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殿玄石地面的凉意透过鞋袜渗进灵悦骨缝里。
她仰头望着逐渐暗去的凰誓碑,喉间还残留着方才力量翻涌时的腥甜——那道贴在灵魂深处的黑影,此刻正像条滑不溜秋的蛇,在她意识边缘游走。
“凰契不能再成为束缚我的枷锁。“她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稳。
指尖轻轻抬起时,橙红带金纹的凰火“腾“地窜起,在掌心凝成小团火焰,映得她眼尾泪痣泛着薄红。
“小灵悦!“幻灵兽“嗖“地从碑顶跃下,金瞳缩成两道竖线,尾巴炸成蓬松的毛球,“你可知一旦斩断,凰翼之力也会跟着消失?
那是始祖赐下的护道灵纹,没了它——“
“我靠的是自己,不是力量。“灵悦低头看向掌心跃动的火焰,火光照得她眼底亮堂堂的。
三个月前被主祭残魂操控着刺伤云逸的画面突然闪回,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若这力量要我沦为提线木偶,不要也罢。“
邹云逸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
他望着她泛白的指节,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他记得三日前灵悦在藏书阁翻到的古籍残页,记得她捧着那页“主祭以血契控凰“的记载时,睫毛如何簌簌颤抖着滴下泪来。
“找到了!“青鸾突然低呼一声,抱在怀里的古籍“哗啦“翻到某一页。
她跪坐在满地残卷中,指尖沾着陈年纸灰,正抖抖索索指着一行褪色的朱笔批注,“断契需以凰誓为引,涅盘池水为媒,配合'凰羽真言'方可完成......但、但我们没有凰羽。“
灵悦的凰火突然晃了晃。
她抬手摸向额间那枚淡金色的凤凰印记——那是三个月前在涅盘池觉醒凰翼时留下的,当时池中浮出的古老残卷曾写着“凰羽承誓,血脉为媒“。
“或许......我已经有了。“她指尖轻轻按在印记上,一道极细的金芒顺着指缝渗出,像根丝线般缠上她的手腕。
青鸾倒抽一口冷气,看着那金芒里隐约浮现的半片羽翎——正是古籍里记载的始祖凰羽模样。
“灵悦姐。“红绫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
灵悦转头,见小丫头正从腰间锦囊中摸出一枚幽蓝符珠,符珠表面浮着细密的冰纹,“这是我前晚溜进涅盘泉底,用你给的避水诀凝的。“她指尖发着抖,符珠在掌心投下冷光,“断契之后,凰翼可能再也无法召唤......我们可能......“
“可能被主祭残魂反扑,可能被其他仙门轻视,可能要从头练起。“灵悦伸手接过符珠,冰意顺着掌心窜到胳膊,她却笑了,“但至少,我们不再受控于谁的执念。“
红绫突然扑过来抱住她。
小丫头的眼泪沾湿了她的肩袖,带着股甜甜的桂花糖霜味——那是红绫总揣在兜里的零嘴味道。
灵悦拍拍她后背,余光瞥见邹云逸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玄色广袖垂落,遮住了他攥得发白的指节。
“要开始了。“灵悦深吸一口气。
她将符珠按在凰誓碑上,玄石立刻泛起涟漪般的金光;另一只手抚上额间印记,金芒顿时如活物般窜进碑中。
幻灵兽“嗷“地蹦到碑顶,尾巴尖紧张地打着圈;青鸾慌忙抓起脚边的残卷,嘴里念叨着“真言顺序不能错“;红绫退到殿门边,攥着衣角的手指几乎要绞断。
邹云逸的手掌轻轻按在她后腰。
隔着两层素纱,他掌心的温度像团稳定的火,透过她发烫的皮肤渗进体内。
灵悦能听见他极轻的呼吸声,混着殿外掠过的风声,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凰誓碑突然发出轰鸣。
玄石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那些曾被主祭残魂篡改的暗纹正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真正凰文。
灵悦感觉有根细针突然扎进识海——是那道黑影在挣扎,它附在她灵魂上的触感突然变得尖锐,像要撕开她的意识。
“别怕。“邹云逸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哑,“我在。“
灵悦闭了闭眼。
她能感觉到凰火在血管里奔涌,符珠的冰意在镇压着那道黑影,而额间的金芒正顺着碑纹游走,像是在重新书写某种契约。
当最后一个“断“字在碑顶炸成金粉时,她突然踉跄一步——有什么东西从她灵魂深处被连根拔起,疼得她几乎要蜷起身子。
“灵悦!“邹云逸立刻扶住她,手臂像铁箍般扣住她腰。
灵悦抬头看他,见他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却仍强撑着朝她笑。
她想回个笑,却发现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不是泪,是黑红的血,带着腐臭的气息。
幻灵兽猛地窜到她面前,金瞳里全是警惕:“那疯老头的残魂被扯出来了!
但还有半截......“
“够了。“灵悦抹掉眼角的血,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至少,它再也不能随便操控我了。“
殿外的风突然卷进半片凤凰羽毛。
那羽毛泛着琉璃般的彩光,轻轻落在灵悦脚边。
青鸾捡起它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始祖凰羽的残片!
难道方才的断契......“
红绫突然指向窗外:“看!凰殿外的凤凰树开花了!“
灵悦顺着她手指望去。
那棵百年不开花的老凤凰树此刻正缀满金红花朵,花瓣落进殿门,落在她和邹云逸交叠的脚边。
邹云逸低头看她,见她眼底的阴云散了些,唇角终于扬起点弧度。
“接下来怎么办?“红绫攥着凰羽残片,声音里还带着颤。
灵悦弯腰捡起一片落花,放在掌心。
花瓣上的露水映着她的脸,那里面再没有黑影的轮廓:“找主祭残魂的老巢。“她抬头看向邹云逸,后者正望着她掌心的花,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他既然不肯放过我......“
“我陪你。“邹云逸突然开口。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眼尾未干的血渍,“从你在洗仙池当小仙侍时,我就说过这句话。“
灵悦望着他眼底的星光,突然笑了。
凰殿外的凤凰花还在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双手,一只是练过无数次除尘诀的,指腹有薄茧;一只是握过诛邪剑的,虎口有剑痕。
此刻它们交叠着,像两簇不熄的火。
“先去涅盘泉。“她将符珠塞进邹云逸掌心,“我总觉得,那池底的秘密,和主祭的残魂有关。“
邹云逸握紧符珠,幽蓝光芒透过指缝漏出:“今晚就去。“他望着她重新清亮的眼睛,喉间滚过极轻的叹息,“不管是什么......“
“我都陪着你。“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但灵悦望着他泛红的耳尖,望着他藏在广袖下微微发颤的指尖,突然就懂了。
凤凰花落在她发间,她伸手勾住他的小指——像许多年前,她还是仙侍时,在桃林里偷摘桃子被他抓住,他红着耳朵说“下不为例“时,她勾住他小指的那刻。
殿外,不知何处传来夜枭的啼鸣。
灵悦的笑意微顿——她听见风里有极轻的碎裂声,像是什么东西,终于,断了。
邹云逸的手掌还覆在灵悦后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她额间金芒与碑纹相融的轨迹,喉间滚过一句未出口的“小心“——方才那声夜枭啼鸣里藏着的阴寒,早顺着风钻进了他的识海。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压低声线,玄色广袖下的指尖已扣住诛邪剑的剑柄,“但我们也得防着有人来阻止你。“话音未落,殿外百年凤凰树的枝叶突然剧烈震颤,几片金红花瓣被卷成漩涡,露出阴影中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
灵悦正将最后一缕金芒注入凰誓碑,识海里那道黑影突然疯狂撕咬她的魂魄。
她咬碎舌尖,腥甜混着腐臭在口中炸开,却在听见邹云逸话音的刹那,心口突然一松——他总这样,在她最脆弱时把后背堵得严严实实。
“小心!“红绫的尖叫刺破殿内的静。
暗金长枪破空而来的声响比尖叫更快。
灵悦甚至没看清袭击者的面容,只来得及瞥见枪尖流转的黑雾——那气息与三个月前操控她的主祭残魂如出一辙!
“幻灵!“邹云逸的剑已出鞘。
但幻灵兽比他更快,金瞳骤然缩成竖线,周身腾起半透明的幻境屏障,毛茸茸的身子如离弦之箭撞向枪尖。“砰“的一声闷响,幻灵兽被击退数丈,尾巴尖的毛焦了一片,却硬是用血肉之躯替灵悦挡下这致命一击。
“凰契......不该被毁!“嘶哑的低吼裹着黑雾涌进殿门。
袭击者终于显形:披散的白发间嵌着半块碎裂的青铜面具,左半边脸爬满暗纹,右半边却与灵悦在古籍残页里见过的主祭画像有七分相似——竟是主祭残魂附了活人的身!
灵悦的凰火在掌心炸成金红漩涡。
她能感觉到,那道附在灵魂上的黑影正随着凰契的崩解而疯狂反扑,此刻殿内这道身影,分明是残魂分出的一缕执念所化。“云逸,护好青鸾她们!“她反手扣住邹云逸手腕,将他推向退到殿角的红绫,“我要趁现在彻底斩断!“
邹云逸的剑花在身前织成密网,挡住残魂袭来的第二枪。
他望着灵悦泛白的唇色,喉结动了动,终究只说了句“我数到十“——这是他们从前在洗仙池当差时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我给你时间,你放心去做“。
灵悦闭紧双眼。
额间“凰誓·无契“的印记开始发烫,那是断契成功的征兆。
她能听见幻灵兽的嘶鸣混着邹云逸的剑鸣,能听见青鸾翻书的哗啦声(她定是在找克制残魂的术法),能听见红绫抽抽搭搭的“灵悦姐加油“——这些声音像绳索,将她飘摇的意识紧紧拴在人间。
“咔嚓!“
识海里那根纠缠了百年的锁链终于断裂。
灵悦踉跄着扶住凰誓碑,有温热的黑血从七窍渗出,却笑出了声——压在灵魂上的那座山,终于塌了。
“不!“残魂的怒吼震得殿顶落灰。
他的长枪突然暴涨三尺,穿透邹云逸的剑网,直取灵悦后心。
邹云逸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地扑过去,却见灵悦突然转身,掌心的凰火已化作一柄半透明的凤凰骨剑。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
骨剑与长枪相击处迸出火星,灵悦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却笑得更肆意:“你看,没了凰契,我反而能握住自己的剑了。“
残魂的身影开始虚化。
他望着灵悦额间新浮现的“凰誓·无契“印记,发出刺耳的尖笑:“你以为断了契就能摆脱?
主祭大人的执念......“话未说完,幻灵兽的幻境屏障突然收紧,将他的残念绞成黑雾。
“灵悦!“邹云逸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指尖触到她后背浸透的冷汗,心脏猛地一揪。
他低头,见她额间的新印记泛着淡金光泽,像片展开的凤凰羽翎,而她的气息——竟比之前更深厚,像口深不见底的古潭。
“凰翼......没了。“红绫抽着鼻子扑过来,盯着灵悦背后空荡荡的位置,“可灵悦姐的气场......比之前还吓人。“
灵悦摸了摸自己后背,确实没了那对金红羽翼的热意。
她抬头望向邹云逸,见他眼底翻涌着心疼与欣慰,突然伸手戳了戳他胸口:“傻站着做什么?
不是说今晚去涅盘泉么?“
邹云逸握住她戳人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先疗伤。“他的指尖拂过她眼角的血渍,声音放得极轻,“你流了这么多血......“
“不碍事。“灵悦反手勾住他脖颈,在他耳边低语,“我能感觉到,主祭残魂的老巢就在涅盘泉底。
他不是说执念么?“她退后半步,新印记在额间流转微光,眼底是从未有过的锋利,“现在,该轮到我去找他了。“
殿外的凤凰树突然落下一大片花瓣,将两人笼罩在金红雨幕中。
灵悦望着花瓣里若隐若现的涅盘泉方向,唇角扬起一抹冷笑——这一次,她不会再被任何人当枪使。
邹云逸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光,突然握紧了诛邪剑。
剑鸣声轻响,像在应和她未说出口的誓言。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涅盘泉底,暗涌的泉水突然沸腾,某块刻着古老符文的青石板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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