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内的风暴,随着蔡京、高俅等人被拖入天牢,暂时落下了帷幕。
殿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但殿外,汴京城的风雪,却愈发凄厉。
那呼啸的北风,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拍打着皇城的宫墙,仿佛在为这座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城市,奏响最后的挽歌。
赵佶喘着粗气,瘫坐在那张残破的龙椅上。
胜利的快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与后怕。二十年的隐忍,一朝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那些曾让他畏惧如虎的权臣,如今如同死狗一般被拖走,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瘫坐在那张残破的龙椅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二十年前,母妃递给他那枚藏着暗语的玉佩时,那双绝望而期盼的眼睛。
他并非全无察觉,只是这二十年来,他手中无兵无权,如同被蛛网缚住的困兽,只能用风花雪月来麻痹自己,也麻痹敌人。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能替他撕开这张网的契机,等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他看着殿下的李师师,心中苦笑:朕等到了,可这把刀,也太锋利了些。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血色身影。
李师师。
不。
是林昭雪。
是他一母同胞,却流落风尘二十年,受尽苦楚的,亲妹妹。
是她,用自己的血,用无数姐妹的命,用一份足以颠覆乾坤的胆识与智谋,为他递上了这把,他渴望了二十年,却始终不敢举起的,复仇之刃。
“起来吧。”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褪去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一个兄长,对妹妹最深的愧疚。
陈恭会意,连忙上前,想要将李师师扶起。
李师师却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撑着冰冷的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失血过多,让她身形一阵摇晃,但她的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株在暴雪中绝不弯折的寒梅。
“你……”赵佶看着她额头上的鲜血,和左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喉咙一阵发堵,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疼吗?”
“不疼。”李师师轻轻地摇了摇头,“与那些,为陛下,为大宋,在艮岳之巅炸出一条生路的姐妹们相比,师师这点皮外伤,当真不值一提。”
她的话,像一根针,再次狠狠地扎在了赵佶的心上。
“是朕,亏欠了她们。”他长叹一声,下旨道:“传朕旨意,凡艮岳之战中殉国的歌姬,皆追封为‘贞烈夫人’,以一品诰命厚葬,家人永享俸禄,三代免赋。”
“奴家,代姐妹们,谢陛下隆恩。”李师师深深一福。她知道,皇帝在收买人心,也在表明他的态度。
“昭雪……”赵佶看着她,眼神中的复杂情绪远超兄妹重逢的温情,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欣赏,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深深忌惮的审视,“你……和你背后那些人,藏得真深啊。朕既已还朝,有些事,是否也该对朕开诚布公了?”
“陛下。”李师师再次打断了他,“民女林昭雪,早已死了。如今活着的,是樊楼歌姬李师师。陛下若还念及一丝旧情,便请将这恩赏,赐予那个,正以残躯孤舟,为大宋守国门的人吧。”
她说的,是周邦彦。
赵佶的眼神一黯,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横亘在他们兄妹之间的,不仅仅是二十年的光阴,更是周家满门的血海深仇。
“周邦彦……”他喃喃自语,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身披重甲的禁军将领,神色慌张地冲入大殿,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陛下!急报!北……北面出事了!”
赵佶心中猛地一沉:“何事惊慌!”
那将领颤声道:“就在刚才,我军布防在城北汴河冰面上的暗哨,全……全都失联了!”
“有巡逻队冒死靠近,发现……发现冰面上,出现了一支人数不明的辽军!”
“他们……他们全都穿着白色的伪装服,如同鬼魅一般,正借着风雪的掩护,沿着冰封的河道,无声无息地,朝着艮岳的方向高速接近!”
“而且,他们在冰面上行进的路线,与昨夜高太尉下令‘清扫’的河道巡逻路线,完全吻合!仿佛……仿佛早就知道哪里有暗哨,哪里是薄冰!”
“他们,就像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白色的狼。而艮岳,就是他们今夜唯一的猎物!”
什么?!
赵佶与李师师脸色同时剧变!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郑门和艮岳正面。周邦彦所有的布局,也都是围绕着这两个点展开。
谁也没有想到,辽人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支奇兵!
他们竟然想利用汴京城天然的护城河,在最不可能的冰面上,发动致命的突袭!
一旦让这支如狼似虎的精锐,悄无声息地摸到艮岳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刻,艮岳之巅,除了李师师安排的十二名歌姬死士,和少数禁军,几乎是不设防的空城!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了赵佶和李师师的天灵盖。
他们意识到,蔡京那句“办一场干净的白事”,并非虚言。
真正的杀招,此刻,才刚刚亮出它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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