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家人得了消息,赶到镇上时,就见那成衣铺子里已经是哭声一片。
地上还留了满地的呕吐物。
大热天的,有的都已经黏糊成一大坨,散发着酸臭味儿。
这全是那掌柜的抽搐时呕出来的!
周老三一看心里就哇凉一片。
周家赶来前只知老二跟人动手了,却不知打得是头,更不是伤得这般严重!
眼下问过老二才知,那掌柜的已经被人抬进后屋榻上,连着来了几个郎中都直摇头。
周老三嗓子发紧,看向周老太道:“娘,二哥打的是人家脑子,我记得老村长以前说过,头上受伤后若是呕得厉害,多半是伤及根本了,轻则有血块在脑袋里,重则会送命啊。”
宋念喜和孙萍花听了,浑身都出了冷汗。
谁都想不到,这平时闷不出的周老二,如今也怂人胆大,敢下手这么没有轻重。
周老太额角突突了两下。
她忍着火儿:“都先别慌,老三你快进里头问问,看看老二到底把人伤成啥样了,还有的救没有。”
周老三这便赶紧进去。
此时,受伤的掌柜正躺在后屋榻上。
他虽醒了,但是两眼却一直溜直,话也说不出来。
整个人眼珠子呆滞滞的。
口水也止不住地顺着嘴边往下淌。
现下是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利索,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那掌柜媳妇儿趴在他身上痛哭不止,可叫一个撕心裂肺,听着都快把嗓子给嚎出来了。
“我男人早上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这样了?我家可就指着他一人养家呢!他成了这副瘫样儿,要我以后怎么过啊!”
周老三心中不安,这便要动身:“我这就去城里请更好的郎中,来给你男人看病,定想法子给他治好了。”
那掌柜媳妇儿一听。
哭得越发厉害。
“找谁来都没用!郎中我都请过三个了,都是镇上最好的,跟城里比起来也不差!他们都说我男人以后只能有口气,但瘫是免不了的,呜呜呜,我苦命的男人啊,你家可得赔我们!”
闻言,周老三暗暗攥拳。
真想揪起周老二的领子,问他为啥要犯这个浑!
而此时,蹲在门口的周老二一声不吭,正心慌慌地拿眼神偷瞄周老太。
他可算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
脸上一片死灰色。
腿肚子也不停打颤。
周老太铁青着脸。
一言未发。
待周老三又还是请了两个郎中,仍然没法子医那掌柜的后,周老太知道医不好了,这就要起身回家。
“老三,咱们走,天色不早了,就巧儿老四他们在家陪着绵绵,娘也不能放心,剩下的事儿咱先回去再说。”
从杏花镇回桃源村的路上,天光渐渐黯淡,晦涩的月色升起了几分,映得前路一片朦胧。
马车内,周老太脸上紧紧绷着。
像是思索着什么。
宋念喜也只觉发愁,却又不知该咋开口。
这时,孙萍花心里藏不住事儿,她先说道:“娘,那掌柜的现在半残不残,多半是没得治了,这可是重伤,咱家该不会是要摊上大事儿了吧。”
这话一出,周老二也紧张得睁大了眼睛。
他一直盯着周老太的脸看。
盼着娘能说说安慰他的话。
听娘没吭声,周老三闷闷的声音从帘子外传了进来:“二嫂,那掌柜媳妇儿说了,她男人既然还有口气儿在,她就不打算报官了,她知咱家是何身份,只想多索些银子来做个私了。”
周老二一听,满脸的老褶顿时松弛了下来。
发灰的脸色也缓过来不少。
“还好还好,她家只是要钱而已,那咱家给她就得了,我也不会有啥麻烦。”周老二吐了口气,还挺庆幸。
不然若是人家真报了官,他还得去公堂走一趟,那多遭罪啊。
弄不好还要耽搁他跟家里进京城的事儿呢。
马车内坐的人多,老二这么大口吐丝,那口臭味熏得宋念喜强忍着呼吸。
她忍得难受,才问老三:“那人家可有说想要多少银子才肯私了吗,估摸着不能少了吧。”
周老三沉默了片刻。
才道:“是不少,五千两。”
五千两?
听着这数目,宋念喜的眉心顿蹙。
孙萍花也狠狠抠了下掌心。
都快抠出血来了。
为了逞个强就要家里败出五千两来,这老二真是!
周老三缓了缓,才沉声道:“那掌柜的媳妇儿说了,她知道咱家卖荔枝不缺这些,若是五千两银子短了一两,她就非报官不可,毕竟她男人以后就算强了些,也多半只能是个瘫子了,干不了活也养不了家。”
马车内安静下来。
准确的说,是一片愤怒的寂静。
不过这怒气并非冲着掌柜的一家,毕竟人家都被打成那般了,就算真狮子大开口也不为过。
她们真正怒的是周老二!
这厮真是好会折腾家里。
平时一个铜板也赚不来,现在一拳就能打出五千两。
尤其是宋念喜,这会子更是对周老二厌恶极了。
家里这个二哥,平日里好吃懒做也就罢了,可几年前却因为懒,间接害了大郎走丢,遭了这么大罪。
现下又险些闹出人命。
让全家跟着背锅。
得亏那掌柜的还活着,没有真出人命官司,不然别说什么钱不钱的,只怕是连二郎的童子科成绩都要被罚没。
那可是连带着家里人都跟着遭殃的!
这会儿大家心里都有气,却只有周老二还能恬不知耻地笑得出来。
他想着才五千两。
虽然心疼。
但周家是绝对拿得出来的!
“也不算多了,反正我平日里也花不上家里什么钱,这笔银子你们就当我是吃喝花了吧,娘,您也别气了,全当是破财免灾了。”周老二臊眉耷眼地小声道。
见周老太仍阴着脸,他又挠头讪笑起来。
“娘,媳妇儿,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赖我啊,那铺子掌柜的也不是没错处,他竟为了几件衣裳的银子,就对我出言不敬,我当时要是不拿出点威风来,他还只当咱家是好欺负的呢,这不也损咱家的面子吗。”周老二虽是个孬货,但跟着家里也长了些气焰。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周老太终于忍不住了。
她心头窜起一股子怒火。
下一刻,粗粝的巴掌就朝老二的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面子?你个没脸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有个什么面子!”周老太气得狠啐一口。
她揉了揉手心,又开骂道:“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到周家来罢了,你给家里做过什么贡献,也敢仗着周家名声在外头作威作福,上不了高台盘的慌脚鸡,我周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这一嘴巴子打得周老二脸上火辣。
就连哈喇子都给打出来了。
周老二怔怔地捂着脸蛋子,眼底又惊又臊。
“娘……”
看他这副没脸的样儿,孙萍花和宋念喜只觉一阵鄙夷。
真是晦气。
好好一个家,怎么就出这么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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