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陈恭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整个人都瘫了下去,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地磕着冰冷的金砖,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侍奉官家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失态、如此暴怒的君王。
这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沉迷艺术的天子。
这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嗜血的雄狮!
“滚!”
赵佶的咆哮声,不再是帝王的威严,那是一头被囚禁了二十年、被戏耍了二十年、今日终于挣脱枷锁的野兽,发出的第一声嘶吼!
他血红着双眼,一把揪住陈恭的衣领,竟将这个成年男子,从地上硬生生地拎了起来。
那张往日里俊雅风流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青筋如同蚯蚓般在额头和脖颈上暴起,狰狞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二十年!”
“朕!在你们眼里!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不是!”
他一字一顿地逼问,因为极致的愤怒,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灼热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的唾沫,狠狠地喷在陈恭那张死灰色的脸上。
陈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整个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皇帝粗重如牛的喘息,和陈恭那几乎要咬碎自己牙齿的颤抖声。
李师师依旧跪在原地,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一动不动。
仿佛眼前这君王的雷霆之怒,与她毫无关系。
但她那藏在宽大血袖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溢出,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成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姐妹们的血,没有白流。
那座压抑了二十年的火山,终于被她亲手点燃,正在以无可阻挡之势,喷发出焚尽一切的怒火。
赵佶的怒火,如同岩浆一般,在他胸中疯狂地翻腾、奔涌。
他猛地松开手,将早已吓得半死的陈恭,像扔一块破布一样,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李师师身上。
这一次,那目光中除了审视,更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看到了她左臂上,那道依旧在缓缓渗血的狰狞伤口。
也看到了她平静的、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脸。
是啊。
是这个女人。
是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是笼中金丝雀,是他排遣寂寞的玩物的歌姬,用鲜血和性命,为他撕开了这张蒙蔽了他二十年的,欺天大网!
而他,这位自诩聪明,自诩洞察人心的大宋天子,却一直安逸地坐在龙椅上,欣赏着奸臣们为他编织的盛世浮华,甚至为他们的“忠心”而沾沾自喜。
何其讽刺!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佶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低沉,嘶哑,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走回那张只剩下一半的龙椅,重重坐下。
那张刚刚还狰狞如鬼的脸,一点点地,重新被冰冷的帝王面具所覆盖。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深邃的古井。
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积蓄了二十年毁灭力量的,火山。
“陈恭。”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得可怕。
“奴……奴才在!”
陈恭如同被赦免的死囚,连滚带爬地挪到他脚边,头也不敢抬。
“传朕旨意。”
赵佶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积蓄着那雷霆万钧的力量。
“召蔡京、高俅、朱勔、王黼、李彦……所有宰执重臣,立刻入宫!”
他顿了顿,猛地睁开眼,那眼底,是尸山血海般的凛冽杀意。
“半刻钟不到……”
“满门抄斩!”
“遵……遵旨!”
陈恭听到最后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
他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殿,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知道,汴京城的天,要塌了!
今夜,注定要血流成河!
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即将在他身后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拉开序幕。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赵佶坐在那张破损的龙椅上,一言不发。
他的手指,极有规律地,轻轻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那“笃、笃、笃”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柄巨锤,一下又一下,敲在李师师的心跳上。
他没有让她起来。
也没有再问一句话。
他在等。
等他撒出去的网,慢慢收紧。
等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一个个自投罗网。
等一场,他亲自导演的,好戏开场。
他要亲眼看着,那些曾经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权臣,是如何在他面前,一点点地,被剥去伪装,露出惊恐、绝望的真面目。
李师师依旧跪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暴风雪中绝不弯折的寒梅。
她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皇帝在审视她,也在利用她。
她手中的这份“血契”,是她递上去的投名状,也是悬在她和她背后所有人头顶的催命符。
它能扳倒蔡京、高俅,也同样能将她和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周邦彦,以及所有拱圣营的残余势力,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她别无选择。
这盘棋,从她决定入宫,踏入这权力旋涡最中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
要么,满盘皆活。
要么,粉身碎骨。
殿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凄厉的风声,如同无数的冤魂在紫禁城的上空哭嚎,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李师师能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开始阵阵发麻,但她的心,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对决而愈发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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