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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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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血盐迷城·师爷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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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衙门后堂,张师爷的值房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屋外的严寒,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冰棱。知府刘庸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沫,眼神低垂,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穆之坐在下首客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的张师爷张显宗身上。东野轩按刀侍立在他身后,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

张显宗依旧是那副谦卑温和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被冤枉的委屈。他微微欠身,语气平和:“孤大人亲临,不知有何指教?若为盐课司周平之事,老朽也已听闻。此人监守自盗,中饱私囊,如今东窗事发,竟丧心病狂攀诬上官,实在令人齿冷!知府大人明鉴,老朽在衙门当差二十余载,素来谨小慎微,克己奉公,岂会做这等自毁长城之事?”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责任全推给周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末了还不忘向刘庸表忠心。

穆之没有动怒,声音沉稳如初:“张师爷,周平已然招供。他详细供述了如何在你指使下,篡改官盐账目,将‘损耗’之盐秘密运往黑石堡,再由你的人分销牟利。人证、物证(指向黑石堡的麻袋、单据)俱全。你作何解释?”

“指使?分销?”张显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露出无奈又痛心的表情,“穆大人,周平此人,狡诈成性!他自知罪孽深重,难逃法网,便想拉个垫背的,胡乱攀咬!老朽区区一个师爷,无权无职,如何能指使得了堂堂盐课司司库?又如何有能力调动人手去黑石堡那等险地运盐分销?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他摊开双手,一副百口莫辩的无辜模样,眼神却悄然瞟向主位上的刘庸。

刘庸终于抬起眼皮,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官腔特有的圆滑:“孤大人啊,办案…要讲证据链。周平一面之词,不足为信。至于黑石堡…那地方荒废多年,鱼龙混杂,发现些官盐麻袋,也可能是被贼人盗去藏匿的,未必就与张师爷有关嘛。张师爷是本府老人了,一向勤勉,本府还是信得过的。” 他轻描淡写,就给张显宗套上了一层保护伞。

穆之不为所动,继续抛出证据:“那么,伏击我属下于黑石堡地窖的蒙面人,身着靛蓝色绸衫,此乃你心腹标志。周平亦指认,负责押运官盐至黑石堡的,正是你手下穿靛蓝绸衣之人。你又作何解释?”

“靛蓝色绸衫?”张显宗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露出恍然又无奈的神色,“穆大人,这…这就更是欲加之罪了!靛蓝色绸料虽好,但也非老朽独有啊!街面上穿此色绸衫的商贾富户不在少数。至于老朽手下…确实有那么一两个不成器的,喜好穿绸裹缎,显摆身份。但老朽可以指天发誓,绝未指使他们参与任何不法之事!更遑论伏击朝廷命官?这…这定是有人冒充栽赃!” 他矢口否认,将物证也推得一干二净。

他话锋一转,巧妙地开始切割:“况且,穆大人,就算…就算退一万步,周平所言有几分真(他故意模糊),那也顶多是些贪渎盐课的小事。这与景山盐铺那桩骇人听闻的灭门血案,又有何干系?” 他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那王景明,早年就有贩私盐的前科,与‘毒蝎帮’刘三结怨甚深。现场发现的毒蝎铜扣指向刘三,王景明床下又搜出私盐旧账…这分明是盐枭仇杀,或是王景明兄弟内讧所致!此案证据确凿,脉络清晰,何必非要扯上老朽,把水搅浑呢?穆大人明察秋毫,当知轻重缓急啊!”

张显宗一番话,避重就轻,将盗卖官盐的指控轻描淡写为“贪渎小事”,并成功地将灭门案与盗卖案切割开来,将其定性为“盐枭仇杀”或“兄弟内讧”。他牢牢抓住目前证据链无法直接证明他下令杀人的关键漏洞,在知府刘庸有意无意的袒护下,构筑起一道看似坚固的防御。

回到巡察行轩,气氛凝重。张显宗这只老狐狸的狡猾和知府刘庸暧昧的态度,让局面陷入了僵局。

“大人,张显宗矢口否认,将所有罪责推给周平和‘不明势力’,并将灭门案与盗卖案切割。目前证据虽指向他参与盗卖,但确实无法直接证明他策划或下令灭门。” 东野轩眉头紧锁,汇报着情况,“更棘手的是,周平口中那个凶悍的刀疤脸(赵魁)及其手下,如同人间蒸发,销声匿迹。我们的人搜遍了连化城及其周边,毫无线索。”

慕婉儿将一份详细的报告递给穆之:“大人,黑色石屑的鉴定结果已确认无误,确系辽西黑石堡附近独有的‘墨云石’。其特性与用途,古籍记载多与‘耐火’、‘坚硬’有关,常用于铸造炉衬或特殊建筑。至于靛蓝绸布,其质地、织法与之前赌坊案、黑石堡遇袭案发现的碎片高度一致,可以确定是同一来源,即张师爷的核心力量。这些都证明张显宗的势力深度介入了黑石堡。”

阿尔忒弥斯补充道:“但动机仍是迷雾。王景山只是一个小盐铺的库管,他发现了官盐盗卖,对张显宗固然是威胁,但…值得用灭门这种极端手段来掩盖吗?而且手段如此凶残,嫁祸如此明显,更像是在…刻意制造混乱,转移我们的视线。”

穆之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张显宗的网,织得比想象中更密,更深。盗卖官盐只是水面上的涟漪,灭门案是抛出的诱饵,而黑石堡深处,那个被刀疤脸守护的“禁地”,才是这张网真正的核心。王景山到底发现了什么?仅仅只是官盐吗?

巡察行轩的临时羁押室内,王景明蜷缩在角落,双手深深插入乱发之中。兄嫂侄儿惨死的画面如同梦魇,日夜折磨着他。穆之的信任和保护,给了他一丝喘息,却也让他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他必须想起更多!为了洗刷冤屈,更为了替亲人讨回公道!

他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放兄长死前几天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那忧心忡忡的眼神,那压低声音的恐惧…“西边黑石”…“流向不明”…“押运者行踪诡秘”…“奇怪的黑色石头”…

“不止是盐…不止是盐…”王景明喃喃自语,额头上青筋凸起,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碰撞、旋转。

突然!

兄长王景山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在他脑海中定格!那晚在盐仓后院,寒风刺骨,兄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 “…景明,我…我听到的…不止是盐袋搬动的声音…黑石堡里…有铁器声!很沉…很闷…像是…像是大锤在砸什么东西…还有…还有…”

兄长当时似乎极度惊恐,声音都在发颤,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见。

> “…我…我捡到那块黑石头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小块布…像是从破衣服上撕下来的…颜色…灰扑扑的…但…但上面…沾着血!暗红色的…像是…很久了的血…那布…那布的质地…很粗很厚…像是…像是…军服上的粗布!”

“铁器声…带血的军布!”

王景明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个被他当时因过度恐惧而忽略、甚至刻意遗忘的细节,此刻如同破开迷雾的惊雷,轰然炸响!

“大人!穆大人!” 他扑到铁栅栏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变调,“我想起来了!我大哥死前还说过!黑石堡里…不止是盐!有打铁的声音!还有…还有沾着血的…军布!”

王景明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巡察行轩的沉寂!

穆之、东野轩、慕婉儿、阿尔忒弥斯几乎同时冲到了羁押室外!

“铁器声…带血的军布…” 穆之重复着这惊心动魄的关键词,深邃的眼眸中,风暴骤起!

墨云石的特性(耐火、坚硬)、黑石堡深处传来的铁器声、沾血的军布…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这最后的关键信息瞬间串联起来!

张显宗盗卖的,恐怕不仅仅是官盐!

那黑石堡深处的“禁地”,刀疤脸赵魁严防死守的秘密…很可能是一个非法的、隐蔽的——**军械作坊**!利用墨云石作为耐火材料,利用官盐盗卖作为掩护和资金来源,秘密打造…兵器!

而王景山,这个小小的盐铺库管,他无意中撞破的,不仅仅是盐的流失,更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这才是他必须被灭口的真正原因!嫁祸王景明和盐枭,都只是为了转移视线,掩盖这比盗卖官盐恐怖百倍的核心秘密!

张显宗…或者说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黑手…所图谋的,绝非仅仅是钱财!

巡察行轩内的空气,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比窗外的风雪更加寒冷刺骨。张师爷精心编织的巨网之下,隐藏着的,竟是一个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阴谋!真正的风暴,此刻才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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