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产检结束，是童可欣开车送她回来的。
童可欣的车子刚在诊所门口停稳，她就眼尖地注意到了马路对面那辆几乎要被薄雪覆盖的黑色豪车，以及驾驶座里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
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先看向副驾驶的林笙。
林笙也看到了那辆车，她正准备下车的动作不可察觉地顿了一下，原本因为产检顺利而略显柔和的神色，瞬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眉心微蹙，那是一种混杂着厌烦，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神情。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童可欣捕捉到了。
“这周祈年，还没完没了是吧！”
童可欣心头火起，拍了拍林笙的手背：“笙笙，你先进去，外面冷，我去找他聊聊，这么阴魂不散地骚扰人，算怎么回事啊！”
林笙沉默了一下，没有反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别起冲突。”
“放心，我有分寸。”童可欣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下车，走进诊所，这才沉下脸，推开车门，径直朝着马路对面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她走到驾驶座旁，不客气地敲了敲车窗。
车窗应声而降，露出周祈年那张愈发削瘦冷峻的脸，他眼底带着浓重的倦意和挥之不去的郁色，看到童可欣，他似乎并不意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先越过了她，望向诊所门口，直到确认林笙已经安全进了屋，才将目光缓缓移回童可欣脸上。
“周先生，我们聊聊。”童可欣语气不善，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周祈年沉默地看了她两秒，喉结微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附近。”
说完，他升起车窗，发动了车子，缓缓驶离原地，在前方路口调头，朝着街区拐角处一家看起来颇为安静的咖啡馆驶去。
童可欣哼了一声，回到自己车上，跟了过去。
细碎的小雪依旧在飘洒，为这次算不上愉快的谈话更添了几分清冷。
咖啡馆里暖气很足，这个时间点客人寥寥无几。
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各自点了一杯饮品后，气氛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终还是童可欣率先打破了沉寂，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沉沉地盯着周祈年，开门见山：“周先生，我就问你一句，你现在对笙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周祈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落在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上，眼神空洞，仿佛透过雪幕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又或者，什么都没看。
良久，他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自嘲笑意，声音低哑：“没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
童可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音调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没什么想法你每周跟上班打卡似的守在她诊所对面？没什么想法你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周先生，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还想挽回她？”
周祈年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其中翻涌的痛苦。
挽回？
他还有资格吗？
他配吗？
见他不答，童可欣心中的火气更盛，语气也更加不客气：“那你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打着深情的幌子，行骚扰之实？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会影响她开始新生活？周祈年，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你的爱就是让她不开心，让她困扰吗？”
“我没有……”周祈年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无力感。
“你们不合适。”
童可欣打断他，话语像刀子一样直戳要害：“方方面面都不合适，我敢说，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你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和麻烦。”
周祈年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最敏感的神经，他紧紧盯着童可欣，几乎是咬着牙反问：“那她想要的是什么生活？”
“没有你的生活！”童可欣毫不犹豫，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回答。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祈年的心脏上，让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
童可欣看着他这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生出几分复杂的唏嘘。
她放缓了些语气，但话语依旧直接而残酷：“周祈年，笙笙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平静，她见过真正爱她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顾衍给了她尊重、包容和毫无保留的守护，所以，像你现在这样，每天像个影子一样守在外面，装作一副深情款款，悔不当初的样子，真的很假，也很廉价，她看不上了，明白吗？”
周祈年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哑得厉害：“那她……现在看上谁了？”
“我不知道。”童可欣耸耸肩，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笃定：“也许她生命里真正对的那个人还没出现，但总之，她的选择，绝不会再是你了。”
她看着周祈年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变得一片死寂的荒芜，终究还是补上了最后一句，也是最郑重的一句：“所以，麻烦你，周先生，拿出你当初的决绝来，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给她造成困扰了，你的存在，你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笙笙不开心，很不开心，如果你真的还有一点点在乎她，就请放过她。”
周祈年坐在那里，垂着眼眸，久久没有出声。
窗外的小雪不知何时渐渐停了，灰白色的天空透出一丝微弱的亮光，映在他深谙的瞳孔里，却照不进丝毫暖意。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童可欣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轻轻点了点头。
他垂下头，掩住眸底那铺天盖地的悲痛与绝望，声音轻得如同窗外即将消散的雪沫，带着一种彻底放弃后的死寂：“好，我不会再来了。”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挤出最后几个字：“帮我和她说声……对不起。”
说完，他不再看童可欣，缓缓站起身没有再停留，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了咖啡馆。
童可欣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落寞背影，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替林笙解决麻烦的轻松，或许，也有一丝对周祈年此刻境遇的淡淡怜悯。
但无论如何，她相信，这对林笙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有些伤口，需要远离病原体，才能真正愈合。
而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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