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悦靠在邹云逸臂弯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衣袖上的银线纹路。
方才与残魂相击时震麻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可更让她心悸的是额间那抹淡金印记——此刻竟泛起幽蓝微光,像被人往清泉里投了颗靛青石子,涟漪般漫过她的识海。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关切,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发烫的额头,“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抬头望进他泛红的眼底,突然伸手按住自己眉心。
那幽光里浮起一缕若有若无的阴寒,像根细针挑开她的感知:“凰誓...没断。“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它只是换了副模样,钻进我血脉里了。“
“什么?“红绫猛地攥紧符珠,金焰在掌心噼啪炸开,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方才那残魂不是被幻境绞碎了吗?
难道...“
“古籍里有记载!“青鸾的声音突然从殿角传来。
她不知何时翻出了半人高的《上古契录》,素白广袖沾着书页间飘落的金粉,指尖死死抠住某页泛黄的纸边,“无契非断,乃化形。“她急促地喘着气,发间玉簪随着动作摇晃,“凰契本是主祭以血祭强行缔结的锁链,如今你破了显形的契,反而让这股力量彻底融入血脉——“她抬眼时眼底闪着惊色,“这意味着,你从此不必再受契约束缚,但凰族本源之力...也再无法与你分割。“
灵悦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原本随着凰契存在的金红火焰,此刻竟在皮肤下流转成暗青色纹路,像条蛰伏的小蛇。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冷意:“所以主祭那老东西说的'执念',根本不是靠断契就能斩断的。“她转头看向邹云逸,后者正用诛邪剑挑亮烛火,剑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把凰契当锁链,我偏要把这锁链炼成刀刃。“
“灵悦姐!“红绫突然拽住她的衣袖,符珠上的金焰烧得更旺,“你闻没闻到一股子腐梅味?“
话音未落,殿中烛火同时明灭三次。
灵悦的幻灵之眼自动开启,看见虚空里浮起蛛网状的裂痕——那道本该被净化的“伪凰化身“正从裂痕里挤出来,银白裙裾沾着暗褐色污渍,原本纯净的凤眸此刻翻涌着墨色漩涡,像两口淬了毒的深井。
邹云逸的诛邪剑“嗡“地出鞘,剑鸣声震得梁上铜铃乱响。
他将灵悦护在身后,玄色衣摆被剑气掀起,露出腰间那枚与她同款的同心玉坠:“是主祭残魂。“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他附在这具躯壳上了。“
伪凰化身缓缓抬起手。
她指尖原本缠着的凤凰尾羽,此刻已变成深紫色的荆棘,每根刺尖都滴着泛绿的脓水。
灵悦望着那抹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藏书阁初见时,这具身体的原主曾给她递过一盏加了蜜的桂花茶——那时她眼里的光,比现在的墨色纯粹千倍。
“灵悦。“伪凰开口了,声音是原主的清润,却混着主祭沙哑的气音,像两块碎玉在血里打滚,“你以为破了契就能赢?“她的指甲突然变长三寸,刺破掌心,血珠落地时竟腐蚀出个焦黑的小坑,“当年我用三千凰族血祭炼契,如今...“她歪头露出诡异的笑,“这具身体,可比你更适合当容器。“
殿外突然刮起怪风。
凤凰树的花瓣被卷得漫天飞舞,却在触到伪凰身前三尺时突然焦黑,像被撒了把火。
灵悦感觉自己额间的“无契“印记开始发烫,那缕阴寒的感知此刻变得清晰——主祭的残魂正顺着伪凰的血脉,往更深处钻。
“云逸。“她按住他紧绷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道,“去把幻灵兽唤来。“邹云逸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不愿离开的挣扎,却在触到她眼底的坚定后,重重颔首。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青芒掠出殿门,诛邪剑的嗡鸣渐渐远去。
伪凰的指尖突然指向灵悦:“别急着叫帮手——“她的瞳孔完全变成墨色,周身黑雾翻涌成狰狞的兽面,“你猜猜,等你那小灵兽来的时候,我是已经占了这副好皮囊...“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还是已经把你的心肝宝贝...“
“住口!“红绫的符珠终于炸裂。
金焰如暴雨倾盆而下,却在触及伪凰黑雾的瞬间被腐蚀成青烟。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茶盏,青瓷碎片溅在灵悦脚边,“灵悦姐,这东西...这东西比刚才更厉害了!“
灵悦没有动。
她望着伪凰身后逐渐凝实的黑雾轮廓——那是主祭的虚影,戴着三百年前那顶嵌满血玉的祭冠。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凰火在沸腾,与额间的印记产生共鸣,像两股力量在拔河。
“你不是想当容器吗?“她突然笑了,抬手召出那柄半透明的凤凰骨剑。
骨剑上的纹路此刻泛着暗金与幽蓝交织的光,“那我就亲自试试,这把用你凰契炼的剑,能不能捅穿你的执念。“
伪凰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滚。
灵悦看见主祭虚影的嘴角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而在这混乱中,她听见殿外传来幻灵兽震耳欲聋的咆哮——是它踏碎虚空的脚步声。
(虚空中,黑雾里的主祭虚影突然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伪凰的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向后仰去,喉间发出既像女子呜咽又像老者冷笑的怪声。
灵悦握紧骨剑的手微微发颤,她能清晰感知到,某种更危险的东西,正顺着主祭的残魂,从涅盘泉底的裂缝里...爬上来。
)
幻灵兽跃过殿门的瞬间,带起的飓风将梁上悬着的青铜灯树撞得东倒西歪。
它雪色皮毛炸成刺状,瞳孔里燃着两簇赤金火焰,吼声震得灵悦耳膜发疼:“她成了主祭的新容器!“
伪凰化身的指尖荆棘突然暴涨三尺,像活物般缠向红绫的脖颈。
红绫咬着牙旋身翻滚,符珠在掌心捏得发烫,金焰裹着碎瓷片迎上荆棘——却见荆棘尖儿只是轻轻一挑,金焰便如残雪般消融,碎瓷片“叮“地坠地,竟被腐蚀出细密的小孔。
她撞在青鸾身上,两人后背抵着殿柱,青鸾颤抖着将《上古契录》护在胸前,书页被风掀起,某页泛黄纸角上“血祭反噬“四个朱砂字忽隐忽现。
“凰契虽断,凰誓犹存。“伪凰的声音里主祭的沙哑愈发浓重,她抬起的手背上浮起青黑血管,像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你以为摆脱了我?
不,你只是让我更接近真正的曜灵。“
话音未落,整个秘境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灵悦的幻灵之眼看见虚空里的裂痕正在渗出墨色雾气,那些雾气触到邹云逸的诛邪剑屏障时,竟像有生命般蜷缩着绕开,转而往她额间的无契印记钻来。
她打了个寒颤,终于明白方才那缕阴寒从何而来——主祭残魂正借伪凰的手,用秘境空间扭曲的力量,将她的血脉当作引魂灯。
“不能再让她吸收凰誓之力。“邹云逸的玄色衣摆被剑气掀得猎猎作响,诛邪剑的银芒在屏障上织成密网,他转头看向灵悦时,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否则主祭会借她的身体重生。“
灵悦望着他发梢被剑气吹乱的模样,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洗灵池边,这个总是冷着脸的上仙第一次为她挡下雷劫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抬手抚过他握剑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剑茧传过去:“我准备好了。“
凰火在她掌心燃起的刹那,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那不再是从前的金红烈焰,而是暗金与幽蓝交织的流火,像将晚霞揉碎在深潭里。
灵悦闭了闭眼,任由这股力量顺着血脉往额间涌——无契印记此刻烫得惊人,却不像从前那样灼痛,反而有种久旱逢雨的畅快感。
她终于明白青鸾说的“无法分割“是什么意思:凰族本源之力从未离开过她,只是从前被主祭的锁链困成了困兽,如今锁链断了,困兽反而成了她的爪牙。
“凰誓无契,便由我来终结这一切。“她一步踏出,邹云逸的屏障在她身侧自动裂开一道缝隙。
灵悦能清晰感觉到伪凰身上的黑雾在颤抖,那是主祭残魂在恐惧——她的幻灵之眼看见,黑雾里藏着无数张扭曲的脸,全是三百年前被主祭血祭的凰族修士。
伪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腐梅味突然浓烈到令人作呕。
她身后的主祭虚影举起血玉祭冠,冠上的宝石泛着妖异的红光:“就凭你?
当年我用三千血魂炼契时,你还在仙宫扫落叶!“
“但当年扫落叶的我,现在能看见你藏在黑雾里的破绽。“灵悦的凤凰骨剑从虚空中凝出,剑身上的纹路随着她的话亮起,“你附在这具身体上,却不敢用她的本源之力——因为你怕她的执念反噬,对吗?“
伪凰的瞳孔剧烈收缩。
灵悦趁机抬手,骨剑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剑脊上,暗蓝流火瞬间裹住剑身。
她听见身后传来红绫的抽气声,青鸾低呼“这是血契引“,而邹云逸的剑气屏障突然变得更亮——那是他在为她护法。
“这一次,我会亲手封印你。“
话音未落,灵悦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
骨剑带着暗蓝流火刺向伪凰心口时,她分明看见那具身体的原主在黑雾里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欣慰。
伪凰的黑雾疯狂翻涌着抵抗,却在触到流火的瞬间发出尖啸——那是主祭残魂在惨叫。
秘境开始剧烈震动。
凤凰树的根系从地底钻出,撞碎了半面石墙;烛火全部熄灭,只剩灵悦和伪凰周身的光芒在对抗。
红绫拽着青鸾躲到殿角的石鼎后,幻灵兽则扑到邹云逸身侧,用庞大的身躯替他分担空间扭曲的压力。
邹云逸的诛邪剑突然发出清越长鸣,剑身上浮起与灵悦同心玉坠相同的纹路——那是他们当年在忘川畔种下的情契,此刻正化作额外的屏障,替她挡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
“轰——“
一声闷响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灵悦的骨剑终于刺穿伪凰心口,暗蓝流火如活物般顺着伤口钻进去,将黑雾搅成碎片。
伪凰的身体开始透明,原主的面容逐渐清晰,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在灵悦含泪的注视中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里。
而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凰誓碑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碑身表面浮现出一道古老的封印图腾——那些盘旋的凤凰与星辰纹路,竟与灵悦额间的无契印记完全重合。
灵悦喘着气扶住骨剑,额间的印记还在发烫。
她望着那道图腾,忽然想起青鸾曾说初代曜灵仙尊最擅封印之术,而碑底刻着的“以血为引,以誓为锁“八字,此刻正随着金光缓缓转动。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冲过来将她抱进怀里,诛邪剑“当啷“落地,“你没事吧?“
灵悦靠在他肩头,望着凰誓碑上流转的图腾,嘴角勾起抹淡笑。
她能感觉到,这道封印里藏着初代仙尊留下的秘密,而那个秘密,或许正是彻底终结主祭执念的关键。
殿外的凤凰树突然落下一片金叶,轻轻贴在凰誓碑上。
金叶纹路与封印图腾重叠的刹那,碑底传来极轻的“咔“响——像是某道尘封已久的锁,终于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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