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们,一群……像你一样的人,或者说,你太像他们了。
一样的惊才绝艳,一样的离经叛道,一样的……怀抱着改变这积重难返之世的理想。
他们的目光,也如你一般,穿透了锦绣繁华,看到了江南水患下的流离失所,看到了漕运梗阻中的民脂民膏,看到了土地兼并下的累累白骨……他们也曾提出过与你相似的观点,甚至……更为激进,更为系统。”
文若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楚:
“可你知道他们的结局吗?他们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真正荡起,便被无形的巨手……彻底抹去!史书无名,事迹不存,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们的学说,他们的策论,被斥为奇技淫巧,被贬为祸乱之源!他们的追随者,或被流放,或被构陷,或……无声无息地消失于风雪之中。”
他猛地看向陈九,目光如电,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陈九,你以为你提出的格物致知、富民均教、以工代赈、水密隔舱……这些是什么?是石破天惊的创举吗?不!这些都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是前人用血泪甚至生命尝试去推开,却被死死焊牢的铁门!你的想法,你的道路,并非新生,而是……历史的回响!是注定要撞上铜墙铁壁的绝路!”
这番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陈九心头!他一直引以为傲、视为破局利器的思想,竟然并非独创?
前人早已尝试,并且……失败了?被彻底抹杀了?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笼罩了他。
“所以……”陈九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文若,
“你设下这重重死局,从琼林苑的捧杀到春闱的构陷,就是为了让我步他们的后尘?将我扼杀在萌芽之中?”
“扼杀?”文若忽然笑了,笑声嘶哑而苍凉,在死牢中回荡,带着无尽的讽刺,
“若只是想扼杀你,琼林苑那一晚,老夫有千百种更干净、更彻底的方法让你消失!何必等到今日?何必搭上老夫这经营了一辈子的清誉和老命?”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老夫是在磨你!陈九!也是在试你!更是……在护你!”
“磨?试?护?”陈九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头紧锁。
“不错!”文若斩钉截铁,
“老夫初见你江南之论,便知你与他们同源。
老夫欣赏你的才情,更惊惧于你的锋芒!
你可知,你的思想,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太过明亮,太过灼热!它会照亮前路,但更会……瞬间点燃所有潜藏的黑暗,将你焚烧殆尽!他们就是前车之鉴!”
他挣扎着向前倾身,枯瘦的手指几乎要点到陈九的鼻尖,语速加快,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激动:
“老夫捧你,是想看看这世道,是否还能容得下一点真正的光!
老夫毁你,是想看看你的根骨,是否能在狂风暴雨中扎得更深!
老夫设下这春闱死局,是要用最污秽的泥潭来淬炼你!看你能否在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绝境中,依旧能守住心中那点真,能否……能否在铁证如山的构陷下,找到那唯一的生门,劈开这污秽的罗网!”
文若的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疯狂与期待:
“老夫在赌!赌你不是他们!赌你比他们更坚韧!更智慧!更懂得……如何在黑暗中生存,如何在这看似无解的棋局中,走出前人未曾走通的路!
老夫用自己的身败名裂做赌注,用这诏狱的枷锁做注码,就是想亲眼看看……你陈九,究竟能走多远!你这条超越时代的路,是再次被历史的车轮碾碎,还是……真的能凿开一丝缝隙?!”
他猛地靠回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等待:
“现在……你来了,你站在了老夫面前,你……赢了这一局。
但这只是开始,陈九,这世道,比你想象的更深沉,更污浊。
“陈九,路还长,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你赢了这一局,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历史不会重演?呵……记住老夫的话,抹除一次,就能抹除第二次,你的路,注定比他们……更艰难。”
“所以,老夫认罪,心甘情愿地认罪,因为老夫的任务……完成了。
老夫看到了自己想看的,老夫用自己的身败名裂、身陷囹圄,为你……扫清了一部分障碍,也为你……争取到了最重要的时间。
景昭倒了,景宸暂时会蛰伏……朝堂的目光会聚焦于这场闹剧的落幕……”
他抬起头,最后深深地看了陈九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期许、警告、悲悯,以及一丝……诀别。
老夫的路,已经走完了,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带着他们未曾实现的遗志,走下去吧。
让老夫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是成为下一个被抹去的流星……还是……真正点燃黎明的那颗火种?”
文若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月光洒在他苍老枯槁的脸上,一片死寂的灰败,唯有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先生。。你!”陈九大惊失色,急忙去掏归园的续命丹,可文若早就算好了一切,他惨然一笑,
“你与她真的很像,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会不会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是一片和平盛世,可惜。。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永兴新政,永兴新政。。。”
文若的声音越来越弱,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
牢房内,只剩下陈九沉重的呼吸声。
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布局。
明白了文若为何像弃子一样干脆认罪。
明白了景宸在公堂上那惊讶但是满意的笑容。
明白了自己的言论正在如何将自己推上断头台!
原来他的“创见”,只是历史轮回的回响?
原来文若的构陷,竟是一场以毁灭为手段、以考验为内核、以“护道”为最终目的的……疯狂赌局?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永兴新政?”
他忍不住喃喃道,文若在生命最后的时间内,语气中充满了这四个字的不甘,懊悔,这代表了什么?
为何从未在大景的历史上听过这个词语?而文若,是在殉道,殉那一段被抹除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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