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凯湖的冰面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像一块被打磨过的巨大水晶。吴迪踩着冰镩在前面开路,每一步都要凿开半尺厚的冰层,才能确定脚下是否结实。春燕背着小栓跟在后面,守林犬则跑前跑后,时不时用鼻子嗅嗅冰面,像是在寻找什么。瘦猴怀里揣着拼合完整的怀表,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表盘上的海东青图案在冰光反射下,仿佛活了过来,翅膀微微颤动。
“老渔民说的‘鹰嘴砬子’就在前面。”吴迪指着远处的一道黑色山影,冰面在那里突然凹陷下去,形成一道天然的港湾,“当年抗联就是在这儿把军火藏进湖底的,用铁链子拴在岩壁上,上面盖着石板。”
小栓趴在春燕背上,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却还是强撑着说:“我爹说鹰嘴砬子下面有暗流,能把东西冲到湖中心的深水区,日本人当年找了三个月都没找到。”他顿了顿,咳嗽了几声,“野田把图纸藏在这儿,倒是选对了地方。”
冰面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守林犬猛地停下脚步,对着鹰嘴砬子的方向狂吠,尾巴夹在两腿之间,显得异常紧张。吴迪的冰镩刚要落下,突然被一股力量往上顶了顶——冰面下有东西在动。
“快退!”吴迪拽着春燕往后跑,瘦猴也赶紧跟上。他们刚跑出几步,刚才站的地方突然塌陷下去,露出个直径丈余的冰窟窿,湖水冒着白汽涌上来,很快又冻成了新的冰层。
冰窟窿里漂浮着几块木板,上面钉着些铁皮,像是某种箱子的残骸。吴迪用冰镩勾上来一块,木板上刻着个十字,跟怀表上的记号一模一样。“是野田藏的箱子,被暗流冲散了。”他的心沉了沉,“图纸可能已经不在了。”
春燕突然指着冰窟窿边缘的冰层,那里冻着个黑色的东西,像是个防水袋。吴迪用工兵铲凿开冰层,把东西捞上来,果然是个橡胶防水袋,里面裹着个油布包,打开来,是几卷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细菌弹的构造,标注着日文说明。
“找到了!”瘦猴激动得声音发颤,“这就是‘菊水计划’的图纸!”
图纸最下面压着张照片,是野田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应该是野田静子。照片背面写着行日文:“松井家藏有实验体样本,若吾女能见到此信,速将其销毁,勿让恶魔重现人间。”
“松井家还有样本!”吴迪的手指捏紧了照片,“野田说的恶魔,就是731部队的实验体样本,松井明找图纸,不仅是为了翻案,是想重新制造细菌武器!”
冰面远处突然传来马达声,几艘摩托雪橇正往这边驶来,车身上插着面小小的太阳旗——是松井明的人,他们终究还是追来了。
“往鹰嘴砬子的山洞跑!”吴迪把图纸塞进防水袋,系在腰间,“老渔民说那里有个抗联留下的暗道,能通到湖对岸的树林。”
守林犬在前面带路,沿着冰面往鹰嘴砬子跑。马达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冰面上,溅起细碎的冰屑,在阳光下闪成一片白光。春燕背着小栓跑得很慢,子弹好几次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吓得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下来自己走。”小栓挣扎着要下来,“这样太拖累你们了。”
“别废话!”春燕死死按住他,“我们不会丢下你!”
鹰嘴砬子的山洞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洞口被冰和雪封住了大半。吴迪用工兵铲凿开积雪,露出个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飘着股湖水的腥气。
“你先带小栓进去。”吴迪把春燕往洞口推,“我和瘦猴挡住他们。”
春燕刚要反对,就被瘦猴推了一把:“快进去!我们随后就到!”
吴迪和瘦猴躲在岩石后面,看着摩托雪橇越来越近。松井明站在最前面的雪橇上,穿着件白色的冲锋衣,手里拿着个望远镜,正往鹰嘴砬子这边看。他身边的白俄打手都举着枪,枪口对准了山洞的方向。
“等他们靠近了再打。”吴迪从怀里掏出颗手榴弹,是老马给的,“争取时间让春燕他们走远点。”
瘦猴握紧工兵铲,手心全是汗。他看着松井明那张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了王长河,想起了赵老头,想起了那些为了保护秘密而牺牲的人,心里的恐惧渐渐被愤怒取代。
摩托雪橇在离岩石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停下,松井明挥了挥手,几个打手端着枪往这边走来,脚步踩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扔!”吴迪拉开手榴弹的引线,往打手中间扔了过去。
爆炸声在冰面上回荡,震得岩石都在发抖。几个打手被炸倒在地,剩下的赶紧找地方掩护。吴迪趁机拽着瘦猴往山洞里钻,身后传来松井明的怒吼和密集的枪声。
山洞里一片漆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远处春燕的喊声。吴迪掏出打火机,微弱的火苗照亮了前方的通道,是往下倾斜的,四壁湿漉漉的,显然是被湖水浸泡过的。
“快跟上!”春燕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通道快到尽头了!”
通道尽头是个豁然开朗的溶洞,洞顶垂下长长的冰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溶洞中央有个地下湖,湖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湖底的鹅卵石。湖边停着艘小小的木船,是抗联当年留下的,船身上还刻着个五角星。
“快上船!”吴迪把小栓抱到船上,瘦猴和春燕也跟着跳了上去。他拿起船桨,用力往岸边一撑,木船缓缓驶向溶洞深处。
松井明的人追到了溶洞入口,对着木船开枪,子弹打在水里,溅起高高的水花。松井明站在岸边,脸色铁青,看着木船渐渐消失在溶洞深处,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对着湖水扔了下去——是个金属探测器,掉进水里后发出滴滴的响声,显然是在追踪他们的位置。
“他想用探测器找我们。”瘦猴指着探测器在水面上留下的涟漪,“这溶洞肯定有出口通到外面,他想守株待兔。”
吴迪没说话,只是用力划船。溶洞深处越来越黑,打火机的火苗忽明忽暗,只能勉强照亮前面几米的距离。湖水渐渐变得湍急起来,木船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游漂去,速度越来越快。
“前面有光!”春燕突然指着前方,“是出口!”
远处果然有一点光亮,随着木船的靠近越来越大。吴迪用力调整船的方向,想避开出口处的岩石,却发现水流太急,根本控制不住。
“抓紧了!”吴迪大喊一声,木船猛地撞在一块岩石上,所有人都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瘦猴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都是泥水,腰间的防水袋还紧紧攥在手里。他抬头一看,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里,洞顶有个巨大的裂缝,阳光从裂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金色的光带。
春燕和小栓也爬了起来,幸好只是受了点轻伤。吴迪却躺在地上没动,瘦猴赶紧跑过去,发现他的腿被船桨砸中了,正流着血,脸色苍白得吓人。
“迪哥!”瘦猴想把他扶起来,却被他按住了。
“别管我。”吴迪喘着气,指了指防水袋,“图纸……一定要送出去……交给老马……让他上报给政府……”
“我不会丢下你!”瘦猴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们一起走!”
春燕也跑过来,想帮着扶吴迪,却发现溶洞的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是松井明的人追来了。他们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在溶洞里扫来扫去,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抓住他们!”松井明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把图纸给我!”
瘦猴把防水袋塞进怀里,捡起地上的工兵铲,挡在吴迪面前。春燕也举起了猎枪,虽然子弹已经不多了,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小栓拖着受伤的腿,捡起块石头,准备跟他们拼了。
守林犬突然冲了出去,对着松井明的人狂吠,死死咬住一个打手的裤腿不放。那打手气急败坏,举枪对准了守林犬。
“不要!”春燕大喊一声,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在打手的胳膊上,他惨叫一声,枪掉在了地上。守林犬趁机扑上去,咬断了他的喉咙。
松井明的人见状,纷纷举枪对准守林犬。吴迪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往松井明扔去,却被他躲开了。
“抓住他们!”松井明怒吼着,亲自举枪冲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溶洞顶部的裂缝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几块巨大的岩石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在松井明的人中间,把他们和吴迪等人隔开了。
“是老郑的人!”瘦猴抬头一看,裂缝上露出几个熟悉的面孔,是老马和几个抗联的后代,他们正往下面扔石头,“他们来救我们了!”
松井明的人被岩石挡住,一时过不来。吴迪趁机对瘦猴说:“快……快带着图纸走……从裂缝旁边的小路……能出去……”
瘦猴还想说什么,却被春燕推了一把:“快走!我们掩护你!”
瘦猴咬咬牙,看了一眼吴迪和春燕,转身往裂缝旁边的小路跑去。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大,这些图纸关系到无数人的生命,关系到历史的真相,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小路很陡,布满了碎石和荆棘。瘦猴跑得很快,好几次差点摔倒,怀里的防水袋硌得他胸口生疼,却让他充满了力量。他能听见身后的枪声和爆炸声,能想象到吴迪和春燕正在和松井明的人浴血奋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图纸送出去,一定要让他们的牺牲有价值。
小路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瘦猴跑出森林,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山下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远处的兴凯湖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森林深处,枪声和爆炸声已经渐渐平息,不知道吴迪和春燕怎么样了。瘦猴抹了把眼泪,握紧怀里的防水袋,朝着平原的方向跑去。
他知道,前路还有很多未知的危险,松井明的势力可能还在暗中窥伺,731部队的秘密或许还没有完全揭开。但他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些牺牲的英灵,那些还在坚持的人们,都在他的身后,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远处的天空中,一只海东青正展翅高飞,盘旋着,像是在为他指引方向。瘦猴望着那只矫健的身影,加快了脚步,朝着未知的前方跑去。他知道,这不是结束,一切都还刚刚开始。
瘦猴在兴凯湖对岸的密林里找到老马时,对方正蹲在一棵倒下的白桦树旁,用刺刀削着木片。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军大衣的补丁上,泛出陈旧的棉絮白。老马的侄子小柱子躺在旁边的睡袋里,额头上缠着纱布,呼吸还带着点喘——这是从溶洞里抬出来时被落石砸中的,幸好只是皮外伤。
“图纸呢?”老马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比昨天更密,显然一夜没合眼。他身后的几个汉子都端着猎枪,枪膛里的子弹上了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瘦猴解开腰间的防水袋,把几卷图纸递过去。纸张边缘被湖水泡得发卷,上面的日文标注却依然清晰,细菌弹的引爆装置图旁还画着个小小的鸟形符号,跟李淑敏画册上的如出一辙。
“吴迪和春燕……”瘦猴的声音有点发紧,喉咙像是被树枝卡着。
老马接过图纸的手顿了顿,往密林深处指了指:“老郑带了人去接应,刚才传信来说,溶洞塌了半边,松井明的人被埋了不少,但吴迪他们也没出来,可能从别的出口绕去了饶河。”他把图纸塞进一个铁皮筒,用蜡封了口,“你带着这个去饶河码头,找一个戴蓝布帽的船老大,他会把东西送到佳木斯军区。记住,路上别跟任何人搭话,松井家在三江平原的眼线比蚊子还多。”
瘦猴刚要起身,小柱子突然从睡袋里探出头,手里攥着块撕碎的布料:“这是从溶洞里捡到的,是春燕姐猎枪上的背带布。”布料上沾着点暗红的血,边缘还缠着根红绳——那是春燕从鸟窝村带出来的,说是李淑敏当年拴在发报机上的。
“他们肯定没事。”老马把布料塞进瘦猴的口袋,“春燕那丫头比山猫还机灵,吴迪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点事困不住他们。”
往饶河去的路要穿过一片沼泽地,黑泥里陷着不少枯木,远远看去像一只只伸出的手。瘦猴踩着老马给的桦木跳板往前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木板下面的泥浆咕嘟冒泡,散发出股腐草的腥气。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头看时却只有晃动的树影,风穿过芦苇荡的声音像有人在低声数数,三短两长,跟松井明打手的暗号节奏一样。
快走出沼泽时,跳板突然“咔嚓”一声断了。瘦猴半个身子陷进泥里,冰冷的泥浆瞬间没到膝盖,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往下拽。他挣扎着想爬出来,却越陷越深,眼前突然闪过吴迪在溶洞里推开他的样子,春燕举着猎枪挡在他身前的样子,眼眶猛地一热。
“抓紧!”一只手突然从芦苇丛里伸出来,死死攥住他的胳膊。瘦猴抬头一看,是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脸上全是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手腕上的银镯子刻着鸟纹,跟野田静子家的那只一模一样。
“野田婶子?”瘦猴愣住了。
老汉没说话,只是用力把他拽上硬地,芦苇丛里突然钻出三个汉子,都是猎户打扮,手里的土枪枪口还冒着烟——刚才有人在远处打冷枪,是他们用猎枪的枪声掩护了动静。
“松井明的人在后面追了二十里地。”老汉摘下发套,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正是野田静子。她的左耳缺了半片,显然是在逃亡时被子弹擦伤的,“我男人当年就是死在这片沼泽,松井家的人逼他说出我爹的下落,把他活活钉在木桩上沉了塘。”
她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生锈的军牌,上面刻着“野田”两个字:“这是我爹留在七星砬子山的,背面刻着松井家在日本的档案馆地址。你们要找的实验体样本,就藏在东京都的一个旧仓库里,钥匙是……”她突然捂住胸口,嘴角溢出点血——刚才为了拽瘦猴,她被沼泽里的暗桩划破了肚子,血把粗布褂子浸得透湿。
“钥匙是怀表的齿轮!”野田静子攥住瘦猴的手,把军牌塞给他,“把样本烧了……别让我爹的罪孽……再害了人……”
芦苇丛里突然传来枪声,野田静子的一个同伴应声倒下。野田静子推了瘦猴一把:“往林子跑!码头在河对岸!”她举起猎枪,对着芦苇丛的方向连开三枪,枪声在沼泽上空回荡,像是在给瘦猴指路。
瘦猴钻进密林时,身后传来野田静子的惨叫声,还有松井明那标志性的狂笑。他咬着牙往前跑,军牌在怀里硌得肋骨生疼,像块烧红的烙铁。他突然想起野田静子手腕上的银镯子,想起李淑敏画册里的九头鸟,原来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早就被命运的红绳紧紧捆在了一起。
饶河码头的夕阳把江面染成了橘红色,瘦猴混在卸货的劳工里往船老大的“江鸥号”上靠。船老大果然戴着蓝布帽,正蹲在甲板上补渔网,网眼里卡着片羽毛,是海东青的尾羽,闪着青黑色的光。
“货带来了?”船老大头也没抬,手里的梭子在网眼里穿梭,动作快得像在织密信。
瘦猴把铁皮筒递过去,刚要说话,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个穿西装的男人,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笑成了条缝——是松井明,他竟然比瘦猴先到码头,身边的白俄打手正慢慢围过来,手都揣在怀里,显然藏着枪。
“吴先生让我来接你。”松井明的中文带着刻意的温和,“他和春燕小姐都在船上等着呢,说要跟你一起去东京。”
瘦猴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工兵铲,心里却在打鼓——吴迪和春燕绝不可能跟松井明在一起,这肯定是圈套。船老大补渔网的手突然停了,梭子在网眼里打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是安全信号,看来船上有自己人。
“上船再说。”瘦猴拽着松井明的胳膊往跳板走,故意撞在一个打手身上,趁机摸走了他腰间的匕首。船老大突然把渔网往江里一扔,渔网在水面上展开,惊得鱼群跳出水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动手!”船老大突然大喊一声,甲板下窜出几个汉子,手里都握着短刀,瞬间制服了船头的两个打手。松井明的反应极快,掏枪就往瘦猴身上射,却被船老大用渔网罩住了胳膊,子弹打在江里,溅起串水花。
混乱中,瘦猴被人推进了底舱。舱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甲板上传来枪声和惨叫声,还有松井明那气急败坏的日语咒骂。底舱里漆黑一片,只有个小窗户透进点光,照亮了角落里的一个人影——是吴迪!他的腿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却依然死死攥着那把工兵铲。
“你怎么在这儿?”瘦猴又惊又喜,差点扑过去。
吴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墙壁——那里有个窃听器,闪着微弱的红光。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团,上面用铅笔写着:“春燕在另一艘船上引开追兵,老郑的人会炸掉松井明的快艇,我们趁机带图纸去苏联,从那边转机去东京。”
底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显然是“江鸥号”开动了。瘦猴趴在小窗户上往外看,江面上的“江鸥号”正冲破夕阳的倒影往江心驶去,松井明的快艇在后面紧追不舍,子弹像雨点般打在船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船老大突然出现在底舱门口,脸上沾着血:“松井明的人太多,我们得弃船!”他指着船尾的救生艇,“往黑瞎子岛方向划,那边是中俄界江,他们不敢追过来。”
瘦猴扶着吴迪往救生艇上爬时,松井明的快艇已经追上了“江鸥号”,跳板搭在甲板上,打手们像潮水般涌过来。船老大举着炸药包站在船头,对着瘦猴他们的方向大喊:“告诉军区的人,松井家在东京的仓库编号是‘鸟七三’!”
爆炸声在江面上响起时,救生艇刚好划出不远。瘦猴回头望去,“江鸥号”在火光中慢慢下沉,船老大的身影在火焰里站得笔直,像座不倒的灯塔。松井明的快艇也被爆炸波及,翻了个底朝天,江面上漂满了油桶和木箱,其中一个箱子裂开了,露出里面的金属零件,跟731部队的实验仪器一模一样。
“他怎么知道仓库编号?”瘦猴划着桨,胳膊抖得厉害。
吴迪望着渐渐沉没的“江鸥号”,突然想起野田静子的军牌:“船老大是野田的战友,当年一起在731部队当劳工,肯定早就知道松井家的秘密。”他从怀里掏出那两半怀表,拼在一起的齿轮刚好组成“731”的形状,“野田静子说的钥匙,就是这个。”
救生艇在夜色中往黑瞎子岛漂去,江风带着水汽打在脸上,冰凉刺骨。瘦猴摸了摸怀里的军牌,上面的“野田”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他知道,东京的仓库里藏着的不仅是实验体样本,更是无数冤魂的呐喊,他们必须把这些罪恶暴露在阳光下,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
远处的天边亮起一盏灯,是春燕他们的船发来的信号。吴迪举起怀表,表盘上的海东青图案在月光下闪着光,像是在展翅高飞。瘦猴握紧了船桨,救生艇破开江面的黑暗,朝着那点光亮驶去。
他知道,到了东京,等待他们的将是松井家族布下的天罗地网,是731部队残余势力的疯狂反扑。但他不害怕,因为吴迪在身边,春燕在前方,还有那些永远不会被遗忘的名字——张庆山、李淑敏、王长河、野田静子、船老大……他们的信念就像这江面上的灯塔,永远不会熄灭。
黑瞎子岛的轮廓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岸边的树林里传来守林犬的叫声,熟悉又亲切。瘦猴知道,这只是漫长征途上的又一个驿站,真正的决战,在东京的那座旧仓库里,在那些刻满罪恶的档案中,在每一个记得历史的人心里。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瘦猴在哈巴罗夫斯克的中餐馆见到老周时,对方正用筷子夹起一整只油焖大虾,虾壳在青瓷盘里堆成小小的山。窗外的阿穆尔河结着冰,卡车碾过冰层的震动顺着地板传过来,让桌上的二锅头酒瓶轻轻摇晃。老周的眼镜片上沾着油渍,却丝毫不影响他盯着瘦猴怀里的军牌——那上面的“野田”二字被磨得发亮,边缘还留着暗红的血痕。
“松井家的档案馆在东京都台东区,”老周嘬了口虾黄,吐出的虾壳精准地落进骨碟,“二战后被改成了私人博物馆,挂着‘松井家族历史馆’的牌子,其实就是个幌子。里面的地下室藏着731部队的核心档案,用‘九头鸟’密码锁着,只有怀表齿轮能打开。”他突然压低声音,筷子往瘦猴的军牌上点了点,“野田静子的银镯子呢?那上面刻着地下室的通风管道图,当年她爹特意给她打的嫁妆。”
瘦猴的心猛地一沉——银镯子在沼泽地逃亡时丢了,当时只顾着攥紧铁皮筒,等爬上硬地才发现手腕上空空荡荡。他刚要说话,老周突然按住他的手,眼睛往餐馆门口瞟了瞟。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走进来,为首的那个左手戴着白手套,袖口露出半截纹身,是太阳旗的图案,跟松井明手下的打手一模一样。
“别回头。”老周往瘦猴碗里夹了只虾,“他们是松井明在俄罗斯的眼线,叫‘雪狼’,专干跨国追杀的勾当。”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塞进瘦猴的口袋,“这是去东京的假护照,身份是中资企业的技术员,明天下午的飞机。吴迪和春燕已经先走了,在成田机场等你,接头暗号是‘海东青爱吃鱼’。”
穿风衣的男人在邻桌坐下,点单时用的日语带着关东腔,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扫。瘦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耳朵却竖得老高,听见他们在说“野田”“军牌”“怀表”这几个词,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老周突然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对着服务员用俄语大喊:“再来盘锅包肉!多放糖!”声音大得让邻桌的男人都回头看。趁这功夫,他往瘦猴手里塞了把折叠刀,刀鞘是檀木的,刻着个小小的鸟形图案——是张庆山当年用过的那把。
“从后厨的消防通道走,”老周的声音混在服务员的应答声里,“门口有辆黑色拉达,车牌最后三位是731,司机是抗联后代,会送你去机场。记住,到了东京别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话突然被邻桌的咳嗽声打断,只能对着瘦猴使了个眼色,继续低头剥虾。
瘦猴假装去洗手间,绕到后厨时,果然看见个穿军大衣的司机在消防通道口抽烟,脚下的冰鞋上还沾着雪。“野田先生让我来的。”司机把烟蒂摁在冻住的痰盂里,烟丝在冰面上蜷成小小的球,“车在后门,赶紧上车,‘雪狼’的人已经结完账了。”
拉达车驶过结冰的江面时,瘦猴从后视镜里看到三个黑影冲出餐馆,手里的枪在路灯下闪着冷光。司机猛打方向盘,卡车在冰面上划出个漂亮的弧线,甩掉了追兵,却让瘦猴撞在车门上,口袋里的军牌硌得肋骨生疼。
“吴迪让我给你的。”司机从储物格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碎镜片,边缘还沾着点红绳——是春燕的银镯子碎片,显然是在沼泽地找到的,上面的刻痕虽然断了,却能依稀看出通风管道的走向,“他说这碎片拼起来,刚好能凑齐通风口的位置。”
瘦猴把碎片揣进怀里,突然想起野田静子在沼泽地说的话:“我爹说通风口藏在‘九头鸟’雕像的嘴里,那是她小时候跟爹玩捉迷藏时发现的。”他摸了摸军牌上的血痕,仿佛能听见野田静子最后的惨叫声,混着沼泽地的泥浆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成田机场的免税店货架上,瘦猴终于见到了吴迪。他穿着件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拿着瓶清酒假装挑选,手指却在标签上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是他们在溶洞里约定的安全信号。春燕站在旁边的化妆品柜台前,用口红在试用纸上画着鸟形,看到瘦猴时,悄悄把试用纸塞进了他手里。
“松井明的人在机场布了哨,”吴迪的声音压得极低,清酒瓶的标签挡住了他的嘴,“我们得分开走,你跟着旅行团走绿色通道,我和春燕从员工通道混出去。”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怀表,齿轮在灯光下闪着黄铜色的光,“记住,地下室的密码锁有三道,第一道用齿轮,第二道用军牌,第三道……”他的目光落在春燕的口红纸上,“用这个。”
口红纸上的鸟形图案比李淑敏画册上的多了个小尾巴,尾尖的弧度刚好和军牌上的缺口吻合。春燕在瘦猴耳边轻声说:“这是野田静子银镯子上的最后一块碎片,老郑的人在沼泽地淤泥里挖了三天才找到的。”她的指尖冰凉,带着股护手霜的茉莉香,“到了博物馆,小心松井明的妹妹松井惠子,她是馆长,表面上是研究历史的学者,其实比她哥更狠,当年亲手烧掉了731部队的人体实验照片。”
广播里开始播放登机通知,旅行团的导游举着小旗子在不远处喊人。瘦猴跟着人群往登机口走,回头时看见吴迪和春燕正跟着几个穿制服的员工往通道走,春燕的手悄悄举了举,像是在跟他挥手,手腕上的红绳在灯光下闪了一下——那是用银镯子碎片串起来的新手链。
东京的雨下得绵密,把台东区的青石板路浇得发亮。瘦猴撑着伞站在松井家族历史馆门口,看着门楣上的青铜九头鸟雕像,每个鸟头都叼着个环,环上的数字跟怀表齿轮的齿数一模一样。游客们举着相机拍照,没人注意到雕像最左边的鸟嘴有个小小的洞,形状跟口红纸上的尾巴弧度严丝合缝。
他买了张门票,跟着人流往里走。展厅里摆着松井石根的军装、石井四郎的手术刀,还有些标注着“大东亚共荣”的宣传画,看得人心里发堵。在“满洲开拓团”展区的角落里,果然站着个穿和服的女人,手里拿着本画册,正是松井惠子。她的眼睛很大,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纹,却让人觉得冷飕飕的,像阿穆尔河上的冰。
“您对这段历史也感兴趣吗?”松井惠子用流利的中文打招呼,画册上的照片正是731部队的实验室,只是被换成了“医学研究中心”的字样,“很多中国人都喜欢来这里,毕竟是我们共同的历史嘛。”
瘦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嘴上却应付着:“我是做历史研究的,想来看看有没有关于‘菊水计划’的资料。”他故意把“菊水计划”四个字说得很重,观察着松井惠子的反应。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真不巧,那部分资料正在整理,要不您明天再来?我可以让工作人员给您留一份。”她往展厅深处指了指,“那边有休息区,您可以先喝杯茶。”
瘦猴知道她在拖延时间,肯定已经通知了“雪狼”的人。他假装去休息区,却趁保安不注意,溜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通道里弥漫着股消毒水的味道,跟731部队实验室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掏出怀表,齿轮在灯光下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指引着方向。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一个储物柜后面,锁是黄铜的九头鸟形状,每个鸟头都对应着不同的齿轮。瘦猴按照春燕口红纸上的提示,把怀表齿轮一个个嵌进去,每嵌对一个,鸟头就会发出“嘀”的一声,像发报机的信号。当最后一个齿轮归位时,储物柜“哗啦”一声移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飘出股纸张发霉的味道。
他刚要钻进去,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松井惠子站在通道口,手里拿着把武士刀,刀鞘上的樱花图案在灯光下泛着红光。“我哥哥果然没说错,你会自己送上门来。”她的声音不再温和,带着股狠劲,“野田静子真是个废物,连个银镯子都看不住,不过没关系,我早就在通风管道里装了炸药,等你找到档案,咱们就一起下地狱。”
瘦猴突然想起老周在餐馆没说完的话——“包括你以为的自己人”。他握紧折叠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储物柜的缺口,随时准备钻进去。
松井惠子的武士刀突然劈了过来,刀风带着股寒气。瘦猴侧身躲开,刀劈在储物柜上,木屑溅了他一脸。他趁机钻进洞口,身后传来松井惠子的尖叫和武士刀砍在金属上的“当当”声。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一排排铁架上堆满了档案盒,标签上的日文已经泛黄,却依然能看清“人体实验记录”“细菌弹配方”等字样。最里面的铁架上摆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个金属容器,标签上写着“最终实验体样本”,旁边的照片上,松井石根正和石井四郎站在容器前微笑,背景里的九头鸟雕像跟历史馆门口的一模一样。
瘦猴刚要打开玻璃柜,通风管道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声。他抬头一看,吴迪正从管道里爬出来,春燕跟在后面,手里的猎枪已经上了膛。“我们在员工通道发现了炸药,”吴迪的声音带着喘息,“松井惠子是想把这里炸掉,毁灭证据!”
春燕突然指着玻璃柜旁边的铁架:“快看!那是野田的日记!”
铁架上的日记本摊开着,最新的一页写着:“松井明在北海道藏了新的实验室,用当年的样本培育了新的实验体,代号‘海东青’,计划在明年七月七日发动袭击……”
地下室的入口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铁架开始摇晃,档案盒纷纷掉在地上。松井惠子的声音在火光中响起:“你们跑不掉的!这是我爷爷当年没完成的事业,我会替他完成!”
吴迪拽着瘦猴和春燕往通风管道跑:“快!炸药的引线不会太长!”
三人钻进管道时,身后传来更大的爆炸声,整个地下室开始坍塌。瘦猴回头看了一眼,玻璃柜里的金属容器在火光中裂开,里面的绿色液体流了出来,在地上蔓延,像是一条毒蛇。
通风管道里布满了灰尘,瘦猴爬得飞快,膝盖被管道壁磨得生疼,却不敢停下。他能听见身后的坍塌声越来越近,还有松井惠子疯狂的笑声,混着档案纸燃烧的“噼啪”声,像是在为这段罪恶的历史奏响哀乐。
管道尽头是个出口,通往历史馆的后院。三人爬出来时,雨还在下,打在脸上冰凉。远处传来警笛声,显然是爆炸惊动了警方。吴迪指着后院的围墙:“翻过墙就是大街,我们分开走,在银座的三越百货门口汇合,暗号不变。”
瘦猴刚翻过墙,就看见松井明站在街角,手里拿着个遥控器,脸上带着冷笑。他身后的卡车里,几个“雪狼”打手正举着枪,枪口对准了刚翻墙出来的吴迪和春燕。
“抓住他们!”松井明按下遥控器,卡车的后门突然打开,里面跳出个巨大的黑影,浑身覆盖着鳞片,眼睛像灯笼一样亮——是新的实验体“海东青”,比长白山天池里的那个更可怕,爪子上还沾着绿色的液体。
吴迪举起怀表,齿轮在雨中转动,发出“滴滴”的信号声。实验体突然停下脚步,像是被信号干扰,痛苦地嘶吼起来。春燕趁机举枪射击,子弹打在实验体身上,却被鳞片弹开,发出“当当”的响声。
瘦猴知道,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把日记里的消息传出去,阻止松井明的阴谋。他看了一眼被实验体缠住的吴迪和春燕,咬咬牙,转身往银座的方向跑。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他的视线。瘦猴能听见身后的枪声、爆炸声和实验体的嘶吼,却不敢回头。他知道,吴迪和春燕是在为他争取时间,为了那些还未被揭露的真相,为了那些可能被袭击的无辜者,他必须跑下去。
银座的霓虹灯在雨中闪烁,像一颗颗模糊的星星。瘦猴跑过三越百货的门口,却没看到吴迪和春燕的身影。他的心沉了下去,握紧了怀里的日记和怀表,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雨幕中仿佛有只海东青在盘旋,翅膀上的羽毛被雨水打湿,却依然坚定地朝着北海道的方向飞去。瘦猴知道,那里有松井明的新实验室,有更可怕的阴谋,有需要他去揭开的最后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冲进雨幕,朝着北海道的方向跑去。他知道,这不是结束,一切都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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