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打翻的砚台。
浓稠的墨色正从七侠镇青石板路的缝隙里无声地漫上来。
同福客栈门口那两盏摇曳的灯笼,光线昏黄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叹息。
一个身影就嵌在这片昏沉与寂静的边缘。
那是个男人,身形单薄得如同一张被遗忘在风里的旧宣纸。
他裹着一件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长衫,浆洗得发硬,袖口和下摆磨损得厉害,露出底下同样陈旧的里衬。
他低垂着头,枯草般灰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毫无血色的下巴。
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紧紧抱着的东西——一面硕大的铜镜。
铜镜的边缘盘踞着繁复却磨损严重的饕餮纹路,镜面本身却异常光洁,光洁得不像古物,倒像一块被反复打磨的深潭。
幽幽地反射着灯笼那点可怜的光,非但不能照亮什么,反而把周围的光线都吸了进去。
映出周围景物的轮廓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扭曲和模糊。
镜框上,几道深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污渍,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抱着镜子的手臂骨节突出,用力得指节泛白,仿佛那不是镜子,而是他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像一尊突然出现在暮色里的、沉默而阴森的雕像。
大堂里,正是晚饭后的热闹光景。
佟湘玉正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柜台,眼神却不时瞟向半空中悬浮着的那片柔和光幕——阿楚的高科技直播设备投射出的全息弹幕墙。
光幕上文字飞快滚动:
【掌柜的!今天芙蓉姐排山倒海拍碎几个碗?】
【求大嘴哥新菜“仰望星空”的吃后感!】
【小贝掌门!今天的糖葫芦预算批了没?】
“哎呀,额滴神呀!”佟湘玉对着光幕笑得见牙不见眼。
“家人们甭急,小郭今天发挥稳定,就碎了仨!”
“李大嘴那新菜?亲娘咧,那鱼眼睛瞪得比燕小六的铜锣还圆,额可不敢尝!”
“至于小贝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睛瞟向正和吕青柠头碰头凑在一个亮闪闪的平板电脑前看得津津有味的莫小贝。
“姑!”莫小贝立刻警觉抬头。
大眼睛眨巴眨巴,试图发射糖衣炮弹:“就一串!最后一串!我保证明天练功多扎半个时辰马步!”
佟湘玉还没答话,门口那尊“雕像”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脚,迈过了那道不算高的门槛。
木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沙哑、滞涩,瞬间压过了大堂里的喧闹,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划破了空气。
所有的声音——郭芙蓉和吕青橙为了最后一块糯米糕的嬉闹,白展堂给儿子白敬琪比划点穴手法的讲解,吕秀才摇头晃脑的“子曾经曰过”,甚至李大嘴在后厨叮叮当当的炒勺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了门口那个抱着巨大铜镜、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男人身上。
抱着铜镜的男人缓缓抬起头。
乱发下,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很大,眼白却占据了过多的面积,瞳孔是两粒浑浊的、几乎看不见光的黑点,直勾勾地、没有任何焦点地“看”着前方。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种像是两块粗糙木头摩擦的声音,干涩得让人牙酸:“…镜…我的镜…照不得…照不得啊…”
“额滴个神啊!”佟湘玉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柜台上。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那面造型古朴的铜镜上瞟。
职业病瞬间压倒了恐惧:“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您这镜子…看着有点年头了哈?包…包浆挺厚实?”
她甚至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仿佛在掂量潜在的价值。
恰在此时,一直乖乖坐在长凳上、抱着个半旧布娃娃玩过家家的吕青橙突然“咦”了一声。
她怀里那个用碎花布拼成、纽扣当眼睛的布娃娃,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起来。
不是风吹,不是线扯,是那种从内部爆发的、歇斯底里的痉挛!
布娃娃的纽扣眼睛猛地闪过两点针尖般的、极其不祥的红光。
“娘!”吕青橙吓得小手一松。
那布娃娃并没有掉在地上。
它违反所有常理地,以一个僵硬的、关节似乎不会打弯的姿势,直挺挺地立在了桌面上!
碎花布拼成的脑袋,极其缓慢、带着令人牙酸的“咔哒”声,转向了那个抱着铜镜的男人。
纽扣眼睛里的红光,如同两点燃烧的鬼火,死死地“盯”住了铜镜。
“哗擦!”白敬琪反应最快。
瞬间从凳子上弹起来,小手已经摸向腰间那把擦得锃亮、枪管修长的真左轮手枪,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亲娘咧!这这这…这影响仕途啊!”邢捕头怪叫一声。
手忙脚乱地想去拔腰刀,结果刀鞘卡在腰带里,一时竟拔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燕小六的尖叫比他拔唢呐的速度还快。
尖锐得几乎要掀翻屋顶,他本能地就往看起来最能打的白展堂身后缩。
“葵花——”白展堂低喝一声。
身形如电闪出,手指凝聚气劲,直点那抱着铜镜的男人!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对方身体的刹那,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男人连同他怀里的铜镜,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般,剧烈地晃动、扭曲了一下!
白展堂这蓄势待发、志在必得的一指,竟如同戳进了虚空,毫无着力点!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向前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老腰。
“排山倒海!”郭芙蓉几乎是同时出手。
掌风呼啸,目标却是那个立在桌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布娃娃!
狂暴的掌力排空而去,眼看就要将布娃娃拍成齑粉。
那布娃娃的头猛地一拧,纽扣眼睛红光大盛。
整个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原地弹起,像颗出膛的炮弹,不是后退,而是凶悍无比地直撞郭芙蓉面门!
速度之快,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芙妹小心!”吕秀才魂飞魄散。
眼镜都吓歪了。
电光火石间,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郭芙蓉身前。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
傻妞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只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个疾射而来的布娃娃。
布娃娃在她金属手掌中疯狂扭动挣扎,发出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怪响。
碎布条被绷得笔直,仿佛随时会撕裂。
“威胁等级:低。”傻妞的电子音平静无波。
“物理结构强度:脆弱。”
“能量反应:异常波动,核心疑似存在高压缩精神污染模块。”
她仿佛手里抓着的不是个邪门玩意,而是一块需要分析的电路板。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叱一声。
身影灵动如燕,几枚闪烁着寒光的银针已扣在指间,蓄势待发。
“哇哦!家人们!开局就是王炸!”阿楚兴奋的声音瞬间打破了这凝滞的恐怖氛围。
“镜中鬼和鬼娃双打!这波联动绝了!”
她和晏辰不知何时已从楼上下来,晏辰手里还托着一个悬浮的、造型流畅的银色金属球——正是那全息直播设备的核心。
悬浮的弹幕光幕瞬间被引爆:
【卧槽!真·活久见!镜鬼+鬼娃!这副本难度超标了吧!】
【白哥点穴手失手了?这鬼闪避点满?】
【小郭姐的排山倒海被空手接白刃了?机器人小姐姐牛逼!】
【替青橙妹妹问候这鬼娃的主治大夫!物理超度它!】
【秀才!快曰它!子曰:怪力乱神!】
【大嘴!你的玄铁锅铲呢!上啊!】
【讲道理这鬼娃颜值…还没我们小贝掌门一半可爱!】
“额滴神呀!”佟湘玉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
又看看大堂里剑拔弩张的场面,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桌子!额的红木桌子!”
“还有那盘子新买的桂花糕!全糟蹋了!”
“这位抱镜子的客官!还有那布娃娃!你们得赔钱!”
抱着铜镜的男人对佟湘玉的控诉充耳不闻。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被傻妞牢牢制住的布娃娃。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恐惧:“…娃…我的娃…不是…不是她…”
“镜…镜子…照了…都会没…没了…”
“老板,”铁蛋那带着独特金属质感的、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溜达到那抱着铜镜的男人身边,一双电子眼闪烁着冷静的蓝光,上下扫描着那面诡异的铜镜。
“初步扫描结果出来了。”
“这‘鬼屋特效’,啧啧,成本最多五毛。”
“镜体内部检测到微型高精度全息投影装置,能量反应微弱,靠吸收环境光热和…嗯…一点点生物磁场波动维持。”
“那几块‘血渍’,成分分析显示是朱砂混了氧化铁颜料,年份不超过十年。”
“唯一值点钱的,”他伸出手指,用指关节“铛”地敲了敲厚重的镜框,“就这青铜框子了,真家伙,东周的,可惜品相太次,边角都磕碰坏了,值不了几个钱。”
铁蛋话音刚落,整个大堂又是一静。
恐惧的气氛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错愕。
“啥玩意儿?”白展堂揉着自己刚才差点闪到的腰。
一脸难以置信:“投影仪?五毛特效?”
“老白我这辈子点过活人点过死人,今儿差点让个电影道具给涮了?”
“亲娘咧!”邢捕头终于把腰刀拔了出来。
举着刀对着那铜镜比划,气势却明显弱了:“吓…吓唬老百姓?”
“这…这影响仕途啊!本捕头要抓你回去问话!”
“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燕小六的唢呐又举起来了。
这次对准了那个抱镜人:“说!何方妖孽!速速现形!”
“额滴神呀!五毛钱?!”佟湘玉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刚才对古镜价值的幻想瞬间破灭,只剩下被欺骗的愤怒和肉疼:“五毛钱就把额这大堂砸成这样?!”
“还有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碗碟钱!桌椅修理钱!”
“你…你赔钱!不赔钱额跟你没完!”
“真相,”一直埋头在平板电脑里的吕青柠忽然抬起头。
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小小的防辐射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
小脸上一片严肃的探究欲:“往往隐藏在细节之下。”
“此人衣着破旧,但内衬布料是上好的松江棉,虽旧未败。”
“鞋底磨损严重,但边缘沾有少量青黑色黏土,非本地土质。”
“口音…有极淡的闽地腔调。”
“他反复强调‘照不得’,眼神涣散但恐惧对象明确指向那布娃娃,而非自己的镜子。”
“逻辑矛盾点:若镜子真能招鬼害人,他为何死死抱着不放?”
吕青柠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让众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到抱镜人身上。
被傻妞牢牢抓在手里的布娃娃,在铁蛋揭露铜镜“特效”后,挣扎得更加疯狂了。
吱嘎声刺耳,纽扣眼睛的红光急促闪烁,几乎连成一片。
“检测到精神污染模块波动剧烈,正在尝试逆向解析…”傻妞的电子音依旧平稳。
但抓住布娃娃的手微微调整了角度,指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电流闪过。
“嗬…嗬…”抱镜的男人似乎被吕青柠的话刺激到了。
身体筛糠般抖起来,浑浊的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
顺着他干瘦的脸颊滚落,滴在怀中冰冷的铜镜上:“…不是…不是特效…是真的…”
“娃…我的囡囡…被…被它吃了…”
“镜子里…镜子里全是…全是囡囡在哭…”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父爱。
“被吃了?”晏辰眉头紧锁。
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他看向那疯狂挣扎的布娃娃,又看看男人怀里的铜镜,一个念头闪过:“铁蛋,扫描那个布娃娃!”
“重点扫描其内部结构,是否有异常空间波动或者…生物信号残留?”
“得令,老板。”铁蛋的电子眼立刻转向鬼娃。
蓝光扫描线密集地笼罩过去。
恰在此时,异变再生!
“还我囡囡——!”抱镜男人似乎被彻底压垮了理智。
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猛地将怀中沉重的铜镜朝着被傻妞抓住的布娃娃狠狠砸了过去!
这动作毫无征兆,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哗擦!小心!”白敬琪一直警惕着。
小手猛地抬起左轮!
“青橙退后!”郭芙蓉一把将身边的吕青橙拽到身后。
“葵花点穴手!”白展堂再次出手。
这次目标是砸过来的铜镜,试图将其击偏。
然而,铜镜飞行的轨迹极其刁钻,白展堂的指风只擦到一点边。
厚重的铜镜带着呼啸的风声,眼看就要砸中傻妞手中的布娃娃!
“威胁!”傻妞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调子。
她本能地想要格挡飞来的铜镜,但抓着布娃娃的手势必会受到影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亮的声音响起。
几道银光后发先至!
“叮叮叮!”脆响声中,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射在铜镜的边缘和镜框连接处。
力道巧妙,竟让沉重的铜镜在空中猛地一滞,旋转着改变了方向。
“哐当”一声巨响,砸在了李大嘴刚端出来准备看热闹、结果还没来得及放下的一盆刚出锅的米粉上!
滚烫的米粉和汤汁天女散花般爆开!
“嗷——!额滴亲娘咧!”李大嘴首当其冲。
被烫得原地蹦起三尺高,手里的铁锅铲都扔了。
“哗擦!”白敬琪下意识扣动了扳机!
装了子弹的左轮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目标本是那铜镜,但铜镜已被祝无双打偏。
子弹擦着铜镜边缘呼啸而过,打在后面墙壁上,留下一个冒烟的窟窿!
碎裂的砖石灰簌簌落下。
“排山倒海!”郭芙蓉几乎是条件反射。
一掌拍向飞溅过来的滚烫米粉和汤水,强劲的掌风将大部分污秽物卷开。
但仍有少量溅到了离得近的邢捕头和燕小六身上。
“烫烫烫!影响仕途啊!”邢捕头跳脚。
“二舅姥爷!我的新官服!”燕小六看着衣襟上的油渍。
哭丧着脸。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滚烫的、冒着热气的粥!
尖叫、怒吼、拍打声、碗碟碎裂声混杂在一起。
“啧啧,大型翻车现场。”阿楚举着自拍杆(伪装)。
对着晏辰摇头晃脑:“家人们,看到了吧?”
“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哦不,是一面破镜子掀翻了一盆粉!”
“这波操作,六六六啊!”
她对着悬浮的弹幕光幕挤眉弄眼。
弹幕瞬间爆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特么笑到打鸣!】
【大嘴哥:人在锅边站,粉从天上来!】
【白哥点穴手今天状态不佳啊!两次失手!】
【小郭姐:排山倒海·防烫版!】
【敬琪少爷这枪法…随他爹,主打一个随缘!】
【无双女神!永远的神!暗器救场!】
【邢捕头:仕途被一碗粉终结了!】
【小六:二舅姥爷我对不起你的官服!】
【掌柜的:额的粉!额的墙!额的桌子!赔钱!!!】
“够了!!!”
一声带着哭腔和极度崩溃的咆哮,压过了所有的混乱。
是那个抱镜的男人。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堂。
看着被傻妞死死抓住、依旧在疯狂扭动闪烁红光的布娃娃。
看着那面倒扣在满地狼藉米粉里的铜镜。
最后一点支撑他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囡囡…爹没用…爹没用啊…”
“连个假的…都救不了你…”
这绝望的悲鸣,让混乱的场面稍稍安静了一些。
连弹幕都刷得慢了些。
“老板!扫描完毕!”铁蛋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重大发现!”
“这布娃娃核心深处,除了那个不稳定的精神污染模块,还封存着一小段…非常古老的育儿程序?”
“还有…非常微弱的、类似脑电波的生物信号残留!”
“被污染模块包裹着,几乎快被吞噬殆尽了!”
“育儿程序?”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逆向解析成功!”傻妞紧接着报告。
她的电子眼锁定手中的布娃娃,指间的微光变得稳定而柔和:“核心程序底层指令:保护。”
“目标:人类幼体‘囡囡’。”
“状态:幼体生命信号已消失。”
“污染模块来源:外部强制注入,功能为扭曲核心指令,模拟幼体存在状态,制造恐惧幻象吸收生物能量。”
“污染源特征…与铜镜内部残留能量频率高度吻合。”
傻妞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我明白了!”吕青柠猛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
小脸因为激动而发红,防辐射眼镜都滑到了鼻尖:“真相只有一个!”
“这个人!”她指着瘫坐在地的抱镜男人,“他女儿‘囡囡’肯定遭遇了不幸,可能就在那面铜镜附近!”
“这布娃娃原本是他女儿的玩具,上面有他女儿残留的意念或者…类似的东西,被某种古老的保护程序(也许是工匠的祝福?)封存了!”
“但这面铜镜,”她又指向地上的铜镜,“它有问题!”
“它内部那个投影装置,或者镜体本身,能吸收和扭曲周围的能量场!”
“它把布娃娃里原本保护性的微弱意念和程序,扭曲污染了!变成了现在这个吓人的‘鬼娃’!”
“他抱着镜子,是因为他潜意识觉得镜子‘吃’了他女儿,他想找回女儿,结果反而成了污染源的帮凶,让布娃娃里的‘保护程序’变成了‘怪物’!”
吕青柠的分析清晰透彻,连瘫坐在地的男人都停止了哭泣。
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所以,”晏辰总结道。
目光锐利地扫过铜镜和布娃娃:“关键在这面镜子的污染源。”
“铁蛋,傻妞,能不能尝试剥离那个污染模块,同时稳定甚至…修复布娃娃里那个被包裹的原始核心程序?”
“特别是那段育儿程序?”
“可以尝试,老板。”铁蛋的电子眼蓝光流转。
“需要傻妞配合,进行精细能量场切割和逆向净化。”
“这铜镜的投影装置就是污染放大器,得先废了它。”
“指令确认。执行净化与修复协议。”傻妞的声音带着一种使命感。
“额滴神呀!还要打啊?”佟湘玉看着满地狼藉。
心都在滴血:“要打出去打!打坏了东西加倍赔!十倍!”
她叉着腰,气势汹汹,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亲娘咧,十倍好!”邢捕头立刻附和。
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沾了米粉的官服:“影响…哦不,这非常有利于仕途!”
“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的钱袋子!”燕小六也跟着喊。
铁蛋走到那面倒扣在米粉里的铜镜旁。
伸出金属手指,指尖弹出细小的激光切割器,精准地沿着镜框边缘划过。
一阵细微的嗤嗤声和焦糊味后,他撬开了镜框后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
露出了里面一个结构复杂、还在闪烁着不稳定微光的微型装置。
“就是这玩意儿,五毛特效的核心兼污染源。”铁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装置拈了出来。
装置一离开铜镜,那厚重的镜面似乎瞬间失去了那种诡异的吸光感,变得普通了许多。
与此同时,傻妞抓着布娃娃的手,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缓缓渗入布娃娃内部。
布娃娃的挣扎瞬间加剧到了顶点,吱嘎声刺耳欲聋。
纽扣眼睛的红光疯狂闪烁,仿佛在做最后的抵抗。
整个布娃娃的身体都开始不正常地膨胀、收缩,碎花布绷紧到了极限。
大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吕青橙紧紧抓着郭芙蓉的衣角,小脸紧张。
白敬琪的枪口虽然垂下,但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
弹幕也刷得慢了下来:
【机器人小姐姐加油啊!】
【净化!驱散黑暗!】
【娃娃里的‘囡囡’还有救吗?】
【大嘴哥:额新买的锅铲好像掉汤里了…】
【秀才:子曾经曰过,邪不胜正…】
“警告!污染模块反噬加剧!原始核心信号极度微弱!”傻妞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凝重。
“稳住!傻妞!我来给你加个buff!”铁蛋忽然怪叫一声。
不知从哪里摸出个迷你音响,手指在上面飞快一点。
下一秒,一首旋律激昂、节奏感极强的电子版《好运来》瞬间响彻整个同福客栈!
喜庆的唢呐声混合着动感的鼓点,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噗——!”紧张的气氛瞬间被这神曲冲得七零八落。
郭芙蓉第一个没忍住笑喷了。
白展堂嘴角抽搐。
吕秀才一个趔趄,“子曾经曰过”卡在了喉咙里。
连瘫坐在地的抱镜男人都茫然地抬起了头。
“铁蛋!你搞什么飞机!”阿楚扶额。
“科学证明,高频正向能量场有助于压制负面精神污染!”铁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还随着音乐节奏扭了扭金属屁股:“而且,娘子,你不觉得这歌很提神吗?”
“傻妞!上!”
傻妞似乎…真的被这“buff”激励了(或者单纯是被吵得加速了处理进程)。
她指间的白光骤然变得明亮而稳定!
如同利剑般刺入布娃娃核心!
“吱——嘎——!”布娃娃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仿佛金属撕裂般的哀鸣!
整个身体猛地一僵!
紧接着,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那疯狂闪烁的红光如同被吹熄的蜡烛,骤然熄灭。
布娃娃停止了所有挣扎和扭动,软软地垂在了傻妞的手里。
它身上那种令人心悸的阴冷和不祥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几秒钟后,布娃娃纽扣眼睛的位置,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起一点小小的、柔和的、温暖的白色光晕。
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纯净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污染模块已剥离并销毁。”傻妞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原始核心程序稳定。”
“检测到‘育儿程序’及微弱生物信号残留…处于深度沉眠状态,无法唤醒,但已无攻击性。”
傻妞轻轻地将那个仿佛只是普通旧布娃娃的东西,放在了干净的桌面上。
那点微弱的白光在纽扣上缓缓流转,像一颗沉睡的小小星辰。
“囡…囡囡?”抱镜的男人连滚爬爬地扑到桌边。
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想要触碰那个布娃娃,却又不敢。
浑浊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悲恸和解脱:“是囡囡…是囡囡的感觉…暖暖的…暖暖的…”
他猛地转头,对着傻妞和铁蛋,对着晏辰和阿楚,对着同福客栈的所有人。
咚咚咚地磕起了头,泣不成声:“谢谢…谢谢恩人…谢谢恩人们…”
“囡囡…囡囡她…总算…安息了…”
佟湘玉看着男人额头磕出的红印,再看看那点柔和的微光。
叉腰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叹了口气:“唉…也是个可怜人…算了算了,额那些碗碟桌椅…就当积德行善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指着地上那面失去诡异感的铜镜和铁蛋手里那个微型装置,“这俩邪门玩意儿!赶紧处理掉!看着就晦气!”
“掌柜的放心!”铁蛋嘿嘿一笑。
手指用力,那个还在闪着不稳定微光的微型装置“啪”地一声被他捏成了一小撮闪着电火花的废渣:“污染源,物理超度!”
他随手把那废渣丢进了李大嘴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装着烫米粉残骸的盆里。
“至于这铜镜嘛…”铁蛋弯腰捡起那面沉甸甸的镜子,掂量了一下。
“虽然框子是真古董,但这‘照镜招鬼’的名头算是彻底臭了,当废铜卖都不值钱。”
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正心疼地擦着自己新官服上油渍的邢捕头身上:“邢捕头?这玩意儿…您看?”
邢捕头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
搓着手凑上来:“哎呀!这个…虽然是凶物,但也是证物嘛!”
“本捕头身为七侠镇治安负责人,有责任将其妥善保管,深入研究,以防此类妖物再危害百姓!”
“亲娘咧,这…这维护一方平安的重任…”
他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从铁蛋手里“接”过了铜镜,抱在怀里。
那分量让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仿佛抱着的不是凶镜,而是金元宝。
“真相,终究会水落石出。”吕秀才扶了扶歪掉的眼镜。
看着桌上那点柔和的微光和抱着铜镜傻乐的邢捕头,又看看还在低声啜泣的抱镜男人。
摇头晃脑地吟道:“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
“然人心之执念,或可化生厉鬼,亦可寄托至情。”
“能破妄存真,方为大道。”
“行了行了,秀才,别曰了!”郭芙蓉拍了他一下。
看向那抱镜男人:“这位…大哥?你以后有啥打算?”
男人慢慢止住哭泣,眷恋无比地最后看了一眼桌上安睡的布娃娃。
对着那点微光,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仿佛在告别。
他艰难地站起身,对着众人再次深深一揖。
声音沙哑却平静了许多:“…回家乡…守着囡囡的坟…好好过日子…”
“再也不碰这些…邪门歪道了…多谢…多谢诸位…”
他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出了同福客栈的大门。
门外,夜色已深,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
仿佛为他铺了一条洗尽铅华的归途。
悬浮的弹幕光幕上,文字依旧在滚动,却多了几分感慨与温暖: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所以邪的是人心,不是镜子…】
【无双女神!永远的神!暗器救场!】
【邢捕头:论如何将凶器变成年终奖。】
【小贝掌门:我的糖葫芦呢?!】
【青柠小侦探推理满分!】
【所以,下次直播啥时候?想看掌柜的卖古董(假的也行)!】
【替秀才问候孔夫子:您老这话说得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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