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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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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剿匪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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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远山的到来没有半点预兆,门外的朝霞在他身后晕染开一片刺眼的金红,像是烧着的旗帜。

他人还站在门槛投下的阴影里,一股浓烈呛人的烟草味已经霸道地灌满了同福客栈那熟悉的混合了饭菜香、木头味和一点点隔夜酒的空气。

这人像是从一张发黄暴烈的旧海报里直接撕下来的。

藏青色的将官呢制服裹着精悍的身躯,风纪扣紧勒着脖子,肩上两块硬邦邦的肩章压出深刻的褶痕,脚上的马靴蒙着厚厚的尘土,底部的铁钉踏在木地板上,发出空洞又咄咄逼人的“咔、咔”声。

最扎眼的是他腰带上别着的那把乌沉沉、枪管长得出奇、还带着瞄准镜的左轮手枪,枪柄的木质部分油光水滑,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他右手夹着一根粗劣的自卷烟卷,深深的法令纹如同刀刻,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顽固的线,眼神凌厉得像刚磨快的刀锋,带着穿越时空的硝烟和一股坚定的、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目标的狠劲。

他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燃烧的浓烟从嘴角和鼻孔里滚滚溢出,仿佛他整个人内部都在进行着某种缓慢而愤怒的焚毁。

烟云缭绕里,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店里每一张突然凝固的脸。

阿楚的手机镜头早已自动锁定了他,直播间上方悬浮的全息投影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这气场!鬼子进村了?】

【刚开屏就给我整了个大活!那眼神……啧,有故事!】

【皮靴将官服老烟枪,要素过于齐全!】

【肩膀咋绷那么紧?背着炸药包呢?】

【那把枪……古董吧?打起来客栈不得塌?】

【湘玉掌柜眼神锁定了…是心疼那烟灰要落地上吗?】

一片奇异的寂静中,齐远山那仿佛带着沙石摩擦的嗓音,硬邦邦地砸了出来:“哪个是佟湘玉?带爷去寻那个叫‘同福’的匪寨!耽误老子剿匪,”他拍了拍腰间那把夸张的长管左轮,“‘黑星’脾气可不好,容易走火儿!”

“哗擦!”靠在楼梯扶手上凹造型的白敬琪一个激灵,手里那把吕青橙去年送他的左轮模型差点没握住掉地上,“小爷我的枪!这位大……大爷?”他十三岁的嗓门努力憋出点气势,又有点底气不足地瞄了瞄对方那真家伙,“咱这可不是匪寨,这叫同福客栈!是卖饭的地儿!您剿错地方了吧?”

“闭嘴!”齐远山根本懒得看这小毛孩,烟熏火燎的目光刀子般划过柜台后面那顶光得晃眼的脑壳,“光脑壳!问你呢!谁是佟湘玉?快讲!别跟老子玩灯下黑!”枪柄在他粗糙的手指下被无意识地摩挲着。

“咳!额滴神呀!”柜台里,佟湘玉那颗光亮的脑袋猛地一抬,绿豆小眼瞪得溜圆,肉乎乎的胖手指着齐远山夹烟的手,声音都变调了,“饿滴亲娘咧!小心你那烟灰!额这地板可是正宗黄花梨!金不换咧!熏坏一点点你赔得起嘛你?”

吕秀才凝神站定,一股浩然之气骤然升腾,他挺直那单薄的书生脊梁骨,清朗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起来:“《报任安书》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此乃堂堂食肆,行商坐贾,依法纳税,怎可目之为匪?将军此言差矣!大大的差矣!”

“差你个头!”齐远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几步就跨到吕秀才面前,那只因常年握枪骨节粗大的手闪电般探出,铁钳似的一把攥住吕秀才洗得褪色的长衫前襟,硬生生将他瘦弱的身体从柜台后面拖了出来!

冰冷的枪管“哐”一声重重顶在吕秀才那被高度眼镜放大了的、惊骇莫名的太阳穴上。

烟草味和汗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直冲秀才鼻腔。

“老子没空听你们这群杂碎背书!《史记》是吧?读过的人老子崩了少说也有一个排!”齐远山的眼睛布满血丝,逼近秀才那张吓白了的脸,“再给老子拽文,信不信现在就拿你祭旗开胃!”

“啊——!我的秀才!”郭芙蓉尖锐的惊叫刺破空气。

“放开我爹!”吕青柠清脆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响起。

“放着我来——点他!”祝无双反应奇快,双指如电,凌空便点!一道无形指力破空而去!

恰在此时,一道更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在齐远山身侧。

白展堂!他一指点向齐远山腋下软麻处,速度快得只留残影。

然而,异变陡生!

就在无双那隔空气劲即将沾身,白展堂的指尖也将触未触之际,齐远山猛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这咆哮极其怪异,沙哑里带着金属刮擦的刺耳嗡鸣。

被他攥在手心的那枚脏兮兮的古铜戒指倏地爆出一圈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

光芒扩散开,瞬间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流动的、半透明的血色屏障!

嗤!

无双凌厉无比的葵花点穴指劲撞在那红光屏障上,竟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便消散无踪!

白展堂那快到极致的手指,也像是点中了滑腻无比的油污,劲力被诡异地一引,整个人收势不住往前一个趔趄!

“点不动?!”无双惊得花容失色,瞬间从袖子暗袋里摸出她的防狼电击棒改良版,噼啪电光闪烁。

“哗擦!爹你轻功偷工减料了?”白敬琪口无遮拦地大叫,手里模型枪捏得更紧了,手因为紧张而收紧。

晏辰眉头紧锁,低沉吩咐道:“铁蛋!情况不对!控制住他!别伤着秀才!”他右手在腰间战术腰带上轻轻一按,袖口下无声地滑出一支钢笔状的微型强力麻醉镖。

阿楚脸色紧绷,左手持稳直播手机,右手已悄然摸向藏在腿环上的微型电击枪,动作流畅隐蔽。

“得嘞!老板娘!”铁蛋那憨厚的大嗓门响起,带着股浓烈的东北腔儿,打破了骤然而至的诡异寂静。

他一步踏出,壮实的身躯像个滚动的肉山,张开双臂,脸上堆着那种“咱们拉拉家常呗”的憨笑,作势就要去拦齐远山的胳膊。

“这老哥,火气忒大!枪多沉啊,来,俺替你拿会儿?”他手指微动,内置的力场已悄然启动。

“滚开!”齐远山眼中凶光爆闪,根本不屑于这种看似无害的接近。

攥着那枚发红戒指的左手握成了拳,戒指上暗红光芒如同血液涌动。

一声更尖锐、更凄厉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空气温度骤降!客栈靠近门口的几盏烛火噗噗几声,摇曳着惨绿光芒,最终竟齐齐熄灭!

光线陡然一暗。

门口朝霞泼洒进来的那片金红,仿佛被无形的污血浸染过,变得黏稠而阴森。

影影绰绰、扭曲不定的半透明影子,裹挟着刺骨的阴风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

它们的面孔模糊不清,像是被生生剥离的痛苦凝聚而成,身体残缺不堪,有的手臂只剩下半截森森白骨,有的拖着撕裂的肠肚,发出无声却仿佛能直接刺入人灵魂深处的惨嚎,张牙舞爪地朝着挡在齐远山面前的铁蛋,以及距离不远的白展堂、祝无双猛扑过去!

鬼兵!百鬼夜行!

“我的妈耶!额地神耶!额滴黄花梨桌子腿!”佟湘玉那杀猪般的尖叫,比鬼兵现形还要高八度。

“哗擦!闹鬼啊?!小爷的枪是真家伙!”白敬琪这回是真激动了,模型枪哐当扔地上,闪电般摸向了自己藏在后腰的、晏辰改造过降低了威力的真左轮,被吕青橙一把按住手腕。

“敬琪哥!别乱开火!伤着自己人!”小丫头眼神倒还沉着。

“呜……鬼……鬼……”李大嘴早钻到了大饭桌底下,肥硕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郭芙蓉把吓得魂不附体的吕青柠和吕青橙死死搂在怀里,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

龙傲天脸色冷沉,无声无息地移步到妻女前方护住,低声说了句粤语:“丢雷楼某……阴兵过境?”

“老板娘!来点bGm应景儿不?整首《保卫黄河》还是《国际歌》?”铁蛋那充满金属感又东北味十足的大嗓门在鬼哭神嚎中显得极其突兀。

他面对扑来的森森鬼影,非但没退,反而又挺着肚子往前踏了一步,脸上那憨厚笑容简直像焊上去的一样纹丝不动。

他那只伸出去准备“亲热”齐远山的粗壮胳膊,此刻随意地往斜上方一举,五指叉开。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水波般微微荡漾着的淡蓝色力场,如同最坚固的壁垒,瞬间在他身前不足一尺之处展开!

这道壁垒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极其稳固的能量波动,像是一面巨大的、科技感十足的盾牌骤然降临!

砰砰砰砰砰!

那些面目狰狞、戾气冲天的鬼影恶鬼般撞在这淡蓝色的光幕上,发出沉闷如击败革的声响!

想象中的穿透并未发生,它们更像是高速行驶撞上混凝土墙的破麻袋,冲势猛地一顿!

光幕上荡漾开剧烈的涟漪,最前方的几个鬼兵被撞得魂体扭曲变形,腐败的黑气四散逸开,发出一阵更加凄厉、更加狂躁的嘶鸣!

但无论如何凶悍冲击,那看似薄如蝉翼的光幕始终屹立不倒,死死挡在铁蛋、白展堂和无双前方。

“嗷——!”

几个鬼兵被反弹之力震退,扭曲的灵魂碎片飘散,竟在空中凝聚成更为怨毒的尖啸黑箭,越过淡蓝光幕的顶端,直射向后面扶着佟湘玉胳膊的莫小贝!

“哼!真当姑奶奶吃素的?”莫小贝清叱一声,这位20岁却内力深不可测的华山掌门,眼神一凛,毫无花哨地抬手一掌!

掌心劲力澎湃,隐有风雷之势,却不是迎向那怨毒黑箭,而是闪电般拍在了大堂中央一根支撑屋梁的粗壮柱子顶端!

嘭!

一声闷响!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蕴含开山裂石的磅礴力道!

整根比人腰还粗的立柱猛地一震,一股刚猛无匹的震荡波顺柱而下,瞬间席卷地面!

那几支怨气凝聚的黑箭刚射至中途,距离莫小贝头顶尚有几尺之遥,便被这震荡余波扫中!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黑箭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上面缠绕的怨毒黑气被刚猛内力强行震碎、驱散!

凝聚的形体瞬间崩溃瓦解,化作几缕轻烟,尖叫着消失了。

“哗擦!还得是小贝姑姑!”白敬琪眼睛放光,“隔山打牛……不,隔柱打鬼!”他手里的真枪这才悄悄松开保险。

祝无双松了口气,手里的电击棒噼啪声小了些,目光死死盯住那些被蓝色光幕死死拦住、依旧悍不畏死冲撞的其他鬼兵。

晏辰目光如电,袖口中那支笔状的麻醉镖已然蓄势待发。

“哟哟哟!高科技VS封建迷信!给力嗷!”【铁蛋牌蓝光盾,专治各种不服!】

【小贝霸气!一根柱子就搞定了!】

【莫小贝:低调低调,基操勿六】

【物理驱魔才是王道!鬼也怕震动波?】

【那将军戒指有古怪!绝对是魔导器级别的!】

【邢捕头别装死了!唢呐呢?快吹一曲超度!】

【家人们谁懂啊!真·阴兵过境!这直播值了!】

【将军好像也懵了?】

齐远山确实愣住了。

攥着吕秀才衣领的手无意识地松了几分力。

他那双布满血丝、仿佛只认得杀戮和目标的鹰眼,死死盯住铁蛋身前那面淡蓝的光盾,又猛地扭向莫小贝拍击柱子的方向。

凶悍的脸上,第一次被意外、困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所覆盖。

这些在他眼中本应是土鸡瓦狗、手到擒来的“匪类”,竟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那蓝色的光是什么妖法?

那小姑娘一掌震散阴魂又是何等功夫?

他那些曾让他屠戮数百悍匪的“血鬼兵”,此刻却被一堵墙和一个小姑娘一掌轻易破解了一角?

“将军!看到了吧?”阿楚的声音清亮地响起,带着一丝戏谑的调侃,“您走错片场了!我们这儿真是正经客栈!您再看看周围,”手机镜头扫过缩在桌下的李大嘴,抱着孩子的郭芙蓉,冷眼旁观的白展堂,护住妻女的龙傲天,还有刚刚放下手掌一脸“就这?”表情的莫小贝,“哪点像土匪窝?”她故意顿了顿,嘴角勾起,“再说,真有这几位爷、这几位姑奶奶在的匪寨……您这区区一个加强排的阴兵够干啥?”

“咳!”吕秀才劫后余生,那顶在太阳穴的冰凉枪口暂时挪开,让他得以重重地呼吸了几口充满烟味和腐败气的空气,但那股子“道理不辩不明”的轴劲儿又死灰复燃了。

他努力站直他那被吓得有点发软的身板,对着齐远山倔强地仰起头,嗓子还有点发颤却异常清晰:“就是!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将军大人!您看看您那些个……”他嫌恶地瞥了一眼还在徒劳冲撞蓝光盾的鬼影,“…乌烟瘴气的东西!人心所向,正邪分明!您何不听我们一言?”

“放屁!都给老子闭嘴!”齐远山猛地回过神,脸上那瞬间的迷茫迅速被暴戾取代!

他攥着戒指的左手猛然向天一举!

戒指上的红光再次刺目一闪!

更多的、更凝实的鬼影嘶嚎着从血色光晕中涌出,不仅扑向铁蛋,还试图绕过光幕,分袭莫小贝、阿楚等人!

同时,他顶在吕秀才头上的枪管更用力地往下压了压,秀才的后脑勺都撞在了冰冷的木柱子上,“老子管你们是神仙还是妖怪!今天!要么告诉我‘同福匪窝’在哪!要么……”他牙齿咬得咯咯响,眼中是玉石俱焚的疯狂,“……老子就毙了这念书的祭旗!再拉你们这群杂碎陪葬!‘黑星’下从来无活口!”

大堂瞬间阴风怒号!

光线被那些翻涌的血光和鬼影衬得更加惨淡。

新一轮的鬼兵冲击更猛更厉,铁蛋面前的淡蓝光幕荡漾得更加剧烈,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嗡鸣。

鬼影的尖叫如同实质的针,刺得人耳膜生疼,心神烦乱欲呕。

“老板!能量输出峰值飙升!超自然生物能级分析混乱!请求介入!”铁蛋粗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老板娘!他戒指里的东西好像有点上头!让我试试?”傻妞清甜活泼的川音带着一点调皮意味响起。

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齐远山手中那枚发光戒指,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像发现了个稀罕玩具,“物理超度哈!包爽快!”

晏辰眼中寒光一闪,按在麻醉镖发射钮上的手指正要用力——

“且慢动手!!!”佟湘玉那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

只见我们的佟掌柜,一个箭步——不,应该说是一个肉弹冲击——越过挡在身前的傻妞和阿楚,旋风般扑到齐远山和吕秀才中间!

她胖乎乎的身体如同最忠实的屏障,硬是插进了冰冷的枪口和秀才脆弱的脑袋之间!

那根刚刚还在为她心爱地板心疼的胖手指,此刻坚定无比地指向了齐远山制服口袋一角——那里,被他暴戾动作震得探出了一点头的,赫然是一卷质地极其特殊的、仿佛某种轻薄金属般的文书一角!

“饿滴神呀!姓齐的!你到底是官家还是流寇?!光天化日,闯店滋事,纵鬼行凶,还枪指良民!”佟湘玉的声音尖锐得能掀翻屋顶,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齐远山下巴上了。

她完全不惧那把恐怖的黑星左轮,另一只肉乎乎的手闪电般探出,目标明确,快准狠稳!

齐远山下意识地想格挡这“肥婆”的手,却发现对方这掏兜的手法竟诡异地快过了他拔枪反击的念头!

“嘶啦!”

那卷泛着奇异银灰色金属光泽的文书,被佟湘玉生生从他口袋里拽了出来!

动作之熟练,力道之精妙,连白展堂都忍不住眼皮一跳。

“哼!老娘倒要开开眼!看看是啥样的‘剿匪令’,敢抄我的家!”佟湘玉展开那卷“文书”,动作带着一种“开罚单”的气势。

这一展开不要紧,大堂内光线似乎都亮了几分。

卷轴!或者说是一幅极其薄、无比坚韧、如同水银般流淌着金属冷光的不知名“纸张”!

上面烙印(或者说蚀刻)着的,绝非墨迹,而是一行行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和威严的暗金色字符!

字符的排列方式、结构都前所未见,充满了某种冰冷的秩序感。

在卷轴右下方,还有一个繁复而诡异的、像是符文又像是徽记的图案,中心是一个类似日轮又带缺口的图形。

“这……这是啥?!”佟湘玉傻眼了。

她精通算盘,认识当铺里的古怪当票,可这种“天书”彻底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天外飞书啊?还带金色儿?”

“哗擦!外星符文?小爷我见都没见过!”白敬琪伸长脖子。

“非甲骨文,非金文,亦非秦简篆籀……”吕秀才顶着额头的红印,眼镜也挤歪了,凑过去辨认,“这……这绝非我华夏文字!形如蝌蚪,意若天符!”

“丢!好生眼熟嘅图案……”龙傲天眉头紧锁,紧紧盯着右下角那个繁复徽记。

直播间弹幕再次狂飙:

【我去!高科技羊皮卷?!】

【暗金符文?自带发光特效?这啥材质?变形金刚的皮肤吗?】

【佟掌柜出手稳准狠!开保险柜出身的吧?】

【将军气得脸都绿了哈哈!】

【宝宝们!这绝壁不是地球文物!外星剿匪令?!】

【傲天大哥盯徽记了!有戏!】

【那缺口日轮……嘶!越想越瘆人!】

齐远山气得浑身发抖!

被佟湘玉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抢劫”弄得措手不及,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那些还在和铁蛋光盾死磕的鬼兵都停滞了一瞬!

“肥婆找死!”他怒吼一声,调转枪口就要对准佟湘玉!

“哎!别急嘛!”阿楚的声音如同一条柔韧的丝线,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插了进来。

她左手稳稳举着手机,右手的微型电击枪却不知何时收了起来,姿态放松了许多,“将军,‘同福’二字,在您那玩意儿上,”她朝那金属卷轴努了努嘴,“……真就这么印着的?麻烦您给个痛快话!要是真的,我们认栽,甘愿受缚!要不是,”她笑意加深,带着一丝狡黠,“……咱们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稀里糊涂打了半天,还没看明白‘匪窝’门朝哪边开!这说出去……‘黑星’脸上也无光吧?”

晏辰默契地接话,声音温润但字字清晰:“将军铁血丹心,我们亦非草木。若非误会,请将军拿出确凿证据,否则,便是玉石俱焚,也绝不受此污名!”他袖中的麻醉镖并未挪开位置。

齐远山拿枪指着佟湘玉的手,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金属卷轴上的暗金符文,他当然认得!

那是“上峰”赐予的,据说是用“天外玄金”以秘法烙印下的、追杀“同福”匪首的绝密指令!

字……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那独特的材质和右下角那个让他每每接触都脊背发寒的徽记,不会有假!

他齐远山一生戎马,杀人如麻,向来只认这“令”!

至于字?

那重要吗?!

他只知道,为了拿到这玩意儿,为了执行这“天宪”,他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

那代价深埋在他心口,日夜灼烧,让他彻底疯魔!

“证据?”齐远山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老子这枚戒指,里面装着血池炼出来的整整一百条‘血鬼兵’的命!不够吗?!这面用天外妖物皮卷做的‘天宪令’,还不够吗?!”他眼中那疯狂的血色再次翻涌,甚至隐隐有盖过戒指红光的趋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肺腑般的悲怆,“不够?!那就再看看这个!!”

他猛地撕开自己那风纪扣紧扣的藏青色军服前襟!

布料撕裂声刺耳!

一股浓烈的药水和腐败血肉混合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嘶——

看清他胸膛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那精悍的胸膛上,一个碗口大的恐怖伤口赫然在目!

伤口边缘呈现出恶心的焦黑翻卷状,更恐怖的是伤口中央!

那里根本没有在愈合!

黑红色的皮肉微微蠕动着,无数细小的、针尖般、惨绿色的磷火在伤口深处闪烁明灭!

仿佛一堆细小的鬼魂被强行缝进了他的血肉里!

一缕缕微不可察、却如同附骨之蛆般难缠的怨毒气息,正丝丝缕缕地透过那薄薄一层溃烂焦黑的皮肉往外渗透!

那伤口,分明是被某种至邪至恶的力量所伤,绝非世间凡兵!

“饿滴娘咧……”佟湘玉手里的金属卷轴差点掉地上,胃里翻江倒海。

郭芙蓉紧紧捂住两个女儿的眼睛,自己脸色惨白如纸。

“嘶……”连一向寡言沉稳的龙傲天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眉头皱成了死疙瘩,“尸磷毒入骨……阴魂钉心脉……九死一生嘅伤势!”

“哗擦!我勒个……”白敬琪没说完的词噎在喉咙里,胃里也开始翻腾。

【我草草草草!!!开膛手将军?!】

【这伤口……我的胃……妈我不行了……】

【伤口里有绿色的火!是诅咒吗?】

【绝对是邪术!什么‘匪’能把人伤成这样?】

【将军这仇恨值拉满了!到底是啥深仇大恨?】

【铁蛋!别光看着!扫描啊!快分析那伤口!】

【傻妞注意保护!别让那绿火沾上!】

“老板!目标胸前伤情异常!强辐射污染源!超高能异常生物质反应!”铁蛋的声音瞬间带上高度警报的金属音,“伤口中央闪烁物能量特征……类似阴兵核心残片!”他身上的蓝光盾嗡鸣加大,将蠢蠢欲动的鬼兵逼退。

“老板娘!那伤口里的绿点点好脏呀!全是坏掉的电磁波和负能量流!”傻妞皱着好看的鼻子,川音都嫌恶地拉长了,“净化光束?高压电疗?量子震荡波?选哪个好叻?物理超度升级版!”她掌心悄然凝聚起一圈极其纯粹的白色微光。

阿楚强忍着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脸色凝重:“将军!看来您真是恨透了那个‘同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穿透,“能伤您至此,对方绝非善类!但天大地大,您就认准了我们这间小店?甚至不惜与我们这些与您素无瓜葛、甚至从未听过那名字的人同归于尽?这值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质问的力量,“您心中的恨意,真的大到要让这么多无辜的人为您陪葬?!这能告慰您失去的人吗?!”

轰!!!

阿楚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惊天霹雳,狠狠劈在了齐远山那已经被疯狂和仇恨彻底扭曲的神经之上!

“告慰……我……失去的……人……”

齐远山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瞳孔骤然放大又急剧收缩,那血红疯狂的眼眸里,深不见底的剧痛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地壳巨震,轰然撕裂了所有凶狠和戾气的伪装!

那是一种将灵魂彻底撕碎的痛楚!

“无辜?!!”

他突然爆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嚎啕,撕心裂肺!

攥着戒指的手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枯叶!

围绕着他的血光屏障剧烈闪烁,那些还在冲击光盾的鬼兵瞬间僵在原地,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徒劳地发出凄惨的哀嚎。

他再也拿不稳那把冰冷的“黑星”,沉重的左轮“哐当”一声掉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那因为剧痛而佝偻下去的身体,用那只骨节粗大的手掌,探入怀中——不是按在伤口上,而是在胸口内侧紧贴心脏的地方,艰难又无比珍惜地掏着什么。

布料摩擦着溃烂的皮肉,他痛得额角青筋暴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珠渗入绷带边缘。

动作缓慢得如同一个世纪。

众人屏住了呼吸。

连直播间密集的弹幕都出现了一瞬的真空。

一块巴掌大的、同样闪烁着微弱暗金纹路的金属箔片被掏了出来。

但这块箔片与其说是“令符”,不如说是一封沾染着无数暗褐色血痕的……血书!

血已经发黑,凝固在冰冷的金属上,但那用指头蘸着鲜血,在死亡边缘刻下的扭曲文字,却带着一股撼人心魄的绝望呐喊!

字迹,赫然是熟悉的繁体中文!

龙傲天脸色剧变,一个箭步上前,不顾齐远山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死死盯住那片金属!

“齐……远山吾儿……”

龙傲天颤抖的粤语刚一出声,齐远山猛地一震,几乎要扑倒,却被晏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手臂,他才没有栽倒。

“……勿念……父帅尽忠职守……死得其所……可恨!可恨!!”龙傲天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悲痛与愤怒,“……非敌寇之枪弹……乃……‘同福’佞贼……设下陷阱……假传军令……诱我部千余儿郎入……‘百人坑’绝地……坑内布‘噬魂尸磷阵’……将……将我齐家子弟兵……炼……炼成……”

龙傲天念到这里,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声音彻底变了调,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出来:“噬魂尸磷阵!以千名血肉将士生魂为引!炼成阴兵道兵傀儡!那坑里……那坑里被炼成傀儡血食的……全是齐家军!都是他的袍泽!他的……亲父!!!”他指着齐远山胸前那恐怖的、闪烁着绿磷的伤口,声音撕裂,“‘同福’!他们是叫‘同福’!他们在拿人命练功!”

轰隆!!!

龙傲天最后那几个字,像是一颗炸弹在每个人脑海中爆开!

百人坑!噬魂尸磷阵!千名精锐子弟兵!齐家军的冤魂!甚至……他的父亲!被活活炼成了维持阵法的材料?!

“哗擦!哗擦!!”白敬琪语无伦次地叫着,手里的真枪当啷掉在地上都没感觉。

“饿滴神呀……”佟湘玉浑身发软,靠着柱子才能勉强站稳,手里的金属卷轴终于彻底脱手滑落在地板上。

吕秀才双膝一软,噗通跪坐在地,眼泪刷地流下来,声音哽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为万……万骨枯啊!将军!将军之仇……”他竟说不下去。

莫小贝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神冷得像冰。

郭芙蓉紧紧抱着一双女儿,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吕青柠和吕青橙在她怀里,小脸上满是惊惧和同情。

祝无双死死捂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李大嘴缩在桌下,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邢捕头和燕小六在角落里挤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

整个大堂沉寂!

只有铁蛋的能量盾还在微微嗡鸣,和那些无意识漂浮的鬼兵残余的、悲哀的低嚎混杂在一起。

【…………(空白)】

【…………(沉默)】

【百人坑……炼人成鬼……这他妈是魔教?!】

【天杀的‘同福’!畜生不如!】

【难怪将军疯了!爹没了!袍泽没了!还被邪法弄成这鬼样子!】

【我收回前面说的所有玩笑话……家人们,拳头硬了!】

【那暗金卷轴上的‘同福’绝对和这个不是一回事!有人嫁祸?!】

【齐将军……硬汉子!】

【铁蛋傻妞!快想办法!救将军!灭了那帮魔崽子!】

阿楚的手机镜头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那个从睥睨狂傲的将军瞬间崩塌成悲恸绝望的儿子的男人,那身挺括的制服包裹下的,分明是一个被仇恨和不甘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灵魂。

晏辰扶住齐远山的手用了些力,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将军……”阿楚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如同试图抚平孩子伤口的母亲,“您的恨,我们懂了。千刀万剐之仇!但这里,”她的目光扫过满屋子悲伤愤怒的脸,“真的不是您要找的仇人窝。我们……也许是另一个‘同福’。一个只卖酒菜、打打闹闹、偶尔也有点小麻烦的同福客栈。”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将军,信我们一次。放下这柄只指向无辜者的‘黑星’。这卷写着血海深仇的‘天宪令’,还有这枚装着您袍泽兄弟亡魂的戒指……它们的使命,不该是再造新的‘百人坑’。”

齐远山仿佛没听见,他只是死死攥着那片沾满父帅遗言的金属,失魂落魄。

那枚血光涌动的戒指在他左手微微颤动着。

“放下吧,齐老弟。”白展堂的声音罕见的沉稳,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齐远山身侧,与晏辰一左一右,“冤有头债有主。找错了地方,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邪魔外道拿活人练功,此仇不共戴天!但你今日若因一时激愤错杀无辜,又与那帮邪魔何异?”他看向铁蛋,“铁兄弟,你那盾……”

铁蛋会意,粗声道:“老板,老板娘?要开‘心灵震谐共振疗法’不?东北大秧歌版?包治各种心气郁结怒火攻心!还能给那边那群老哥们(指阴兵残骸)来个集体电音普度?”

“莫急!”傻妞清脆的川音带着严肃的意味上前一步,指尖萦绕的那道纯净白光变得凝实,“他心口的坏绿点点最凶!先处理伤口!物理消毒净心术!”她指尖那纯白色的、如同最精纯生命能量的净化光束,带着一种温和却又无比坚定的驱散之力,精准地笼罩向齐远山胸膛中央那片蠕动闪烁的绿色磷火,“别动哦!忍一小哈!可能‘嗷’一声就好爽快嘞!”

“呃啊——!”

当那纯净白光触及伤口的瞬间,齐远山发出一声痛苦与释然交织的闷哼!

胸膛中心那片顽固的绿磷如同被烈日炙烤的阴湿苔藓,发出“嗤嗤”声响!

一缕缕混合着怨毒、痛苦和黑暗能量的黑烟,迅速被白光束驱离、净化、消散!

他那张饱经风霜、被仇恨扭曲的凶悍脸庞,竟在剧烈的痛苦中,慢慢浮现出一种近乎虚脱的解脱之色!

阿楚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眼睛骤然一亮!

“家人们!”她举起手机,声音带着一种激动人心的力量,“‘福’字怎么写?!对!就是‘福’!同福客栈的‘福’字!给我们齐将军、给那些还在他戒指里受苦的兵哥哥们!一起写!用心写!写给他看!告诉他!这里的‘福’气!能护佑真心!能消弭冤仇!能温暖人心!”

她的话通过直播设备清晰传出!

刹那间!

悬浮在大堂空中的全息投影光幕上,如同星河倒流!

无数或粗犷、或娟秀、或方正、或潦草的“福”字,从每一个正在观看直播的手机、平板、电脑彼端,跨越时空的界限,像亿万只飞舞的金色萤火虫,带着最朴素、最真挚的祝福之力,呼啸而来!

汇聚!堆叠!汇聚!

最终,在佟湘玉惊呼、众人震撼的目光中,凝结成一面巨大无比、辉煌璀璨、散发着柔和温暖金光的立体“福”字墙!

这巨大的、由无数普通人善念组成的金色“福”字,仿佛具有无形的力量!

它悬浮在空中,金光流溢,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能穿透灵魂屏障的暖意,如同初冬的暖阳,静静照耀着整个陷入阴霾、充满悲伤和暴戾的同福客栈大堂!

嗡……

随着金色“福”字形成,齐远山指间那枚还在试图挣扎的红光戒指,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寒冰,瞬间发出一阵剧烈嗡鸣!

光芒急剧黯淡下去!

戒指本身变得滚烫!

齐远山像是被烫到了灵魂深处,指节一松——

咣当!

那枚承载着滔天冤魂和控尸戒指能力的古铜戒指,掉落在地板上!

失去了所有光华,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旧金属。

而缠绕在大堂阴风鬼啸,被这纯金色的光芒无声无息地覆盖、消融……

鬼兵消散了。

彻彻底底。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仿佛被阳光照透的阴影,悄然湮灭于无形。

只余一片让人心头发堵的空旷沉寂。

齐远山身体晃了晃,他死死捂住那依旧疼痛、却已不再渗出恶绿磷火、只剩焦黑边缘的伤口,支撑着没有倒下。

他用那双渐渐褪去血色、只剩下无尽空洞和疲惫的双眼,缓缓地、缓缓地看向那面悬浮的金色“福”字墙。

每一个流淌的金色笔画,都像一把温柔的小锤,轻轻敲打在他那布满裂痕、浸透血与恨的冰封灵魂上。

一丝微不可查的痉挛掠过他扭曲的面颊,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嚅动了一下,像是想喊出一个名字,终归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低沉、嘶哑、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负的喘息。

“福……”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佟湘玉深吸一口气,那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时速的肥胖身体奇迹般地挺直了。

她用力拍掉光头上不存在的灰尘——刚才扑过去的时候蹭了点灰,走到铁蛋旁边,弯下腰,将地上那卷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印着诡异暗金符文的“天宪卷轴”捡了起来。

她那胖胖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金属面,绿豆小眼闪过一丝属于同福客栈佟掌柜的精光。

“啪!”卷轴被她用力拍在离齐远山最近的一张饭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齐将军!”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威严和决心,“甭管你那个鬼‘同福’是啥天煞孤星!那仇,饿记下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帮丧尽天良的杂碎,老娘见一个,‘黑’一个!”她肉乎乎的指关节敲打着桌面,“但你手里这卷‘鬼画符’,一看就是个灾星!带着它,迟早还得坏事!今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当着直播间家人们的面!咱们来给它‘开开光’!”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徽记上诡异的缺齿金轮。

“湘玉,说得对!”龙傲天一步跨前,盯着卷轴右下角的徽记,眼神锐利如刀,“这图案……核心乃‘噬魂日轮’,缺口处正对凶煞方位!此物绝非凡间所有,乃阴邪之兵!它一日不毁,恐有更多无辜者被其误导戕害!”

“放着我来!”祝无双立刻上前,指尖微微凝起一缕精纯的内家罡气,试图割裂那金属箔片。

然而,淡金色的光刃划过,箔片上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白痕,转瞬即逝。

“不行……材质太古怪!内力……切不动?”

“哗擦!让小爷我来!”白敬琪来了精神,捡起地上自己的真枪,拉栓上膛,被吕青橙狠狠一脚踩在脚背上,“疼疼疼!小橙子你谋杀亲夫啊!”

“亲你个头!打烂了桌子凳子你娘赔啊?!傻蛋!”吕青橙嫌弃地撇嘴。

“物理切割不可取!建议采用能量场消融!”铁蛋嗡声分析,“老板!老板娘!来一发‘分子级核能冲击炮·环保型’?”

“莫慌!”傻妞笑得甜美,双手掌心相对,一团极其活跃、边缘带着细微电弧的炽亮等离子球在她掌心跳跃生成,“高温等离子焚毁模式启动!保证连根能量残留分子都气化!”这玩意儿一旦炸开……

“停停停停停!!!”佟湘玉、郭芙蓉、李大嘴的惊恐尖叫汇成了三重奏!

连邢捕头和燕小六都下意识抱头!

同福客栈刚刚经历了鬼兵冲击,可经不起“等离子焚毁”的考验!

房顶是掌柜的命根子!

一直沉默的齐远山动了。

他一直低垂着目光,死死看着桌上那卷冰冷的金属卷轴,那上面的暗金色符文仿佛是他一切苦难的诅咒。

在傻妞准备“净化”的时刻,他缓缓伸出了那只遍布伤痕、骨节粗大的右手。

沾满了血污、烟灰和泥土的拇指、食指、中指,以一种极其郑重、极其珍重的方式,捻起了那张小小的、被他父亲用生命最后一滴血书写的、同样材质的薄薄的金属箔片——血书。

他将那血书托在掌心,如同托着父亲唯一留存于世的气息。

然后,将那血书,轻轻覆盖在了“天宪令”右下角那个繁复的、核心是缺齿金轮的诡异徽记之上!

就在血书与徽记接触的瞬间!

嗤——!

一阵青烟混合着极其微弱、仿佛无数冤魂被强行撕裂发出的最后哀鸣的尖啸声猛然响起!

但声音极其短暂,如同被什么巨力瞬间掐灭!

整个“天宪令”像是承受了某种无法负担的重压,微微震颤起来!

那材质本身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晦暗!

“吼!——”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齐远山胸前那块刚刚被傻妞净化力量勉强压制住、依旧呈现暗红溃烂的恐怖伤口,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阵强烈的怨毒绿磷!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抽搐了一下!

“傻妞!伤口压制!”晏辰急声喝道。

“好嘞!”傻妞反应神速,指尖那道纯净白光再次精准笼罩住伤口!

嗤嗤声大作,最后一点顽固的怨毒磷火被强行驱离!

一缕黑气彻底消散!

而桌上的“天宪令”,就在这伤口的最后“回光返照”中,随着那声凄厉的无声尖啸,其材质竟然以那个被血书覆盖的徽记为核心,开始从冰冷金属的坚韧质感,飞速地变成了一种……类似厚重陈年纸张焚烧殆尽后遗落的暗灰!

失去了所有特异的光泽,卷轴上的暗金符文如同水中倒影般溶解消逝!

“天意……天意啊……”齐远山咳出一小口暗红色的粘稠血液,脸上却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虚脱的惨然笑容,“血亲之恨……破汝邪阵之机……爹……是您在帮我……”他看着那卷轴上的最后一丝异样光芒熄灭,只剩下暗淡的灰烬感。

“火!”他突然开口,声音是疲惫到极点的沙哑,却异常清晰,“给我……火!”

李大嘴虽然还抖着,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他藏身的大桌下面哆哆嗦嗦地探出手,递上了一盒被压得有点变形的火柴。

佟湘玉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刺啦!

火柴被齐远山那颤抖的手擦亮。

小小的橘黄色火苗在昏暗的空气中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将那根小小的燃烧的火柴梗,轻轻凑近了桌上那卷已然褪去所有神秘、变成一堆焦黑灰烬般材质的“天宪令”角落。

火苗像饥饿的虫子找到了腐朽的木头,瞬间贪婪地舔舐上去!

火!

不再是绿色的、带着怨恨的鬼火!

是人间最温暖、最明亮、最能焚毁一切污秽的——凡火!

呼啦!

橘红色的火焰迅速蔓延!

带着纸张燃烧的噼啪脆响,释放出温暖的光和热量!

火舌贪婪地卷过那金属化为灰烬的卷面,也贪婪地吞噬了覆盖在徽记之上那血染的信物。

两样铭刻着最深仇恨与谎言的信物,在火焰中快速变黑、焦糊、蜷曲。

同福客栈的大堂被这温暖的火光映亮了。

每个人脸上都跳动着温暖的光影。

齐远山就那样站着,挺直着那依旧遍布伤痕的身体,静静地看着那火焰。

跳动的火光映着他血迹汗渍干涸的脸颊,那凶悍暴戾的线条不知何时软化了些许,眼窝深陷,疲惫不堪,但那最深处,仿佛有什么被烧得寸草不生的冻土……被这平凡的火焰灼烧后,透出了一点点融雪的光。

“爹……大哥们……”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冤有头……债……主不是这儿……这仇……我齐远山……会追到那帮魔崽子老窝里……”他缓缓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最后一丝戾气消散在火焰散发的热气中,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一种近乎皈依的平静。

火光渐渐微弱,最终化作一小堆焦黑的、带着余温的灰烬。

“哐当。”

这一次落在地上的,是那把名震四方、沾满血腥、名为“黑星”的传奇左轮手枪。

齐远山再也没有看它一眼。

他挺着胸,站得如同雪峰上饱经风霜、即将融化的最后冰棱,对所有人,也对那燃烧后的空气,沙哑地说出了道别:“走了。谢过……这个……福字。”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悬浮在空中、金辉流转的“福”字,像要把那温暖的光芒刻入灵魂深处。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枚曾代表力量也代表枷锁的旧戒指,更没有捡起那象征暴力的枪,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转过身。

他那身藏青色的将官制服此刻沾染着烟灰、血污和灭火时蹭上的黑渍,破烂不堪,但那身影,在客栈门口重新涌入的、漫天灿烂朝霞的照耀下,拖着长长的影子,一步步融入那片仿佛清洗过一切的亮红光芒之中。

没有回头,身影在霞光里由浓变淡,似乎穿过了无形的边界,最终与那片辉煌的朝霞融为一体,只留下淡淡的烟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在原地盘旋了片刻,终被风吹散。

【………………(持续长时间的空白)】

【泪目了……家人们……】

【福星高照,同福客栈。】

【齐将军……保重!一定要找到真正的仇人!】

【那火……烧得真好。】

【戒指落了,枪也丢了……这‘天意’,有点狠。】

【感觉他像卸下了千斤担子,哪怕前面还有万斤。】

【福字金光温暖了所有人……】

同福客栈大堂一片寂静。

朝霞的金光如同温暖的潮水,彻底涌了进来,铺满了地面,照亮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微尘。

那面巨大的、由万千心念组成的金色“福”字投影依旧在无声地悬浮着,散发着柔和温煦的光芒。

阿楚的手终于不再绷紧,她轻轻放下一直举着的手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长长吁出了一口浊气,像是也卸下了千斤重担。

晏辰的手掌悄然无声地覆盖上她的,温暖的指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安定力量。

傻妞指尖那纯净的白光早已隐没,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铁蛋身边,好奇地戳了戳他那因为能量盾撤去而再次变得柔软富有弹性的仿真手臂。

“老板娘,”铁蛋那充满东北味的大嗓门此时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讨好的憨,“刚才那净化特效……俺这核能心脏加速运转了零点零一秒!够劲儿!那福字墙的功劳……忒大了!”他瞅着空中那渐渐淡去的“福”字投影,像是看着一个巨大的能量团。

傻妞用四川话清脆地接话:“就是嘛!人间的‘福’气巴适得板!比咱们量子脉冲巴适多了!”她顺手从柜台里拿起一支吕秀才平时记账的新毛笔,又飞快地端来一碗清水(墨汁刚刚被打翻了),蘸饱了清水,乐滋滋地往大堂中央一根被刚才战斗波及、擦掉些漆的柱子走去,“啷个好看的柱子,写个新鲜滴‘福’字补上!”

佟湘玉这时才像是真正回了魂,她那标志性的高音瞬间穿透了残留的沉闷寂静:“额滴神啊——!!!”她猛地扑向那根柱子,又急刹车站住,指着柱子上一道道被鬼兵阴风刮出的细微痕迹和莫小贝掌风震落的些许粉尘,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比死了亲爹还惨,“额滴黄花梨!额滴金不换!饿滴命根子!都花了!都花了啊!李大嘴!算盘!拿饿滴算盘来!这损失!得记!必须得记啊!”

“放…放着我来!掌柜的!”李大嘴一骨碌从桌下爬出来,抹了把油汗,跌跌撞撞地冲向柜台拿算盘。

“哗擦!娘!您这算盘声比刚才鬼叫还吓人!”白敬琪撇了撇嘴,弯腰想捡自己的模型枪,屁股上又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傻逼!”吕青橙收回小脚,哼了一声,甩了甩利落的短发,蹦蹦跳跳去找她姐姐吕青柠,“姐!我刚才那招‘惊涛骇浪’拦鬼箭帅不帅?”

“咳!”吕青柠扶了扶她那小小的、和父亲同款的黑框眼镜,小脸板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地面,“事实证据表明,刚才鬼兵的主要实体冲击点集中在铁蛋先生的防御盾上,客栈公共设施物理损伤率低于千分之零点三。唯一重大损失是……”她推了推眼镜,精准指向被齐远山掉落的左轮砸出一个凹坑的地板,“此处,需重新铺砖一块。另,通风系统需全面消杀。”

白展堂不知何时已溜回佟湘玉身边,正凑在她耳边低声嘀咕着什么,佟湘玉那双原本充满了肉疼的绿豆眼渐渐瞪圆,闪过惊喜的精光:“……啥?当官的配枪?!值老鼻子钱了?!还能换黄金?真滴?!”她狐疑地盯了白展堂一眼,随即对着地板上的“黑星”虎视眈眈。

莫小贝依旧站在那根立柱旁,轻轻拍了拍被自己内力震动的柱子顶端,似乎很满意它的牢固,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看向阿楚的方向,微微颔首。

郭芙蓉一边帮吕秀才拍打整理着他那件被揪得皱巴巴、沾了不少尘土的长衫,一边嘴里不停地轻声埋怨:“你这呆子!《报任安书》!《报任安书》!真当自己是司马迁呀!差点把你‘报’进去了!”

吕秀才任由妻子整理着衣襟,怔怔地看着大堂门口——齐远山消失在那片朝霞里的地方。他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龙傲天和祝无双悄悄退到了角落,龙傲天似乎在给妻子看他的手腕,好像刚才强行解析那徽记时用了某种内力伤到了点经脉。

祝无双满眼心疼。

邢育森正对燕小六口沫横飞:“瞧见没!小六!这就叫江湖险恶!神仙打架!咱哥俩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关键时刻知道该干嘛吗?!当然是保护好自己!然后——上报!懂吗?这么大的案子!朝廷……呃,江湖,得有备案!”

“葵花点穴手——隔空点灯!师傅您歇着!小六我给您把灭了的灯点上!”燕小六对师傅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从怀里摸出一个袖珍唢呐就想当打火石使唤。

傻妞拿着蘸了清水的毛笔,歪着头想了想,笑嘻嘻地在柱子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透着水汽的新鲜“福”字。

阳光照在上面,水痕反射着晶亮的光。

悬浮空中的巨大“福”字投影,伴随着直播间并未关闭的提示音,缓慢地旋转着、闪耀着、然后像完成了使命的亿万萤火,无声无息地飘散,化作万千细微的光粒,最终融入窗外那片铺天盖地、灿烂无极的朝霞光影之中。

霞光映着大堂里每一个人的脸庞——有心疼、有后怕、有松驰、有思考、有属于同福客栈独有的那种鸡飞狗跳又温暖坚韧的勃勃生气。

一片狼藉中,郭芙蓉一边给吕秀才小心地擦拭着额角红肿的印子,一边压低声音嘀咕:“那齐将军身上的旧债……总算是了了?”

“未必。放下的只是心锁。那炼魂的血海深仇……”吕秀才微微摇头,望向门外的天空,“依旧在等着他。”

一枕黄粱梦未休,

同福福气护神州。

千帆过尽烟波里,

万里朝霞映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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