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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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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血盐迷城·盐仓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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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山盐铺后院仓库·深夜

天,阴沉得如同泼墨。鹅毛大雪无声地飘落,覆盖了连化城的屋脊街巷,将整个世界裹进一片死寂的素白。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呜呜”的尖啸,在狭窄的巷道里盘旋。天地间,只剩下雪落簌簌的单调声响,仿佛连时间都被冻僵了。

王景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中,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印记,旋即又被新雪覆盖。冰冷的寒气穿透了他单薄的棉衣,冻得他浑身僵硬,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白日里送盐去临县,车辕偏偏半路断了,耽搁到此刻才归家。兄嫂和年幼的侄儿怕是等急了,这雪夜尤其难熬。

终于,盐铺后门那熟悉的轮廓在纷飞的雪幕中显现。王景明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脸颊,哈出一口白气,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仓库的门,虚掩着。

一丝微弱的、令人心悸的铁锈味,顽强地穿透了冰冷的雪气和浓重的盐碱气,钻入他的鼻腔。

血腥味!

王景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推开虚掩的仓库大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盐腥与死亡气息的温热气流扑面而来!

“大哥!嫂子!狗儿!” 他嘶哑的呼喊被淹没在风雪的呜咽中。

仓库里没有点灯,只有外面雪地反射的惨白微光,勉强勾勒出人间地狱的景象!

几盏原本挂在梁上的气死风灯歪斜地掉落在地,玻璃罩碎裂,灯油混着融化的雪水在地面蔓延。堆积如山的盐包被撞得东倒西歪,雪白的盐粒如同被践踏的雪,大片大片地倾泻出来,与地面上大片大片暗红粘稠、尚未完全冻结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粉红色冰泥。

王景山——他的大哥,那个总是乐呵呵的憨厚汉子,此刻仰面倒在盐堆旁,双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惊骇与愤怒。他的胸口、腹部,几处狰狞的伤口边缘凝结着暗红的冰晶,还在微弱地冒着热气。

嫂子李氏蜷缩在不远处,身上盖着被扯破的麻袋片,身下洇开一大片深色的冰坨。她伸出的手,无力地指向仓库深处存放家当的角落。

最让王景明目眦欲裂的是——他年幼的侄儿,才七岁的狗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墙角,像一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卷的皮肉边缘挂着细小的冰凌!

“啊——!!!” 王景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血水泥泞之中。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瞬间在脸颊上冻成了冰线。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兄嫂侄儿冰冷的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只剩下撕心裂肺的悲鸣。

现场一片狼藉。盐袋被利器划破多处,盐粒与血水交融冻结。货架翻倒,杂物散落一地,墙壁上有明显的刀砍痕迹和喷溅状、已经冻结成暗褐色冰壳的血迹,显示出死者生前经历了极其激烈的搏斗和绝望的反抗。王景明挣扎着环顾四周,寻找凶手的踪迹,目光猛地钉在离他大哥尸体不远处的、尚未被新雪完全覆盖的泥泞地面上——

一枚小小的、黄澄澄的铜扣!在雪地的反光下,那铜扣上刻着一个清晰的图案:一只狰狞的、扭曲的蝎子!这是盘踞在连化城东码头一带,以贩运私盐、手段狠辣着称的“毒蝎帮”小盐枭——刘黑子的标志!

“刘黑子!!!” 王景明双眼血红,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发出怒吼,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回荡,“我王景明与你不共戴天!!!”

景山盐铺灭门惨案,如同在连化城这个刚刚经历赌坊风波、被大雪覆盖的池塘里,投下了一颗烧红的烙铁!三条人命,手段如此凶残,现场如此惨烈,尤其还涉及盐务,瞬间震动了整个府衙。

穆之几乎是顶着呼啸的风雪,带着东野轩、慕婉儿以及数名精干捕快,踏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了位于巡察行轩辖区边缘的案发现场。寒气刺骨,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盐铺内外已被闻讯赶来的街坊和捕快围住,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

现场的血腥和混乱,让见惯风浪的穆之也眉头紧锁。他迅速下令封锁现场,保护痕迹。东野轩则带人将情绪彻底崩溃、几乎要冲出去找刘黑子拼命的王景明暂时控制住,避免他做出过激举动。

慕婉儿顾不上刺骨的寒冷和满地的血水泥泞,戴上鱼肠手套,在捕快高举的防风灯笼照明下,开始仔细勘验尸体。她的动作沉稳而精准,呼出的白气在冷冽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她仔细检查着每一处伤口,测量着角度和深度,留意着低温对伤口形态的影响。

“凶器…是短刃,刃长四寸半至五寸,单面开刃,刃口极其锋利,入肉角度干脆利落,几乎没有拖拽痕迹…更像是…军中制式的格斗短匕。”慕婉儿清冷的声音在风雪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她顿了顿,补充道:“但凶器被刻意带走了,现场没有发现。”

就在这时,负责搜查王景明所住小屋的捕快有了发现。他们从王景明床铺下的一块松动地砖下,搜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旧账簿。账簿上清晰地记录着多年前王景明还未接手盐铺、与兄长安分经营前,曾经参与过私盐贩运的账目!数额虽不算巨大,但条条清晰。更关键的是,一同搜出的,还有一小袋用粗麻布包着的、明显不是官盐渠道的粗粝盐粒!

“王景明!你还有何话说?!” 带队搜查的捕头厉声喝道,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王景明如遭雷击,看着那本几乎被他遗忘的旧账簿和那袋私盐,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不…不可能!这…这早就过去了!我早就金盆洗手了!是…是有人陷害!是刘黑子!一定是他!” 他嘶吼着,声音却因极度的冤屈和寒冷而颤抖得不成样子。这指向他“重操旧业”的证据,在此刻出现,如同冰锥刺入心脏。

大雪,依旧无声地覆盖着大地。仓库外的积雪覆盖了小院,任何脚印、车辙都已被深深掩埋。这天然的裹尸布,抹去了太多可能指向真凶的外部痕迹。

然而,并非所有线索都被大雪带走。

慕婉儿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银镊子,从死者王景山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的指缝中,刮取出了几粒极其细微、颜色深沉的黑色碎屑。它们粘附在血肉和盐粒之间,顽强地留存了下来,在冰寒中显得格外醒目。慕婉儿将其置于白瓷碟中,在灯下仔细观察,又凑近鼻尖轻嗅,秀眉微蹙:“这不是本地常见的矿物或泥土碎屑…质地坚硬,颜色纯黑,带着一丝…极淡的火硝味?在低温下气味反而更清晰了些。”

另一边,一道敏捷如雪狐的身影正无声地贴近仓库唯一一扇高窗的窗棂。是阿尔忒弥斯。她的夜行衣上落满了雪花。她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覆盖着薄雪的木制窗框内侧。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在窗框内侧靠近插销的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薄雪被蹭掉了一小块,露出了木头的原色。她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药粉和薄如蝉翼的拓印纸,拓下了一个模糊的、只有前半部分的靴印压痕!压痕边缘,还有细微的、被强力挤压留下的木纤维纹路。

她轻盈地落下,将拓印纸呈给穆之:“孤穆之,窗棂内侧发现半个模糊的靴印压痕。鞋底纹路…很深,呈交错菱形格,边缘有加固钉痕留下的特殊凹点。这种靴底…不是普通盐枭或脚夫能穿的,更像是…军中专供的制式军靴底纹!而且力道很大,几乎压进了木头里。”

穆之接过拓印纸,在灯笼下仔细审视着那模糊却特征鲜明的菱形格纹路和钉痕凹点。他的目光又扫过王景明那绝望而冤屈的脸,再看向那枚指向小盐枭刘黑子的毒蝎铜扣,以及慕婉儿手中那碟在雪光下格外刺眼的黑色石屑。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本“恰好”被搜出的旧账簿和私盐上。

嫁祸的痕迹,如同雪地上蜿蜒的蛇行,已经清晰得近乎刺眼!

“将王景明收押。”穆之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了风雪的呼啸,“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接近提审,确保其安全。” 这是保护性的羁押。他深知,此刻将王景明关进牢里,远比让他暴露在外成为靶子或冲动之下寻仇更安全。

“封存所有证物:铜扣、账簿、私盐样本、黑色石屑、靴印拓片!东野轩,即刻带人秘密调查‘毒蝎帮’刘黑子近几日行踪,详查铜扣来源,同时…留意任何与军中有瓜葛的可疑人物!慕婉儿,全力分析这黑色石屑的来历!阿尔忒弥斯,扩大搜索范围,看大雪是否还掩盖了什么!”

穆之站在仓库门口,望着门外依旧漫天飞舞、无声吞噬一切的鹅毛大雪,眼神深邃如渊。冰冷的寒气包裹着他,却冻不住他眼中燃起的锐利火焰。盐仓血夜,四条人命,指向不明的线索,拙劣却致命的嫁祸…这绝不仅仅是一桩仇杀。

“有人…想用这四条人命和这场大雪,冰封连化城的耳目。” 穆之低沉的声音,只有身边的东野轩能隐约听到,带着沉甸甸的寒意,“我们得把这层冰…凿开!” 盐仓内的血腥味,混合着雪水的冰冷,预示着这场风暴,才刚刚在无声的白色帷幕下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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