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江南大地的数十几个角落,几乎在同一时刻,上演着类似的血色篇章。
嘉兴绸缎庄的卢掌柜,在库房清点贿赂官员的珍玩时,被毒烟熏毙,账册被夺。
湖州负责矿冶的卢执事,在冶铁工坊的密室内,被伪装成工匠的“龙牙”割喉,私造兵甲的图纸和矿脉图失踪。
金陵城负责渗透官府的卢师爷,在秦淮河的画舫上寻欢作乐时,连人带船被凿沉,尸体三日后才在下游被发现,怀中的密信不翼而飞。
常州负责联络绿林的卢二爷,在自家寨子的聚义厅上,被从天而降的刺客乱箭射杀,与各山寨的盟约和信物被洗劫一空。
严州负责山地情报的卢哨探头目,在深山哨卡中被摸掉所有明暗哨后,被潜入营房的刺客无声割喉,传递情报的鸽笼密码本被带走。
……
当姑苏城听雨轩的冲天火光映红半边天时,江南十几个州府的关键之地,也几乎同时燃起了象征毁灭与恐慌的火焰,或是响起了凄厉刺耳的警报!
卢氏在江南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网络,其核心的近百名嫡系族人和握有实权的重要骨干,在这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情报被席卷一空!据点被捣毁!这不仅仅是沉重的打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冷酷无情、执行完美的“斩首”风暴!是对卢氏江南根基的毁灭性掏心一击!
消息如同最致命、传染性最强的瘟疫,在江南的上层社会和卢氏残余势力中疯狂蔓延、发酵。快马在官道上亡命奔驰,信鸽在空中惊慌穿梭,传递着语焉不详但充满血腥味的只言片语。
淮水前线,中军大帐。蒙骞正对着地图谋划明日渡江攻势,亲兵统领连滚爬入,脸色惨白地递上第一份来自嘉兴的染血急报。
蒙骞展开一看,手中的青瓷茶杯“啪嚓”一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战靴也浑然不觉。
他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一夜…卢氏…全没了?!”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摇曳的烛光将帐内物品的影子拉得狰狞扭曲。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仿佛每一个晃动的阴影里,都潜伏着特战大队杀手、淬着幽蓝寒光的致命匕首。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个统兵大将,在那些黑暗中的死神面前,竟如此脆弱。
……
……
杜府深宅,书房。
杜氏家主看着各地心腹送来的、用词隐晦却字字惊惶的密报,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几乎捏不住那薄薄的纸片。
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召来最信任的幕僚沈先生,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沈先生,你看…卢氏…在江南的根,一夜之间,被人…彻底斩断了?”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切的恐惧,声音陡然拔高:“长安传来消息,裴徽在天工之城外遭受刺杀,现在看来是卢氏的手笔……!”
“没想到裴徽的报复如此狠绝…那特战大队不是说在战场上…怎么还擅长刺杀……他们…他们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
那些原本就摇摆不定、暗中与卢氏勾连牟利的江南士族和地方豪强,此刻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士族豪强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护卫增加数倍。
家主们在密室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脸色煞白地来回踱步。
“快!快把之前与卢氏往来的书信,所有痕迹,统统烧掉!”
“找!找那些能证明我们心向长安朝廷的‘投名状’,哪怕是无关痛痒的陈年旧事也要翻出来!”一封封措辞谦卑惶恐、极力撇清关系、歌功颂德的效忠信,连同搜刮来的“投名状”(可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卢氏外围情报,或是几处小产业的账目),被塞进最坚固的信匣,由最精干的死士护送,快马加鞭,亡命般奔向长安。
恐慌如同冰冷刺骨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对卢氏残余力量的侥幸和对杜宏远割据的幻想。
自保,成了唯一的本能。
……
那些侥幸未被列入猎杀名单、或是处于更外围的卢氏人员,此刻更是人人自危,魂飞魄散。
他们不知道那柄悬顶的利刃何时会落下,屠刀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自己。
有人连夜变卖家产,带着细软仓皇出逃,连妻儿都顾不上了;有人剃光头发,躲进深山古寺,祈求佛祖庇护;有人则挖地三尺,躲进只有自己知道的隐秘地窖,连送饭都只敢在深夜…所有与上线的联系被惊恐地切断,情报传递的链条瞬间崩断。
卢氏在江南辛苦构建的情报收集和指挥系统,一夜之间,彻底陷入了瘫痪和黑暗。昔日庞大的网络,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无尽的恐惧。
……
风陵渡的烽烟尚未完全散尽,口袋岭的血迹在烈日下已变得暗红发黑。
但江南的棋局,已随着杜氏的强行割据、永王集团的彻底崩裂、地方势力人心的彻底离散,以及这场覆盖整个江南、精准致命到令人窒息的疯狂刺杀,被不可逆转地推入了一个更加幽暗深邃、更加血腥残酷,也即将迎来最终清算的终局篇章。
长安的阴影,已不再是虚无的威胁,它化作了实质的、滴血的利刃,森然地悬于每一个背叛者的头顶。
那冰冷的锋刃,随时可能斩落。
而完成这惊天动地、犁庭扫穴一击的特战营杀手们,已如涨潮时汹涌而来、退潮时悄无声息的海水,带着累累的血债和足以撬动整个江南局势的影响力,悄然消失在黎明前最浓最深的黑暗里。
他们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遍地狼藉和无尽的恐惧。等待着下一次,为长安再次亮出致命獠牙的时刻。
……
姑苏城,一处极其隐秘的民宅地窖。
寅时末(约05:00),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狭小的密室内,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墙上挂着简陋的江南地图,上面近百个被朱砂狠狠划掉的红叉触目惊心。
郭襄阳如同一尊石雕,静静坐在唯一的木桌前。他身形精悍,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邃幽冷如同古井寒潭,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光线和情感。
一个同样沉默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闪入,将近百张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看似空白的纸条放在桌上,随即又无声退下。
纸条上,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显现的细小符号——那是来自近百个行动点的“成功”信号。
郭襄阳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纸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成功的喜悦,没有杀戮后的疲惫,只有一片极致的漠然。
他抬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地层和墙壁,投向外面那即将破晓、却依然被深沉夜幕笼罩的江南。
江南的夜,更深沉了。
而长安的意志,已在这片土地上,烙下了最血腥也最深刻的印记。
他知道,江南伪朝距离分崩离析已经不远了。
……
……
成都府东北一百余里
深秋寒夜,约莫亥时三刻。
山风,在山道嶙峋的崖壁间穿梭呼啸,发出尖锐的呜咽。
一条沉默而坚韧的钢铁洪流——大唐朱雀军团两万主力,正不顾一切地向着火光冲天的成都府全力行军。
空气浑浊而沉重,弥漫着浓烈的汗酸味、浸透雨水的皮革散发出的霉味、无数金属甲胄摩擦碰撞后残留的铁腥气,以及……一种若有似无、丝丝缕缕飘来的焦糊气息。
这气息仿佛来自地狱的引信,缠绕在每个士兵的鼻尖,无声地诉说着前方都城的劫难。
脚步声沉闷而密集,如同无数巨锤敲打着冰冷的大地;铠甲鳞片与环扣在行进中不断摩擦、碰撞,发出连绵不绝、令人牙酸的“哗啦、咔嚓”声,构成了这死寂山岭中唯一的主旋律,单调、压抑,却又蕴含着火山爆发前的力量。
张巡,端坐在他那匹名为“乌云盖雪”的神骏之上。
战马通体乌黑如墨,唯有四蹄雪白,此刻正喷吐着粗重的白气,脖颈间强健的肌肉在油亮的皮毛下如同水银般滚动,传递着温热与勃发的力量。
张巡的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到马颈脉搏的每一次有力搏动,这匹通灵的伙伴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心中那如同岩浆般翻腾的焦灼与忧虑。
它偶尔不安地甩动硕大的头颅,打一个响亮的鼻息,铁蹄踏在裸露的青石上,迸射出几点短暂而刺目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即逝。
张巡的目光如鹰隼般穿透前方弥漫的烟尘和跳跃的火光,投向西南方向那片被血色天幕笼罩的天空。
成都!那座富庶繁华、号称“天府之国”心脏的城池,此刻正被叛乱的火焰舔舐着。
就在这时——
“报——!大帅!飞鸽急件!绣衣使最高等级密报!”
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呼喊,如同撕裂了厚重的布帛,又似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刺破了行军沉闷得令人窒息的节奏!
所有听到声音的士兵心头都是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只见一名浑身浴尘、头盔歪斜的亲兵统领,正策马从后队亡命般狂奔而来。
他胯下的战马口吐白沫,显然已到了极限。
来人脸色煞白如纸,汗水混合着尘土在脸上冲出数道浑浊的沟壑,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高举的双手因极度的紧张和狂奔脱力而剧烈颤抖着,仿佛捧着的不是竹筒,而是烧红的烙铁。
他手中紧握之物,是一根细小的、毫不起眼的墨绿色竹筒。
然而,在火把摇曳不定的光芒下,竹筒封口处那个烙刻的印记,却清晰得足以让任何识货的人瞬间血液凝固——一团扭曲跳跃、仿佛拥有生命的火焰,如毒蛇般死死缠绕着一柄造型古朴、锋刃森冷的短剑!
这正是绣衣使的最高统领,那个代号“甲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子的专属密印!
张巡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冰冷至极的巨手骤然攥紧!一股源自骨髓深处、令他浑身汗毛倒竖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闪电般探手,五指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那根尚带着亲兵掌心汗湿和体温的竹筒。
入手冰凉、沉重。
那火焰缠绕短剑的印记,此刻仿佛真的在燃烧,传递着一股灼人的、令人心悸的温度。
拇指猛地向下一按!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喧嚣的行军噪音中显得异常刺耳。
坚硬的、带着特殊暗红色泽的封蜡应声碎裂,露出里面卷得极细的丝绢。
丝绢的质地柔滑细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仿佛浸透了北地的风雪。
张巡迅速将其抽出,展开。
身旁的亲兵统领几乎是扑了过来,将手中火把死死地凑近,跳跃的火苗几乎要燎到张巡的眉毛。
借着那近在咫尺、剧烈晃动的火光,张巡的目光如最精密的扫描仪,鹰隼般扫过丝绢上那娟秀婉约、却又力透绢背、带着金戈铁马决绝之气的字迹:
“张帅钧鉴:
杨国忠穷途末路,丧心病狂!已密遣其心腹,火速赶往西北三百里外之三阳驿站,寻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之副使——悍将莽布支!
杨逆于信中承诺:答应吐蕃先前所提所有苛刻条件,割让松、维、保三州之地!更允诺为其大军打开入蜀之咽喉要道——阴平桥!引吐蕃铁骑入蜀!信中狂言,吐蕃骑兵,‘越多越好’,‘速来共分蜀锦’!
吐蕃骑兵之凶悍迅疾,远非南诏蛮兵、鲜于仲通之流可比!
此乃伪朝最后之疯狂毒计,事态万分火急,密报发出时,杨国忠心腹已出发半日!恐吐蕃铁骑旦夕可至!
成都空虚混乱,危若累卵!一旦门户洞开,蜀中将成修罗血狱!望帅速断!速断!迟则万劫不复!
——甲”
“轰隆——!!!”
仿佛九天之上最暴烈的惊雷,直接在张巡的颅腔内炸开!
每一个字都化作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握着丝绢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手背上青筋如一条条被激怒的虬龙,根根暴起、扭曲盘结!
那坚韧的、足以抵挡寻常刀剑劈砍的冰蚕丝绢,竟被他指力硬生生捏得扭曲变形,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
一股冰寒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混合着足以焚毁天地的滔天怒火,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又似地底最深处喷发的岩浆,瞬间席卷了张巡的四肢百骸!
他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数分,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的冰霜!
身旁的亲兵统领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忍不住“噔噔噔”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看向主帅的眼神充满了惊骇。
割地?!松、维、保三州!那是大唐西南的门户,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筑就的屏障!引狼入室?!阴平桥!一旦打开,吐蕃那些高原上嗜血的豺狼,就能沿着那条古老的阴平小道,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蜀中平原!
天府之国,百万黎民,锦绣河山,都将暴露在异族的铁蹄弯刀之下!
杨国忠!你这个数典忘祖、禽兽不如的国贼!为了你那摇摇欲坠的伪朝,为了苟延你那肮脏残喘的性命,竟敢将祖宗基业、将蜀中无数生灵当作你交易的筹码!
此等行径,比谋朝篡位更恶毒百倍!千倍!万死难赎其罪!纵使将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之万一!
“杨!国!忠!”三个字,如同从九幽地狱深处淬炼出的、饱含剧毒的冰锥,从张巡紧咬得咯咯作响的牙关中,一字一顿、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音迸射出来。
声音低沉嘶哑,却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滴血。
他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团来自炼狱的火焰在熊熊燃烧,那炽烈的光芒,似乎要将丝绢上那个名字的主人,连同这黑暗的夜空一起彻底烧穿、化为灰烬!
然而,这极致的、几乎要吞噬理智的愤怒,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张巡,这位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爬出、历经百战、名震天下的铁血统帅,那被无数生死磨砺出的钢铁意志,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瞬间将沸腾的情绪强行压入了冰层之下!
他眼神中那焚天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被这极致的冷静所淬炼、提纯,凝成了两道更加冰冷、更加锐利、仿佛能洞穿金石、冻结灵魂的精芒!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化身成为最精密、最冷酷的战争沙盘,摒弃了所有无用的情绪,在电光石火间飞速推演、计算、权衡!
“吐蕃骑兵……来去如风,冲击力无双……”
“阴平桥……蜀地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三阳驿站……西北三百里……已出发半日……”
“成都……空虚混乱……火光冲天……”
“我军……步兵为主,山道艰难……”
甲娘的情报精准、致命,像一把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匕首,直指当前最致命的危机核心和最紧迫、最无情的时间节点!
成都的混乱和虚弱,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诱人深入的陷阱!
而吐蕃那数万甚至可能更多的铁骑,才是真正悬在大唐西南、悬在朱雀军团所有人头顶的、足以斩断一切的巨大闸刀!
“大帅?!”身旁响起一个如同闷雷般、带着急切与不安的声音。
郎将雷万春早已察觉异样,因张巡瞬间铁青又骤然恢复冰封般冷峻的脸色,以及那几乎被捏碎的密报而心惊肉跳。
他粗犷的脸上满是凝重,浓眉紧锁,策动他那匹同样雄壮的枣红马,上前半步,几乎与“乌云盖雪”并辔,压低声音急问:“出了何事?可是成都有变?杨逆又耍了什么阴招?”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握住了腰间的横刀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另一侧,另一位郎将南霁云也无声地靠了过来。
张巡没有立刻回答。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急速扫视着脚下蜿蜒前行的庞大队伍。
步兵们虽已丢弃了大部分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简行,但在这“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的古道上,速度被险峻的地形死死限制着,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缓慢。
士兵们脸上写满了疲惫,铠甲上沾满泥泞。
而吐蕃骑兵……那些在高原上纵情驰骋、以劫掠杀戮为生的恶魔!一旦阴平桥被那个叫赵无咎的死士打开,以其来去如风、日行数百里的恐怖机动性,抢占此刻空虚混乱、几乎不设防的成都,简直如探囊取物!
时间!时间就是一切!就是生命!就是国运!
成都若落入吐蕃之手,凭借其坚固的城防和杨逆残余势力的里应外合,朱雀军团再想夺回,必将陷入旷日持久的攻城血战!
每一寸城墙都将用无数大唐健儿的鲜血去浸透!付出的代价将是尸山血海!更可怕的是,蜀地乃天府之国,钱粮丰足,人口稠密,一旦成为吐蕃与杨逆残部勾结的稳固据点,整个西南战局将彻底糜烂,大唐的腹心之地将赤裸裸地暴露在异族的铁蹄弯刀之下!
届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大唐的根基将被动摇!
决断,在电光石火间已然成型!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迷雾,清晰而致命!刻不容缓!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
“全军——听令!!!”张巡的声音如同两块万载寒铁在冰原上猛烈撞击,冰冷、坚硬、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意志,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将领和附近士卒的耳中,甚至盖过了呼啸的山风!
所有目光,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火把的光芒在他冷峻如刀削斧凿般的脸上跳跃、明灭,映照出那双燃烧着冰与火、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整个行进中的大军,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一刹那诡异的寂静,只剩下风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战马不安的响鼻。
“雷万春!南霁云!”张巡剑尖抬起,如同指向宿命的标枪,直指二人。
“末将在!”雷万春如猛虎出柙,声若洪钟炸响,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唰”地一声握住了横刀的刀柄,仿佛随时准备出鞘饮血。
南霁云则沉静依旧,但眼神锐利如淬火的钢针,策马上前一步,抱拳应诺,动作简洁有力,透着一股磐石般的稳定。
“命你二人!”张巡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战鼓上,带着千钧之力,不容喘息,“统率所有步军及剩余辎重,保持现有速度,继续向成都进发!沿途若遇伪军抵抗,无论规模大小,务必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击溃!碾碎他们!不得有丝毫拖延!你们的任务,是稳住后方,清扫障碍,为骑兵打开通路,并准备接应!成都城下,本帅要看到你们的大旗!”
“诺!谨遵帅令!”雷万春和南霁云虽然心中惊疑不定,那密报的内容如同巨石压在心头,但军令如山,两人毫不犹豫,抱拳领命,眼神中瞬间燃起熊熊战意。
雷万春更是猛地一挥他那砂锅大的拳头,朝着身后的步军传令官发出炸雷般的咆哮:“都听到了?!大帅有令!加速!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准备砍人!”吼声在山谷中激起阵阵回音。
张巡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越过雷万春和南霁云,扫过身后那数千名如同标枪般肃立的精锐骑兵。
每一张被火光照亮的年轻或沧桑的脸庞上,此刻都写满了坚毅、信任和一丝被主帅决绝所点燃的狂热。
他们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的气氛,不安地刨着蹄下的碎石,喷吐着粗重的白气,打着响鼻,马眼中闪烁着兴奋与野性的光芒。
“所有骑兵!”张巡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最激烈的战鼓擂响,充满了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壮烈与激昂,直冲云霄:
“随本帅——来!”
他猛地一勒缰绳,双腿再次发力!“乌云盖雪”与他心意相通,感受到那焚天煮海的战意,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充满了挑战意味的长嘶!
神骏的前蹄高高扬起,鬃毛在夜风中烈烈飞扬,宛如一面黑色的战旗!它猛地调转马头,面向西南方向——那片被血色火光映红的、象征着成都府方向的夜空!
张巡高举长剑,冰冷的剑锋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直指苍穹!
他的声音如同席卷天地的风暴,裹挟着无匹的意志,响彻整个山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骑兵的耳中:
“成都危矣!然此危非为叛军!乃因豺狼!吐蕃虎狼之师,受奸贼杨国忠卖国之邀,正欲夺我大唐蜀中腹心!杨逆引狼入室,割地求荣,罪该万死!然!成都,乃我大唐西南之根基,百万黎民之所系!锦绣河山,岂容异族铁蹄践踏?!此战,非仅为平叛,更为拒虎!护我河山,卫我子民!”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火炬,环视着下方每一双燃烧的眼睛,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点燃热血的力量:
“吐蕃铁骑,高原恶煞!来去如风,悍勇无匹!此乃我朱雀军团成军以来,前所未有之硬仗!亦是尔等毕生所遇,最强之敌!本帅问你们——”
张巡的声音在此刻陡然一顿,如同拉满的弓弦,积蓄着雷霆万钧之力。整个山谷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猛地将剑锋下压,指向西南:
“惧否?!”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风声呜咽,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战马压抑的喘息。这寂静只持续了一瞬,紧接着——
“不惧!不惧!不惧!!!”五千铁骑的怒吼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声浪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足以撼动山岳的钢铁洪流,猛烈地冲击着两侧高耸入云的崖壁!
巨大的回音在山谷中反复震荡、叠加,“不惧!不惧!不惧!”的呐喊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山崖上的碎石如雨点般簌簌落下!
所有的战马都被这冲天的战意所感染,纷纷扬蹄长嘶,汇成一片震耳欲聋、令人血脉贲张的金属嘶鸣!
“好!”张巡眼中爆发出如同烈日般慑人的光彩,那是混合了无上骄傲、决绝信念与凛冽杀意的光芒!“这才是我朱雀铁骑!这才是我大唐的脊梁!这才配得上‘龙城飞将’的威名!”
他手中的长剑猛然下劈,划破冰冷的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命令如同疾风骤雨,不容丝毫犹豫和迟缓:“丢下一切负累!只带三日干粮!水囊灌满!弓弩——满壶!刀剑——出鞘!检查鞍鞯!准备死战!”他的吼声在群山中回荡。
“目标——成都!全速前进!抢在吐蕃豺狼之前,夺回城门!用你们的铁蹄踏碎他们的妄想!用你们的刀剑斩断他们的爪牙!用你们的血肉之躯,筑成那不可逾越的长城!本帅要尔等,以血与火告诉那些高原蛮子——”
张巡的声音陡然提升到极致,如同九天龙吟,带着穿透云霄、撕裂苍穹的力量,响彻寰宇:“犯我大唐疆土者——必诛!死!!”
“夺回成都!拒杀吐蕃!大唐万胜!”雷万春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拔出他那柄门板似的厚重横刀,用尽全身力气,振臂狂呼,声如霹雳炸响!
“夺回成都!拒杀吐蕃!大唐万胜!万胜!万胜!!!”五千铁骑的咆哮声浪,如同积蓄万年的熔岩终于冲破地壳,一浪高过一浪,直欲将漆黑的苍穹彻底掀翻!
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燃烧着狂热的火焰,长途跋涉的疲惫被一扫而空,只剩下沸腾的热血、赴死的决心以及对功勋和荣耀的渴望!刀剑出鞘的寒光连成一片,映照着无数张年轻而决绝的脸庞。
“出发——!”张巡再无半字废话,猛地一夹马腹,缰绳微抖!
“咴——!”
“乌云盖雪”如同感受到了主人那焚天煮海的意志,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咆哮,后蹄在坚硬的岩石上猛地蹬踏,碎石飞溅!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狂飙而出!
“驾!”“驾!”“杀——!!”“万胜!!”
蹄声如雷,骤然炸响!五千精锐骑兵,在张巡一马当先的带领下,如同一股挣脱了所有束缚、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黑色钢铁洪流!又似一条被彻底激怒、誓要焚灭一切的玄色狂龙,沿着狭窄险峻、如同巨蟒蜿蜒的剑阁古道,向着那片被火光与血光染红的成都府,开始了不顾一切的、疯狂的亡命奔袭!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密集如暴雨、沉重如战鼓般的马蹄声疯狂地敲击着山石古道,发出震耳欲聋、令人心悸胆寒的轰鸣!
碎石在沉重的铁蹄下迸裂、飞溅,打在冰冷的铠甲上发出密集如冰雹般的“叮当”脆响!浓重的烟尘瞬间升腾而起,如同一条翻滚咆哮的土黄色巨龙,紧紧跟随着、吞噬着这支狂奔的死亡洪流!
无数支火把的光芒在急速的移动中拉出长长的、跳跃扭曲的光带,将骑士们狰狞而决绝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地狱中冲出的魔神。冰冷的空气被疾驰的战马撕裂,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裹挟着浓烈的尘土味、铁锈味和马匹的汗腥气,猛烈地灌入鼻腔和喉咙。
沉重的甲叶在剧烈的颠簸中疯狂地碰撞、摩擦,发出连绵不绝、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汇成一股宏大、原始、令人血脉贲张、灵魂颤栗的战争交响曲!
这决死的狂飙,将步军大队和沉重的辎重车远远地、无情地抛在了身后。
黑色的洪流迅速消失在曲折山道下一个急弯的阴影里,只留下漫天弥漫、久久不散的呛人烟尘,以及依旧在峡谷深处回荡不息、震撼人心的“万胜”呐喊的余音,如同不灭的战魂在咆哮。
每一个骑兵的心中,此刻都只剩下一个如同烙印般炽热、燃烧着灵魂的信念,这信念驱使着他们压榨出座下战马和自己身体的最后一丝潜能,鞭策着他们不断超越极限:
快!更快!再快!抢在吐蕃人前面!哪怕是用血肉之躯去撞击那千斤闸门!
用骨头去堵塞门缝!用最后一口气点燃烽火!
也绝不能让那些高原豺狼踏入成都一步!绝不能让锦绣蜀地,沦为异族的牧场!大唐的尊严,由吾等铁蹄守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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