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的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颠簸得人骨头都要散架,车厢里却很安静,只有车轮与石子碰撞的单调声响。
出了汉寿县地界,沿途的景象愈发荒凉,官道早已被荒草吞噬得只剩一条模糊的印记,两旁的田地里,枯黄的麦秆歪斜地倒着,连只觅食的飞鸟都看不见。
“这路真不好走,”赶车的衙役王武抹了把额头的汗,扯着嗓子对车厢里喊,“何姑娘,凌大夫,你们坐稳了,前面就快到黑风岭的地界了,那里的路更颠。”
何青云掀开车帘,一股夹杂着尘土的干风扑面而来,她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山体呈灰褐色,光秃秃的,透着一股死气。
“黑风岭,”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放下车帘,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凌煕,“听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方。”
凌煕睁开眼,清冷的眸子扫过窗外,淡淡道:“山势陡峭,林木稀疏,藏不住人,若真有山匪,也只能在隘口设伏。”
她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递给何青云一粒:“含在舌下,能提神,也能解些寻常的瘴气。”
药丸入口,一股清凉的薄荷味混着微苦的药香瞬间在舌尖散开,何青云颠簸了一上午的昏沉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多谢,”她点点头,又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晾干的牛肉干,是她用超市里的牛肉,按着王师傅的卤方亲手做的,“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到了青阳镇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凌煕接过牛肉干,细细地嚼着,她吃东西的动作很斯文,即便是在这颠簸的马车上,也依旧透着股从容不迫的雅致。
“你那‘汉寿粉’,真能卖出十倍的价钱?”她忽然问道。
“不止,”何青云的眼里闪着自信的光,“青阳镇富庶,那里的富户最爱尝鲜,咱们的粉条胜在新奇,更胜在吃法多变,只要打开销路,一斤粉条换一匹布料都有可能。”
她看着凌煕,认真道:“到时候赚了钱,咱们就在汉寿县开个医馆,你坐堂,我管账,让百姓们看病不再是难事。”
凌煕的指尖微微一顿,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波澜,却没有说话,只是将剩下的半块牛肉干慢慢送进了嘴里。
随着马车深入山区,道路愈发崎岖,巨大的石块横在路中,车轮好几次都险些被卡住,王武和李四不得不跳下车,合力将石块搬开,才能勉强通行。
空气里的气氛也渐渐紧张起来。
“两位姑娘坐稳了,”王武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几分警惕,“前面就是‘一线天’,是黑风岭最险的隘口,过了那里,就太平了。”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棵烧得焦黑的巨木从山坡上滚落,不偏不倚地横在了马车前,彻底堵死了去路。
“有埋伏!”
李四厉声喝道,与王武同时拔出腰间的佩刀,一左一右护在车厢两侧。
十几道黑影从两旁的山林里窜出,个个手持柴刀、木棍,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脸上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看着格外狰狞。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刀疤脸的声音嘶哑难听,像被砂纸磨过,“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他身后的山匪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里透着股饿狼般的凶光,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显然是饿了许久的流民凑成的乌合之众。
王武和李四背靠着车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们虽是老衙役,有些拳脚功夫,但对方人多势众,真动起手来,他们两个根本护不住车里的两位姑娘。
“大哥,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抢了!”一个瘦得像猴子似的土匪叫嚷着就要往前冲。
车厢里,凌煕依旧端坐着,只是袖中的银针已经捏在了指间。
何青云却异常平静,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凌煕道:“你待在车里别动。”
说罢,她竟自己掀开车帘,坦然地走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刀疤脸看着这个突然走出来的年轻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轻蔑:“怎么?小娘子是想跟爷求饶吗?”
何青云没有理会他的调笑,她的目光扫过那群山匪,看着他们干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怜悯,这哪里是山匪,分明是一群走投无路的饥民。
“各位大哥,”她开口了,声音清亮而沉稳,没有半点惧意,“我们不是什么富商,只是汉寿县出来寻活路的普通人,车上装的也不是金银财宝,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干货。”
“少废话!”刀疤脸举起手里的柴刀,“值不值钱,搜了才知道!”
“你们要的,无非是填饱肚子,”何青云的语气依旧平静,“车上的货,你们抢了也换不了几个钱,但若是你们肯放我们过去,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一条长久的活路。”
“活路?”刀疤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身后的山匪也跟着哄笑。
“小娘子,你怕不是吓傻了吧?我们自己就是走投无路才干这营生,你还能给我们指活路?”
“我能。”何青云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她转向王武:“把车上那袋样品拿下来。”
王武虽有疑虑,但还是依言从车上搬下一个麻布口袋,里面装着十几份用牛皮纸包好的“汉寿粉”。
何青云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一份包装,取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粉条。
“这是用土豆做的粉条,叫土豆粉,一斤能卖十斤土豆的价钱。”
山匪们看着那半透明的干条子,都露出不信的神色。
何青云也不多解释,她对李四道:“生火,架锅。”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李四很快就在路边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的灶台,架起随车携带的小铁锅,倒上清水烧开。
何青云将一把粉条丢进锅里,那原本干硬的粉条一遇沸水,瞬间就变得柔软滑顺,在锅里翻滚着,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她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她提前做好的肉酱,舀了一大勺放进锅里,浓郁的肉香混着酱香瞬间在山谷里弥漫开来。
那些山匪闻到这霸道的香味,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连刀疤脸的眼神都变了。
粉条很快就煮好了,何青云盛了一碗,递到刀疤脸面前:“大哥尝尝,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刀疤脸看着碗里油亮亮的粉条,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抵不住腹中的饥饿和那诱人的香气,接过碗,用筷子挑起一根,吸溜一下就进了嘴。
粉条滑溜筋道,吸饱了肉酱的咸香,那滋味瞬间就征服了他的味蕾。
他三两口就将一碗粉条扒拉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这才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看着何青云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这真是粉条?”他不敢相信地问。
“如假包换,”何青云点点头,又盛了一碗递给旁边那个瘦猴土匪,“我这次去青阳镇,就是想把这粉条卖出去,换了钱,好让汉寿县的百姓都有饭吃。”
她看着刀疤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哥,你们也是被这年景逼得走投无路,与其在这里打家劫舍,吃了上顿没下顿,何不跟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需要一条安全的商路,把汉寿县的粉条源源不断地运出来,”何青云的目光灼灼,“你们替我守着这黑风岭,保证来往商队的安全,我保证,每过一批商队,都分你们一成的粮食,让你们的兄弟都能吃上饱饭。”
“等将来生意做大了,我甚至可以教你们做这粉条,让你们也有一门自己的营生。”
整个山谷都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和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
所有的山匪都愣住了,他们打劫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被打劫的人跟他们谈生意的。
刀疤脸看着何青云清亮而坚定的眼睛,又看看身后那些饿得双眼发绿的兄弟,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晃。
何青云知道火候到了,她又从车上取下几包“汉寿粉”递过去:“这些你们留下尝尝,我的提议,你们可以慢慢考虑,现在,可以让我们过去了吗?”
刀疤脸沉默了很久,久到王武和李四的刀都快握不住了,他才终于将手里的柴刀缓缓放下。
“把路让开。”他对手下沉声道。
那几个山匪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默默地将那棵巨木挪开了。
何青云对着刀疤脸微微颔首,转身利落地上了车。
骡车重新启动,缓缓驶过那道狭窄的隘口,车轮碾过之地,仿佛留下了一道无形的契约。
车厢里,凌煕看着何青云,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钦佩:“你胆子真大,就不怕他们出尔反尔?”
“他们会的,”何青云望着窗外远去的黑风岭,语气笃定,“因为我给他们的不是一顿饭,是希望。”
当晚霞染红天际时,青阳镇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那连绵的灯火,比汉寿县的月光要亮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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