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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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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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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斜斜铺在大堂里,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茶香和一种独属于此地的、慵懒又热闹的喧嚣。

那台悬浮在她身侧、自动捕捉最佳角度的全息直播球,镜头正对着大堂中央临时搭起的“舞台”。

“家人们!掌声在哪里?鲜花刷起来!”阿楚活力四射地喊着,俏皮地眨眨眼,做了个摇滚手势,“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七侠镇舞王——无双姐!还有她的专属dJ,宇宙最狂傲天哥!”

【无双女神!今天跳啥?新学的广场舞吗?】

【龙哥今天diss谁?求放过掌柜的算盘!】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

【板凳已备好,坐等傲天哥的塑料粤语!】

祝无双一身利落的劲装,脸上带着标志性的甜美笑容,朝着悬浮镜头方向微微欠身:“放着我来!宝宝们,今天带来一首《霍元甲》remix版,师兄新编的rap!”她身体已如柳絮般旋开,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与韵律。

龙傲天站在角落,面前悬浮着一排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音符控制器,他歪着嘴,用那口标志性的粤语混合塑料普通话开腔:“厚礼蟹!准备好被我的flow轰炸未啊?无双靓女,music走起!”他手指在虚空中潇洒一划,强劲的电子鼓点瞬间炸开,混合着古筝的铮鸣,瞬间点燃了整个大堂。

白展堂靠在柜台边,手里捏着个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苹果,啃得嘎嘣脆,摇头晃脑地即兴打油诗:“无双起舞赛天仙,傲天打碟震房檐,要问此景何处有?同福客栈在眼前!妙啊!”

吕青橙和吕青柠这对小姐妹坐在长凳上,小脚丫悬空晃荡,跟着节奏拍手。

吕青橙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无双,小脸激动得通红。

吕青柠则托着下巴,一脸深沉地观察着龙傲天操作音符的手法,嘴里念念有词:“频率转换节点…能量波动稳定…真相只有一个,他肯定偷偷升级了处理器!”

白敬琪抱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银色左轮,靠在柱子上,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吕青橙,发现对方完全没注意自己,有点懊恼地“哗擦”了一声,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枪管。

晏辰坐在阿楚旁边的长凳上,长腿交叠,姿态闲适。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背轻轻刮了下阿楚的鼻尖,声音带着笑意,骚话张口就来:“阿楚老板,你这直播间流量密码算是被你玩明白了,瞧瞧家人们这热情。不过,”他压低声音,凑近阿楚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比起看无双跳舞,我更想知道,老板娘今天…打算怎么宠幸我这块‘自留地’?”

阿楚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却像带着钩子,伸手就想去拧他腰间软肉:“晏博士,你这科研精神都用在研究怎么‘以下犯上’了是吧?信不信我让铁蛋给你来个‘爱的魔力转圈圈’套餐?”

悬浮在阿楚另一侧的铁蛋,立刻接收到关键词,金属头颅咔哒一转,东北大碴子味十足地接腔:“老板娘!您就瞧好吧!老板这身板儿,俺保证给他转出花儿来,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不带重样儿的!傻妞儿,给俺录个像!”他还不忘朝旁边的傻妞挤眉弄眼。

傻妞一身简洁的素色衣裙,正安静地站在晏辰侧后方警戒,闻言一口清脆的川普:“瓜娃子!莫要一天到晚想些歪门邪道,好生保护老板老板娘才是正经!再皮,晚上莫想充电!”

【哈哈哈哈哈哈!铁蛋老铁太会了!】

【傻妞姐姐威武!训夫有道!】

【晏老板骚话技能点满!阿楚姐脸红好可爱!】

【无双姐姐帅炸!龙哥的塑料粤语永远滴神!】

【青柠小侦探上线!龙哥底裤要保不住了!】

佟湘玉站在柜台后,一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看着这满堂热闹,脸上笑开了花:“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日子,美滴很,美滴很!大嘴!再给家人们上点新研制的‘赛博朋克麻辣烫’,尝尝鲜!”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探出半个油光光的脑袋,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掌柜的!包您满意!这口味儿,那叫一个地道!”他缩回去,厨房里立刻传来更加热烈的锅铲碰撞声。

就在这歌舞升平、弹幕狂欢的鼎沸时刻——

嗡!

空气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高频电流瞬间通过般的蜂鸣。

大堂正中央,离无双跳舞的地方不到三步距离,光影毫无征兆地一阵剧烈扭曲、拉伸,如同平静水面被投入巨石。

紧接着,一个身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从另一个维度硬生生“挤”了出来,踉跄着重重摔在青石板地面上!

“噗!”

来人一口鲜血喷出,在干净的地面上溅开刺目的猩红梅花。

瞬间,所有的声音——音乐、打油诗、算盘声、锅铲声、弹幕的流光溢彩——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断。

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那人挣扎着抬起头。

一张脸,极其普通,甚至带着点市井的疲惫和木讷。

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里面翻涌着刻骨的疲惫、深入骨髓的警觉,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疯狂的凶狠与绝望。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尘土和暗褐色的可疑污渍,肩膀、肋下、大腿,几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血,将破烂的布料浸透。

他一只手死死捂住肋下最深的伤口,另一只手,却以一种快得超乎想象的速度,精准地摸向了后腰——那里,一个硬物在破衣下顶出清晰的轮廓。

【卧槽!闪现送人头?】

【这眼神…亲娘嘞,这影响仕途啊!(邢捕头语气)】

【好重的伤!看着像刀伤还有…枪伤?】

【替这位兄弟照顾好他七舅姥爷他三外甥女!(小六语气)】

【厚礼蟹!这身手,摸枪的动作太专业了!绝对阿sir!】

“警戒!”晏辰脸上的调笑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如鹰,低喝出声的同时,身体已本能地侧移半步,将阿楚完全挡在自己身后。

他手腕上的一个金属手环无声亮起微光,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能量薄膜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阿楚、他自己以及最近的铁蛋傻妞笼罩其中。

“保护老板老板娘!”铁蛋的电子眼瞬间由温和的蓝光转为刺目的猩红,庞大的金属身躯如同瞬移般横移,挡在了晏辰阿楚前方,双臂外侧弹出两片闪烁着寒光的合金臂刃,发出低沉的嗡鸣。

傻妞则悄无声息地滑步到另一侧,双手指尖有细微的电流噼啪作响。

“哗擦!”白敬琪反应极快,几乎是和铁蛋同步,手中左轮已然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稳稳指向地上那人,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吕青橙惊呼一声,下意识地躲到了姐姐吕青柠身后。

吕青柠小脸紧绷,眼神锐利地盯着地上的伤者和他那只摸向后腰的手,小手在袖子里悄悄握住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球。

郭芙蓉脸色一白,下意识抓紧了旁边吕秀才的胳膊。

吕秀才扶了扶眼镜(他早已换成了隐形的高科技视觉辅助器),强作镇定:“子…子曾经曰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芙妹莫怕!”

莫小贝原本懒洋洋倚在楼梯扶手上看热闹,此时也站直了身体,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一股无形的气劲在她周身悄然流转,吹拂得她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

她身边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

佟湘玉吓得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柜台上,珠子弹得四处乱滚,她捂住心口:“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是哪个杀千刀的…额滴地板啊!刚拖干净滴!”

白展堂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佟湘玉身前,将她护住,眼神凝重地盯着不速之客。

祝无双停下舞蹈,摆出了防御姿态。

龙傲天则瞬间关闭了所有音乐,手指在虚空中连点,客栈四周墙壁上、角落里,无声无息地滑开数十个隐蔽的孔洞,闪烁着幽蓝的激光瞄准射线,密密麻麻的红点瞬间聚焦在倒地男子的身上、额头、心脏!

“厚礼蟹!”龙傲天盯着地上的人,塑料粤语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惊疑,“边个敢闯我龙傲天地盘?报上名来!三声唔答,机关全开,送你归西!一!”

地上的男人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剧烈的疼痛。

他无视了身上密密麻麻的激光红点,那只摸向后腰的手猛地抽出!

然而,他掏出的并非手枪。

而是一枚沾满血污、边缘磨损严重的警徽!

警徽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依旧反射出一点黯淡却执拗的金色光芒。

男人的手因为剧痛和用力而剧烈颤抖,他死死攥着那枚警徽,如同攥着自己仅存的信仰和尊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扫过众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血沫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粗糙得如同磨砂:

“陈…陈永仁…编号…”他喉头滚动,又呛出一口血沫,“唔系…唔系贼…我系差人…警察!”最后两个字,他用尽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在大堂里激起短暂的回响。

【警…警察?!】

【卧槽!这反转!】

【编号?这名字有点熟…等等!】

【替陈警官照顾好他七舅姥爷他三外甥女!(小六再次上线)】

【厚礼蟹!这剧情!龙哥机关能收收吗?】

龙傲天眉头紧锁,手指停在虚空中控制光幕上,激光红点依旧牢牢锁定陈永仁:“差佬?边个证明?呢个年代,乜嘢证件都可以造假!讲!点解搞成咁样?边个打伤你?”他语气依旧强硬,但激光发射器的充能光芒似乎微微减弱了一丝。

陈永仁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眼神里的绝望和疯狂并未因亮出警徽而减少半分,反而更深:“证明…呵…”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涌出嘴角,“十年…整整十年…我系黑社会大佬倪坤身边最信任嘅马仔…但系边个知…我系差人!系黄Sir亲手派我入去嘅卧底!”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十年!我睇住佢哋杀人放火!我同佢哋称兄道弟!我仲要…仲要亲手…做埋啲我唔想做嘅事!我嘅档案…只有黄Sir一个人知!佢就系我嘅上线!我唯一嘅光!”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盯住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站着他的仇人:“琴晚…倪坤个仔倪永孝…佢查到嘢!佢设局…杀咗黄Sir!当住我面!一枪…就打爆咗黄Sir个头!”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绝望的夜晚,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刻骨的杀意,“我拼死杀出嚟…我要报仇!我要倪永孝填命!”

“黄Sir死前…佢话…佢话‘呢个世界,唔应该系咁样’…”陈永仁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迷茫和巨大的空洞,“佢话…‘阿仁,做个好人’…哈哈哈…好人?点样做啊?我嘅路…喺边度啊?”他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再次倒下,但握着警徽的手,依旧死死攥紧。

【卧槽!卧底十年?上司被杀?这…】

【替黄Sir默哀!陈sir太惨了!】

【倪永孝!厚礼蟹!这仇必须报!】

【但系…点解会嚟同福客栈?弹道追踪?】

【龙哥!机关收收啦!自己人啊!】

“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细!”陈永仁突然抬起头,血红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四周,像是在寻找那个早已不在的“老细”,声音里充满了被命运戏弄的疲惫和无处发泄的悲愤,“呢条路…究竟要行到几时啊?”

“亲娘嘞!”邢育森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捕快腰牌,又赶紧把手缩回来,仿佛那牌子烫手,“这…这影响仕途啊!十年卧底?这…这比戏文里唱的还邪乎!”

燕小六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按在刀柄上,又觉得不合适,赶紧松开,快板都忘了打:“替…替黄Sir和陈sir照顾好我七舅姥爷他三外甥女!”

佟湘玉看着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男人绝望的眼神,心肠早已软了半分,小声对白展堂说:“展堂…你看这后生…伤得重滴很…怪可怜滴…”

白展堂眼神复杂,低声道:“可怜归可怜,但你看他那眼神…湘玉,仇恨蒙了眼的人,最是危险。龙兄弟的机关…不能全撤。”

吕秀才扶着郭芙蓉,喃喃道:“子曾经曰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杀身之仇,不共戴天…此乃人性之两难也…”

郭芙蓉担忧地看着陈永仁:“秀才,他流了好多血…会不会…”

“哗擦!”白敬琪依旧举着枪,但枪口微微下垂了些许,少年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对江湖残酷的凝重,“十年…就为了当个‘好人’?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吕青橙。

吕青柠小眉头紧锁,目光在陈永仁身上几处伤口和他紧握的警徽上来回扫视,又看了看悬浮在空中的全息弹幕,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吕青橙则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同情。

莫小贝轻轻叹了口气,周身流转的内劲悄然平复下去,但眼神依旧警惕。

祝无双默默走到佟湘玉身边,低声道:“掌柜的,要不…先给他止血?放着我来?”

晏辰眼神凝重,对铁蛋微微颔首。

铁蛋猩红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转向陈永仁,东北腔带着一种奇特的沉稳:“陈警官,俺理解你的恨。但倪永孝势力庞大,你单枪匹马闯进去,就是送死。就算你成功杀了他,然后呢?你这十年,黄Sir的牺牲,就为了换一个同归于尽?值当吗?”

陈永仁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值不值唔系你话事!黄Sir条命…要用佢倪家嘅血嚟还!我嘅路…早就冇得拣!”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

“冇得拣?”龙傲天突然嗤笑一声,塑料粤语带着惯有的嘲讽,但这一次,似乎少了些轻佻,多了点别的意味,“厚礼蟹!讲得自己几惨甘!条路系人行出嚟噶!黄Sir叫你做个好人,唔系叫你去做个死人!你死咗,边个记得黄Sir?边个记得你陈永仁系个差人?倪永孝仲可以逍遥快活,你觉得黄Sir会瞑目?”

他这番话像是一把钝刀子,狠狠戳在陈永仁的心窝上。

陈永仁身体剧震,凶狠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和一丝茫然。

【龙哥说得好!话糙理不糙!】

【陈sir!想想黄Sir的遗愿啊!】

【做个好人!活着才能证明自己!】

【替黄Sir看着你做个好警察!(小六附体)】

“陈sir,”阿楚的声音适时响起,清脆而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她示意了一下悬浮的直播仪,“你看,这里的‘家人们’,大家都在关心你。黄Sir用生命守护的‘世界不该是这样’,你想让它变成什么样?用复仇的杀戮去改变吗?那和你卧底十年所见到的黑暗,又有什么本质不同?”

晏辰接口道,语气沉稳而充满力量:“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循环往复。终结它的唯一办法,是放下。放下复仇的刀,拿起你警徽代表的职责和信念。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用你十年的经历,去帮助更多的人,去建立一个黄Sir期望看到的‘世界’。”

“放下…?”陈永仁喃喃自语,眼中的疯狂和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巨大的、荒芜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染血的警徽,手指颤抖着,反复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徽记。

“我…我放唔低…黄Sir佢…佢就喺我面前…”

“陈sir,”铁蛋的电子眼蓝光温和地闪烁着,他低沉地说,“俺给你看样东西。”他伸出一根金属手指,指尖射出一束光,在空中迅速交织、扩展。

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瞬间在客栈大堂中央展开。

画面里,是另一个同样疲惫、眼神复杂的男人,坐在昏暗的天台上,对着电话,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沧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明明说好是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画面一转,是他痛苦地抱着头,对着苍天无声呐喊:“我只想做一个好人!”

这画面,这独白,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永仁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他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全息影像中那张同样写满痛苦、挣扎、迷茫和渴望救赎的脸!

那眼神,那语气,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渴望…简直就是镜中的自己!

“啊——!”陈永仁发出一声野兽般痛苦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直强撑着的、被仇恨和绝望驱动的意志,在这一刻被这来自“异时空”的、精准无比的灵魂共振彻底击溃!

十年卧底的孤寂、上司惨死的锥心之痛、身份迷失的茫然、复仇烈焰的灼烧…所有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那只紧握着警徽的手无力地垂下,沾血的警徽“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混和着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他不再压抑,像个失去一切依靠的孩子,蜷缩起伤痕累累的身体,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最终冲破喉咙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我只想…只想做一个好人…点解…点解咁难啊…黄Sir…我对唔住你…”他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这十年积压的所有委屈、痛苦、恐惧和绝望,都随着泪水彻底倾泻出来。

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解脱。

【泪崩了家人们!】

【陈sir!别放弃啊!】

【活着!做个好人!】

【黄Sir会看着你的!】

【全息投影太会了!暴击灵魂!】

整个同福客栈,一片寂静。

只剩下陈永仁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回荡。

龙傲天默默收回了所有机关,激光红点瞬间消失。

白展堂放下了戒备的姿态。

白敬琪缓缓垂下了手中的枪。

佟湘玉、郭芙蓉、祝无双几个女子的眼圈都红了。

莫小贝轻轻叹了口气。

吕秀才摘下眼镜(隐形状态下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傻女…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佟湘玉抹了把眼角,轻声念叨着,对祝无双使了个眼色。

祝无双立刻会意:“放着我来!”她轻快地应了一声,迅速跑向后厨。

很快,她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走了出来。

碗里是雪白劲道的面条,金黄油亮的鸡汤清澈见底,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几片薄如蝉翼的鸡胸肉,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大堂里残留的血腥味和悲伤气息。

佟湘玉接过碗,亲自走到蜷缩在地、哭声渐弱的陈永仁面前,蹲下身,声音是少有的温柔和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后生仔,听额一句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饿着肚子,浑身是伤,咋个去当英雄?咋个去做好人?先起来,把额滴这碗鸡汤面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以后滴路咋走!”

她把大海碗稳稳地放在陈永仁面前的地上,那升腾的热气和诱人的香气,像是最朴实无华的生活召唤。

陈永仁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噎,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面。

那氤氲的热气,那温暖的香气,那碗里承载着的最简单也最真实的关切,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看看那碗面,又看看佟掌柜那双写满真诚和关切的眼,再看看周围一张张虽然陌生、却都带着善意和鼓励的脸庞…眼中的暴戾、绝望和茫然,如同冰雪在暖阳下,一点点消融、退散。

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拿枪,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个大海碗。

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来,一直熨帖到他冰冷的心底。

他低下头,深深地嗅了一口那浓郁的香气,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清亮的鸡汤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多…多谢…”他哽咽着,声音嘶哑,用尽力气说出这两个字。

然后,他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面条吸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吃得很快,很急,仿佛要将这十年欠下的安稳和温暖,都囫囵吞下。

每一口热汤下肚,都像是在修复他身体和灵魂的创伤。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佟湘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白展堂也松了口气,重新拿起那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呜呜呜…掌柜的人间清醒!】

【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好人!】

【这碗面,救命的面啊!】

【看饿了…大嘴师傅手艺杠杠的!】

等陈永仁将最后一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碗时,脸上的泪痕虽然还在,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天空,虽然依旧残留着云翳,却已不再是一片绝望的灰暗。

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平静,一丝沉重的疲惫,还有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铁蛋立刻上前一步,伸出金属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陈sir,”晏辰走上前,手腕上的装置射出一道温和的绿色扫描光束,快速扫过陈永仁的身体,“伤势不轻,多处刀伤,子弹擦伤,还有内出血迹象。需要立刻处理。”他看向佟湘玉,“掌柜的,借后院客房一用?”

“用!尽管用!”佟湘玉连忙道,“无双,快去把客房收拾出来!大嘴!烧热水!青柠青橙,去我屋里把那个红木匣子拿来,里面有上好的金疮药!”

“放着我来!”祝无双应声而去。

“好嘞!”李大嘴在厨房里高声答应。

吕青柠拉着妹妹也飞快地跑上楼。

陈永仁被铁蛋扶着,环视着为他忙碌起来的众人,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又低低地说了一声:“多谢…各位。”

晏辰和阿楚也跟进了后院客房。

傻妞已经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各种微型医疗仪器和纳米修复喷雾。

晏辰动作娴熟地操作着仪器进行深度扫描和清创,阿楚则协助处理一些较深的伤口,用纳米喷雾快速止血、促进组织再生。

铁蛋在一旁打下手,递工具,同时严密监控着陈永仁的生命体征。

“血压偏低,心率不稳…老板,内出血需要紧急处理。”铁蛋报告道。

“知道了。”晏辰神色专注,手腕上的装置投射出更精细的操作界面,他小心翼翼地用微型激光止血钳处理着肋下的创口,“陈sir,忍一下,很快就好。纳米机器人会进入血管帮你修复破损处。”

陈永仁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感受着高科技带来的、几乎无痛的快速治疗,看着晏辰和阿楚专注而专业的侧脸,眼神复杂。

他从未想过,自己亡命天涯的尽头,会是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群人,用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救了他。

“晏生…阿楚姑娘…”他声音虚弱,但清晰了许多,“你们…点解要帮我?”

阿楚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头也不抬,语气轻松却坚定:“因为看你不爽啊。”

“啊?”陈永仁一愣。

阿楚抬起头,对他做了个鬼脸:“看你不爽那个想不开要去送死的蠢样子!十年卧底都熬过来了,黄Sir用命换来的机会,你就想这么糟蹋?太不尊重他的牺牲了!也辜负了你自己这十年吃的苦!看着就来气!”

晏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接口道,语气带着点调侃:“就是。而且,家人们可都看着呢。”他指了指悬浮在房间角落的直播仪,“你要是就这么挂了,或者真去跟倪永孝同归于尽,直播间流量暴跌,我们找谁哭去?我们可是签了对赌协议的,老板。”

陈永仁被他们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弄得有点懵,但看着阿楚那生动的鬼脸和晏辰眼中促狭却温暖的笑意,紧绷的心弦莫名地又松了一分。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笑意,艰难地爬上了他依旧苍白的嘴角。

【哈哈哈阿楚姐神回复!】

【晏老板这理由我服!】

【陈sir好像…笑了?】

【活着真好!陈sir加油!】

弹幕一片欢乐和鼓励。

处理完伤口,又用了李大嘴熬制的参汤和莫小贝用内力辅助梳理了一下郁结的气脉,陈永仁沉沉睡去。

这一觉,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没有噩梦缠身,第一次睡得如此深沉安稳。

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的地板上,温暖而宁静。

身上的伤口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沉重的、濒死的疲惫感已经大大减轻。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虽然简朴,却异常舒适。

他走出客房,来到后院。

夕阳下,同福客栈的众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佟湘玉坐在藤椅上,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跟直播镜头唠嗑:“额滴神呀,宝宝们,你们是不知道,昨日那个后生仔,睡得那叫一个沉!额看啊,这心结算是解开一大半咧!大嘴!晚上再加个红烧肉!给后生补补!”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挥舞着锅铲:“掌柜的放心!保证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白展堂在教白敬琪练功,嘴里念着新编的打油诗:“敬琪练功要用心,莫学你爹懒又贫,他日行走江湖路,一枪在手震乾坤!注意下盘!”

白敬琪满头大汗地扎着马步,闻言翻了个白眼:“哗擦!爹,你这诗水平…有待提高啊!”

吕青橙和吕青柠在院子一角玩着吕秀才用机关术做的小木鸟,木鸟扑棱着翅膀飞得不高,但两个女孩笑得很开心。

吕秀才在一旁看着,对直播镜头文绉绉地说:“子曾经曰过,童趣最是难得。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郭芙蓉笑着拍了他一下:“又掉书袋!”

莫小贝坐在屋顶上,抱膝看着远方的夕阳,周身气息宁静悠远。

祝无双则在晾晒洗好的衣物,动作轻盈利落。

龙傲天靠在廊柱下,对着悬浮光幕研究新的机关图纸,时不时用粤语嘀咕一句“厚礼蟹,呢个节点唔对路”。

燕小六在院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快板,嘴里含混地数着:“竹板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同福客栈一枝花…”

邢育森凑在佟湘玉旁边,搓着手,一脸谄笑:“掌柜的…嘿嘿…那个…新到的碧螺春…给俺也匀点呗?亲娘嘞,这天天闻着肉香,嘴里淡出个鸟来了…”

铁蛋和傻妞守在陈永仁的客房门口,铁蛋正低声用东北话跟傻妞贫嘴:“傻妞儿,你看今儿晚霞,红滴跟老板娘昨天害羞滴脸蛋儿似滴…”

傻妞语气带着点无奈:“瓜皮!再乱讲,晚上罚你守夜看星星!”

【岁月静好啊!】

【掌柜的操碎了心!】

【大嘴的红烧肉!吸溜!】

【白大哥的诗…嗯…有进步空间!】

【六啊,你这快板打得…替七舅姥爷着急!】

陈永仁静静地站在廊下,看着眼前这充满烟火气、喧闹却又无比和谐安宁的一幕。

夕阳的金光温柔地笼罩着每一个人,也笼罩在他身上。

那十年卧底的黑暗、血腥、尔虞我诈,那痛失至亲的锥心刺骨,那亡命天涯的绝望疲惫…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温暖的夕阳、被这鲜活的人间烟火、被这群人毫无保留的善意,一点点驱散、融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饭菜的香气、草木的清新,还有阳光的味道。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暖,从心底缓缓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的、不再握枪的手掌,又低头看了看别在胸前那枚被擦拭干净、在夕阳下闪烁着柔和金光的警徽。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眼前这充满生气的院子,对着院子里每一个鲜活的身影,对着那悬停在空中的、连接着无数陌生“家人”的直播仪,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这一次,他的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力量。

当他直起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中那抹重新凝聚的、不再迷茫的光芒。

他看向晏辰和阿楚,语气坚定而平静:“晏生,阿楚姑娘,我想…我该走了。”

晏辰点了点头:“打算去哪里?”

陈永仁的目光投向远方,越过客栈的屋檐,望向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回去。回去警队。黄Sir嘅档案…只有我一个人最清楚。倪永孝嘅罪证,也只有我嘅证词最有力。我要…用我嘅方式,做一个好人。唔系靠杀人,而系…靠法律,靠我身上呢件制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这一次,不再是仇恨,而是职责和信念:“倪永孝…佢要为佢做过嘅嘢,承担后果!我会亲手…送佢上法庭!”

【陈sir雄起!】

【这才是正道的光!】

【法律制裁他!】

【支持陈sir归队!】

【一路顺风!做个好警察!】

佟湘玉端着一个包袱快步走来:“后生仔,要走也等吃了饭再走!额给你装了些干粮,大嘴刚蒸滴大肉包子,还热乎着!路上垫垫肚子!”她把包袱塞到陈永仁手里。

祝无双也递过来一个水囊:“陈sir,这是我熬的参茶,提神的!放着…呃,你拿着!”

白展堂走过来,拍了拍陈永仁的肩膀(这次没偷东西),难得正经地说:“兄弟,江湖路远,多加小心。记住,活着,比啥都强。”

龙傲天收起光幕,走了过来,塑料粤语依旧:“厚礼蟹!要走就快滴走!记住啊,打唔过就闪!保住条命先!下次嚟,请你食我新发明嘅‘无敌风火轮’机关烧鹅!”他咧着嘴,露出一个别扭但真诚的笑容。

陈永仁一一接过,看着众人关切的脸,喉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保重。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容后…再报!”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温暖喧闹的同福客栈,看了一眼那悬浮在空中、闪烁着无数鼓励弹幕的直播仪,目光扫过晏辰、阿楚、铁蛋、傻妞,以及每一位同福客栈的成员。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挺直了脊背,步伐虽然还有些缓慢,却异常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出了同福客栈的后院门,走进了那漫天绚丽的霞光之中。

夕阳将他拖着长长伤疤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不再显得孤寂,反而有种浴火重生的力量感。

客栈门口,燕小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清了清嗓子,打起快板,用他那不太标准的调子,即兴唱道:

“竹板儿这么一打,响连天,

送别英雄陈警官!

十年卧底苦,血泪肚里咽,

今日重拾警徽光,誓把正义还!

此去路漫漫,家人们心挂牵,

愿你前路多平坦,除暴安良保平安!

待到功成身退日,同福客栈再团圆!

嘿!再团圆!”

【小六出息了!】

【泪目!唱得好!】

【陈sir加油!】

【同福客栈永远是你的家!】

客栈里,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

接着,掌声连成了一片,在夕阳的余晖里,温暖而响亮。

佟湘玉看着陈永仁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又看看满院子的人,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拍了拍手,用她那特有的、带着陕西腔调却充满豪气的嗓门喊道:

“好咧!人送走咧!心结也解开咧!额宣布——”

她环视一周,笑容灿烂:

“咔!今儿个这出大戏,杀青咧!大嘴!开席!上硬菜!大家伙儿,敞开了吃!额请客!”

“噢——!”众人齐声欢呼。

白展堂立刻接茬,即兴打油诗张口就来:“掌柜的大气又敞亮,杀青宴席喷喷香,大嘴手艺顶呱呱,今晚不醉不归乡!走着!”

夕阳熔金淬侠骨,

同福一盏照迷途。

无间风雨归正道,

人间烟火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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