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榆木桌被擦得几乎能映出人影,祝无双手腕翻飞,抹布甩出了残影,哼着自创的调子:“放着我来~角落灰尘快拜拜~”旁边佟湘玉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嘴里也没闲着:“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个月的水粉胭脂钱可要精打细算……”她朝举着手机的晏辰努努嘴,“晏辰呐,快给额直播间的家人们看看,咱们这账簿,那叫一个一目了然、清清白白!”
晏辰正慢悠悠啜着阿楚刚研究出的奶茶新配方“茉香双倍快乐”,手腕上的高科技直播设备悬浮着,投映出满堂光晕和光幕上飞速滚动的弹幕。
闻言,他笑着调整视角,对准那密密麻麻的账簿。
【掌柜的这算盘珠子,是金子做的吧?这么抗造!】
【秀才呢?子曾经曰过,今日份英语教学任务呢?赶紧交作业!】
郭芙蓉立刻从后厨探出头,手里还拎着根水灵的黄瓜:“姐妹们!给家人们高歌一曲——《同福客栈欢迎您》!”清亮带着点豪迈的歌声瞬间盖住了算盘声。
大堂角落,龙傲天斜靠着墙壁,保养他那件标志性的亮银色臂甲,操着粤语夹带普通话:“厚礼蟹啦!咩阿楚老板整噶核能吹风筒,吹出来的头发,滑过初恋噶手……啲科技,唔系人咁品!”
他瞥见弹幕飘过【龙哥今天又帅出新宇宙】,得意地抬起下巴:“知我者,家人们也!”
白展堂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碟瓜子,溜达到龙傲天身边:“傲天老弟,你就甭凡尔赛了,”他吐出瓜子皮,顺口秃噜出打油诗,“科技虽好莫心慌,葵花点穴定四方……”一个矮小精悍的身影旋风般冲过,“哗擦!”白敬琪嘴里叼着块大饼,手里那把精巧的镶金左轮手枪跟变魔术似的转着花。
紧随其后的是吕青柠,小脸绷得严肃,眼神锐利扫过大堂:“站住!真相只有一个!你偷拿了青橙碗里的肉丝!”白敬琪脚下一顿,差点绊倒,大饼屑喷出老远。
“青柠姐!我那是替她尝尝咸淡!”少年狡辩。
“替我照顾……哎呀!”旁边正襟危坐的燕小六一拍大腿,习惯性拔刀想指向争吵方向,忘了身前还站着个端酒的白展堂,刀尖差点戳到老白的酒碗。
邢捕头端着酒壶,贼兮兮地想给自己多倒点,被那“哎呀”惊得手一抖,酒液洒出一线,心疼得他山羊胡子直翘:“亲娘嘞!小六你这……浪费一滴酒那都是影响仕途啊!”
坐在晏辰身边的阿楚看得直乐,眉眼弯弯,用手肘顶了顶晏辰,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调笑:“小晏晏,看看咱这客栈,鸡飞狗跳天天春晚,流量密码妥妥的。”她伸手指了指龙傲天那头被核能吹风机打理过的飘逸长发,“这广告效果,回头咱俩得跟龙总收点代言费。你说是不是呀,我的高智商甜心?”
晏辰伸手轻轻拧了下阿楚的鼻尖,眼里含笑:“阿楚老板娘,你这个现代周扒皮,主意打到傲天哥的头发上,小心他用他的‘宇宙级机关术’给你做个卷发神器,把你那头秀发卷成弹簧。”他凑近,热气拂过阿楚耳边,“不过……弹簧阿楚听起来也挺带感,弹啊弹的……” 尾音拖得又轻又撩人。
阿楚脸一热,刚要说话。
客栈中央,毫无征兆地光线微微一暗,空气中响起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高频电流脉冲的嗡鸣,空气扭曲又平复。
一个身影突兀地矗立在那里,毫无征兆,没有撞到任何桌椅板凳。
整个喧闹的同福客栈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算盘珠子卡在佟湘玉指尖;祝无双手里的抹布停在了半空;白敬琪的大饼噎在喉咙;吕青柠的推理停在嘴边;燕小六的刀拔到一半;就连李大嘴刚端着的一盆刚烀好的、香喷喷的白肉,那升腾的热气都凝滞了一瞬。
【卧槽!闪现?!】
【何方神圣?出场特效拉满!】
【这哥们的发型……爱因斯坦看了都要喊声祖师爷吧?】
【掌柜的,你的客栈安保该升级啦!】
来人是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清瘦,颧骨有点高,透着一股子长时间专注导致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嵌在夜里的冷星子。
他那身衣服怪模怪样,像是某种极其耐磨厚实的帆布材质做成的白大褂,上面沾着几道难以言状的污渍——像是凝固的油脂又混了点荧光的绿点子。
最扎眼的是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完全密封的、银灰色的实验室护目镜,镜片后面的眼神锐利得像是解剖刀,正扫视着四周,从陈旧的木质桌椅,到墙上褪色的年画,再到众人身上那在明朝还算新潮、在他眼里绝对堪称“古董”的衣裳。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肌肉牵扯的表情,一口牙白得刺眼。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调调,每个字都像是被锤子砸进空气里。
“发现目标区域:同福客栈。环境评估:原始、简陋、低效运行。存在大量不符合优化逻辑的冗余流程与低价值劳动个体。符合‘历史顽固病灶’典型特征。” 他的视线像探照灯,扫过佟湘玉僵在半空的算盘,嘴角咧得更开些,“手动数据核算?耗时,且错误率高达理论极限值9.37%。过时。”目光挪向祝无双手里那块抹布,“清洁效率?每小时覆盖面积低于标准模型的15%。浪费人力单元。”
那护目镜片上飞快地掠过几行普通人绝对看不懂的幽蓝色字符。
他的笑容带上了几分狂热的期待。
“启动标准净化改造流程第一步。”他自言自语似的下了指令。
轰的一声闷响!一个几乎跟李大嘴身形相仿的、长方体亮银色金属箱子从客栈中央那个刚出现身影的落脚点凭空蹦了出来!
这箱子落地沉稳,四角悄无声息地弹出几片扁平的金属,牢牢吸附在地面。
箱体表面闪烁着细小如蝌蚪的蓝色指示灯,忽明忽灭,发出轻微却不容忽视的嗡鸣。
整个同福客栈,仿佛连呼吸都滞住了。
李大嘴张着嘴,手里的白肉盆子差点落地,脸上还挂着方才的懵懂和刚闻肉香的满足,就被这凭空砸下的庞然大物惊得僵住,嘴巴半张着,像个凝固的“哦”字。
佟湘玉手里的铜算盘珠子哗啦一下滑落了几个,在桌上滴溜溜乱转,她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声音都岔了气:“额滴个……这、这铁疙瘩是甚?!”
郭芙蓉把闺女青柠护在身后,眼睛瞪得溜圆:“秀才!他刚才说啥?啥‘人力单元’?不是好话吧?”
吕秀才下意识站到妻子身侧,清了清嗓子,却只挤出个英语单词:“Unbelievable!”
“哗擦!爹!”白敬琪倒是反应最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噌地窜到白展堂身边,小手已经按在了他爹腰间的匕首刀柄旁,眼神警惕得像头小豹子。
【警报!非接触式高维空间跃迁?这技术远超我们的年代!阿楚老板娘,快分析能量读数!】
一直盯着直播屏幕的阿楚猛地吸了口气,原本调笑晏辰的轻松表情瞬间褪去,眼神变得极其专注锐利,如同精准的扫描探头。
晏辰的手也早已松开阿楚的鼻尖,迅速在自己的腕带设备上点了几下,一串串比对方箱子指示灯更复杂的幽绿色数据流瀑布般滚过眼前,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沉凝:“异常时空折跃能量残留……纯度极高,源头不明……这家伙的‘旅行税’,超标得离谱。”他抬眼看向那箱子,“扫描显示……嘿,里面全是些‘惊喜大礼包’。”
庞安之对客栈里的混乱置若罔闻。
他伸出戴着同材质手套的手,食指尖精确地点在银色箱子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凹槽上。
嗤——
箱体从中线无声裂开,向两侧滑开。
箱内蓝光莹莹,瞬间照亮了小半个大堂。
那里头没别的,就是一根根手臂粗细的银灰色金属圆柱管,顶端闪烁着红点,整齐得如同待发的导弹阵列。
“检测到最高目标个体:‘李秀莲’,”庞安之那冰冷的电子合成腔调响起,手一扬。“代号:神厨太无用。”一根圆柱管应声跳出箱子,“赋予编号:炊事单元-07。”
李大嘴的绿豆眼都快瞪出来了:“啥?啥炊事……啥单元?!”他指着自己鼻子,“咋还单元了?我这好好的大活人……”
嗤——
那圆柱管顶端裂开一个细长的口子,一片薄得几乎透明的、边缘却锐利得闪动着蓝光的弧形金属片无声无息地旋转着射出,速度不算快,却带着一股切割空气的细微尖啸,精准无比地飞向角落——目标竟是李大嘴那半人高、蹲着黄铜大肚皮的炒锅!
寒光一闪!
滋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所有人汗毛倒竖!
那块弧形的金属薄片紧贴着锅沿边缘擦过。
一道窄而深的切口立时出现,像是被无形的利齿啃了一口!
“物理接触点识别……锁定。”庞安之语调毫无波澜,“目标材质:劣质铁器。结构冗余度:87%。需立即升级替代,避免能量转化效率低下及潜在食品安全风险。”
炒锅发出被巨大力量撕裂的、沉闷的哀鸣,咣当一声从灶上倾倒,半锅刚热好的、正滋滋冒油的油泼辣子泼洒出来,溅了一地!
红汪汪的一片,香气扑鼻却又刺得人眼睛想流泪。
李大嘴看着自己心爱的锅,那切口崭新得吓人,他整个胖乎乎的身体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脸色煞白,手指哆嗦着:“我……我的锅!我的宝贝老铁锅啊!你个……你个天杀的!”
“哦呦!”佟湘玉捂着心口,差点厥过去,“锅!额的锅!那可是铜钱堆出来的锅啊!”这锅的破损远比刚才凭空落下的铁箱子更让她痛彻心扉。
祝无双“呀”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就要扑上去拿抹布擦那片火红的油污,脚步刚动——
嗤!
箱子内又是一根圆柱管弹出,标识着:“清洁单元-13”。
这东西落地无声,球形的头部迅速裂开,伸出八条像蜘蛛腿一样的金属细爪。
唰!爪尖伸出无数柔软的蓝色纤维束,快得只留下一片蓝影,闪电般射向地面滚烫油污最集中的地方!
那些蓝色纤维束一接触到红油,便发出细微的嗡鸣,火红的油渍竟像是被凭空“吸”走了般,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原地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那些金属爪毫不停留,灵活无比,带着点嫌弃般绕过佟湘玉脚边一粒滚落的、沾了油的花生米。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远超人类打扫的速度和干净程度。
祝无双僵在原地,手里的抹布像块破布般垂着。
“非结构化异物残留。物理清洁无法根除污染物分子级黏附。”庞安之像念实验报告,“该低级任务个体占用过多生物能量资源。释放高效清洁单元接管。判定:此人力单元功能可全部替代释放。”
【冷血机器!毁了人家的锅!抢了人家的活!】
【掌柜的这表情……我感觉她要进化成哥斯拉了!】
【那清洁机器人……有点香怎么办?不……我叛变了?】
【李大嘴快哭了!家人们谁懂啊!】
阿楚霍然起身,脸上的最后一丝轻松消失殆尽,声音清脆,带着金属般的硬度:“喂!穿得像实验室事故现场的!这儿是客栈,不是你家废品收购站!砸人饭碗是要结仇的!”
庞安之终于把护目镜后面的目光移到了阿楚身上,那眼神带着审视一台精密仪器的冷漠,嘴角咧开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效率低下的人类组织。我的到来,对你们是‘降维赋能’。”他的目光滑过她手腕上和晏辰类似的高科技设备,眼中的讥诮更浓,“带着点粗劣的现代科技的皮毛……就想理解更高维度的文明逻辑?”
他不再看气得脸蛋通红的阿楚,目光转向吕青柠,这个刚刚喊出“真相只有一个”的小女孩似乎引起了他一点兴趣。
“哦?逻辑推演型初级智能体?”他语调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仿佛看见小白鼠走出迷宫的波澜,手指指向她,“你,有潜力,值得被‘格式化’后重塑成高效率的逻辑处理器。过来接受……”
“放!”一声稚嫩却带着十足爆炸力的怒喝打断了他。
一直紧张地盯着庞安之动作的吕青橙,小小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气浪!
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掌的,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力,裹挟着尖锐的风啸和肉眼可见的淡蓝色气旋,排山倒海般轰向庞安之和那个闪着蓝光的箱子!
正是她的绝学——惊涛骇浪!
“青橙!”郭芙蓉惊恐的尖叫和晏辰的低吼“能量护盾!”几乎同时响起!
庞安之护目镜片上蓝光爆闪!“检测!高等生物能量冲击!”他反应奇快无比,根本没有任何闪避动作,而是猛地跺脚,身体似乎与大地融为一体,纹丝不动。
几乎在他跺脚的同时,从他背后的科技箱子里,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细口,一团银灰色的流体状东西瞬间飚射而出!
那团东西在半空中瞬间展开、定型、凝结——竟是一面边缘带着锯齿、足有门板大小、仿佛液态金属瞬间凝固而成的巨盾!
轰隆!!!
巨盾与“惊涛骇浪”的掌力狠狠撞在一起!
爆发出如同重炮轰击城墙般的巨响!
狂暴的气浪猛地向四周炸开!
离得最近的两张结实的榆木桌子直接被掀飞,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让人牙酸的碎裂声!
碗碟杯盏如烟花般四散飞溅!
佟湘玉“额滴亲娘呀”的哀嚎被淹没在爆响中。
然而那面盾牌,除了正中被轰出一个向内凹陷的巨大拳印状深坑,无数细密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却顽强地没有被完全击穿!
裂缝边缘银灰色液态金属蠕动,似乎在艰难地自我修复,发出吱呀的呻吟。
“生物能转化效率:低于预期。”庞安之的声音透过盾牌传来,冰冷如故,但护目镜下的瞳孔却微微收缩,显然这一击的威力也超出了他的测算,“目标幼生体威胁等级修正……提升至……c-级。”他不再看那个裂开的盾牌,目光越过盾牌上方,转向脸色发白、胸膛剧烈起伏被白敬琪和龙傲天护住的吕青橙,语气里带着一种对实验样本的评估,“破坏性倾向强烈……需提前加入‘镇静’步骤。”
“老铁!”阿楚一声喝令!
“得嘞!”角落里的铁蛋猛地起身,高大健硕的身形带着机械特有的爆发力,一步跨出就抢到了吕青橙几人身前,像座移动的堡垒,把他那标志性的核能吹风机单手举了起来,动作流畅得如同拔枪瞄准的牛仔。
“让开让开!大老爷们儿玩炮仗炸小孩?玩不起是吧?”他对着那扇裂缝蔓延的巨盾大喊,东北腔调带着嘲讽,“瞅你整这破铜烂铁,挨小女娃娃一拳头就稀碎!来,老铁给你吹个新发型,省得你那鸡窝脑袋出门磕碜!”
大拇指猛地按下吹风机握把上一个亮银色的能量标识!
嗡——!一声无比沉厚,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轰鸣炸响!
吹风机尾部数个圆形排气口瞬间变成了炽热的橘红色!
没有震耳欲聋的狂风呼啸,但那恐怖的力量感却让空间都产生了扭曲感!
整个大堂的空气被疯狂抽取,如同一个无声的漩涡中心,所有散落在地上的木屑、菜叶、碎瓷片都诡异地悬浮起来!
庞安之护目镜后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流露出凝重!
镜片上数据流乱码般疯狂刷屏,发出急促的尖鸣!“警告!检测到高密度能量聚焦!形态——不稳定类核聚变反应级别波动?!源点锁定:人类男性!”——他那冷硬的合成音调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不自然的顿挫和拔高!
那扇勉强拼合在一起的破盾立刻被无形的力量推到最前方,同时箱子内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音。
【卧槽!核能空气炮?!】
【来了来了!铁哥出手!】
【这哥们的盾绝对扛不住!】
【感觉客栈下一秒就要被吹飞了!】
【掌柜的昏过去了吗?赶紧抢救!】
恰在此时,龙傲天一个闪身插入对峙一线,臂甲发出清脆机括咬合声!
祝无双动作更快,一条抹布带着残影甩出,精准地缠在佟湘玉腰上,猛地一拽把她拉到了柜台后面!
傻妞像一道影子,轻盈无比地将郭芙蓉、吕秀才和两个孩子向后拽去。
白展堂身影如鬼魅一晃,手中赫然多了好几根筷子,眼神凛冽地盯着庞安之可能露出的空门。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核能吹风机的橘红光芒越来越盛,庞安之的科技箱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尖锐悲鸣。
“够了!”
晏辰的声音清晰而低沉地插入这剑拔弩张的僵持中,像冰水浇入沸油。
他手腕上的设备投影出复杂的曲线图谱,指向庞安之脚下的位置:“老铁,他脚下空间点坐标不稳定!你这一下,他可能强行跃迁跑路,能量对冲会把这客栈拆得稀巴烂!”
铁蛋按下按钮的大拇指停在半空,吹风机尾部疯狂的光芒略微黯淡了一分,但那股恐怖的吸力漩涡依旧存在。
晏辰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那面破盾缝隙:“庞安之,或者说……‘清扫者’?你这种级别的时空跃迁者偷偷摸摸带点‘伴手礼’也就罢了,跑到同福客栈来撒野砸锅,到底图啥?”他的语调很冷静,似乎完全不受眼前这随时爆炸的局面影响。
庞安之护目镜上的蓝光急促地闪烁着,像是在飞速计算。
空气中有微弱的电磁流滋啦作响。
那刺耳的警报声和盾牌的呻吟渐渐低了下去。
核能吹风机令人心悸的嗡鸣也减弱了少许。
“我……庞安之……”他的声音似乎卡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需要他从记忆深处用力挤出来,重新戴上。冰冷依旧,但多了一丝强行压抑的、几乎听不出的混乱,“‘清扫者计划’执行人,时空结构优化师……”他像在背诵设定好的程序铭文,但语速微微加快,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抗什么,“必须清除低效冗余元素,构建纯净、可控、符合逻辑的绝对空间……这是最终的进化之路!”
“哈!”阿楚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叉着腰站在晏辰身旁,那笑容里有嘲讽,更有怒其不争,“进化?我看是退化到只剩一个脑子吧?进化不是让你变成个没有心的铁疙瘩!连人味儿都进化没了?”
她手指毫不客气地戳向那面还在蠕动恢复的破盾牌和地上李大嘴的残锅:“这客栈是开门的!开门就讲个烟火气,讲个人情冷暖!你这高冷的劲儿,进化成石头了?还是觉得自己站得太高,高处不胜寒,得让全天下人都进冰窟窿陪着你冻着?”
“住口!低等情感逻辑病毒!”庞安之猛地抬头,护目镜后似乎有火光一闪而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震荡!
晏辰一直盯着他的反应,眼神骤然一缩!
“退!”晏辰猛地攥住阿楚的手臂,用力将她向身后猛拉!
同一瞬间,他闪电般抽出腰间一个不过食指粗细的黑色金属圆筒,按下了顶端的开关!
“嗞啦——!”
空气中响起极度尖锐、令人耳膜刺痛欲裂的高频啸叫!
一支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能量构成的、仅有普通绣花针长短粗细的蓝色光矢,从晏辰手中的金属圆筒口无声无息地电射而出!
速度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轨迹!
只在它行进轨迹上留下一道极其短暂的、烧灼空气的青烟痕迹!
其目标,竟是庞安之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抬起的左脚!
噗!
一声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脆响。
庞安之脚踝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金色标识符上,几乎同时爆开一团更微弱的小小蓝色电火花!
那小小的、纤细的蓝色能量矢瞬间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庞安之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高压电瞬间击中脚踝,重心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他身后那扇裂缝盾牌立刻不稳,发出金属快要撕裂的刺耳声响!
他护目镜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了疯狂闪烁的红色乱码!
“什么?!!!”庞安之的声音第一次完全扭曲变形,不再是冰冷的合成电子音,而是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和一丝……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没有低头看自己的脚踝,但护目镜后面的视线死死锁定了晏辰手中那个看似不起眼的黑色圆筒。
晏辰手中的黑色圆筒顶端,能量逸散的光晕还未完全消失。
阿楚被他拉在身后,惊魂未定,但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更加响亮,目标直指庞安之:
“他左脚踝的金色标签!那是他能量节点的物理备份接口!真正的弱点!”
一句话,如同惊雷!
龙傲天臂甲上的金属羽毛瞬间根根倒竖!
白展堂手中的筷子悄无声息夹紧,整个人重心下沉。
祝无双手里的抹布拧成一股绳,死死盯着庞安之的左下盘。
铁蛋的核能吹风机嗡鸣声再度稳定压上来,角度微调。
傻妞那双素白的双手指尖,弹出数根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锋利金属丝。
庞安之身体猛地僵直!
护目镜上疯狂闪烁的红光几乎映亮了那张清瘦冷酷的脸。
他想掩饰,但那只左脚,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后撤了微不可察的半寸!
客栈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空气凝固。
【卧槽!晏老板神射!】
【看到了!那个金色的小玩意儿!】
【弱点!击碎它!】
【阿楚老板娘眼真毒!科技与武学的结合!】
【他慌了!他绝对慌了!那脚往后挪了!】
庞安之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捂住了自己护目镜边缘的位置,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他发出的声音像磨砂铁片在摩擦:“低……劣!你们竟敢……窥探……” 话没说完,他身体突然一个剧烈抽搐!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极其微弱却无法忽略的焦糊味混合着某种类似劣质香精的塑料味,猛地从他身上弥散开来!
晏辰瞬间明白那是什么——这是某个电子元件在极限过载状态下烧毁后的典型气味!
刚才他那一声拔高吼叫和护目镜的爆闪,绝不只是愤怒那么简单!
是他强行压制的情感波动或激烈运算,超过了他身体某种电子稳定装置的阈值!
现在烧了!
他的身体晃了晃,脚步有些不稳,似乎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仿佛不是他的手。
这短暂的失神是致命的。
“哗擦!机会!”白敬琪这个十三岁的小鬼头是所有人里杀气反射神经最快的!
他对庞安之砸锅抢了祝无双活计、惊吓他娘和心上人青橙的怒火早已沸腾!
那一声“哗擦”出口时,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他爹白展堂腰间的匕首已然消失!
一道亮银色的电光划破凝固的空气!
不是刺,而是以一种刁钻无比的角度劈下!
角度正是庞安之暴露出来的、那只曾微微后挪的左腿脚踝外侧——目标是那个金色的微小标识!
太快!太狠!而且毫无成年人的瞻前顾后!
庞安之悚然一惊,护目镜红光再次爆闪!
但这一次不再是运算指示,而是刺耳的警报!
他想要抬腿避开或是操纵防御,身体却因刚才的元件烧毁而慢了半拍!
“替我照顾……”燕小六那标志性的拔刀呼喝再次响起,但这次声音都变了调!
他是真急了!
“住手!”龙傲天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他魁梧的身形比所有人更快一步闪出,带着一股狂风!
不是去攻击,也不是去抵挡白敬琪的匕首——因为他清楚,那匕首去势已成,庞安之要么硬吃这一下暴击,要么只能后撤或转身硬扛,无论哪种都会破坏他防御重心——而龙傲天的目标,是庞安之身后那个核心的科技箱!
他那闪烁着冰冷光泽的臂甲肘部,猛地向前弹射出一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细、形如捕鲸鱼叉、顶端闪耀着高频震荡蓝色电芒的粗壮金属短矛!
“厚礼蟹——!尝尝这个!”矛尖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无视距离,直刺科技箱侧面!
“惊涛浪起!拍不死你也耗死你!”吕青橙小小的身体再次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蓝色的气旋并未扑向庞安之,而是精准无比地轰向他另一侧的地面!
那气旋爆炸开来,掀起的狂暴劲风混杂着土石碎木渣,如同一个巨大的障碍物瞬间堵死了庞安之侧翼闪避的空间!
三重围堵!
晏辰手腕上的设备瞬间爆出红色光晕!
他看得最真切:“青橙!能量引导!”
一直蓄势待发的傻妞早已默契地将双手在胸前猛地一合!
空气中仿佛有无数道细微的、比蜘蛛丝更纤细锐利的淡金色能量丝线瞬间交织成网!
这些无形的丝线巧妙地挂在吕青橙制造的气浪边缘,如同精准的鱼叉刺网,将那原本无定向炸开的力量猛然向内一拽,聚拢!
那狂暴的气浪泥石流被一张无形的金网兜头盖脸一罩,竟如臂使指般,形成一道高压泥石流般的长鞭,对着庞安之下盘绞杀而去!
“额滴个乖乖!要命咧!”佟湘玉的惨叫简直撕心裂肺。
庞安之的护目镜上只剩下绝望的鲜红!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挣扎的哀嚎!
他试图强提力量硬挡白敬琪的匕首或引爆什么来自保,科技箱里几个圆柱管疯狂跳动着想要弹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拉长!
那凝聚了三个方向死亡威胁的瞬间!
空气似乎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弹幕一片惨白!
晏辰猛地看向阿楚,两人眼神交汇,是惊疑和骤然抓住的亮光——只见此时的庞安之,眼神在护目镜后充满了纯粹的、本能的恐惧!
这不是一个冷酷执行程序的神,而是一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凡人!
他身体甚至做出了一个本能的护头动作,连下巴都微微内收!
“停——!”晏辰和阿楚几乎同时用尽全力爆喝出声!
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一个喊的是庞安之本人,一个喊的则是杀得兴起的众人!
危急关头!
刷!白敬琪手中的匕首硬生生在距离那金色小标签不到半寸的位置停住!
匕首刃带起的风甚至撩起了庞安之的裤脚。
吕青橙的能量冲击长鞭被傻妞操纵着向上昂起头,擦着他的腰际狠狠砸在他身后的墙上,轰隆一声巨响,留下一个大坑!
龙傲天的电光短矛在刺穿科技箱外壳的前一秒凝住,矛尖的蓝色电芒距离箱子本体不足半厘米!
所有攻击,全部戛然而止!
被精确地定格在将发未发的致命边缘!
客栈里只剩下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是庞安之。
他身体僵硬,左手下意识抬着护头,右手微微颤抖。
护目镜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那三件离自己身体要害只有毫厘之差的致命攻击。
死里逃生。
他缓缓、缓缓地放下护在头侧的手臂。
护目镜上的红光渐渐淡去,警报声也低了下去。
佟湘玉软瘫在柜台后,郭芙蓉死死搂着同样面无人色的吕青橙,祝无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邢捕头一屁股坐到了他自己撒在地上的酒渍里。
整个同福客栈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后的窒息。
【心脏骤停!!!】
【妈呀……真的差点……】
【晏老板阿楚老板娘牛批!!!】
【为什么停?他该死啊!】
【看他那眼神……好像不是装的……好慌……】
晏辰向前走了两步,眼神复杂地看着惊魂未定的庞安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你刚才害怕了?”他指的不是庞安之的反应,而是那个护头的本能的、毫无意义的动作。“‘清除低效冗余’的程序员,临死前也只剩下怕死的本能吗?”
阿楚也走上前,看着庞安之鼻梁上那副冷冰冰的护目镜,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镜片,直视后面那双惊惶的眼睛:“‘纯净空间’?这就是你进化追求的终点?一个连恐惧都需要强行抹去的‘机器’形态?那样的空间里,除了你那冰冷的逻辑,还有什么?连呼吸都不需要!活着还有鸟意思?!”
“你懂什么!”庞安之猛地抬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
这音高频率仿佛又触发了什么机关!
他全身猛地一震!
比刚才更浓烈的焦糊味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杏仁核的化学味道骤然弥散开来!
覆盖了整个大堂!
“呃!”庞安之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瞬间弓下了腰!
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
冷汗肉眼可见地从他额头、鬓角渗出,连护目镜的镜片边缘都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白雾!
他像是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身体微微抽搐着。
更惊人的变化接踵而至!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机械蜂鸣响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庞安之那个核心的科技箱侧面的散热口里,慢悠悠地爬出了一只……机械昆虫。
它通体呈现温润的黄铜色泽,大小如同拇指甲盖,身体结构精巧得不似人工造物,像是一只极其完美的铜铸黄蜂。
它扇动着两对几乎透明的薄翼,绕着焦糊气味的源头——庞安之胸口捂住的部位,极其缓慢地盘旋了一圈。
然后,它停在了庞安之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极其微小的能量波动传出,那蜂形机器人尾部的尖刺极其缓慢地探出,似乎想刺入庞安之的衣服下。
但最终,它只是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了几下薄翼,发出一串轻柔得几乎听不到的、如同电子摇篮曲般的嗡鸣。
做完这一切,这只精巧的铜蜂便停止不动,如同一个装饰品趴在了庞安之肩上。
而庞安之身体剧烈的痉挛,在这只黄蜂的“抚慰”下,竟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紧捂胸口的手稍微松开了些,手指捏得发白,发出细微的骨骼摩擦声。
他护目镜后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在剧痛后的虚弱、被强行干预后的麻木,以及某种更深处翻滚的惊惧和怒火的杂糅间冲撞着。
“那……那是什么鬼?”李大嘴惊魂未定,声音嘶哑。
晏辰和阿楚的表情同时凝固!
他们的高科技扫描仪在捕捉到那黄蜂出现瞬间的能量图谱时,发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尖叫。
“纳米级……生物拟态机器人?!”阿楚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不对!”晏辰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指着自己腕带上投射出的动态图谱,图谱上,那铜蜂核心的位置,赫然覆盖着一个极其微小、但纹路繁复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淡金色复杂立体图纹!“是……生命体征模拟!它在安抚……或者说强制稳定宿主的生理紊乱!包括但不限于情绪波动引发的身体反应!这……这是活体纳米精神控制植入体!”
最后几个字,晏辰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什……么?”祝无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脸上毫无血色。
龙傲天死死盯着那只铜蜂,臂甲上的金属羽毛倒竖得更厉害了,眼中第一次充满了骇然。
“控制……?”庞安之的声音突然响起,干涩无比,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沙砾。
他缓缓抬起手,想去摸肩上那只毫无反应的小铜蜂,手指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护目镜后的眼睛死死盯住晏辰手腕上投影出的那个金色图纹,目光里充满了挣扎和……巨大的荒谬感。
“我……”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反驳。
恰在此时,毫无征兆!
“嗬……”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晏辰喉咙里挤压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脸色在眨眼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一直紧握着的黑色金属圆筒脱手掉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他另一只手猛地捂住了胸口,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晏辰——!”阿楚魂飞魄散!
本能地冲上前想扶住他!
但晏辰倒下的动作快得惊人!
就在阿楚的手指堪堪碰到他肩膀的瞬间,晏辰的身体已经轰然砸在满是木屑油污的地面上!
“咳……”倒地后的晏辰猛地弓起身,发出呛咳,随即身体一阵强烈的痉挛,双眼紧闭,陷入昏迷!
他露出的额头和脖颈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极其不正常的紫黑色诡异纹理!
那纹理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隐隐蠕动!
整个客栈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沉静!
弹幕彻底凝固了!
【晏老板!!!】
【卧槽卧槽!毒?!】
【那铜蜂?!是它干的?!】
【完了完了!】
阿楚跪倒在晏辰身边,手忙脚乱地试图把他扶抱起来,入手却滚烫无比!
她的指尖立刻点在他腕部的设备上,瞬间,晏辰身体表面的温度异常数据和体内毒素急剧破坏重要脏器的模型图疯狂弹射出来!
“高熵神经毒素……”阿楚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在极度的惊骇后,反而被强行压出了一丝诡异的平静,眼睛直直地看向捂着胸口、同样在痛苦挣扎边缘的庞安之,“是你的伴手礼……还是……你自己?”她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庞安之看着地上迅速浮起诡异黑纹的晏辰,看着他旁边那个瞬间从惊惶少女变成孤狼般择人而噬的阿楚,护目镜后的瞳孔似乎猛地一缩!
一丝极其陌生的、像是程序紊乱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的微光一闪而过!
“不!”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那铜蜂……是……稳定程序……不会……释放……”
话没说完,他猛地想到了什么!
身体剧烈一震!
捂在胸口的手指骤然收紧!
几乎是同时,他肩膀上那只原本趴着安静的铜蜂,仿佛受到某种应激指令,突然疯狂地扇动起翅膀!
那微弱的嗡鸣变成了急促的噪音!
其尾部那根原本看似无害的尖刺骤然变长,如同淬毒的钢针,尖端闪烁起妖异的绿芒!
眼看就要狠狠扎向庞安之的脖颈动脉!
“你失控了!”阿楚眼神如刀,厉喝声响彻客栈,“它要抹杀宿主的异常情感波动!就像……它现在想扎死你一样!”
“厚礼蟹!还来?!”龙傲天骇然怒吼!
一道银色的残影快到极致!
是傻妞!
她一直在警戒!
那淡金色的能量丝线早已无形地遍布在庞安之四周!
在铜蜂振翅露出毒刺的瞬间,数十道金线已经如同有生命般瞬间勒紧了那铜蜂纤细的身体和不断延长的毒尾!
将它死死定在庞安之肩上!
那只铜蜂瞬间如同被钉死,尾针距离庞安之的皮肤不到一厘米,疯狂颤抖却无法寸进!
“滴!滴!滴!”庞安之护目镜上骤然亮起代表最高权限失守的深紫色警报光!
刺耳的尖啸声让他整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
“啊——!”他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吼!
那不再是之前程序被干扰的波动,而是混杂着被囚禁的屈辱、被背叛的狂怒以及生死边缘被真正触发的恐惧本能!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不是攻击别人,而是凶狠地抓向自己肩膀上的铜蜂!
完全不顾那能量丝线可能会削断他的手指!
“不行!”阿楚猛地站起,冲着傻妞大喊,“保住他!别让他直接碰到!”
傻妞双手十指如同在跳一支极其危险的舞蹈,金色的丝线猛地向上方空中一扯!
那被死死束缚的铜蜂连带着下方一小块庞安之肩部的布料,被猛地提离了他身体,悬停在空中!
同时,几根更精细的金丝瞬间缠上庞安之抓来的手腕,将他的动作锁住半秒!
“放开我!那是我的东西!我的‘进化辅助单元’!”庞安之状若疯狂地挣扎!
他的手被金丝缠住,护目镜上的深紫警报光和刺耳尖啸丝毫没有减弱!
全身都在剧烈地抖动,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厚重的实验服!
“你的?”阿楚指着地上昏迷的晏辰,那紫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声音如同结了冰,“你的辅助单元失控,差点扎死你!还给晏辰下毒!你管这叫‘辅助’?!你清醒点!它在寄生你!控制你!清除你所有不符合它逻辑的情感!”她的目光扫过那只悬空还在震颤挣扎的铜蜂,“看见了吗?它尾针里那种绿色的粘液!和晏辰身上的毒一模一样!它想杀了晏辰,因为晏辰点穿了你的情绪恐惧!”
【草!寄生虫!】
【高级寄生虫!这剧毒!】
【它在反噬宿主?】
【晏老板怎么办?!】
“不……不对……不是它……”庞安之挣扎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护目镜后面的眼神充满了混乱和抗拒的茫然,他喃喃道,“程序……设定……清除异常……稳定……”
“啪!”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
悬在空中的铜蜂突然停止了挣扎!
身体内部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随即整个精巧的身体猛地爆开!
化作一团细微的、闪着荧绿色幽光的粉末!
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缕刺鼻的焦糊混合着淡淡甜腥的气息。
几乎在同一瞬间,庞安之护目镜上的深紫警报光和刺耳尖啸戛然而止!
如同被切断了电源。
他全身的剧烈抽搐瞬间停止。
像是所有被强行抽走的力气瞬间回流,又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
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
那双护目镜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空气中那逐渐消失的荧光粉末,充满了绝对的、死寂般的沉静、荒谬的空白。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环顾着四周一片狼藉的客栈,看了看佟湘玉惊惧含泪的眼睛,看了看地上李大嘴被切破的残锅,看了看被吕青橙一掌轰塌的角落墙壁,最后,目光落在了昏迷不醒、脸上浮现诡异紫黑色纹路的晏辰身上。
空气像是冻结的冰。
“……‘清扫者计划’……最终执行权限……被强制销毁……”庞安之的声音无比干涩、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彻底虚无的茫然。
他的肩膀垮塌下去,挺拔的姿态瞬间溃散。
“老板老板娘!老板生命体征持续下降!毒素爆发临界状态!”铁蛋急促地汇报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和傻妞一起半跪在晏辰身边,傻妞正在用她那无数纤细的、如同生命脉络般闪烁着金色能量的金属丝线在晏辰体表不断点刺,试图阻滞毒素的蔓延,但那紫黑色的纹路如同有生命的活物,顽固无比地向心脏位置侵蚀!
阿楚没有看庞安之。
她直接扑到晏辰身边,手没有丝毫颤抖地握住了晏辰滚烫的手腕,指尖在他的腕部设备上飞速操作。
一个极其复杂的全息操作界面瞬间弹出。
她毫不犹豫地点开了其中一个标识着红色“Ω”的图标!
瞬间,晏辰身体表面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的、如同水波流转的深蓝色微光!
一股柔和却坚韧的能量流在他体表流淌、涤荡。
那原本快速蔓延的紫黑色诡异纹路,竟然真的被这道深蓝流光遏制住了!
侵蚀速度瞬间变慢!
阿楚紧盯着监控数据,语速快而清晰:“这是云备份修复程序的物理锚定能量护盾!可以物理隔离外部能量场、生物场对目标的侵蚀渗透!只要不是瞬间灭活级别的物质破坏,理论上能撑到他自己的纳米修复机器人完成环境净化重启!”她抬起眼,看向庞安之,那眼神锋利如刀:“你的毒,再猛,也只是‘外来’程序攻击!你听过云备份吗?只要没被物理格式化和删除原始存储,一切外来破坏,都是徒劳!就像……你现在强行要执行的那个狗屁‘进化’逻辑!”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盯着庞安之护目镜后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你的‘清扫者计划’,包括那些强行稳定你生理反应、控制你情感的纳米机器虫……包括你刚才放出来的所谓‘优化单元’,说到底,是不是也像这个病毒?一种外来的、未经你允许就强行运行的指令?一种更高层级的……‘寄生’?”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的寒意,“你觉得你能控制它?就像你觉得它能控制整个世界?”
这些话,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在庞安之刚刚被抽空的心上。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一张仅存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伸出手,第一次,不是去捂警报闪烁的位置,而是颤抖地、试探着,摸向了自己左边胸口的位置——那个刚才被烧毁的元件所在。
护目镜后,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此刻死死地聚焦在阿楚的操作界面上,聚焦在晏辰体表那层顽强抵抗着毒液侵蚀的深蓝色水波光晕上。
那光晕,并非绝对的防御屏障,而是象征着一种可能性——一种不被彻底抹杀、保留着原有“自我”的……希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庞安之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
他的手在自己的心口位置用力地按压着,像是在感受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高熵神经毒素……核心毒素……关键序列:cGt-007β……环境清除……需要……”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但这一次,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费力,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束缚,指向那只铜蜂消散后残留的一缕极其微弱的荧绿粉末痕迹。“……纳米机械……重启……催化……”
晏辰腕部瞬间弹射出数十只米粒大小、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纳米机器人!
它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深海银鱼,以惊人的速度精准地扑向空中那几乎快要消散的荧光痕迹!
如同飞蛾扑火!
蓝色的光点与残余的绿粉撞在一起,发出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消融亮光!
屏幕上,实时显示的晏辰体内,那紫黑色的毒素脉络如同被骤然掐住了源头!
其侵蚀速度以指数级锐减!
虽然并未完全停止,但势头被彻底遏制!
晏辰脸上那诡异的黑气似乎都淡化了一分!
成了!
佟湘玉捂着嘴,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郭芙蓉紧紧抱住了吕青柠和吕青橙,龙傲天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
祝无双跪在地上,虔诚地双手合十。
白敬琪茫然地看看地上的晏辰,又看看摇摇欲坠的庞安之。
庞安之看着那被蓝光不断消融、最终彻底消失的残留毒素。
他护目镜后的眼神在剧烈地变幻着。
从那种被抽空的茫然,到看到希望被验证的瞬间爆发出亮光,再到一种更深的、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涌了上来!
那痛楚不再是生理层面,而是灵魂被撕开的剧痛!
他猛地闭上了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
这一次,没有警报声,只有他强忍着的、从喉咙里发出的、像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肩膀难以自制地耸动。
那只捂在心口的手,攥紧了那件厚重的实验服,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似乎想把那颗承受着剧痛的心脏生生捏碎。
“我……我……”他艰难地挤出字词,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巨大的恐惧与混乱,“一直以为……那是我的路……是我选择的……进化的必然……必须清除……你们所谓的‘低效’和‘冗余’……包括那些不受控制的……软弱的情感……”他的声音因为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哽咽起来,“我甚至……抹掉了自己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像是溺水上岸之人,却又因为肺部挤压的痛楚而剧烈咳嗽起来。
他猛地撕开了自己胸前的实验服纽扣!
露出了里面贴身穿着的衬衣。
在那片惨白的衬衣左胸口位置,被元件烧灼出的焦黑孔洞边缘,有一个地方极其突兀——一小块巴掌大小、被小心翼翼地缝在衣服内层、贴肉放置的……布片。
他无比颤抖地,近乎虔诚地,从那个破开的洞口,抽出了那片泛黄的布片。
材质很普通,是民间用的那种粗布,边缘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
布片上,用一种极其朴素、稍显笨拙但十分清晰的墨色,画着一幅简笔画。
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
粗粗的面条扭曲着,上面点着一个圆点,大概是颗荷包蛋。
旁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安安要吃饭饭,不许饿着做实验。”
非常,非常简单。
简单到……没有任何科技的痕迹,只有人类最原始最朴素的期望和牵挂。
庞安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布片上的图画和字迹,那眼神几乎要将它们烙印在灵魂里。
他突然爆发出极其痛苦、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后的那种歇斯底里的咳嗽!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弯下了腰,咳得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死死捏着那片布,紧贴在烧焦的伤口上,如同攥住了即将消散的神魂。
他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纯粹的呜咽或痛苦,而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混合着巨大悔恨和无边恐惧的嚎泣!
这声音是如此陌生,如此痛苦,如此绝望,完全剥离了之前那个冰冷“清扫者”的外壳,彻底地将他还原成一个赤裸裸的、在恐惧和情感漩涡中崩溃的……人!
这骇人的爆发持续了大概十几秒。
整个客栈里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情感冲击所震慑。
直播间的弹幕,也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平。
慢慢地,庞安之的咳嗽和哭嚎渐渐平息下去。
他直起腰,艰难地喘息着,脸上布满了汗水、泪水和狼狈不堪的痕迹。
护目镜早就不知何时被他自己掀开推到了头顶,露出一双红肿得可怕、却不再茫然空洞的眼睛。
他看向佟湘玉,声音嘶哑得如同磨砂摩擦:“佟掌柜……那锅……”他的目光艰难地挪向角落李大嘴那口破锅,“还有……我的……那些‘优化单元’造成的……”
话没说完,佟湘玉已经猛地摆手,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莫说咧莫说咧!值个啥!跟一个大活人比,一口锅算个甚!小郭!快去,把后厨的汤面再热热!多加勺油泼辣子!”她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老板娘当家主母的决断,“这娃儿看着……心里空得很!身子也亏空大了!先填饱肚子!天大的事……吃了再说!”
郭芙蓉也抹了把眼泪,响亮地应了一声:“哎!”拉着祝无双就往后厨跑。
李大嘴看看自己的锅,又看看庞安之失魂落魄的模样,胖脸上的表情挣扎了一瞬,最终大手一挥:“娘了个腿儿的!一锅面能值多少铜板!”他转身去翻找备用的锅具,嘴里嘟囔着,“等着!老子给你弄碗比脸盆还大的……加三勺辣子!”
没人提钱。
没人提赔偿。
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几乎带有救赎意味的接纳和……一碗滚烫的面。
庞安之看着热气腾腾、摆在他面前那如小盆般的面碗。
粗粗的手擀面条扭曲着躺在浓郁的面汤里,顶上盖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旁边堆着一小堆翠绿的葱花,还有一勺火红诱人的油泼辣子。
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
他颤抖地拿起旁边一双有些粗糙的竹筷子。
双手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那双筷子。
一滴滚烫的液体——不是汗,更浓,更咸——砸落在碗里那片翠绿的葱花上,洇开一点小小的、深色的印子。
佟湘玉亲自给他又加了一筷子翠绿的腌萝卜干:“莫嫌寒酸……趁热吃……”她声音有些哽咽。
他盯着那碗面,看着那滴泪砸出的涟漪散开又消失。
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把脸埋进碗里!
竹筷夹起一大夹面条,连带着热汤、辣椒油和那个煎蛋,全部往嘴里塞!
他吃得无比凶猛、仓惶、狼狈不堪!
汤水顺着下巴流下,鼻涕混着眼泪掉进碗里,可他浑然不觉!
吞咽的声音大得吓人,带着如同困兽般绝望的呜咽!
滚烫的面汤灼烧着他的口腔和食道,他连烫都感觉不到,只知道疯狂地、拼命地往喉咙里塞!
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这世间最后一根将他从虚无深渊拉回现实的稻草!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他。
看着那个用科技横扫一切的狂人,此刻如同饥饿的雏鸟般毫无体面地狼吞虎咽。
看着他被那简单粗暴的热汤面辣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额头青筋暴起,却依旧疯狂地吞咽。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碗面里,有他早已忘却的,属于“庞安之”的烟火气。
浓烈、滚烫、甚至有些烧灼,但无比真实。
阿楚守在晏辰身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毒素侵蚀终于彻底停止,残余毒素在纳米机器人的持续清理下缓缓消融,晏辰的脸色开始恢复正常的红润,只是依旧昏迷。
她松了口气,手指温柔地拂过晏辰还带着淡淡青紫色印记的额角。
“呼……你个混球,”她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缕温柔,“吓死我了……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
那惊天动地的吞咽声终于渐渐平息。
硕大的面碗已经空了,连汤底都刮得干干净净,只有碗壁上残留着油星和一点辣椒皮。
庞安之抬起了头。
脸上糊满了油渍、辣椒碎屑、鼻涕和泪水的混合物,狼狈到了极点。
但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却奇异地清澈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被程序填满的冰冷空洞,也不再是崩溃时的绝望疯狂,而是带上了一层疲惫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清醒和茫然。
他放下筷子。
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没有了之前的颤抖。
他站起身,身形晃了晃,似乎虚脱得厉害,但还是站直了。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
目光缓缓扫过这间被他摧毁过、又被他最终选择逃离了程序的狼藉客栈。
最终,落在了桌上那只空碗上。
他脱下那件沉重的、沾满污渍和破洞的实验服外套,露出了里面同样被汗浸透的里衣。
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近乎笨拙却又无比珍重的动作,将被烧焦的衬衣胸口处那块画着面的布片重新、轻轻地、抚平,放回了胸口贴肉的位置。
动作轻柔,仿佛安放的不是一块破布,而是他刚刚被找回来的灵魂碎片。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刚刚睁开眼、还有些虚弱的晏辰身上。
晏辰还有些虚弱地靠在阿楚怀里,刚刚苏醒,眼睛正缓缓聚焦,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
他抬眼,恰好迎上庞安之的目光。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触。
庞安之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那动作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感激、歉意、醒悟……最终都归于沉寂。
然后,他转向佟湘玉。
“佟掌柜……多谢这碗……面。”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顿了顿,补充道:“它……救了我的命。”
不是指食物本身,而是这碗面所代表的东西。
他不再多言。
身体猛地挺直,那个冰冷的、疯狂的“清扫者”外壳似乎彻底从他身上褪去,剩下的只是一个虚弱的、背负着巨大痛苦的、却异常平静和清醒的男人形象。
他双手在胸前极快地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势——那并非攻击动作,反而像某种古老而深奥的指引。
空气中瞬间荡漾开一阵无形的、如同水面投入石子的透明涟漪。
“时空相位校准中……锚点稳定……”他低沉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嗡——
众人只觉周遭光线瞬间发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扭曲!
不是闪烁,不是消失,更像是整个空间被拉伸、折叠,然后骤然平复!
眼前的景象如同隔着高温扭曲的空气在晃动!
这感觉持续了仅仅不到一秒钟!
刷!
当光线恢复正常,一切尘埃落定。
庞安之原来站立的位置,只剩下那片虚无的空气。
只有地面上残留着他坐下时凳子移动的痕迹,还有……桌面上那只空空如也、甚至还沾着一点辣油的面碗,兀自散发着一丝残存的温热气息。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唯有那碗面带来的热量,和胸口那块被重新安放的布片所残存的暖意,证明着那个迷失的“清扫者”曾经来过,又被一碗滚烫的面条送回了属于他自己的路。
空气安静了片刻。
客栈的伙计们望着那空碗,都有些恍惚。
刚才那一场堪比江湖恶战的惊心动魄,那砸坏的桌椅墙壁和被切开的铁锅,似乎还历历在目,但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就这样带着一碗面的温度和痛楚消失了。
晏辰在阿楚怀里轻轻咳嗽了一声,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还有些沙哑:“阿楚……”
“别动!”阿楚立刻按住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眼神凶巴巴的,“毒才刚清干净,老实躺着!”说完自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敛住,替他拢了拢衣襟,“怎么样?还疼吗?你这条命,可是咱们晏大科学家的‘云备份’救的,回去记得给自己服务器升级容量!”
晏辰虚弱地笑了笑,握紧阿楚的手:“有老板娘在,我的‘物理硬盘’比‘云盘’还安心。回去给你加薪,加绩效,加……” 尾音拖得意味深长,眼神暧昧地扫过阿楚的唇。
“去你的!”阿楚作势要打,却也没真的落下,只是脸又微微泛红,把晏辰按得更牢实些,“伤员就别想那些不着调的!铁蛋!傻妞!把这家伙给我看好了!没恢复八成功力别想下床!”
“得令!老板娘!”铁蛋立刻立正,滑稽地朝晏辰做了个“你自求多福”的表情,然后对着傻妞挤眉弄眼,“妞儿,咱俩可盯紧点老板,让他好好体会体会啥叫‘工伤待遇’,病号餐我亲自去老李那儿要点最清汤寡水的!”
傻妞抿嘴一笑,露出一点小梨涡,俏生生应道:“要得嘛!” 四川话脆生生的。
这时佟湘玉已经指挥着众人开始收拾残局。
“额滴个神啊!真跟做了场恶梦一样!”佟湘玉摸着心口,指挥郭芙蓉和祝无双收拾着被掀飞的桌子和碗碟碎屑,“小贝!去后院喊大嘴,把大柴锅支上!老白!你看看那墙被轰了个窟窿,赶紧想法子糊一下!亲娘嘞,这要刮风下雨可咋办!”
李大嘴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手里拖着一个更大的备用铁锅,胖脸发着狠:“掌柜的!您放心!我李大嘴别的本事没有,这锅!管够!今儿晚上加菜!红烧肉!肘子!酱大骨!咱就造!把晦气都吃回去!” 他目光扫过地上自己那被切成两半的老伙计,眼里闪过一丝肉疼,但很快又挺起胸膛。
莫小贝利落地跳过来帮忙拾掇,对着那面被吕青橙掌风打出大洞的墙直皱眉:“白大哥,这窟窿……有点艺术感哈?要不咱糊点山水画上去?也算废物利用?”她年轻的脸庞上带着点调皮。
白展堂搓着手,围着那窟窿绕了两圈:“嘶……这洞打得,还挺圆润。小贝你这主意……妙啊!秀才!秀才!借点你的‘墨宝’呗?写个‘采菊东篱下’,配上这个洞,那叫一个意境!” 他对角落里还在惊魂未定看自己匕首的白敬琪喊,“小子!别发呆了!去!替你爹跑趟腿,到对面布店找掌柜的赊三尺半上好生宣纸!记你爹账上!”
邢捕头凑过来,一边帮龙傲天把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扶正,一边贼兮兮地摸着下巴上几根山羊胡子,小声对龙傲天嘀咕:“傲天老弟啊……你说咱算不算目击证人?那个……那个穿白大褂的……算‘黑户’吧?这案子是不是得上报六扇门?虽然人没了……但这影响仕途……不是,影响奖金……”他突然看到佟湘玉冷冷扫过来的眼神,立刻站直,“咳咳!那个,抚恤金!额是说抚恤金!抚恤给秀才家的锅!”
燕小六也跟着凑上来,腰刀晃晃悠悠:“对对对!替天行道!抚慰人心!替我照顾……”他习惯性地要拔刀喊口号,目光瞥见地上那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空面碗,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挠挠头,脸上少见地没了那种傻愣愣的气派,小声补充了一句:“……那小子吃得真香。辣椒真放了那么多,不烧心啊?”
吕秀才惊魂稍定,清了清嗓子,眼神在破锅和远处昏迷刚醒的晏辰身上来回切换,用他那特有的文绉绉的调子开始念叨:“子曾经曰过……嗝!”一个嗝打断了他的名句,他尴尬地摸摸后脑勺,脸涨得通红,“那个……额滴神啊!刚才太吓人了!我咋觉得我这心脏比考科举揭榜那天还跳得快呢!”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又尴尬地放下,那里没有折扇。
郭芙蓉过来搂住吕秀才的胳膊,豪气干云:“甭怕!有我在呢!啥牛鬼蛇神敢来同福撒野!老娘一个《寂寞沙洲冷》顶上去,保管魔音穿脑,魂飞魄散!” 她拍拍胸脯,拉着吕青柠和吕青橙,“走!闺女们!跟娘唱歌去!咱把晦气吼走!”
“娘!唱《孤勇者》!”吕青柠难得来了兴致。
“要唱《爱你》!”吕青橙小嘴撅着。
郭芙蓉大手一挥:“都唱!轮着来!直到你爹耳朵冒烟!”
祝无双已经开始麻利地收拾地上的油污和碎木屑,嘴里习惯性地哼唱着她的节奏:“放着我来~破洞糊起新风景~放着我来~油渍清理最在行~老白哥!糊墙的米浆打浓一点哦!”
【庆贺晏老板挺过生死关!科学云存储牛逼!】
【那碗面……真正疗愈的是灵魂。】
【“安安要吃饭饭”……泪目了家人们!】
【最高科技的尽头,抵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江湖路远,愿这个庞安之能找回自己。】
【同福客栈,永远的神!】
晏辰被强按着休息,阿楚也终于有空抬头望向客栈门口。
夕阳的金辉穿过敞开的大门,斜斜地照在那片狼藉的地面上,光柱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跳跃翻滚,如同顽皮的金色精灵。
一只小小的机械蜜蜂——那是傻妞刚才清理毒素现场遗漏的一个“清洁工”纳米机器人,正嗡嗡地飞过破碎的桌角残留的一点油污。
微弱的蓝光闪过,油污彻底消失,那块桌面显露出原有的木纹。
傻妞伸出素白的手指,那只忙碌的小机器人便轻巧地落在她的指尖,翅膀收拢,闪烁着安静温顺的光晕。
傻妞对着指尖的小家伙微微一笑,脸上是四川姑娘特有的柔和灵秀。
铁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旁,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姿势笨拙里透着小心翼翼的呵护。
他看着傻妞的笑容,咧开嘴,东北腔带着满足的慵懒:“瞅啥瞅?哥的纳米维修队活儿干得干净吧?这点‘物理创伤’,毛毛雨啦!”
傻妞娇嗔地轻捶了他一下。
两人依偎着,那无声的温存,恰好与佟湘玉对着账本心疼得直吸凉气的模样、李大嘴鼓着腮帮子和面盆较劲的狠劲儿、白展堂对着墙洞皱眉苦思的滑稽、还有那角落碗柜顶上大嘴的老茶缸里,兀自袅袅升腾的微薄热气……融合在一起,再自然不过。
这才是同福客栈的根。
热闹喧嚣掩盖着坚韧,鸡飞狗跳裹着温情,再锋利的刀,再先进的炮火,也斩不断这方寸之地扎入尘世的根须,烧不灭灶台里那点星火点燃的人间光。
门扉轻启笑同堂,
烟火烹沸百味藏。
尘浪千钧穿堂过,
碗底星光照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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