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的心,猛地一紧。
她能听出,来的人很多,脚步声沉重而仓促,显然都是在极度惊惶的状态下被召集而来。
很快,一群身着绯色、紫色华贵官袍的朝廷重臣,在内侍的引领下,面带惊疑与惶恐,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一般,匆匆踏入大殿。
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禁军用近乎破门而入的方式,从温暖的被窝里强行“请”来的。
当他们看到那满地狼藉,看到那张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的御案,和龙椅上脸色阴沉如水的皇帝时,所有人心头都是狠狠一颤。
尤其是当他们的目光,扫到那个跪在殿中,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女子时,更是惊得眼皮直跳。
李师师!
那个名满京城,连官家都青睐有加的绝代佳人,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是这副模样?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没有一个,能解释眼前这诡异而恐怖的场景。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但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惊惧与颤抖。
所有人都预感到,一场天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这场风暴,究竟会刮向谁。
赵佶没有让他们平身。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冰冷而锐利,缓缓地,扫过跪在下面的每一个人。
他扫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扫过他们脸上或惊恐、或疑惑、或故作镇定的表情。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死死地定格在了百官之首,那两个并肩跪着的身影上。
蔡京。
与高俅。
蔡京与高俅,一文一武,如同两尊门神,并肩跪在百官的最前端。
即便是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他们依旧保持着顶级权臣的风度。
蔡京微闭着双眼,神情肃穆,仿佛老僧入定,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那只捏着白玉如意的手指,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而高俅,则在踏入大殿的瞬间,就已经用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了大殿之内所有禁军校尉的站位、兵器佩戴,甚至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这是他掌控殿前司二十年,早已深入骨髓的、对危险的本能。
他们都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杀气。
但他们依旧笃定。高俅笃定的是自己的兵权与皇帝的软弱,而蔡京笃定的,则是这大宋朝堂离了他们,根本转不动!
“众卿,都来了?”
赵佶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喜怒,仿佛刚刚那个暴怒砸碎御案的人不是他。
越是如此,百官的心中就越是发毛。
“臣等在。”
百官战战兢兢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发虚。
“很好。”
赵佶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他缓缓站起身,无视了那张破烂的龙椅,踱步走下御阶。
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拖曳在满是碎屑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所有人的心头缓缓爬过。
他走到跪在最前面的蔡京和高俅面前,停下。
昏暗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将两位权臣完全笼罩。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两位,权倾朝野二十年,几乎将他架空了的,肱股之臣。
“蔡太师,高太尉。”
他轻声唤道,语气亲切得就像在与友人闲聊。
“朕听说,你们最近,很忙啊。”
蔡京依旧闭着眼,不卑不亢地恭声道:“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瘁,乃臣子本分,不敢言忙。”
滴水不漏,尽显老臣本色。
高俅也沉声道:“臣执掌禁军事,整顿京畿防务,剿灭城中匪患,不敢有丝毫懈怠。”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充满了军人的刚猛。
“是吗?”
赵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像猫在戏耍爪下的老鼠。
“整顿京畿防务?高太尉的防务,整顿得很好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好到,辽国的铁骑,都已经快要踏进朕的艮岳了!”
“好到,朕的江山,都要改姓高了!”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满殿皆惊!
所有官员都吓得面如土色,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砖里。
高俅的脸色,更是瞬间一变!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佶,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骇然。
“陛下!此乃污蔑!是有人在构陷老臣!请陛下明察!”
蔡京也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而过。
“陛下圣明,切勿听信小人谗言,自毁长城。”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甚至还带着一丝规劝的意味。
“小人谗言?”
赵佶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也更冷了。
“自毁长城?”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走回那破碎的御阶之上,但并未落座。
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王,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每一个接触到他眼神的官员,都吓得浑身一哆嗦,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赵佶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
“朕今日,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看一出好戏。”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甩龙袖,指向那个始终跪在地上的血色身影!
“呈上来!”
陈恭颤抖着双手,将那份浸满了皇帝心头血的“幽州血契”,高高举起,一步步,如同走向刑场的囚徒,走向了面色终于开始剧变的蔡京与高俅!
那一卷沾满了血污与泥土的公文,在内侍总管陈恭颤抖的双手之中,像是一道来自九幽地府的催命符咒。
它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凝结成冰。
跪在地上的百官,纷纷下意识地向两旁挪动身体,恨不得在金砖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像是躲避最可怕的瘟疫一般,生怕被那不祥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沾染上分毫。
陈恭的脚步很慢,很沉。
他感觉自己举着的不是一卷公文,而是一座随时可能将自己压垮的、名为“真相”的大山。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沉重而压抑。
大殿之内,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华贵的官袍摩擦着满地碎屑,发出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他走到了百官之首。
走到了那两座压在整个大宋朝堂之上二十年,让无数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山面前。
他不敢看蔡京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老眼,也不敢看高俅那张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只是将那份“血契”,高高地举过头顶,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举着即将献祭给神明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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