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合上的瞬间,石室里的震动突然平息,连香灰都落得笔直,仿佛刚才的混乱从未发生。吴迪盯着石台下那道重新合拢的裂缝,边缘严丝合缝,连指甲都插不进去,王长河的惨叫像是还卡在石缝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他……他进去了?”瘦猴的声音发飘,手里的洛阳铲“当啷”掉在香灰里,溅起细灰。
吴迪没应声,蹲下身摸了摸裂缝周围的青石板。石板冰凉,上面的符号还残留着淡淡的红光,像凝固的血。他突然注意到,裂缝边缘有几缕黑头发,不是从陶罐里爬出来的那种,而是更粗、更硬,带着点灰白色,像是从王长河头上扯下来的——老头进去时,显然没那么顺利。
“这机关不是入口,是陷阱。”吴迪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张庆山的日记在骗我们,或者说,只说了一半。”他捡起地上的木符,两块拼在一起刚好是个完整的符号,边缘的锯齿严丝合缝,“王长河守了一辈子,早就魔怔了,把陷阱当成了藏宝洞。”
瘦猴突然往绳梯那边退了两步:“那玉玺……”
“要么根本不在这儿,要么早就被张庆山带走了。”吴迪把木符揣进怀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你想想,民国二十三年到现在,快一百年了,真有玉玺,早该现世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八个重新封好的陶罐,红泥上的指印还是新鲜的,“王长河说这些是‘守物’,我看更像是‘封印’,封着底下的东西,不是玉玺,是别的。”
绳梯晃了晃,瘦猴已经爬上去半截,头灯的光在洞口处忽明忽暗:“管它封着啥,咱赶紧走!王长河那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吴迪最后看了眼石台上的符号,红光正在消退,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刮过。他突然想起王长河房间里的蜡烛,火苗歪歪扭扭的,不像被风吹的,更像是有东西在旁边呼气——那老头根本不是一个人守着洋楼,或者说,他守的根本不是秘密,是个需要“喂养”的东西。
爬出洞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巷子里飘着豆浆油条的香味,跟石室里的霉味形成诡异的对比。老槐树上的铁链子松垮下来,红布绳头耷拉着,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吴迪抬头看二楼的窗户,黑布还拉着,但窗缝里的檀香味没了,换成了股淡淡的焦糊味,跟他兜里那张剪报上描述的焚楼味有点像。
“迪哥,你看!”瘦猴突然指着槐树树干,“那是什么?”
吴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树干离地面一人高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个洞,洞口塞着块黑布,露出点暗红色的东西。他走过去,用工兵铲把黑布挑出来,里面滚出个铁皮盒,巴掌大,锈得快要看不出原色,锁是老式的铜锁,上面刻着个小小的鸟形图案,跟名册上的印章一模一样。
“是张庆山的。”吴迪掂了掂铁皮盒,很沉,里面像是装着金属的东西,“王长河没发现这个,不然早撬开了。”
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大亮。吴迪把铁皮盒往桌上一放,瘦猴立刻凑过来,手里拿着把螺丝刀:“我来!这锁我三分钟就能撬开!”
“等等。”吴迪按住他的手,从抽屉里翻出个放大镜,对着铜锁仔细看,“锁芯里有东西。”
放大镜下,铜锁的钥匙孔里塞着点灰白色的粉末,像是骨灰。吴迪用细铁丝挑出一点,放在指尖捻了捻,粉末冰凉,带着股烧纸的味道——这不是普通的锁,是“阴锁”,老辈人用来锁棺材的,钥匙孔里塞骨灰,意思是“生人勿动”。
“得用‘引子’。”吴迪从铁皮箱里翻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些黑色的粉末,是他去年在湘西收的,据说是坟头土混着桐油烧成的,“这锁认死人的气,得用这个引开。”
他把黑色粉末撒在钥匙孔周围,粉末立刻像活了一样往里钻,铜锁“咔哒”响了一声,锁芯里冒出股白烟,带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瘦猴趁机用螺丝刀一别,锁开了。
铁皮盒里垫着层油纸,包着个巴掌大的金属物件,沉甸甸的,裹着厚厚的油泥。吴迪用酒精棉擦了擦,露出底下的银色,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不是汉字,是弯弯曲曲的符号,跟石室里的、木符上的都不一样,但排列得极有规律,像是某种密码。
“这是……电报机的零件?”瘦猴凑过来看,“我爷以前修过老式电报机,说里面有这种铜线圈。”
吴迪没说话,翻到背面,那里刻着个日期: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二日,正是张庆山日记里写“挖开了地下室”的那天。他突然想起剪报上的话——“匪徒焚楼后携密件潜逃”,原来所谓的“密件”不是玉玺,是这个金属物件,或者说,是上面的密码。
“张庆山是电报局的报务员。”吴迪的指尖划过那些符号,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腹发麻,“这些不是乱码,是加密的电报,用的是他们内部的密码本。”
瘦猴突然一拍大腿:“那本职员名册!最后一页不是有三个失踪的名字吗?张庆山、李淑敏、王长河……说不定密码本在李淑敏手里!”
吴迪摇摇头:“王长河守了一辈子都没找到,说明李淑敏要么把密码本带走了,要么早就烧了。”他把金属物件放回铁皮盒,“但张庆山把这东西藏在槐树上,显然是想留给什么人,或者说,等着有人能破译它。”
傍晚时,吴迪去了趟古玩市场,找到个修老钟表的老头,姓周,据说以前在电报局做过学徒。老头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手指在金属物件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发报键’的芯子。”周老头的声音带着点含糊,“民国时的莫尔斯电码机用的,上面的符号是‘二次加密’,得先用本局的密码本译成明文,再转成电码。”他指着其中一个符号,“这个像‘鸟’的,是本局的标记,天津卫只有电报总局能用。”
“能破译吗?”吴迪递过去支烟。
周老头摆摆手:“难。二次加密的密码本都是专人保管,焚楼事件后就失传了。不过……”他顿了顿,从抽屉里翻出本泛黄的小册子,“我这儿有本《民国电信史》,里面记着点老员工的事,说当年总局有个女报务员,叫李淑敏,特别厉害,自创了套‘鸟形密码’,别人都看不懂。”
吴迪的心猛地一跳:“李淑敏?”
“对,”周老头指着册子上的照片,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人,梳着齐耳短发,眼神亮得很,“后来跟张庆山他们一起失踪了,有人说她带着密码本投了共产党,有人说被日本人抓了。”
照片下面有行小字:李淑敏,籍贯河北遵化,民国二十年入职,擅长“图像加密”。
“图像加密……”吴迪突然想起那块裂开的海东青佩,鸟嘴叼着环,翅膀张开的形状,跟发报键芯子上的“鸟形符号”几乎一样,“她把密码本藏在玉佩里了?”
周老头没听清,继续说:“听说她留过洋,懂西洋的密码学,还会画工笔花鸟,她的密码都是‘画出来’的,不是写的。”
离开古玩市场时,天已经黑了。吴迪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突然觉得那栋老洋楼像个巨大的鸟笼,王长河是笼里的鸟,守着个早就空了的笼子,而张庆山和李淑敏,才是真正带着“鸟”飞走的人。
他摸出手机,查了下河北遵化的地名,发现有个叫“鸟窝村”的地方,抗战时期是冀东抗日根据地的交通站。吴迪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李淑敏的籍贯,加上“鸟形密码”,这绝对不是巧合。
回到出租屋时,瘦猴正对着发报键芯子发呆,见他回来,赶紧说:“迪哥,我刚才数了,上面一共七十二个符号,分成六组,每组十二个,跟咱昨晚在石室里数的陶罐数量一样!”
吴迪把周老头的话重复了一遍,瘦猴的眼睛亮了:“那咱去遵化!找那个鸟窝村,说不定能找到李淑敏的后人!”
“不止。”吴迪从包里掏出张地图,是天津市的老地图,在电报局的位置画了个圈,旁边标着个小小的“鸟”字,“王长河说那些陶罐是‘守物’,我现在才明白,守的不是底下的东西,是发报键芯子的位置。张庆山当年把密件藏在槐树里,再用祭坛和陶罐做掩护,就是怕日本人找到,也怕自己人泄密——毕竟三个失踪的人里,谁都可能叛变。”
瘦猴突然打了个哆嗦:“那王长河……”
“他要么是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要么是被真正的‘守物’拖下去的。”吴迪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另一个标记,是老洋楼后面的一条河,民国时叫“卫津河”,现在早就填了,改成了马路,“张庆山放火焚楼,说不定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是为了把什么东西冲进河里,顺着水路运出去。”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户哐哐响。吴迪抬头看了眼,路灯下的树影又开始晃,像个弯腰的人在招手。他突然想起王长河房间里的蜡烛,火苗歪歪扭扭的,方向始终朝着墙角——那里肯定有个通道,通往地下室,或者说,通往卫津河的旧址。
“明天去鸟窝村。”吴迪把发报键芯子放进铁皮盒,锁好,“但走之前,得去老洋楼的地下室再看看,王长河说的‘basement’,可能不是指电报局的地下室,是他自己挖的。”
瘦猴的脸瞬间白了:“还去?万一碰到……”
“碰到什么?”吴迪笑了笑,从包里掏出黑狗血,往手心倒了点,搓了搓,“王长河已经进去了,‘守物’暂时没人喂,正是最饿的时候,这时候去,反而安全。”他顿了顿,指腹在铁皮盒上敲出笃笃声,跟那晚窗台上的响动一样,“而且我敢肯定,王长河房间里的通道,通往的不是石室,是另一个地方,藏着他真正守了一辈子的秘密。”
瘦猴还想说什么,吴迪已经站起身,把工兵铲扛在肩上:“再去趟档案馆的地下室,查李淑敏的档案,尤其是她的家庭住址和社会关系。周老头说她会画工笔花鸟,说不定密码本就是本画册,藏在什么地方,等着懂行的人发现。”
两人再次来到老洋楼时,已经是后半夜。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老槐树上的铁链子又绷直了,红布绳头在风里飘,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数数。吴迪没走侧门,直接绕到楼后,用洛阳铲在地上刨了两下,土很松,果然是填河的泥沙。
“在这儿。”吴迪指了指一块新铺的水泥板,边缘还没干透,“王长河最近才挖过,想找到被冲进河里的东西。”
瘦猴用撬棍把水泥板撬开,底下果然有个洞,黑黢黢的,飘着股河泥的腥气。吴迪往里面扔了个火折子,火苗往下飘,说明通道是往下倾斜的,通向地底深处。
“是他挖的盗洞。”吴迪把绳梯系在旁边的电线杆上,“顺着这个下去,应该能到卫津河的旧址,说不定能找到张庆山当年运走的东西。”
瘦猴抓着绳梯的手在抖:“迪哥,你说王长河会不会……”
“他要是聪明,就该知道张庆山留下的不是玉玺,是催命符。”吴迪率先爬下去,头灯的光刺破黑暗,照出通道壁上的抓痕,很深,像是用指甲抠的,“但守了一辈子的东西,突然告诉你是假的,换谁都受不了,宁可相信自己是对的,哪怕下去送死。”
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行,河泥的腥气越来越浓,混杂着股淡淡的血腥味。吴迪爬了大概十几米,前面突然出现光亮,不是头灯的光,是自然光,透过某个缝隙照进来的。
他加快速度,爬出去一看,竟然是个废弃的下水道,墙壁上还留着“1958”的字样,是当年填河时修的。下水道的尽头有个铁栅栏,已经锈烂了,外面就是现在的马路。
栅栏旁边堆着些东西,用油布盖着。吴迪走过去,掀开油布,里面是几个木箱,上面贴着封条,写着“民国二十三年,津电局”。他撬开一个,里面装着些发报机的零件,跟发报键芯子是一套的,还有几本泛黄的电码本,上面的符号跟芯子上的有几分相似,但更简单。
“是张庆山当年运走的东西!”瘦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他没把这些冲进河里,是藏在了下水道里!”
吴迪没动,目光落在最底下的木箱上,锁是开着的,里面没有零件,只有个布包,打开来,是几缕女人的头发,用红绳系着,旁边放着支工笔画,画的是只海东青,嘴里叼着个环,翅膀上的羽毛纹路,跟那块裂开的玉佩一模一样。
画的右下角有个签名:李淑敏,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三日。
“她没走。”吴迪的指尖拂过画纸,很脆,“或者说,她根本没离开天津,张庆山放火后,她把密码本画成了画,藏在发报机零件里,再让王长河守着,自己则带着真正的密件去了鸟窝村,跟组织接头。”
瘦猴突然指着画的背面,那里有行小字,用铅笔写的,快要看不清了:“卫津河畔,鸟归巢,七人,三死,四生。”
“七人?”吴迪皱起眉,名册上失踪的只有三人,加上其他十二名被遣散的,共十五人,“这七人是谁?”
他突然想起石室里的八个陶罐,少了一个——昨晚他们只看到七个完好的,第八个被王长河拿回了房间,摔碎在香炉旁边。七人,七罐,这绝对不是巧合。
“王长河摔碎的那个陶罐,里面的‘守物’已经出来了。”吴迪把画折好,放进怀里,“李淑敏写‘三死四生’,说不定是在暗示,三个失踪的人里,有三个是叛徒,四个是忠良,或者说,只有四个人能活着见到密件的真正用途。”
下水道深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吴迪的头灯扫过去,栅栏外面的马路上空无一人,但下水道的积水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三个脚趾,正顺着墙壁往上爬。
“走!”吴迪拽起瘦猴,“王长河摔碎的陶罐里,出来的不是‘守物’,是李淑敏当年留下的‘信使’,现在它闻到密件的味道,来找我们了。”
两人顺着原路爬出去,刚把水泥板盖好,就听见底下传来抓挠的声音,指甲刮过水泥地,刺耳得让人牙酸。吴迪抬头看了眼老洋楼的二楼,黑布窗帘不知何时拉开了,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窗台上的香炉还在,香灰堆成的小丘上,多了根新的香,正幽幽地烧着,烟笔直地往上飘,像是在指路。
“它在催我们去鸟窝村。”吴迪把铁皮盒抱在怀里,发报键芯子在里面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什么,“李淑敏的画,张庆山的发报键,王长河的命,还有那些陶罐里的‘守物’,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懂行的人带着密件,去该去的地方。”
瘦猴喘着粗气,指着巷口:“那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吴迪最后看了眼老槐树,树干上的洞还敞着,像是只眼睛在看,“但我敢打赌,等我们到了鸟窝村,会发现那里也有个老槐树,树下也有个祭坛,守着李淑敏真正留下的东西——不是密码本,是用‘鸟形密码’发出去的电报内容,关于日本人的某个计划,或者……更大的秘密。”
吴迪把最后一个行李袋甩进后备箱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瘦猴坐在副驾上,抱着那个装着发报键芯子的铁皮盒,手指在盒面上敲个不停,像是在模仿莫尔斯电码的节奏。
“别敲了。”吴迪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再敲,不用到遵化,半道就得被什么东西跟上。”
瘦猴手一哆嗦,赶紧把铁皮盒抱在怀里:“迪哥,你说李淑敏当年发的电报,到底是啥内容?能让三个人守一辈子,还搭上王长河的命。”
吴迪没接话,打开导航,输入“鸟窝村”。屏幕上跳出条蜿蜒的路线,从天津出发,穿过唐山,再往东北走五十公里,就是遵化地界。他盯着屏幕上的路线,突然想起那张老地图,卫津河的旧址刚好对着通往唐山的铁路——当年张庆山把东西冲进河里,顺着水路到唐山,再转陆路去遵化,这条路最稳妥,也最不容易被日本人发现。
“是军备库的位置。”吴迪突然开口,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是莫尔斯电码里的“V”,代表胜利,“抗战时期,电报局是日军重点监控的地方,李淑敏他们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情报。日本人在华北修了不少秘密军火库,要是能把位置发出去,对冀东抗日根据地来说,等于多了条命。”
瘦猴眼睛一亮:“那发报键芯子上的密码,就是军火库的坐标?”
“有可能。”吴迪打了把方向盘,车子驶离市区,往高速路口开去,“但张庆山把它藏得这么深,说明不止一个军火库,可能是整个华北地区的布防图。”他顿了顿,想起石室里那些刻着符号的青石板,“那些符号看着像巫蛊文,其实可能是简化的地图标记,每个符号对应一个地点。”
车窗外的景象渐渐从高楼变成了田野,玉米地一望无际,风一吹,叶子哗啦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吴迪打开车窗,一股泥土的腥气涌进来,混着点若有若无的檀香——跟老洋楼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淡了很多。
“迪哥,你闻见没?”瘦猴突然紧张起来,往窗外看,“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檀香?”
吴迪的目光落在路边的一棵老槐树上,树干上缠着红布,跟天津那棵一模一样,只是更细些。树下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往树根处烧黄纸,纸灰被风吹起来,打着旋往车这边飘。
“是‘引路香’。”吴迪踩了脚油门,车子加速驶过老槐树,“有人在给我们指路,或者说,在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去鸟窝村。”
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飞驰的车,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手里的黄纸还在烧,火苗舔着她的指尖,却没留下半点痕迹。
中午时分,车子开进遵化地界。路边的指示牌多了起来,大多是关于清东陵的,毕竟这里最出名的就是皇陵。吴迪没走大路,拐进条乡间小道,路两旁的白杨树长得笔直,影子投在地上,像一道道栅栏。
“快到了。”吴迪指着前方的一片村落,炊烟袅袅,村口有棵巨大的老槐树,比天津那棵还粗,树干上的红布堆得像小山,“鸟窝村到了。”
车子刚停在村口,就围过来几个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手里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图案歪歪扭扭的,像是鸟形符号。
“你们是来找人的?”一个戴草帽的老头走过来,手里牵着头牛,牛鼻子上的绳子磨得发亮。
吴迪点点头:“我们找李淑敏的后人。”
老头的脸色突然变了,牵着牛转身就走:“没这个人,你们找错地方了。”
瘦猴赶紧追上去:“大爷,我们不是坏人,就是想打听点事……”
“别打听了!”老头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几十年前的事了,早该烂在地里了!再提,小心招祸!”
吴迪没动,目光落在老头身后的一间瓦房上,院墙是用石头砌的,上面爬着牵牛花,花丛里藏着块青石板,边缘露出点红布——跟老洋楼石台下的石板一模一样。
“我们找的不是活人。”吴迪走过去,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老头耳朵里,“是民国二十三年从天津来的‘鸟’,带着青石板下的东西,藏在槐树根里的。”
老头的肩膀猛地一颤,手里的牛绳掉在地上,牛“哞”地叫了一声,挣着往村口跑。他转过身,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知道……”
“张庆山的发报键,李淑敏的画,王长河的命,我们都见过了。”吴迪从兜里掏出那块刻着符号的木头,“现在轮到‘鸟窝’了。”
老头盯着木头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瓦房里很暗,靠墙摆着个旧木柜,上面放着个相框,里面是个穿旗袍的女人,正是档案馆名册上的李淑敏,只是照片上的她怀里抱着个婴儿,笑得很温柔。
“这是我奶奶。”老头指着相框,声音低沉,“当年她从天津回来,肚子里就怀着我爹,说是日本人追得紧,张叔和王叔留在后面掩护。”他顿了顿,从木柜里拿出个布包,打开来,是本线装的画册,封面上画着只海东青,跟那块玉佩上的一模一样,“这是她留下的,说等‘带鸟的人’来了,再打开。”
吴迪翻开画册,里面是工笔花鸟,每一页都画着不同的鸟,有麻雀、喜鹊、杜鹃,最末一页是只海东青,嘴里叼着个环,环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数字和字母的组合。
“是坐标。”吴迪的指尖划过那些小字,“北纬三十七度,东经一百一十九度……是唐山的方向。”他翻到前一页,画的是只杜鹃,翅膀下藏着行小字:“七月十三,火中取栗,水载其行,土掩其踪。”
“七月十三是焚楼那天。”瘦猴突然明白过来,“火中取栗是指从电报局拿走密件,水载其行是顺着卫津河运走,土掩其踪就是藏在鸟窝村!”
老头点点头:“我奶奶说,当年她把军火库的坐标画成鸟的形态,藏在画册里,张叔带着发报键去唐山发报,王叔留在天津打掩护,说是等日本人以为东西在天津,他们就能把真正的坐标送出去。”他叹了口气,“可张叔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被日本人抓了,也有人说他掉进河里淹死了。”
吴迪的目光落在画册最后一页的海东青上,鸟的爪子下踩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个小小的“十”字。他突然想起天津老洋楼的地下室,那些档案柜后面的墙是空的,敲着有回声——那里肯定藏着张庆山的尸体,或者说,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最后坐标”。
“王长河不是叛徒。”吴迪合上画册,“他是在等,等有人带着发报键来,把张庆山没发完的电报发出去。只是守得太久,把自己守成了‘守物’,以为青石板下是玉玺,其实是他自己的执念。”
老头突然指向院墙角:“我奶奶说,张叔要是没回来,就去村后的山洞看看,那里有他留下的‘信’。”
村后的山洞藏在一片密林里,洞口被藤蔓遮住,掀开藤蔓,一股潮湿的腥气涌出来,跟天津石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吴迪打开头灯,光柱照进去,洞里很宽敞,正中间摆着个石台,上面放着个铁皮盒,跟槐树上的那个一模一样,锁也是铜制的鸟形锁。
“是张庆山的。”吴迪一眼就认出来,锁上的鸟形图案比发报键上的更完整,鸟嘴处有个小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他果然来了唐山,只是没来得及发报,就藏在了这里。”
他用那两块刻着符号的木头拼成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铁皮盒里没有军火库的坐标,只有半张烧焦的电报底稿,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认出几个字:“……日军增兵,七月十五……总攻……”
“七月十五是焚楼后的第三天。”吴迪的心猛地一沉,“日本人要在七月十五对冀东抗日根据地发动总攻,张庆山是想把这个消息发出去!”他翻到底稿背面,有行用鲜血写的字:“鸟已死,卵尚存,待孵化。”
“鸟已死是说他自己牺牲了。”瘦猴的声音有些发颤,“卵尚存……是指密码还在?”
“是指人。”老头突然开口,“我爹是七月十五生的,奶奶说他是‘鸟卵’,等时机到了,就能孵化出‘新的鸟’。”他指着石台后面的石壁,“我奶奶说,石壁后面有个通道,通往当年的秘密电台,只是被堵死了,她说等‘带鸟的人’来了,才能打开。”
吴迪用工兵铲敲了敲石壁,发出空洞的响声。他沿着石壁摸索,在角落处摸到块松动的石头,用力一推,石头“轰隆”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个黑漆漆的通道,里面飘着股机油味。
“是电台室。”吴迪的头灯照进去,里面有个生锈的发报机,旁边堆着些电池,“张庆山当年就是在这里发报的,只是没发完就被发现了,只能把底稿藏在铁皮盒里,再堵死通道。”
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行。吴迪第一个爬进去,发报机上落满了灰尘,键盘上的字母已经模糊,但其中一个键上刻着个小小的鸟形符号,跟发报键芯子上的一模一样。
“是同一个发报机。”吴迪把发报键芯子取出来,往发报机上一安,严丝合缝,“张庆山带着芯子从天津到唐山,就是为了用这个电台发报。”他按下那个鸟形键,发报机突然“滋啦”响了一声,像是有电流通过。
瘦猴和老头也爬了进来,通道里顿时显得拥挤。瘦猴指着发报机旁边的一个木箱:“迪哥,你看这个!”
木箱里装着些雷管和炸药,上面贴着张纸条,是张庆山的字迹:“若卵未孵化,以火焚之,不留给日本人。”
吴迪突然想起天津老洋楼的焚楼事件,原来张庆山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密件能不能送出去,都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他的目光落在发报机的显示屏上,上面有几个模糊的光点,像是信号。
“还有电。”吴迪把画册上的坐标输进去,发报机“滴滴答答”响了起来,屏幕上的光点开始移动,组成一个清晰的图案——是个巨大的鸟形,覆盖了整个华北地区,翅膀的位置标着密密麻麻的小点,每个小点旁边都有个数字。
“是军火库的分布图!”瘦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每个小点都是一个军火库,数字是弹药数量!”
吴迪没说话,他注意到鸟形图案的心脏位置,有个红色的小点,旁边标着“0”——那里是遵化,清东陵的方向。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那块海东青佩的碎片,里面的木符上刻着的符号,跟红色小点旁边的符号一模一样。
“真正的秘密在这里。”吴迪指着红色小点,“0不是代表没有弹药,是代表‘空’,日本人把最重要的军火库藏在了清东陵的地宫下,用皇陵做掩护!”
发报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光点开始闪烁,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吴迪的头灯扫向通道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影,三个脚趾,正顺着石壁往上爬,带来股浓烈的腥气。
“是‘守物’。”瘦猴的声音发紧,“从天津跟过来的!”
吴迪没回头,手指在发报机上飞快地敲击,把军火库的坐标和清东陵的秘密发了出去。他不知道发给谁,但他知道,总会有人收到的,就像当年张庆山、李淑敏、王长河相信的那样。
发报机的屏幕突然暗了下去,警报声停了。通道口的黑影停在原地,像是在犹豫。吴迪抓起一块炸药,点燃导火索:“张庆山说‘以火焚之’,今天就遂了他的愿。”
老头突然抓住他的手:“等等!我奶奶说,通道后面有个出口,通往清东陵的后山!”
吴迪把导火索吹灭:“走!”
三人顺着通道往后爬,身后传来“守物”抓挠石壁的声音,越来越近。通道尽头果然有个出口,外面是片松林,能看见远处的清东陵,红墙黄瓦在夕阳下闪着光。
“他们来了。”老头指着松林深处,那里出现了几个黑影,穿着黑色的衣服,手里拿着探测仪,正往这边走,“是‘寻鸟人’,这些年一直有人来村里打听,说是要找‘民国的鸟’。”
吴迪把画册和发报键芯子塞进老头手里:“你带着这些走,往东边跑,那里有八路军的后代,他们会保护你。”他从兜里掏出黑狗血,往自己和瘦猴身上抹了抹,“我们引开他们。”
瘦猴握紧工兵铲:“迪哥,那你小心……”
“放心。”吴迪笑了笑,指了指清东陵的方向,“皇陵里的东西,比‘守物’厉害多了,他们要找‘鸟’,就让他们去地宫找吧,那里有张庆山留下的最后一份‘大礼’。”
他拽着瘦猴往松林深处跑,身后传来“寻鸟人”的喊声和“守物”的嘶吼。吴迪回头看了一眼,老头已经钻进密林,手里的画册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只展翅的海东青。
清东陵的红墙越来越近,吴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跟发报机的滴滴声重合。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张庆山的“大礼”、李淑敏的“鸟”、王长河的“守”,还有那些藏在地宫下的秘密,才刚刚开始——就像那只永远在飞翔的海东青,只要还有人记得,就永远不会落地。
松林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松针哗啦作响,像是在发送一封跨越时空的电报,收件人是所有“带鸟的人”,内容只有三个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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