款梳妆’服务!必火!】
【青柠探长什么时候出案件全息回顾?想二刷催妆诗!】
【坐等下一个愿望成真的倒霉蛋走进直播间!(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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