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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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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茶楼坐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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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九章

“朕认为你前两个因由答得不错,唯独最后一条,朕不太懂你的逻辑。”皇上盯视着承淇,但并无怒容。

“儿臣的意思是兵力相差太大,其实胜算本就渺茫,真要得胜多半也得靠天时地利之巧合。在这样的情况下,选退路应该首选和解,比如约定好某一环节若不成就及时互相报信停止下一步的诛杀。仇士良都已发现兵器,反应过来挟持文宗了,后面还有官员赶来击杀宦官,李训甚至还上前抢夺文宗的轿子。这么一闹肯定就彻底激怒了仇士良,没有半分和解或者哪怕只保下参与者亲朋的可能了。”

自己能理解承淇的意思,一言概括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皇上轻笑了一声,进忠的心瞬时沉下去。

站在皇上的角度,或许是只许事成不许事败的,他只能如此猜想了。眼见承淇似还要开口辩驳,他赶紧以眼神制止了他。

“承淇,你非常忠厚仁善,朕问你这个问题可能是难为你了。”

“不,皇阿玛,这是儿臣考虑不周。”

“朕只是考验考验你的能力,跪下做什么?起来听朕的分析。”

眼见承淇经这一跪再坐回原位,面色都难看了好几分,进忠爱莫能助地与他一道等着皇上的高见。

“仇士良是什么人?是腌臜下贱又性格暴虐奸邪的太监。你指望靠着收兵祈求他放过有诛杀他的意图的官兵?那是白日做梦。太监与畜类无异,只有侍奉人的用处,绝不可派他们去掌兵掌权,所以究其根本,最大的问题是有仇士良这类太监的存在。硬要说甘露之变失败的主要原因,难道不是当时的朝廷从上到下都腐朽无能吗?上至文宗下至兵卒,谁能担得起所谓诛杀宦官的重任?”

进忠对皇上于太监群体的贬斥无动于衷,唯独难以接受的是其因情绪剧烈而从口中喷出的涎水星子,这无端地让他联想到了孙财,加之皇上的身板也不瘦弱,尤其是下颌层峦叠嶂地团聚着肥膏肥脂,与孙财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有些忍不住了,但也不能真正退得太远,否则将难以看清皇上的神采。

“是,皇阿玛的教诲很深刻,儿臣记住了。”承淇后背冷汗遍布,连指尖都是抖的。答卢仝的死因时他就已感不妙了,结果着实没想到皇阿玛会直白无余地侮辱了所有的宦官,他都不敢再看进忠的表情。

皇上开始为三位阿哥讲学,三人时不时应声,显然承瀚是最专注的,偶尔还会提出些见解。承泽虽满面似懂非懂,但在捧赞方面做得相当到位。只有那个承淇,屡屡一副心恍神错的模样,进忠本不想瞥他,但内心焦灼难忍。

“进忠,为阿哥们斟茶。”皇上终于善解人意了一回,他满面堆笑着应了,取了壶和杯盏手脚麻利地先替另两位斟好,最后行至承淇身边。

承淇战战兢兢地向他一瞟目,他心下疑惑万分,面上笑容不减。

或许他是怕再被皇上提问,又需得自己帮忙,可看样子皇上应该不至于再问一轮了。进忠终究是想岔了,他将倒好茶的杯子轻轻递去,趁承淇再度望向自己时,尽力让他看到自己以最平和的神情微微一颔首。

“你们学得都还不错,明儿就休沐一日吧。”后来承淇的胆战心惊总算是好些了,皇上今日大体还是满意的,让他们跪安后又补了一句。

明日恰好也是自己休班的日子,进忠不由得想到,无意间一侧首又与承淇对视了,他也只好略微勾起唇角做个反应,以免被承淇当作自己对他视若无睹。

正好喜禄领着散差太监们从门口进来了,见皇上无事,便上前回禀:“万岁爷,内务府那边管事的说这个月的炭火不太充裕,给阖宫上下分发时低阶小主宫里可能会略少些。”

“这金秋九月,倒也谈不上冷,焚香略减一些也没什么的,少些炭火还更不易走水呢。”皇上哈哈一笑,没当一回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进忠愣了一瞬,旋即又恢复了自然,毕竟皇上此言确实是巧合。

“进忠,送阿哥们出去。”皇上给他下了令,他应了声“嗻”就微微躬身引着他们道:“阿哥们,这边请。”

承淇气定神闲地落在最后,待行至大门口,另两人径直走了,承淇忽而回转身压低声音对他道了句:“谢谢。”

这不是头一次了,只不过先前阿斗憨傻得都未曾发现。他无言以对,似乎说什么都不大合适,也不合规矩,正犹豫间,又见承淇恳切道:“其实我一直想再约进公子小聚一回,苦于没有机会也没有正当由头。”

在宫中都敢这么称呼他了,进忠愕然,下意识朝另两位远去的方向一瞟。

顷刻后,承瀚就回头招呼了承淇,他赶紧后撤一步,蹲身打千儿高声道:“奴才告退。”

其实他不介意去和承淇一聚,而且凑巧明日自己与承淇都休沐,可赶去阿哥所不合适,不知明日承淇还会不会去上回的茶楼。他夜间下了值,赶去孙财的他坦外蹲点时不由得寻思起来。

今夜又是一无所获,他揉着困倦的眼睛快步回去,还是决定晨起待到与上回差不多的时辰去往茶楼候一候,候不到就作罢。

承淇确如他所料去了茶楼,而且这回因休沐较为突然,所以都没有约上宫外的好友,干脆只身一人携了副棋盘,打算自己与自己对弈消磨时光。

进忠与他碰面在了茶楼之外的小道上,承淇满面惊喜,以手指点着他道:“难以置信,进公子料事如神!”

“不,我这只是笨办法而已,”进忠回忆着上回与他相谈的方式,端恭又不失风趣地说道:“在宫内,您要么在上书房要么在阿哥所,我都无法无缘无故闯入,只好放弃。而在宫外,我也只知您会来这座茶楼的雅厢品茶,遂赶过来一碰运气。看来今儿我运气极好,可以去簸钱了。”

承淇爽朗地笑起来,拂袖往前一指:“你运气大好,我心情大好。走,咱们品茗闲谈去。”

四阿哥不由分说就替自己购好了蜜兰香,显然这都成他对自己的刻板印象了。他心下想笑,又见四阿哥犹豫不决他自己该要什么茶,但目光总撇在蜜兰香的茶叶上不放,遂干脆利落地反过来为他也购了一壶蜜兰香。

“淇公子难以抉择,不如直接让蜜兰香荟聚一堂开廷议好了。”他如此解释着,引得承淇扬唇一笑:“也好,其实我本来就有此念。”

两只瓷杯中皆斟满茶水,棋盘搁在桌旁一角,商风应秋而至,轻卷竹帘猎猎作响。二人对坐相视,一时间倒真有些友朋相聚悦然满盈的意趣。

“昨日真是…多亏了进公子救我一命,否则第一问便答不出,我阿玛得扒了我的皮。”承淇说着便窃笑起来。

“昨儿您不是谢过了么?”他向着四阿哥一挑眉,又添了两分认真说道:“淇公子都知您阿玛要扒您的皮了,怎么不知多读背些杂识内容呢?”

“不瞒你说,我近日还算用功,但架不住阿玛他非要考诗词的作者,这是死记硬背才记得住的,我一丁点都不行。你也看见了,后面他接着问甘露之变,没具体到固定的某个人,我就能答得出东西。”其实四阿哥的话很在理,若不是无事可干又心如死灰的孤魂野鬼,谁也不会死磕在书卷上,而且人的记忆有限,四阿哥如何可能在这短短几月精进到自己日夜心无旁骛好几年的程度,他一时不禁颔首不语。

进忠的缄默在承淇眼中全然成了另一种意思,他慌忙对进忠出言:“我阿玛的话重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什么?”他正有些恍神,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四阿哥指的是什么,就已脱口反问。

四阿哥羞愧地垂下头,他霎时恍然大悟,笑着道:“我当是什么呢,我也没往心里去啊,方才我走神只不过是在想万一淇公子下回再被您阿玛逮着问这类一板一眼的呆问题,而我不在或是绞尽脑汁也实在比划不出可怎么办。”

“那…似乎也只能挨骂了,没关系,我面皮也不是特别薄。”进忠究竟是真不介意,还是碍于情面只能不介意,亦或是内心格外痛苦之下忍耐着回避了这个话题,承淇丝毫猜不透,只能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意思先揭过去。

现如今一味纠缠在四阿哥的学业上其实并无太大益处,反而可能打击其自信心,毕竟他不知全貌,四阿哥近期为了这番考验已焚膏继晷地抱过佛脚了也不是全无可能。他再怎么读背,都架不住皇上问得偏门。

况且再这么下去,就成了自己拐着弯儿训斥四阿哥,堂堂皇子岂有挨皇上训一顿再来他这儿挨太监训一顿的道理?他遏止住苦口婆心劝导的冲动,举杯灌了几口茶水平复心情,又笑盈盈道:“术业有专攻,淇公子擅笔墨丹青,擅游历交际,或许还有许许多多您不曾提及而我也不曾发现的裨益、所长。”

他有意鼓励四阿哥,至少给他些信心,可没想到四阿哥凝神一思,讷讷道:“我在学业上许是不及进公子皮毛,还是挺让我惭愧的。”

知道惭愧便好,进忠眼神霎时一亮,为了掩饰,又悄悄垂眸,恰好观得那副棋盘。

“淇公子,您携棋而来,不论原先是想自弈还是寻人对弈,我都猜测您首先必是懂棋的。”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承淇善意地打断道:“进公子,你也喜欢下棋?”

“不,我对棋一窍不通,偶尔见您阿玛传召她人与其落子手谈,我只觉棋子白的白黑的黑,这一片拢着那一片,那一滩裹着这一滩,看多了有些头晕目眩,旁的感受就再也没有了。”他有意讪讪地笑着,又望了望天,再对四阿哥眴目几下。

“啊?”承淇讶异不已,无厘头地被他逗乐了。

“不仅是执棋,绘画、抚琴、投壶、射礼、蹴鞠…所有淇公子或娴熟、或略懂、或只见过旁人如此的活动,我一样都不会。”他平静而真挚地道出了实话。

“所以淇公子千万不能有不如我的想法,只是机缘巧合下我在您不太擅长的方面占了一丁点的先机,而您再经过几年的积累沉淀,羽翼丰满后,不仅是我提到的这些娱乐雅事,您暂时不够突出的学业也定会大有长进的。甚至非但如此,说不准您在政事上都会颇有一番建树。”他隐约觉得皇上既不喜宽厚仁善者,那势必也不会太喜一味谦逊的儿子,他得在潜移默化下助四阿哥向皇上认可的形象靠近几分。

“我知道进公子是在激励我,但进公子的观点我也不是完全地认同,”承淇思虑良久,还是忍不住讲出了真心话:“你有差事要当,且伴君如伴虎,你匀不出足够的时间精力去熟习这些你所谓不懂不会的东西,而书相对其他而言已是你最有机会去接触的事物了。你靠着闲余时光去读书能达到如此成就,若给予你其他的便利,你极有可能什么都能一应精通。所以…进公子绝不可为了夸耀我而反过来一再妄自菲薄了,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惭愧不安。”

敢情自己不仅对牛弹琴,还被犟牛给顶了,四阿哥横竖绕在对他这一活了两辈子的老太监的欣赏上,还试图减轻他的“自卑”,简直是啼笑皆非。

公主也是这么想的,倒也不能全怪四阿哥愚钝。他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将这个话题也抛开。

可自己还能与四阿哥说些什么,他面对的是情理之中的冷场。他本就与旁人没有任何能聊得来的话题,更何况还是天潢贵胄。哪怕是相对熟稔的四阿哥,他也同样与其全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四阿哥一壁喝茶一壁向他张望,似在等他开口。他没有办法了,暗想着既然四阿哥熟知甘露之变,那就胡乱再闲扯几句吧。

“您阿玛昨日批评您,也不一定是您给的答案不好,只是您阿玛所站角度不同,他想让您说的您猜不着。其实这种事并无绝对的对错,我个人真心觉着您答得比您阿玛更全面更准确。”说着说着又成了暗暗给四阿哥添信心的言辞,进忠尴尬地一笑。

他的话再度让承淇本就未消的疑虑升腾起来,此时承淇已满脑子皆是进忠为无意间被牵连受辱一事所困,他张口结舌,又怕越描越黑,只好先仰头畅饮一通茶水静一静心。

“那…进公子的见解是什么?你也认为该多备一条后路吧?”单纯议论应是不碍事的,承淇鼓足勇气反问。

四阿哥果然对这件事稍有些感兴趣,如此便能顺理成章地闲谈下去了,总好过二人对坐无言。进忠如此默想着,又思忖议前朝之事倒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便说了实话:“我认为起码得有一条补救预案和一条无奈之下采取的退路吧。”

“若韩约没抖成筛子、王璠没逃,事情按计划有条不紊进行,那也得考虑好万一在左金吾卫衙署院无法诛杀所有宦官得立即启用的补救措施,调好足够的兵力至少擒贼先擒王,绝不能让仇士良活着出去还挟持住文宗。若前期已经一塌糊涂了,那也只能如淇公子所说般不让这场兵乱真正发起,尽量多保住些无辜受害的亲属。”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见四阿哥若有所悟道:“兵力相差太大了,或许本就不该打的。”

“诚心要打,就尽量投机取巧,趁夜、趁乱也成,下点儿泻药也成,对方占足先机,你就必须从旁门左道上掰回几成,硬碰硬很少有胜算。”他有预感四阿哥也是正直到一根筋勒断了都不会回头的人,此刻已不是在与他论甘露之变了,完全是借此引申劝谏他。

“是这个理,所以用人确实也重要,像郑注、李训这样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注定了想不全面,顾头不顾尾。”四阿哥又像是挺认同皇上的意思了,他斟酌着是否要把另一层的内心剖白向其诉出。告诉四阿哥似乎意义不大,但不说出,他又怕万一有朝一日又添了把刺向自己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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