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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粘稠的黑暗,沉沉压在无垠的枯骨沼泽之上。湿冷的腐气如同活物,丝丝缕缕钻入刘周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千年积攒下来的死亡与绝望。脚下的“土地”并非泥土,而是无数年代久远、早已石化又碎裂的骸骨,层层叠叠,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每一步都在惊醒沉睡的亡灵。巨大的、不知名兽类的肋骨斜刺苍穹,在惨淡的微光里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稀薄、散发着幽绿磷光的毒瘴,像幽灵的纱裙,贴着地面无声地流淌、缠绕。
刘周背靠着一根冰冷的巨大脊椎骨,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间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混杂着污泥,从他额角不断滚落。他用力咬紧牙关,才勉强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咽了回去。内视丹田,原本在小世界足以开山断江、汹涌澎湃的元力,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运转间艰涩无比,每一次催动都像是在推动万钧巨石,艰难万分,带来的增幅却微弱得可怜。
“真界……”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吐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旋即被腐臭的气息吞没。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离开囚笼小世界的狂喜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无力。这片天地,浩瀚无垠,法则如铁,元力如铅汞般沉重粘稠。他这所谓的“至尊”,在这里渺小如尘埃,脆弱得连沼泽里一条不起眼的毒虫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嘶鸣,仿佛金属在骨骼上狠狠刮擦!紧接着是密集的“噗噗”声,如同无数锐器刺入朽木!
刘周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猛地向侧面扑倒,几乎是贴着地面滚了出去!
嗤嗤嗤嗤!
数道乌光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空锐响,擦着他刚才倚靠的脊椎骨边缘射过。那坚硬的石化骨面,竟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洞穿,留下几个深不见底、边缘还在冒着丝丝腥臭黑烟的孔洞!一股浓烈的、带着甜腥的腐毒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阴骨刺蛇!”刘周头皮发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是一种枯骨沼泽特有的剧毒凶物,形如长矛,通体由一种极其坚硬、蕴含剧毒的奇异黑骨构成,速度快如闪电,喜食生灵骨髓。它们没有眼睛,全凭对活物气血和元力波动的敏锐感知发动致命袭击。刚才那一下,若非他从小世界无数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本能还在,此刻他已被钉穿!
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再次逼近,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不能硬抗!”刘周心中警铃大作。体内那点可怜的元力疯狂涌向双腿,脚下猛地一蹬!砰!脚下碎裂的骨渣炸开一片,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狼狈窜出。动作全无在小世界时的飘逸潇洒,只有最原始、最笨拙的逃命!
噗!又一道阴狠的乌光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后跟钉入骨地!溅起的碎骨渣打在他的小腿上,生疼。
刘周不敢有丝毫停留,将速度催动到极致,像一头被追猎的孤狼,在由无数骸骨构成的死亡迷宫中亡命奔逃。脚下是随时可能塌陷的骨坑,身边是缠绕的剧毒瘴气,头顶是巨大骨刺投下的死亡阴影,身后是不断破空袭来的索命乌光!
呼——吸——呼——吸——
沉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都带着血腥味。胸口火烧火燎,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迈步都沉重无比。真界无处不在的沉重压力,像无形的枷锁,疯狂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内腑的伤势在剧烈运动中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痛楚一波波冲击着神经。阴骨刺蛇的嘶鸣声如跗骨之蛆,忽左忽右,死死咬住不放。
“该死!”刘周眼中布满血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力量!前所未有的对力量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胸中疯狂燃烧!在小世界,他是站在顶峰的至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在这里,他连一条畜生都不如的毒蛇都甩不掉!变强!唯有变强!这念头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带着血与火的烙印,成了支撑他在这绝境中唯一不肯熄灭的火焰。
就在他感到力竭,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被那跗骨之蛆的蛇鸣吞噬时,前方灰蒙蒙的瘴气中,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一种奇特的、仿佛某种坚韧兽皮被剧烈摩擦的“沙沙”声。
“有人?”绝望中骤然出现一丝微光,刘周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本能压过一切。他咬紧牙关,榨干丹田最后一丝元力,甚至不惜牵动内伤,喷出一小口鲜血,速度硬生生又拔高了一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亡命冲去!
轰!
他猛地撞开一片低垂的、由巨大肋骨构成的骨帘,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骨地,地面被某种力量粗暴地夯实过,堆积的碎骨少了很多。七八个穿着统一制式皮甲的身影正围成一圈。那皮甲呈暗褐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鳞片,显然并非凡品。他们手持的武器也极为奇特,并非寻常刀剑,而是一种前端带着倒钩、形似巨大兽爪的金属锁链,链身流动着幽暗的符文光芒。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几个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人。其中一人奋力挣扎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上隐隐有微弱的光芒透出,显然是试图反抗。但那些手持锁链的人动作狠辣迅捷,配合默契。
“哼,区区刚破入‘淬骨境’的蛮子,也敢反抗‘黑鳞卫’?找死!”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似乎是头目的壮汉狞笑一声。他手中的兽爪锁链猛地一抖,前端那狰狞的金属爪骤然张开,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扣向那反抗者的小腿!
噗嗤!
利爪深深嵌入骨肉!鲜血迸溅!
“啊——!”反抗者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得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坚硬的骨地上。刀疤头目手腕一翻,锁链猛地回拉,将那人的一条小腿硬生生扯断!断肢带着淋漓的血肉,被甩飞出去。
“捆结实点!这蛮子气血倒是不弱,能卖个好价钱!”刀疤头目毫不在意地甩掉锁链上的血迹,声音冷酷得像是在处理牲口。其他黑鳞卫发出残忍的哄笑,动作麻利地将断裂的锁链缠绕在断腿者和其他俘虏身上。那锁链上的符文亮起幽光,瞬间收紧,深深勒入皮肉,同时一股阴冷的力量透入,俘虏们身上的微弱光芒彻底熄灭,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呜咽。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恐惧的气息。
刘周冲出骨帘的动静,瞬间打破了这残酷的场面。所有黑鳞卫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冰冷、审视、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仿佛在评估一件突然闯入视线的货物价值几何。
刀疤头目的目光尤其锐利,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瞬间穿透了刘周破烂的衣衫和满身的泥泞污血,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穿透力,让刘周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里里外外都被看了个通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哦?”刀疤头目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声音沙哑如破锣,“哪儿跑出来的野耗子?看着……倒是面生得很。”他的目光在刘周那张虽然狼狈却难掩年轻的面孔,以及那身明显与小世界格格不入的破旧但材质奇异的衣物上停留了一瞬。
刘周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是对猎物的兴趣,是屠夫打量待宰羔羊的冷漠评估!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丹田内仅存的那点可怜元力疯狂涌动,随时准备做出搏命一击,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骨帘再次被狠狠撞开!
咻!咻!咻!
三道快如闪电的乌光,带着致命的尖啸,直射刘周的后心!阴骨刺蛇,竟追杀至此!
生死,只在一瞬!
面对前有虎视眈眈的凶徒,后有夺命毒蛇的绝境,刘周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猛地拧腰,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向侧面扑倒,试图避开背后的致命袭击。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刀疤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屑和玩味。
就在刘周以为那三道阴骨刺蛇必然要贯穿自己,或者被黑鳞卫顺手解决时——
“哼!扰人清静!”
刀疤头目冷哼一声,手臂看似随意地一挥。他手中那条刚刚扯断人腿、沾满血污的兽爪锁链,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毒蛟,骤然活了过来!链身发出沉闷的嗡鸣,表面流动的幽暗符文瞬间光芒大盛!
呜——!
锁链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黑残影,后发先至,速度快得超出了刘周的视觉捕捉极限!它并非去拦截那三道射向刘周的乌光,而是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霸道,直接扫向刘周身后那片骨帘!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响!那片由巨大肋骨构成的骨帘,连同后面潜藏的阴影区域,如同被一座无形巨山碾过,瞬间爆裂成漫天齑粉!碎骨粉末如同白色的风暴般席卷开来,其中夹杂着几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嘶鸣,随即戛然而止!
三道袭向刘周的乌光,在距离他后背不足三尺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猛地一滞!下一刻,在锁链扫过掀起的狂暴气劲中,它们脆弱得如同枯枝,寸寸碎裂,化作几缕带着腥臭的黑烟,瞬间被吹散!
气浪席卷而来,将扑倒在地的刘周狠狠掀飞出去,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啃了满嘴冰冷的骨渣和腥臭的泥泞。
死寂。
只有骨粉簌簌落下的声音。那片区域,被彻底夷为平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扇形深坑,坑底隐约可见几段扭曲断裂的黑色骨矛——那是阴骨刺蛇最后的残骸。刀疤头目随意一甩手,那狰狞的兽爪锁链哗啦一声收回,缠绕在他粗壮的手臂上,符文光芒缓缓敛去,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刘周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心中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那锁链的威力……那摧毁性的力量……这就是真界修士的手段?这就是他此刻需要仰望的层次?阴骨刺蛇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在这人面前,竟如蝼蚁般被随意抹去!巨大的实力落差带来的冲击,比任何言语都更冰冷地提醒着他自身的渺小和脆弱。
“啧,运气倒是不错。”刀疤头目戏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踱步走到刘周面前,巨大的阴影将刘周完全笼罩。沾满污泥和血渍的硬皮靴停在刘周眼前,靴底还粘着几块碎肉。
刘周艰难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居高临下、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再次在他身上扫视,着重停留在他丹田的位置,仿佛能看穿他体内那点微薄可怜的元力运转。
“气息虚浮,元力驳杂,根基烂得像被虫蛀过的朽木……”刀疤头目毫不留情地点评着,语气充满了鄙夷,“还带着这么重的内伤……废物一个。”他皱了皱眉,似乎对刘周的价值评估降到了最低点。
旁边一个身材干瘦、长着三角眼的黑鳞卫凑上前,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疤爷,这种半死不活的货色,还浪费粮食干嘛?不如直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刀疤头目瞥了三角眼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奄奄、眼中只剩死灰的俘虏们,最后目光落回刘周那张沾满泥污却依旧年轻的脸上,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他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枯骨沼泽最近不太平,‘上面’催得紧,人手折了不少。这野耗子虽然废了点,好歹算是个能喘气的劳力。带回去,当‘肉饵’或者探路的‘骨狗’,总比没有强。”
“肉饵?骨狗?”刘周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两个词,光是听着就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残忍!
“小子,”刀疤头目俯下身,那张带着狰狞刀疤的脸凑近刘周,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意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刘周的耳膜:“想活命?行!从今天起,你就是‘黑鳞卫’第九捕奴队的一条狗!老子让你咬谁,你就得扑上去!让你往哪钻,就是刀山火海你也得给老子爬过去!听明白了?”
他粗糙的大手猛地抓住刘周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巨大的力量捏得刘周颈骨咯咯作响,几乎窒息。
“要是敢有半点歪心思,或者拖后腿……”刀疤头目另一只手随意地指向地上那个刚刚被扯断腿、正因失血和剧痛而抽搐呻吟的俘虏,狞笑道:“他就是你的榜样!老子保证,你会比他惨十倍!听清楚了吗?狗!”
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烧穿了刘周的理智!他从小世界至尊的云端跌落尘埃,如今竟被当作牲畜般对待!身为武者的尊严在咆哮!丹田内那点微弱的元力不受控制地疯狂躁动,仿佛要冲破这具躯壳的束缚!
“嗯?”刀疤头目敏锐地察觉到了刘周体内元力的异动和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暴戾杀机,眼神骤然一寒!一股远比阴骨刺蛇恐怖百倍、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气,如同万载寒冰,轰然压在刘周身上!
噗!
刘周如遭重锤猛击,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反抗念头和元力,在这恐怖的杀气碾压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连手指都无法弯曲一下。巨大的恐惧本能地攥紧了他的心脏,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看来,是没听清楚?”刀疤头目声音里的温度降至冰点,抓着他衣领的手缓缓收紧,骨骼被挤压的声音清晰可闻。
“听…听清楚了!”刘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和极致的屈辱。他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噬人的目光,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刺破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碎骨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变强!唯有变强!这血淋淋的屈辱,这如同蝼蚁般被践踏的处境,让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燃烧成了地狱般的烈火!终有一日……
“哼!算你识相!”刀疤头目冷哼一声,像丢垃圾一样将刘周狠狠掼在地上。他转身,对三角眼吩咐道:“黑鼠,给他套上‘蚀骨链’!看紧点!死了残了无所谓,别让他跑了浪费!”
“好嘞,疤爷!您瞧好吧!”三角眼黑鼠谄媚地应了一声,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兴奋。他走到刘周面前,动作粗暴地抓起刘周的手腕。
“小子,老实点!这可是好东西,‘蚀骨链’,上面刻了‘噬元符’!”黑鼠一边用一条明显细了一圈、但同样布满幽暗符文的黑色锁链缠绕刘周的手腕,一边得意地炫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周脸上,“戴上它,你丹田里那点可怜的真元就别想调动了!敢乱动?嘿嘿,这链子能直接吸干你的骨髓,让你变成一滩烂泥!疤爷心善,给你留条狗命,你可得感恩戴德!”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皮肤,随即是符文亮起时传来的微弱刺痛和一种诡异的吸力。刘周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本就难以调动的元力,如同被彻底冻结、封印,瞬间沉寂下去,再也无法感应分毫!同时,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锁链渗入体内,盘踞在经脉之中,带来阵阵虚弱和刺痛。这锁链,不仅封禁力量,更在时刻侵蚀他的生机!
“走!”黑鼠用力一拽锁链,刘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踉跄着,被黑鼠粗暴地推搡着,走向那群被同样锁链捆缚、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俘虏中间。沉重的锁链拖在骸骨地面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如同命运的镣铐。
队伍重新开拔。疤爷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踏在骨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其他黑鳞卫分散在队伍两侧和后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翻涌的毒瘴和嶙峋的骨影,手中紧握着那狰狞的兽爪锁链。俘虏们被锁链串在一起,如同一条绝望的蜈蚣,在冰冷的碎骨地上艰难地拖行。呻吟声、锁链摩擦声、黑鳞卫粗鲁的呵斥声,混合着沼泽永恒的腐臭气息,构成了一曲地狱的进行曲。
刘周夹在俘虏中间,步履蹒跚。手腕上的蚀骨链沉重冰冷,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奴隶,肉饵,一条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狗。真界浩瀚无垠的天地法则,像无形的巨磨,碾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力量!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里,没有力量,连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都是一种奢望!变强,是唯一的生路!这念头如同烙印,深深刻入骨髓,带着血与火的灼热。
“快点!磨磨蹭蹭找死吗?”黑鼠的鞭子带着破风声,狠狠抽在一个因伤势过重而脚步踉跄的俘虏背上,顿时皮开肉绽!俘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倒在地,连带着整个俘虏队伍都一阵混乱。
刘周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蚀骨链带来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那惨状,牙齿却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忍耐!必须忍耐!活下去,才有机会!他心中一遍遍嘶吼。
队伍在无边无际的骸骨迷宫中穿行。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碎裂的骨头和弥漫的绝望是永恒的。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翻涌的灰绿色瘴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片区域笼罩着淡淡的、不祥的暗红色雾气,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铁锈和硫磺的灼热气息。
“都打起精神!”疤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在队伍前方响起,“前面是‘血瘴火蚁’的活动区域!不想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就管好你们的腿和嘴!”
“血瘴火蚁?”刘周心中一凛。这名字一听就绝非善类。他偷偷抬眼望去,只见前方的骨地颜色变得更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仿佛被血液浸染了千年。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比之前看到的骸骨更新鲜、体型也更大的兽骨残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小孔洞。
疤爷停下脚步,从腰间一个皮囊里抓出一把暗红色的粉末,气味辛辣刺鼻。他示意黑鳞卫们上前,将这些粉末仔细地涂抹在皮甲暴露的缝隙处和裸露的手腕、脖颈皮肤上。俘虏们则被粗暴地命令蹲下,黑鳞卫同样将少量粉末胡乱拍打在他们身上,尤其是那些还在流血的伤口附近。刘周感到一些粉末沾到皮肤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这是‘火蜥粉’,能干扰那些畜生的感知,不想死的就老实点,别乱蹭!”黑鼠恶狠狠地警告着,将一把粉末狠狠按在刘周手臂上的一处擦伤上,剧痛让刘周闷哼一声。
队伍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暗红色的区域。空气变得更加灼热、粘稠,吸入口鼻如同吞咽着滚烫的砂砾。脚下的骨地温度明显升高,踩上去有些发烫。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锁链摩擦的单调声响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那种无形的压力,比之前遭遇阴骨刺蛇时更甚,仿佛有无数双嗜血的眼睛在暗红色的雾气中窥视。
突然,前方探路的一个黑鳞卫脚下,一块看似坚实的暗红色骨板无声地向下塌陷!
“小心!”疤爷厉喝出声,但已经晚了!
哗啦——!
如同捅开了地狱的蚁巢!塌陷的坑洞中,瞬间涌出无数暗红色的洪流!那是由无数拳头大小、通体覆盖着暗红甲壳、口器狰狞如同烧红铁钳的蚂蚁组成的狂潮!它们发出高频、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如同金属摩擦,速度快得惊人,暗红色的甲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动着熔岩般的光泽,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结阵!锁链网!”疤爷反应极快,怒吼声如雷。他猛地一踏地面,一圈淡黄色的元力波纹扩散开来,将涌到他脚下的火蚁洪流微微震开一瞬。同时,他手中的兽爪锁链再次化作咆哮的黑龙,横扫而出!
其他黑鳞卫训练有素,瞬间收缩,形成一个紧密的圆阵。他们手中的兽爪锁链疯狂舞动起来,链影重重,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乌光巨网!链身上的符文光芒大盛,形成一层淡淡的能量屏障!
嗤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的血瘴火蚁撞上锁链网和能量屏障,瞬间被狂暴的链影绞得粉碎!暗红色的甲壳碎片和粘稠的汁液四处飞溅,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焦糊和硫磺恶臭。然而,火蚁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悍不畏死,如同熔岩浪潮般前仆后继,疯狂地冲击着锁链网!那高频的嘶鸣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能穿透耳膜、直击灵魂的恐怖噪音!
锁链网的能量屏障在无数火蚁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几个修为稍弱的黑鳞卫脸色发白,手臂颤抖,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锁链挥舞的速度不得不加快,元力的消耗急剧上升。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骤然响起!一个位于圆阵边缘、负责看守俘虏的黑鳞卫,因为过度紧张,脚下踩到了一处松软的骨粉,身形微微一晃!就是这瞬间的破绽,一小股火蚁如同有生命般,狡猾地从锁链挥舞的间隙中钻了进来,瞬间扑到了他的小腿上!
那些暗红色的蚂蚁口器如同烧红的烙铁,轻易地撕开了坚韧的皮甲!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黑鳞卫的小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血肉骨髓在瞬间被吸食殆尽!只留下皮包骨头的惨状!他甚至来不及发出第二声完整的惨叫,整个人就被更多的火蚁覆盖!仅仅数息之间,原地只剩下了一副被啃噬得千疮百孔、冒着青烟的黑色骨架,以及散落一地的、被烧灼出破洞的皮甲碎片!
“废物!”疤爷怒吼,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血瘴火蚁的凶残远超预期!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被锁链串在一起、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俘虏们,最后落在被黑鼠死死拽着蚀骨链的刘周身上。
“你!”疤爷的指尖带着死亡的气息,笔直地戳向刘周,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宣判一件物品的用途,“还有你们几个!不想现在就死,就给我冲过去!引开右边那股大的蚁群!为队伍开道!”
刘周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引开蚁群?这分明是让他去送死!去做那所谓的“肉饵”!
“疤爷!我……”旁边一个俘虏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地想要哀求。
砰!
疤爷甚至没有回头,反手隔空一掌拍出!一股凝练的黄色气劲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俘虏的胸口!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俘虏的哀求声戛然而止,眼珠暴突,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软倒下去,瞬间被几缕游荡过来的火蚁覆盖,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
“还有谁有问题?”疤爷收回手掌,声音平淡得像拂去一粒灰尘。他的目光再次锁定刘周,带着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死亡威胁。
“快!给老子滚过去!”黑鼠猛地一脚踹在刘周腰眼上,同时粗暴地解开了连接他和其他俘虏的那段锁链,只留下他手腕上那根连接着黑鼠的蚀骨链。“不想像他一样,就拼命跑!引开右边!跑!!”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刘周被狠狠推搡着,踉跄着冲出了锁链网那脆弱的保护范围!同时被推出来的,还有另外两个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动的俘虏。
灼热、带着硫磺恶臭的气息瞬间将他们包裹!右边,一股由无数暗红色火蚁组成的、如同小型熔岩瀑布般的巨大蚁群洪流,正沿着一条巨大的兽类脊骨汹涌而下,目标直指黑鳞卫的防御圈!那高频汇聚的嘶鸣声几乎要撕裂耳膜!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令人窒息!
“跑啊!!”另外两个俘虏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完全失去了理智,如同没头苍蝇般朝着远离蚁群的方向,也就是队伍左侧的浓密瘴气中亡命狂奔!他们只想离那恐怖的红色死亡洪流远一点,再远一点!
刘周却猛地刹住了脚步!跑?往哪里跑?这枯骨沼泽无边无际,毒虫瘴气遍布,失去了黑鳞卫那点可怜的“庇护”,他们三个散兵游勇,根本就是移动的肉块!而且,疤爷的命令是引开右边蚁群!如果往左边跑,引不开蚁群,任务失败,等待他的下场只会比被火蚁啃噬更惨!疤爷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右边!蠢货!往右边引!”黑鼠在锁链网内气急败坏地嘶吼,用力拽动蚀骨链,试图将刘周拉向蚁群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刘周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血色!他没有像那两个俘虏一样盲目逃窜,反而做出了一个让黑鼠和疤爷都微微一怔的举动!他猛地一矮身,从地上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暗红色骨片!同时,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朝着右侧,迎着那股汹涌的蚁群洪流,斜刺里冲了出去!
“他在干什么?!”一个黑鳞卫失声叫道。
只见刘周如同扑火的飞蛾,以决绝的姿态冲向蚁群洪流侧翼的边缘!就在距离那翻滚的暗红色浪潮不足三丈,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瞬间,他左手紧握那块锋利的骨片,狠狠朝着自己的右臂划去!
嗤啦!
皮肉被割开!鲜血瞬间涌出!
剧痛让刘周眼前一黑,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将那流血的伤口高高举起,同时将丹田内仅存的那一丝被蚀骨链死死压制、几乎无法调动的元力,不顾一切、疯狂地逼向伤口!不是为了疗伤,而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激发鲜血的气息!
嗡!
一股远比普通血液浓烈百倍、蕴含着微弱元力波动的血腥气,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爆发开来!那气息对于嗜血的火蚁来说,无异于最甜美的信号!
嘶嘶嘶——!
原本汹涌扑向黑鳞卫防御圈的庞大蚁群洪流,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猛地拨转!最前端的一部分火蚁瞬间转向,暗红色的狂潮掀起巨浪,带着毁灭一切的灼热气息,朝着刘周这个散发着诱人“血食”气息的目标,疯狂席卷而来!
成了!刘周心中狂吼!他猛地转身,将流血的手臂朝着远离黑鳞卫队伍的方向——那是一片更加深邃、骨刺更加密集、瘴气颜色也更加诡异的区域——亡命狂奔!
“跟上他!快!”疤爷眼中精光爆射,果断下令!锁链网组成的防御圈压力骤减,趁着右侧蚁群被刘周引开一部分的宝贵间隙,整个队伍立刻加速,朝着刘周引开蚁群的相反方向,也就是左侧相对安全的地带快速移动!
“妈的!这小子够狠!”黑鼠骂了一句,拽着连接刘周手腕的蚀骨链,紧随在队伍边缘,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个在嶙峋骨刺和翻滚暗红蚁潮前亡命奔逃的渺小身影。
刘周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越来越近、如同熔岩沸腾般的“嘶嘶”声!灼热的气浪炙烤着他的后背,汗水瞬间被蒸发!他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感觉在巨大的骨刺间穿梭、跳跃!每一次落脚都踩在松动的碎骨上,险象环生!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元力的强行激发更是让蚀骨链的反噬加剧,阴寒的刺痛如同无数冰针在经脉中攒刺!
跑!跑!跑!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利用这用自残换来的、短暂到可能只有几个呼吸的生机!
他猛地冲过一个由巨大头骨形成的拱门状通道,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央,赫然倒伏着一具极其庞大、如同小山般的奇异兽类骸骨!那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玉白色,在暗红的瘴气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与周围暗红的环境格格不入。骸骨旁边,似乎有几个人影蜷缩着,被锁链捆缚——是之前那两个盲目逃跑的俘虏!他们显然慌不择路跑到了这里,却被地形所困,陷入了绝境!而更让刘周瞳孔骤缩的是,在那具巨大的玉白色骸骨下方,靠近肋骨的位置,似乎还蜷缩着一个相对纤细的身影!一个穿着同样破烂、但似乎样式不同的衣服的……女人?
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玉白色的巨大兽骨,仿佛被刘周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和亡命奔逃带起的动静所惊扰,其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两团幽幽的、冰冷的灵魂之火!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远古蛮荒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从那骸骨之上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洼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钢铁!正在啃噬那两个俘虏的零散火蚁,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惊恐的嘶鸣,瞬间潮水般退去!就连紧追在刘周身后的那股庞大蚁群,也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攻势骤然放缓,发出焦躁不安的嘶鸣!
这股威压是如此浩瀚、苍凉、冰冷!远超疤爷,甚至远超刘周在小世界遇到过的任何存在!它带着一种对生灵本源的蔑视和碾压!刘周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冰山轰然砸中!噗!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双腿一软,整个人被那恐怖的威压死死按倒在地,蚀骨链带来的阴寒反噬与这灵魂层面的碾压双重袭来,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洼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巨大的玉白骸骨眼眶中,幽蓝的灵魂之火无声地燃烧着,冰冷地注视着闯入它领域的渺小生灵。那两个俘虏早已在威压降临的瞬间七窍流血,没了声息。
刘周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活动的眼珠,望向骸骨下方那个蜷缩的身影。那似乎是个年轻女子,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震慑得无法动弹。她身上缠绕着断裂的普通锁链,衣服多处破损,露出带着污迹和伤痕的肌肤。然而,就在刘周的目光触及她的瞬间,他体内沉寂已久的《阴阳和合渡世经》功法核心,竟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悸动了一下!
那悸动微弱却清晰,如同死寂的寒潭深处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奇异吸引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穿透了那女子身上污迹和恐惧形成的屏障,清晰地传递过来!仿佛她体内蕴藏着某种与这功法同源、或者能引发其强烈共鸣的奇异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悸动,让在双重恐怖压力下濒临崩溃的刘周心神剧震!《阴阳和合渡世经》……这门带给他力量也带来无尽纠葛的奇异功法,在进入真界后一直沉寂如死水,此刻竟因为这素未谋面的女子而产生了反应?!
“妈的!那是什么鬼东西?!”疤爷惊怒交加的咆哮声从洼地边缘传来。黑鳞卫的队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震慑住了,停在原地,锁链网的光芒明灭不定。他们显然也看到了那具散发着灵魂之火的玉白巨骨和下方的人影。
“是‘玉髓古象’的遗骸!还有残魂未灭!”疤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但随即,他眼中猛地爆发出比看到任何财宝都要炽热的贪婪光芒!“玉髓骨!还有……那个女人!她身上有‘灵引’!是活的‘灵引’!抓到她!不惜一切代价!快!!”
“灵引?”刘周听到这个陌生的词,心中一震。同时,他看到疤爷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那是对绝世珍宝的贪婪!
“黑鼠!把你那条狗放过去!让他吸引那残魂的注意!其他人,跟我冲!抢人!”疤爷的吼声如同野兽,瞬间打破了洼地的死寂!他手中的兽爪锁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黄光,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朝着玉白巨骨下的女子冲去!其他黑鳞卫也如梦初醒,眼中燃烧着贪婪,紧随其后!
“小子!你的狗命能不能保住,就看现在了!给老子冲!”黑鼠狞笑着,猛地将手中蚀骨链朝前一甩!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同时蚀骨链上幽光暴涨,那盘踞在刘周体内的阴寒气息如同毒蛇般疯狂噬咬他的经脉!
“呃啊——!”刘周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被这股力量强行推动,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身不由己地朝着那散发着恐怖灵魂之火的巨大玉白骸骨——以及骸骨下方那个蜷缩的、引起他功法奇异悸动的女子——狠狠扑了过去!
冰冷的骸骨触感近在咫尺,幽蓝的灵魂之火无声跳动。下方女子惊恐抬起的脸上沾满泥污,一双眸子却异常清澈,此刻盛满了绝望和茫然。
刘周的手,在蚀骨链的强制牵引和身体的惯性下,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出,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女子布满擦伤的手腕。而体内沉寂的《阴阳和合渡世经》,如同嗅到了绝世珍馐的饕餮,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疯狂之势,骤然自行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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