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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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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活阎罗的叛逆船员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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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客栈大堂里的空气,向来是各种声音的大杂烩。

白敬琪擦着他那把锃亮的左轮,嘴里“哗擦哗擦”地配着音效;吕青柠皱着眉头盯着一本账簿,小脸严肃得像在侦破悬案,嘴里念念有词:“真相只有一个…这月账目对不上三文七厘!”;郭芙蓉哼着不成调的英文歌,吕秀才在一旁深情款款:“oh my dear 芙妹, your voice is like the morning lark!”(哦,我亲爱的芙妹,你的声音如同清晨的云雀!);祝无双随着龙傲天手机里放出的动感节奏扭着腰,龙傲天则一脸傲娇地用塑料普通话加粤语点评:“老婆,你这律动,厚礼蟹,amazing啦!”

佟湘玉正对着柜台上一面悬浮的光屏指指点点,上面飞快滚动着五彩斑斓的文字。

她捏着嗓子,努力模仿阿楚教她的腔调:“额滴个神啊,家人们!看看这新到的苏杭绸缎,这花色,这质地,啧啧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咧!小贝,快给家人们展示个‘一阳指’熨衣服!”

莫小贝撇了撇嘴,手指一弹,一缕精纯内力隔空点出,柜台上一块丝绸瞬间平平整整。

悬浮光屏上立刻炸开一片:

【掌柜的转型带货女王了?】

【小贝内力当熨斗,环保节能新高度!】

【丝绸链接呢?上链接!】

【放着我来!无双姐姐跳个舞呗!】

祝无双看到弹幕,眼睛一亮,瞬间摆了个起手式:“放着我来!家人们想看我跳啥?古典的?还是来段新学的rap?”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腔。

“都给我闭嘴!”

一声清叱,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切开了所有喧嚣。

这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和一丝隐约的焦躁。

唰!

所有人动作定格,目光齐刷刷射向声音的源头——客栈大堂正中央。

没有征兆,没有破空声,没有任何东西损坏,仿佛空间本身被无声地剪开又缝合。

一个人影就那样突兀地立在那里,像一尊骤然降临的神像,又像一道凝结了风暴的阴影。

是个女人。

高挑得近乎压迫。

一身墨绿色滚金边的旗袍,剪裁凌厉得像战甲,紧紧裹着矫健的身躯。

赤着双脚,脚踝纤细却带着力量感,稳稳踏在客栈微凉的地板上,沾染的点点湿痕像是来自某个遥远的海岸。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挽起,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此刻正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审视、不耐和一种压抑的暴烈。

她的右手,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柄火铳,铳身暗哑,却流转着黄金镶嵌的繁复花纹,奢华与杀机并存。

左手则紧紧攥着一块边缘磨得发亮的怀表,纯金的表壳在客栈的光线下闪着沉甸甸的光。

大堂里静得可怕,只有悬浮光屏上的弹幕还在无知无畏地刷屏:

【哇靠!闪现术?新Npc?】

【这姐姐气场两米八!赤脚大佬?】

【旗袍金铳!这审美我跪了!】

【黄金怀表!掌柜的快看,纯金的!】

【替她七舅姥爷问一句,这谁啊?】

铁蛋那双永远带着点促狭笑意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不速之客,瞳孔深处数据流如瀑布般无声倾泻。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高大的身躯微妙地挡在了晏辰和阿楚斜前方。

“姓名:金镶玉。”铁蛋的声音依旧是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腔调,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活跃时期:民国初年。江湖匪号:‘南海活阎罗’。主要活动范围:东南沿海及南洋航线。特质:极度护短,掌控欲极强,睚眦必报。危险等级:高。当前状态:高度应激,核心诉求——寻找其失踪船员‘负心汉’。”

傻妞的川音紧接着响起,软糯里透着机警:“数据库比对完成咯。老板,老板娘,她那个‘负心汉’,怕不是个人名,是她手下头号大副的外号,真名赵海柱。她船队里跑掉嘞,不止他一个,是几乎整个核心船员班子,人间蒸发喽!”

“厚礼——蟹!”龙傲天拖长了音调,塑料粤语脱口而出,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兴奋,他指着金镶玉耳朵上那对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翡翠耳环,“金大姐!你这对坠子,够买下他佟湘玉这破客栈…不,够买下你们面前这条朱雀街咯!吓唬边个啊?”(吓唬谁啊?)

金镶玉的目光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龙傲天。

她没理会他的挑衅,手腕一翻,那把黄金火铳的铳口微微抬起,并非指向谁,却足以让空气再次冻结几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龙傲天的话尾:“我只问一次。赵海柱,人在哪里?”

佟湘玉终于从黄金怀表的震撼中回过神,职业本能压过了恐惧,一拍柜台:“额滴神呀!这位…金…金姑娘!找人没问题!但你这架势,吓坏我店里的宝宝们咧!先把你那‘烧火棍’收起来中不中?有话好好说嘛!额们同福客栈,童叟无欺,包打听!”

“就是!”郭芙蓉立刻声援自家掌柜,挺起胸膛,“我娘说得对!Good…good afternoon! 金女士,暴力不能解决问题!my name is Guo Furong, this is my husband, Lv xiucai…”(下午好!金女士,暴力不能解决问题!我叫郭芙蓉,这是我丈夫,吕秀才…)

吕秀才赶紧拽了拽郭芙蓉的袖子:“芙妹!说重点!金女士,子曰…”

“子没曰过让你废话!”金镶玉冰冷地打断他,铳口警告性地晃了晃,目光锐利如刀,“我要的是人,不是子曰诗云!赵海柱!还有我‘黑珍珠号’上那帮吃里扒外的兔崽子!最后警告,交人,否则……”

她没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力。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黄金火铳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晏辰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茶盏。

他侧过头,嘴角噙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看向身旁的阿楚,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紧张的气氛产生一丝诡异的扭曲:“阿楚,你看这位金姐姐,像不像你上周直播时吐槽的那种…控制狂老板?员工跑路就急得要拆房子?”

阿楚立刻会意,御姐范儿十足地挑了挑眉,顺手拿起桌上一根筷子当话筒,对着并不存在的镜头,语速飞快,带着点小恶魔般的调侃:“家人们!大型职场pUA现场直播!老板气场全开赤脚追凶,只因员工集体‘离职’追求诗和远方!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弹幕刷起来,猜猜员工跑路的原因,A:工资太低;b:老板太凶;c:没有五险一金;d:老板的爱太窒息!我赌五毛,选d!”

她一边说,一边还俏皮地对晏辰眨眨眼,做了个“你懂的”鬼脸。

晏辰低笑,伸手自然地刮了下阿楚的鼻子,动作亲昵又带着点宠溺的戏谑:“调皮。不过我家阿楚分析得always这么一针见血。金老板,您这找人的架势,知道的您是找船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丢了几百个童养夫呢。这占有欲,啧啧,‘负心汉’这名号,怕不是您自己给安的吧?”

这番火上浇油的骚话连篇,精准地戳中了金镶玉的痛处。

她那张冷艳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被冒犯的狂怒,眼中寒光暴涨!

“找死!”怒叱声中,她握铳的手猛地抬起,并非指向阿楚晏辰,而是闪电般对准了天花板!

“哗擦!小心!”白敬琪反应最快,少年人的热血和那把左轮赋予他的自信让他瞬间出手!

扳机扣动,特制的、包裹着软橡胶的子弹(避免破坏公物)呼啸而出,目标直指金镶玉的手腕!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金镶玉甚至没有大幅移动手臂,只是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一抖。

那枚射来的橡胶子弹,竟被她火铳侧翼一个精雕细琢的金色凤凰翎羽装饰稳稳地挡开、磕飞!

子弹擦着佟湘玉新插的花瓶飞过,险之又险。

“惊涛骇浪!”吕青橙见白敬琪出手,想也没想,娇叱一声,小手带着沛然掌力就朝金镶玉下盘拍去!

她年纪虽小,内力却已得郭芙蓉真传,掌风激荡!

金镶玉赤足在地板上轻轻一旋,墨绿旗袍下摆如莲花绽放,动作优雅迅捷得不可思议,吕青橙那汹涌的掌力竟被她以巧劲引偏了大半。

砰!哗啦——

被引偏的掌力不偏不倚,正轰在佟湘玉刚端出来放在长凳上、准备给众人解暑的一大盆冰镇酸梅汤上!

紫红色的汤汁混合着冰块、乌梅、碎瓷片,炸开一片狼藉,泼了旁边正探头探脑的邢捕头和燕小六一头一脸!

“额滴酸梅汤!新买的景德镇细瓷盆啊!”佟湘玉心疼得直跺脚。

“我的官服!”邢捕头抹了把脸上的乌梅汁,欲哭无泪。

燕小六则下意识地手往腰后一摸,快板没摸着,倒是摸到了佩刀,呛啷一声拔出一半:“替我照顾……”

话没说完,就被郭芙蓉一把按了回去。

“都别乱动!”白展堂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他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金镶玉侧后方,指尖蓄力,眼神锐利如电,“这位金老板,有话好商量!再动手,别怪白某不客气!”

盗圣的气场全开,客栈温度仿佛骤降。

祝无双也迅速闪到白展堂身边:“师兄,放着我来!她下盘功夫很诡异!”

金镶玉对周围的混乱和包围恍若未闻。

挡开子弹、化解掌力,对她而言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

她甚至没有看白展堂和祝无双一眼,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某种更深沉痛楚的眼睛,死死地锁在阿楚和晏辰身上,尤其是晏辰。

她的手指,已经按在了火铳那个凸起的按钮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失色。

“牙尖嘴利的小白脸……”金镶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海风般的腥咸和恨意,“你们懂什么?我金镶玉纵横七海,靠的就是一个‘义’字!赵海柱!当年他像条死狗一样漂在海上,是谁救了他?给他饭吃,给他衣穿,教他本事,让他当上大副!还有那帮崽子!哪个不是我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的命?没有我金镶玉,他们骨头都烂了!现在翅膀硬了,敢集体叛逃?这就是你们说的‘追求诗和远方’?狗屁!”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那黄金火铳上的危险凸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按下!

“金老板!”吕青柠稚嫩却异常冷静的声音响起,穿透了金镶玉的愤怒。

小姑娘不知何时已蹲在那一滩酸梅汤狼藉旁,手里捏着一小片被掌力震碎的、浸透了汤汁的硬纸片。

她举起纸片,上面有几个模糊但尚可辨认的墨字:“看看这个!从你怀表链子上掉下来的!这纸片材质,还有这墨迹,跟傻妞姐姐数据库里显示的、你船上水手常用的航海日志内页一致!”

金镶玉猛地一滞,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握怀表的左手。

果然,怀表那沉甸甸的金链缝隙里,卡着一点不起眼的纸屑。

吕青柠像个小侦探,继续她的推理,逻辑清晰:“真相只有一个!你的船员,不是叛逃!至少不是单纯的叛逃!这张纸片边缘有撕裂痕迹,说明它原本是贴附在某个平面上的,很可能就是你的船长室!上面残留的字迹,勉强能看出是‘…柱哥说…受够了…笼子…飞…’!”

她顿了顿,小脸满是笃定,“‘柱哥’就是赵海柱!‘笼子’!金老板,想想你自己刚才的话!你把他们当什么了?你救回来的命,就永远是你的所有物,必须活在你画的圈里吗?这不是恩,是枷锁!”

仿佛一道闪电劈进脑海!

金镶玉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笼子…枷锁…赵海柱醉酒后痛苦的眼神…其他船员在她面前日益的沉默和闪躲…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强行用威严压下去的细节,此刻被一个九岁小女孩无情地撕开,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

她一直以为给予他们庇护、财富(看看她给他们配备的,连水手刀都镶着银边)、地位(“黑珍珠号”大副的名头在海上何等响亮),就是最大的恩义。

她从未想过,这沉重的“恩义”本身,会成为束缚雄鹰翅膀的铁链!

“不…不可能…”金镶玉喃喃道,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信念被冲击的茫然和…恐慌。

她攥着怀表和火铳的手,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就在她心神剧震、意志出现缝隙的刹那!

“莫搞爆破!姐姐!”傻妞清脆的川音带着急切响起。

与此同时,铁蛋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朝着金镶玉手腕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感应点凌空一弹!

一道无形的、高频的震动波瞬间发出!

嗡!

金镶玉只觉手腕一麻,像是被高压静电瞬间刺中,整条手臂瞬间脱力!

那把危险的黄金火铳和那块沉重的怀表再也握不住,同时向下坠落!

“厚礼蟹!”龙傲天惊叫一声,下意识就想用法术去捞那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怀表。

“放着我来!”祝无双身影如风,抢在龙傲天之前,一个漂亮的滑步抄手,稳稳接住了下坠的黄金怀表。

而铁蛋的大手,则如同铁钳般,在半空中稳稳抓住了那把造型奇特的火铳,手指灵活地在铳身几个隐蔽的卡榫处一按、一旋、一卸!

咔哒!几声轻响。

几个米粒大小、闪烁着危险红光的金属圆柱体,以及一小块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晶石,被铁蛋轻松地从火铳内部卸了出来。

他掂了掂这几个小玩意儿,东北腔带着后怕:“好家伙!微型高爆弹加浓缩能量核心!老板娘,这要在咱大堂里响了,甭说酸梅汤,咱连灰都找不着热乎的!这姐姐是真虎啊!”

金镶玉脸色煞白,看着被卸除了核心部件的火铳和被祝无双拿在手里的怀表,又看看铁蛋手里那几颗要命的小东西,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和杀意,差点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她不是怕死,而是后怕于自己竟被愤怒冲昏头脑到如此地步!

更让她心头发冷的是吕青柠那番话带来的冲击。

悬浮光屏上的弹幕早已被这惊心动魄的转折刷爆:

【卧槽!真·拆弹专家!铁蛋牛逼!】

【弹指神通破杀器!这机器人男友力mAx!】

【青柠小女神!逻辑王者!真相帝!】

【笼中鸟…破防了…金老板的表情好绝望…】

【所以船员们到底在哪?求后续啊!】

【控制狂老板醒悟现场!年度职场大戏!】

阿楚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对着光屏做了个夸张的“吓死宝宝了”的表情,随即又切换成她专业的直播状态,语速飞快:“家人们!看到了吗?生死时速!铁蛋单手拆炸弹!傻妞空手接金表!青柠宝贝儿一语道破天机!职场pUA害人害己啊!金老板,现在清醒点没?要不要听听你家‘负心汉’和船员们的‘诗和远方’到底在哪儿?”

晏辰则走到铁蛋身边,拿起那颗微型能量核心看了看,摇摇头,对着金镶玉,语气少了调侃,多了几分严肃:“金老板,爱不是占有,更不是把活生生的人当成你收藏的金表。看看这个,”他指了指核心上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标记,“这是强力生物磁场束缚装置的启动器。你给赵海柱身上也装了类似的东西吧?随时能让他痛苦不堪,甚至…自毁?这就是你所谓的‘义’?这比海盗还海盗。”

金镶玉嘴唇颤抖着,看着晏辰手中的东西,又看看祝无双手里那块承载了太多扭曲情感的怀表,最后目光落在吕青柠那张稚嫩却洞悉一切的小脸上。

她挺直的脊梁,第一次显出颓然的弧度。

所有的愤怒、狂傲、掌控一切的假象,在这一连串的揭露和打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我…我…”她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语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船员们在她“恩义”牢笼中的痛苦,自己那近乎病态的占有欲,还有这差点毁灭一切的疯狂…巨大的羞惭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席卷了她。

她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微微蜷缩。

“哎呀!金老板!”佟湘玉瞅准时机,发挥她掌柜的亲和力,从柜台后绕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和生意人的精明,“你看这事儿闹滴!额就说嘛,和气生财!你那些船员娃娃们,估摸着也是憋屈狠了才跑的!现在知道错咧就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快坐下坐下,喝口茶压压惊!小郭!快收拾收拾!无双,把金表还给人家!”

她一边说,一边给傻妞使了个眼色。

傻妞会意,立刻连接上客栈外部署的微型探测无人机网络,强大的扫描信号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覆盖了整个七侠镇及其周边区域。

“正在扫描生命体征匹配目标…”傻妞的电子眼闪烁着蓝光,川音快速播报,“特征:长期海上生活痕迹,多人聚集,有轻微改造金属信号…咦?信号源锁定!镇子东头,废弃的七侠码头!第三号泊位!”

光屏上立刻切换出无人机高空俯瞰的实时画面:破旧码头的阴影里,停着一艘半旧的中型渔船。

船体被帆布半遮半掩,但能看到几个人影在甲板上忙碌着,对船体进行改装。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洗得发白水手服的男人正指挥着,他时不时警惕地望向镇子方向,脸上带着忧虑和决绝——正是赵海柱!

“柱哥!”金镶玉失声叫道,死死盯着光屏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有。

被背叛的痛?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吕青柠点破后、再也无法自欺的刺痛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看到他还活着时的微弱释然。

“家人们!”阿楚立刻将直播镜头(通过无人机)对准了码头方向,声音带着激动,“破案了!‘负心汉’赵海柱及其船员并未远遁天涯,就在七侠镇码头!他们正在改装渔船!看这架势,是要彻底告别过去,扬帆起航,追求真正的自由海阔天空啊!弹幕刷起来!此刻想对金老板说点啥?”

弹幕瞬间爆炸:

【船员:老板,世界那么大,我们想去看看!】

【窒息的爱不如放手!金老板醒醒!】

【这哪是叛逃,这是集体辞职创业啊!】

【赵大副好样的!支持追求自由!】

【金老板快看!你家员工活得好好的,只是不想跟你干了!】

【七侠镇码头创业孵化基地欢迎您!】

画面中,赵海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无人机飞来的方向。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对着甲板上的船员们急促地挥手大喊着什么。

船员们也看到了无人机,顿时一阵慌乱,纷纷丢下工具,有的想躲,有的则紧张地拿起简陋的鱼叉、木棍。

金镶玉看着光屏上赵海柱那惊惶戒备、如临大敌的表情,再看看那些昔日对她敬畏顺从、此刻却对她充满恐惧和抗拒的船员,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庇护神。

直到此刻,她才无比清晰地看到,自己在他们眼中,早已变成了需要逃离的恶魔和牢笼。

“呵…呵呵…”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笑着笑着,眼角竟渗出了一点湿润。

她猛地抬手,用旗袍袖子狠狠擦去。

“铁蛋,”金镶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疲惫和沙哑,“你那能…‘说话’的玩意儿(指直播设备),能让我…跟他们说几句吗?”

阿楚立刻示意傻妞将无人机的扩音和拾音功能全开,信号直连客栈的光屏和码头。

金镶玉深吸一口气,走到光屏前,看着画面里那个紧张地盯着无人机、如雄狮般警惕的魁梧男人。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恩、怨、情、仇…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海风般粗粝的真诚:

“赵海柱!”

码头上,赵海柱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显然听出了这个刻入骨髓的声音。

金镶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回荡在码头和同福客栈:“带着你的人,滚吧!滚得越远越好!从今往后,南海再没有‘黑珍珠号’,也没有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她昔日叱咤风云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是!都他妈给我听好了!活出个人样来!别丢老子的脸!要是让老子知道你们哪个龟孙子又被人当死狗一样捞起来,或者死在了哪个臭水沟里,老子做鬼也去抽你们大耳刮子!听见没?!”

这通怒骂,没有道歉,没有挽留,甚至依旧霸道。

但客栈里的众人,还有码头上的赵海柱和船员们,都听懂了那咆哮之下,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放手和…最笨拙的祝福。

赵海柱呆立在甲板上,仰头看着无人机,这个在海盗屠刀下都没皱过眉头的硬汉,眼圈瞬间红了。

他嘴唇哆嗦着,猛地挺直了腰板,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听见了!金…金老大!保重!”

吼完,他猛地转身,用更大的声音对船员们咆哮:“都聋了?金老大发话了!扬帆!启航!去他娘的新航路!”

船员们如梦初醒,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和一种新生的亢奋,手忙脚乱地扯下帆布,发动了那艘改装得歪歪扭扭的渔船发动机。

引擎发出突突的、不甚流畅的轰鸣,渔船缓缓驶离破旧的泊位,朝着宽阔的河面,义无反顾地驶去,将七侠镇和那个曾主宰他们一切的女王,抛在了身后。

金镶玉死死地盯着光屏,直到那艘船变成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在河道的尽头。

她挺直的背脊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沉默地转过身,无视了客栈里众人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到佟湘玉面前。

“佟掌柜。”金镶玉的声音有些哑,她伸出那只曾握着黄金火铳的手,此刻显得有些无力。

她将一直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那块沉甸甸的、边缘磨得发亮的纯金怀表,不容分说地塞到了佟湘玉手里。

“额滴神啊!”佟湘玉被那金表的重量和触感惊得差点跳起来,“金…金姑娘!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

“赔你的酸梅汤,还有…”金镶玉扫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瓷片,以及邢捕头官服上那醒目的紫红污渍,“所有损失。”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带着海上女王最后的决断。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再也不想停留,赤着脚,转身就朝客栈大门走去。

背影依旧高挑,却透着一股深重的萧索和疲惫。

“等等!”阿楚忽然出声。

金镶玉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阿楚拿起自己那个小巧的直播控制器,快步走到金镶玉身边,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脸上带着一种御姐特有的、不容拒绝的爽利笑容:“拿着!金老板!这玩意儿叫‘手机’,操作傻瓜得很,让傻妞教你两分钟就会!以后想看看你家那帮‘王八蛋’混得咋样了,或者…想跟家人们唠唠嗑,分享分享你南海女王的传奇故事,随时开播!我们同福客栈直播间,‘家人们’永远欢迎你!记住啊,直播间号是‘同福客栈真滴神’!”

金镶玉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冰凉光滑、充满未来感的金属小方块,又抬头看看阿楚明亮的眼睛,再看看客栈里那些神色各异、但此刻似乎并无恶意的人们。

她冰冷锐利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茫然的不解和…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

她没有说谢,只是紧紧握住了那个手机,手指再次失色,然后,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同福客栈的大门。

赤脚踏在青石板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唉呀妈呀,可算走了!”李大嘴从厨房门口探出个脑袋,拍着胸口,“这大姐,比十个山贼还吓人!”

“你懂啥!”邢捕头一边心疼地擦着官服上的酸梅渍,一边眼睛放光地盯着佟湘玉手里那块金表,“这叫…这叫…女王范儿!懂不?瞧瞧人家这赔礼,多大…哎哟!”

他话没说完,被佟湘玉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额滴个神啊!”佟湘玉摩挲着那块沉甸甸的金表,脸上悲喜交加,“这够买多少碗酸梅汤啊…够修十年房顶了…”

“哗擦!”白敬琪吹了声口哨,耍了个漂亮的枪花,“这姐姐,够劲儿!”

吕青橙则凑到姐姐身边,小声嘀咕:“姐,你刚才帅呆了!”

吕青柠小脸淡定:“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厚礼蟹!”龙傲天搂住祝无双,“老婆,比跳舞刺激多了!今晚加餐庆祝!”

“师兄,”祝无双看向白展堂,“放着我来收拾吧?”

白展堂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感慨的笑意:“算了吧无双,掌柜的今天‘收入’丰厚,让她请咱们吃顿好的压压惊!”

郭芙蓉依偎在吕秀才怀里:“darling,刚才吓死我了!Love you forever!”(亲爱的,永远爱你!)

“my dear 芙妹,I love you more than words can say!”吕秀才深情回应。(我亲爱的芙妹,我对你的爱言语无法表达!)

晏辰走到阿楚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刚才玩得开心?差点把客栈变烟花了。”

阿楚顺势靠在他怀里,仰起脸,做了个鬼脸:“刺激!不过下次玩炸弹的活儿,还是交给老铁吧。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机器人。”

她看向铁蛋。

铁蛋正殷勤地帮傻妞拍打旗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闻言咧嘴一笑,东北腔透着得意:“那必须滴!有俺铁蛋在,啥炸弹都是小卡拉米!老板娘放心,有俺们两口子罩着,咱同福客栈,稳如泰山!”

说着还冲傻妞挤挤眼,“是吧,妞儿?”

傻妞娇嗔地拍了他一下:“瓜娃子!就晓得吹!”

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燕小六看着这其乐融融(或者说鸡飞狗跳后恢复日常)的一幕,习惯性地往腰后摸快板,终于摸着了。

他清了清嗓子,打起了欢快的节奏,现编词儿唱了起来:

“哎!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

“夸一夸,这南海的女王,脾气可真大!”

“赤脚金枪把门踏,要找船员把账查!”

“青柠女娃眼睛亮,道破天机不抓瞎!”

“铁蛋出手快又准,拆了炸弹保大家!”

“金玉良言终放手,海阔天空任游侠!”

“同福客栈聚英豪,直播传奇乐哈哈!”

“替俺问声家人们,今天这戏——精彩不精彩呀?!”

(他拖长了腔调,充满期待地看向悬浮光屏。)

光屏上,弹幕如同欢快的溪流,奔涌不息,为这场跌宕起伏的直播画上句点:

【精彩绝伦!年度最佳剧情!】

【金老板放手那一刻,我哭了!】

【青柠是逻辑之神!铁蛋是拆弹之神!】

【海阔凭鱼跃!祝福赵大副!】

【金镶玉,别灰心!下一个船员班子会更好!】

【同福客栈,YYdS!明天还播吗?】

【燕捕快快板六六六!再来一段!】

【江湖再见,金镶玉!下次直播带货海鲜记得叫我们!】

喧嚣落幕,夕阳的金辉透过客栈敞开的大门,温柔地铺洒进来,将桌椅板凳、将每个人脸上轻松的笑意、将佟湘玉手中那块沉甸甸的金怀表,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宁静的光泽。

七侠镇的晚风,带着炊烟和青草的气息,悄然溜了进来,拂过每一张鲜活的面孔。

明珠何须椟中藏,

雏鹰展翅破穹苍。

若问真情何处觅,

笑看沧海月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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