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的大堂此刻比白天的集市还要喧闹几分。
全息投影的光幕悬浮在半空,密密麻麻的弹幕如同迁徙的鱼群,快速滚动流淌。
阿楚举着一根做成冰糖葫芦形状、实则能发射微电流的“逗猫棒”,正追着满场乱窜的白敬琪,晏辰在一旁举着个微型全息摄像机,镜头牢牢锁定这场“猫鼠游戏”。
“琪琪!再跑信不信姐姐给你来个‘爱的魔力转圈圈’?”阿楚佯怒地跺脚,眼波流转间却全是笑意。
白敬琪一个急刹,左轮手枪在指尖滴溜溜转了个花:“哗擦!阿楚姐,你这‘糖葫芦’上次电得我头发都竖起来了!比青橙的‘惊涛骇浪’还吓人!”
角落里,正在研究一个悬浮魔方的吕青橙闻言,小脸一扬,脆生生道:“白敬琪!我那是武功!阿楚姐那是科技!能一样嘛!”
她身边的吕青柠双手叉腰,小脸严肃:“真相只有一个:琪琪哥哥纯粹是害怕。”
佟湘玉坐在柜台后,一边美滋滋地数着虚拟金币账户里蹭蹭上涨的打赏金额,一边用她那标志性的陕西腔调感叹:“额滴个神啊!直播真是个好营生!比卖酒水赚多咧!展堂!快给家人们整个活儿!”
“好嘞!湘玉!”白展堂应声而动,身影一晃,如一道青烟般掠过几张饭桌,脚尖在柱子、窗棂上轻点,飘逸潇洒,惹得弹幕一阵刷屏:
【盗圣宝刀未老!这轻功我给满分!】
【白大哥帅呆了!想学!】
【前面的醒醒,你学不会!】
【小郭姐姐呢?来首新歌!】
郭芙蓉正靠在吕秀才肩头,闻言立刻站直,清了清嗓子,对着全息镜头露出甜笑:“家人们想听啥?《最炫民族风》还是《小苹果》?英文歌我也会哦!”
吕秀才深情款款地看着妻子,文绉绉地开口:“my dearest Fu-mei, your voice is more melodious than the nightingale.(我亲爱的芙妹,你的声音比夜莺还要悦耳。)”
【秀才又开始了!这狗粮…咳,这恩爱秀得!】
【芙妹快唱!等不及了!】
李大嘴端着个还在滋滋冒烟、散发奇异蓝光的金属盘子从厨房探出头:“各位宝宝们!尝尝咱老李的新发明,‘量子佛跳墙’!保证你们在屏幕那头都能闻到香!”
那盘子里的蓝光猛地闪烁几下,噗地一声熄灭了,冒出一小股黑烟。
李大嘴尴尬地挠头:“呃…火候还得再研究研究…”
【大嘴哥稳住!黑暗料理界需要你!】
【隔着屏幕都闻到焦味了…心疼食材!】
祝无双拉着她那位浑身散发着“老子天下第一”气场的丈夫龙傲天,对着镜头热情洋溢:“放着我来!师兄和嫂子直播辛苦啦!家人们,看我给你们表演个新学的街舞加Rap!”
她刚要摆姿势,龙傲天一把搂住她的腰,用他那口标志性的塑料粤语混合腔,下巴抬得老高:“厚礼蟹!Unbelievable!我老婆的舞姿,Awesome到爆!边个够胆同我老婆比?(谁够胆和我老婆比?)”
【龙哥护妻狂魔上线!】
【无双女神!Rap走起!】
【感觉龙哥下一秒就要召唤机甲了…】
【前面的,他真能!】
就在这一片热火朝天、现代科技与江湖烟火气完美交融的喧闹顶点,一股毫无征兆的寒意猛地席卷了整个大堂。
不是深秋的凉,而是钻心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阴冷。
悬挂在房梁上的几盏仿古电子灯笼,光线骤然变得惨绿,滋滋闪烁不定。
全息弹幕光幕剧烈地扭曲、波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所有的声音——郭芙蓉起调的歌声、白展堂的衣袂破风声、李大嘴盘子里的余烟嘶嘶声、众人的笑闹声——瞬间被掐断。
空气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大堂正中央,那片被惨绿灯光笼罩的空地上方,空间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锦帛被缓慢撕裂的“滋啦”声。
紧接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从缝隙中汹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亮光。
一个身影,裹挟着仿佛冻结了千百年的阴风,从中一步踏出。
那是一个女子。
一身大红的嫁衣,红得像凝固的血,在惨绿的光线下透着妖异。
嫁衣的样式古老繁复,金线绣出的凤凰图案在晦暗光线下如同扭曲的鬼影。
她的头发乌黑,一丝不苟地梳成高高的发髻,戴着沉重的金凤冠,珠帘垂落,却遮不住那张脸——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白得像新刷的墙,嘴唇却点着同样殷红的胭脂。
最摄人心魄的是她的眼睛,空洞,漆黑,深不见底,仿佛两口通往幽冥的古井。
她右手提着一盏白纸灯笼,灯笼里跳动的不是烛火,而是一团幽蓝色的、不断扭曲膨胀的冰冷火焰,映得她半边脸更加惨白诡异。
连呼吸声都似乎消失了。
女子缓缓转动脖颈,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
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扫过一张张因惊骇而凝固的脸。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干涩、沙哑,如同朽木摩擦着砂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谁…见…我…相…公…了?”
死寂被瞬间点燃,又被恐惧死死压住。
“额滴…额滴个神啊!”佟湘玉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软绵绵地从柜台后的高脚凳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荷包,仿佛那冰冷的视线能隔着空气把钱掏走,“拆…拆店要赔十两银子先!”
白展堂反应最快,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挡在佟湘玉身前,脸上惯有的嬉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凝重和警惕,声音压得极低:“湘玉莫慌!点子扎手!”
他全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盗圣的轻功此刻不是为了表演,而是为了随时带着爱人逃命。
“哗擦!”白敬琪怪叫一声,下意识地就去摸腰间的左轮,却被旁边的吕青橙一把按住手。
吕青橙小脸煞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死死盯着那女子和她手中诡异的灯笼,低声急促道:“别动!琪琪!她…她身上的‘气’好怪!像…像冰窟窿!”
吕青柠也紧紧抓住妹妹的手,小脸绷得紧紧的,虽然害怕,那双酷似秀才的眼睛却在飞速地观察分析:“真相只有一个:她不是活物。能量反应…不符合生命体征。”
郭芙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受惊的兔子般一头扎进吕秀才怀里,把脸埋得死死的,声音闷闷地带着哭腔:“oh my god!秀才!有鬼啊!”
吕秀才脸色发青,一手紧紧搂住妻子,另一只手哆嗦着,强自镇定地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只是这安慰,连他自己听起来都底气不足。
李大嘴手里的金属盘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残余的蓝光和黑烟彻底熄灭。
他庞大的身躯筛糠般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妈呀…这…这比过年杀的猪还吓人…”
祝无双下意识地喊出了那句“放着我来!”,身体却诚实地往龙傲天身后缩了缩。
龙傲天脸上的狂傲僵住了,他搂紧妻子,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红衣女子,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厚礼蟹!咩家伙来的?(什么玩意儿?)”
连一向咋咋呼呼的邢捕头和燕小六都哑了火。
邢捕头悄咪咪地往桌子底下缩,只露出半张惊恐的脸。
燕小六的手按在腰刀上,却抖得连刀都拔不出来,嘴唇哆嗦着,那句标志性的“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口。
【卧槽!!!!贞子中国分贞驾到同福客栈!】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这出场特效拉满!】
【红衣!惨白脸!提灯笼!要素过多!我柜子动了我不看了!】
【掌柜的别捂荷包了!命要紧啊!】
【盗圣表情好严肃!第一次见!】
【小郭姐姐吓飞了!秀才抱紧点!】
【龙哥的塑料粤语都吓出来了!真实!】
【这姐们儿找相公的怨念…像极了我每天催债的样子!】
【前面的,你催债能催出这阴风特效?】
【弹幕护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与混乱中,铁蛋浑厚的东北腔带着一丝电子颤音响起:“老板!老板娘!扫描结果出来了!能量读数爆表!远超设定阈值!形态学分析:高密度负能量聚合体!物理攻击抗性预测:极高!但…”
他那只闪烁着精密红光的电子眼死死锁定着红衣女子,“核心驱动逻辑分析…极度混乱!关键词反复出现:‘相公’、‘寻找’、‘约定’…综合判定,核心驱动模块疑似为…重度相思病晚期并发症!伴随三百年以上病程引发的能量质变及现实扭曲效应!”
铁蛋身旁的傻妞,用清脆的四川话快速补充:“能量来源是那个灯笼!阴火核心!干扰场太强咯!物理隔绝手段失效!老板,老板娘,啷个办嘛?”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防御姿态,手臂外侧弹出两道薄如蝉翼却闪烁着高频能量光芒的离子刃。
阿楚和晏辰交换眼神,瞬间从彼此眼中读到了决断。
阿楚一把丢掉那根“冰糖葫芦逗猫棒”,动作快如闪电,双手在腰间战术带上一抹一甩。
两道银灰色的金属圆盘脱手飞出,在空中发出轻微的嗡鸣,瞬间展开成两张巨大的、由无数纤细蓝色激光束交织成的立体光网,一左一右,带着净化般的高频能量波动,朝着大堂中央的红衣女子阿珍当头罩下!
这是专门针对负能量体的“秩序力场发生器”。
“阿珍姑娘!冷静!我们帮你找!”晏辰同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试图安抚。
他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个小巧的银色立方体,对准阿珍,立方体表面流光闪烁,发出柔和的、带着安抚频率的声波脉冲。
然而,回应晏辰的,是阿珍骤然抬起的脸。
那张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猛地燃起两点幽蓝色的火苗!
“相公…我的相公…在哪里?”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啼哭,震得人耳膜刺痛。
她手中那盏白纸灯笼里,原本只是缓慢扭动的幽蓝色鬼火,如同被浇入了滚油,猛地狂暴起来!
火焰轰然暴涨,瞬间膨胀了数倍!
不再是安静的燃烧,而是变成无数条疯狂舞动、发出刺耳尖啸的蓝色火蛇!
嗤——啦——!
两张看似坚不可摧的高科技激光网,刚一接触到那狂舞的蓝色火蛇,就如同脆弱的蛛网碰到了烧红的烙铁。
蓝色的激光束发出痛苦的哀鸣,瞬间变得黯淡、扭曲,然后寸寸断裂、消融!
构成光网的金属圆盘在空中剧烈震颤,表面冒出青烟,发出过载的警报蜂鸣,最终光芒彻底熄灭,冒着黑烟咣当两声掉在地上,变成了两块废铁。
晏辰手中的声波脉冲器也发出一阵杂乱的噪音,表面的流光乱闪了几下,彻底暗淡下去。
【高科技网子一秒扑街?!】
【这灯笼火是硫酸plus max版吗?】
【物理攻击免疫实锤了!】
【晏辰哥的声波武器也哑火了?】
【阿珍姐姐的怨念…是因果律武器吧?】
“小心!”白展堂的惊呼和身影几乎同时到达。
他看出阿珍的注意力被晏辰吸引,那暴涨的鬼火隐隐有向晏辰方向蔓延的趋势。
盗圣将轻功催动到极致,身影拉出一串残影,直扑晏辰,想将他带离危险区域。
他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晏辰的衣角。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阿珍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睛,猛地转向了快如疾风的白展堂!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不见阿珍有任何动作。
白展堂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冒着森然白气的幽蓝色冰晶!
那冰寒刺骨,远超隆冬。
白展堂的身形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他闷哼一声,提气想要挣脱,但双脚连同小腿,已被那诡异的蓝色坚冰牢牢冻住!
那冰层还在顺着他的腿急速向上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冻结声!
“爹!”白敬琪目眦欲裂,想也不想,掏出左轮手枪就要射击。
“别开枪!”莫小贝清叱一声,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此刻的她,哪还有半分平日少女的娇憨?
周身寒气凛冽,内力奔涌,二十载玄冰功毫无保留地爆发!
她双掌齐出,掌心瞬间凝聚起肉眼可见的、旋转呼啸的白色寒流,带着冻结万物的气势,直拍向阿珍手中那盏狂暴的灯笼鬼火!
小贝的想法很简单直接:以冰克火!
“小贝当心!”阿楚的提醒带着变调。
莫小贝的寒冰掌力,沛然莫御,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那团疯狂扭动的幽蓝色鬼火核心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预想中的冰火相克、互相湮灭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团幽蓝色的鬼火,在接触到至寒掌力的瞬间,先是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压制。
但仅仅千分之一秒后,它就像被投入了滚烫油锅的水滴,发生了剧烈的、完全失控的异变!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毫无征兆地在大堂中心炸响!
不是火焰的爆裂,而是极寒与极阴能量的瞬间对冲、崩解、释放!
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幽蓝冰屑与惨白冻气的恐怖冲击波,如同决堤的冰河,呈环状猛地向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首当其冲的莫小贝,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强烈精神侵蚀的阴寒巨力狠狠撞在胸口。
她闷哼一声,娇小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人在空中,嘴角已溢出一丝鲜血。
她身后的桌椅被冲击波扫过,瞬间覆盖上厚厚的蓝白色冰霜,然后在下一瞬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咔嚓嚓碎裂一地!
冻结的木头碎片四处飞溅!
白展堂因为被冻在原地,反而成了“掩体”,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他护体真气自动激发,硬生生抗住,才没被后续的冰屑和碎片打成筛子。
冻住他双腿的坚冰也在这狂暴的冲击下寸寸碎裂。
离得稍远的众人,只觉一股混合着阴寒和死寂的狂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站立不稳,皮肤像被无数冰针刺痛,灵魂都仿佛要被冻僵、撕裂。
郭芙蓉的尖叫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呜咽。
吕秀才死死抱着她,两人一起被吹倒在地。
祝无双和龙傲天互相扶持着才没摔倒。
李大嘴庞大的身躯像座山一样被推得向后踉跄好几步,撞在柜台上。
邢捕头彻底缩到了桌子底下。
燕小六则很没出息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铁蛋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巨大的金属身躯就一个侧移,像一堵墙般挡在了阿楚和晏辰身前。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冰屑碎片狠狠撞在他身上,发出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噼啪”声,溅起无数火花。
铁蛋身体表面亮起一层淡金色的能量护盾,剧烈波动闪烁,发出高频警报。
“老铁!顶住!”傻妞急呼,瞬间移动到铁蛋侧面,双手张开,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屏障迅速展开,与铁蛋的护盾形成犄角之势,共同抵御着冲击波的余威。
【核爆级分手现场!】
【小贝!!吐血了!我的女神!】
【桌椅:我裂开了,物理意义上的!】
【龙哥抱紧无双姐!好男人!】
【燕捕快晕了?真实!】
【铁蛋哥!傻妞姐!钢铁长城!】
【这哪里是找相公!这是要拆了同福客栈啊!】
爆炸的烟尘和弥漫的阴冷冻气尚未散尽,一声凄厉到极致、仿佛泣血的哀嚎穿透了混乱,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和心底: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拦着我?!”
硝烟冻气中,阿珍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
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在能量冲击下显得有些凌乱,那张惨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不再是空洞的沉静,而是扭曲的痛苦、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怨毒。
她周身缭绕的幽蓝鬼火变得极其不稳定,疯狂地跳跃、膨胀,如同她濒临崩溃的精神。
她死死攥着那盏白纸灯笼,指节绷紧得毫无血色,灯笼里的鬼火明灭不定,映得她脸上光影扭曲,状若疯魔。
“三百年了…三百年了啊!”她嘶喊着,声音带着血泪般的控诉,空洞的眼睛死死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最后定格在吕秀才和郭芙蓉紧紧相拥的身影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嫉妒和刺痛,“我等了整整三百年!守着那盏灯,守着那个永不可能实现的约定…骨头都烂在土里了!你们懂什么?!你们凭什么拦我?!”
她的目光扫过莫小贝被震飞的方向,扫过被冻又被炸、脸色苍白的白展堂,扫过相拥的吕秀才夫妇,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那眼神充满了被世界遗弃的悲愤和不解:
“是因为我丑吗?”她猛地抬手,用那枯瘦如柴、毫无血色的手指,颤抖着抚上自己惨白的脸颊,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迷茫和卑微,“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太丑了…所以他不要我了?他嫌我丑了…不肯来见我了…是不是?”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扎进空气里。
那深入骨髓的自卑和绝望,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因爆炸而产生的混乱和恐惧。
大堂里只剩下她低低的、如同梦呓般的质问在回荡,还有灯笼里鬼火不安的噼啪声。
众人看着她抚脸自问的动作,听着那卑微到尘埃里的疑问,一时间竟忘了恐惧,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窒息感。
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执念,最终竟化成了对自身容貌的质疑和否定?
【破防了家人们…泪目!】
【三百年?!我的天!这是什么旷世绝恋(单方面)?】
【等了三百年…结果怀疑是自己丑?这脑回路…】
【前面的闭嘴!代入一下,三百年孤魂野鬼,执念成魔,思维早就扭曲了!】
【她摸脸那个动作…好心疼!鬼姐姐不丑!】
【重点是她相公到底在哪啊?真渣男?】
【秀才和小郭躺枪!抱得紧也有错?】
就在这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伤与绝望即将吞噬一切,阿珍周身的鬼火因她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再次开始失控地膨胀、发出危险尖啸的刹那——
“家人们!!”晏辰猛地一声断喝,声音如同洪钟,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悲情氛围。
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把从怀里掏出那个连接着直播设备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特制手机,高高举起,屏幕正对着阿珍的方向,也对着悬浮在半空的全息弹幕光幕。
晏辰的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和笃定。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也对着整个大堂,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家人们!弹幕刷起来!用你们最大的热情!告诉阿珍姑娘——她!到!底!美!不!美!”
晏辰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全息弹幕光幕,在万分之一秒的卡顿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火山喷发般的疯狂刷屏!
密密麻麻的文字,五颜六色的特效,带着屏幕另一端无数人瞬间被点燃的共情和善意,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地淹没了整个光幕,甚至让整个大堂都被这纯粹由文字构成的光芒映亮了几分:
【美美美美美!!!阿珍姐姐最美!红衣战神!】
【姐姐气质绝了!病娇破碎感天花板!】
【这身段!这古典韵味!秒杀现代网红十条街!】
【姐姐看我!我愿做你第三百零一年的备胎!(狗头)】
【灯笼映雪肤,红衣胜晚霞!阿珍姑娘风华绝代!】
【三百年痴心不改!这份情意就是最美的光环!】
【姐姐别低头!王冠会掉!渣男不配你掉眼泪!】
【自信点!你是坠入凡间的复仇女神!(刷火箭特效)】
【美!从灵魂深处散发的美!超越皮相!】
【阿珍姑娘!你的美,让日月无光!让山河失色!】
【前面的文豪!给大佬递笔!】
【美!美得惊天动地!美得鬼哭神嚎!】
【姐姐缺腿部挂件吗?上过大学会喊666的那种!】
无数的“美”字,无数的赞美,无数的惊叹号,汇成一片温暖而强大的、由纯粹意念构成的洪流,透过那全息光幕,如同实质般冲击着阿珍和她手中那盏狂暴的灯笼。
阿珍抚着脸颊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那双燃烧着幽蓝鬼火、充满怨毒和绝望的空洞眼睛,第一次,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怔忡,缓缓地、缓缓地,转向了那片光芒万丈、飞速滚动的弹幕光幕。
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在发光,每一个词都在跳跃,每一个句子都在呐喊着一个核心——她美。
“美…?”阿珍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干涩地吐出这个字眼,带着浓重的不确定和…一丝被尘封了三百年的、近乎陌生的触动。
她周身那狂暴扩张、即将再次引发灾难的幽蓝鬼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跳跃的幅度明显减小了,那刺耳的尖啸声也变成了低沉的呜咽,仿佛一头被安抚的凶兽。
灯笼里的火光不再那么刺眼,反而透出一种…柔和?
【有效果了!鬼火变小了!】
【弹幕的力量!互联网的温暖!】
【泪目!家人们给力!】
【阿珍姐姐看弹幕了!她看到了!】
【继续夸!不要停!彩虹屁吹起来!】
“有效果!晏辰!”阿楚惊喜地低呼,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
她立刻行动起来,纤细的手指在手腕上一个类似智能手环的设备上快速点了几下。
手环发出柔和的蓝光,一个微小的全息投影界面弹出。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高权限指令——启动铁蛋的终极“氛围组”模式!
“铁蛋!”阿楚娇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指令,“上bGm!要最治愈!最温暖!能驱散三百年阴霾的那种!立刻!马上!”
“得令!老板娘!瞅好吧您呐!”铁蛋那浑厚的东北腔瞬间充满了干劲,甚至带上了一丝救世主般的庄严。
他那闪烁着红光的电子眼猛地一亮,胸腔位置发出一阵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下一秒,一道纯净、柔和、仿佛带着春日暖阳气息的光柱,从他胸口一个圆形的发声矩阵中投射而出,并非照射向阿珍,而是柔和地铺洒向整个大堂。
与此同时,温暖、舒缓、充满抚慰力量的钢琴前奏,如同清澈的溪流,流淌而出。
紧接着,一个空灵而充满希望的女声,伴随着铁蛋内置顶级音响系统放大的效果,响彻了整个同福客栈: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这歌声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驱散了残留的阴冷和硝烟味,将一种温暖、明亮、充满生机的氛围注入了这个刚刚经历混乱的空间。
【铁蛋哥出手了!这bGm选得绝!】
【《阳光总在风雨后》!回忆杀!泪崩!】
【铁蛋哥你是懂治愈的!】
【氛围组组长非你莫属!】
【这音效!这音质!环绕立体声!绝了!】
这温暖的歌声和光芒,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阿珍那积郁三百年的心防。
她周身那仅存的、微弱摇曳的幽蓝鬼火,在纯净的光线和充满希望的歌声中,如同遇到了克星,嗤嗤作响,迅速变得稀薄、透明。
她手中那盏承载了无尽等待与绝望的白纸灯笼,纸面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里面那团幽蓝的鬼火急速地缩小、暗淡。
阿珍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
那身刺目的红嫁衣,颜色在温暖的光芒中飞快地褪去,仿佛褪色的古画。
她脸上扭曲的痛苦、怨毒和绝望,如同被温暖的春风吹散的冰雪,一点点消融、褪去。
她依旧看着那片还在滚动着赞美和祝福的弹幕光幕,黑洞般的眼睛里,那两点幽蓝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茫然,接着,是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终于被唤醒的清澈。
一滴泪。
一滴晶莹剔透、如同水晶般的泪珠,从她变得清澈的眼眶中溢出,沿着她渐渐变得透明、不再惨白反而显露出几分生前温婉轮廓的脸颊,缓缓滑落。
那滴泪珠没有落在地上。
它在脱离她脸颊的瞬间,就在温暖的光芒和歌声中,化作了一缕极其细微、闪烁着七彩光晕的轻烟,袅袅升起,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相…公…”阿珍的嘴唇再次动了动,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不再凄厉,不再怨毒,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释然。
“原来…不是…我丑…”
她的目光最后扫过相拥的吕秀才和郭芙蓉,扫过被佟湘玉扶住、脸色苍白却关切地看着她的莫小贝,扫过一脸复杂但已无敌意的白展堂,扫过紧紧依靠的龙傲天和祝无双,扫过举着手机、眼神充满鼓励的晏辰和阿楚,扫过那光芒四射的弹幕光幕…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终于放下千斤重担的松弛。
“家人们…谢谢…”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阳光…真好…”
话音落下。
哗啦!
她手中那盏布满裂纹的白纸灯笼,彻底碎裂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着微光的白色纸屑,如同被惊起的蝶群,在铁蛋投射的温暖光柱和《阳光总在风雨后》的歌声中,翩然飞舞。
阿珍那已变得完全透明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飞舞的纸屑和温暖的光芒里,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怨气冲天,只有一种历经漫长黑暗后终于归于平静的安宁。
最后一缕轻烟般的光点,随着那空灵的女声“风风雨雨都接受…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的尾音,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大堂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铁蛋播放的歌曲还在温柔地流淌,以及那全息弹幕光幕上,瞬间慢了下来的、带着无尽唏嘘和祝福的弹幕:
【阿珍姑娘…走好…】
【愿彼岸真有阳光,再无风雨…】
【三百年执念,终得解脱…】
【看哭了…原来鬼故事也能这么治愈…】
【同福客栈,YYdS!连超度都这么温暖!】
【这波处理,格局打开了!】
【弹幕护体,善念无敌!】
【愿天下有情人,莫负痴心…莫做那迟来三百年的负心人…】
青丝成雪终不悔,明灯照夜待魂归。
若问情深深几许,且看月下蝶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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