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砸落的风裹着火星子,燎得谢明砚鬓角发疼。他往暗格里缩时,指尖摸到片粗糙的木茬。
是讲台下的旧木箱,当年小姑娘拖出来的那个。他猛地将木箱拽过来挡在头顶,“轰隆”一声闷响,房梁砸在木箱上,木板碎裂的脆响里,他听见怀里的盐井图“窸窣”响了声,忙用衣襟裹紧。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他摸索着往暗格深处爬——记起当年养伤时,王大叔说过讲台下有个通往后院桃林的窄洞,是防黑风帮抢盐挖的。
洞壁的土沾着盐卤味,像望胡坡的盐井废巷,他的指甲抠着土壁往前挪,胳膊上的箭伤被蹭破,血滴在土里,洇出个小小的红印。
爬出洞口时,正撞进片桃林。月光透过桃枝洒下来,照见地上散落的箭羽,是张婶带着盐工们跟辽兵交手留下的。
不远处传来牧仁的吆喝:“往这边跑!把辽狗引开!”他顺着声音望,看见牧仁举着套马杆往西边跑,身后跟着十几个辽骑,小姑娘和太子被几个盐工护着,正往盐井的方向退。
谢明砚刚要追上去,就见个辽兵从树后窜出来,弯刀劈向他的后心。
他侧身躲开时,怀里的盐井图掉在地上,被辽兵一脚踩住。“找到了!图在这儿!”辽兵弯腰去捡,谢明砚的短刀已经刺穿他的咽喉,血溅在图上,晕开的红痕竟与图上的盐脉走向重合。
他捡起图往怀里揣,突然听见盐井方向传来号角声,是镇北军的集结号!
王将军带着人杀过来了!甲胄在月光下闪着光,像条银色的河,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举着长枪喊:“陛下!俺们来晚了!”
辽骑见状,不敢恋战,掉转马头就往北关跑。谢明砚往盐井追时,看见小姑娘正蹲在共耘碑旁哭,手里攥着块烧焦的布片——是王大叔当年养伤时盖的旧棉絮。“王爷爷……王爷爷没躲过去……”她的眼泪掉在碑上的“共心”二字上,把朱砂冲得淡了些。
谢明砚蹲下来,用干净的布擦她的脸,指腹蹭过她额头的伤口:“王大叔会变成共耘碑的石头,看着咱们守住望胡坡。”他把盐井图展开,铺在碑上,月光照在图上的盐脉上,像条发亮的银蛇,“你看,这图上标的盐脉,就在共耘碑底下。萧鹤和李嵩要抢的,就是这块地。”
太子凑过来看,囚服上的血滴在图上,他突然指着图角的小记号:“这是……这是当年王大叔帮我刻的!他说盐脉连着望胡坡的水脉,动了盐脉,百姓就没水喝了。”他的声音发颤,“我以前不知道……李嵩骗我说挖盐井是为了富国……”
张婶端着碗热水过来,往谢明砚胳膊上的伤口敷:“李嵩的人往京城跑了,说要去给辽太后报信。王将军已经带着人追了。”她往碑旁的桃树苗看,是小姑娘之前种的那颗桃核发的芽,被火燎了半片叶,却还活着,“这苗命硬,像望胡坡的人。”
谢明砚摸着桃树苗的嫩芽,突然想起耶律慎临死前的话。他往北关的方向望,夜色里隐约能看见狼烟——辽太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握着盐井图的手很稳,图上的盐脉连着共耘碑,连着望胡坡的每一寸土,也连着汉蒙百姓攥在一起的手。
“把图收好。”谢明砚把图交给张婶,“明天让盐工们顺着图上的标记,在盐脉旁挖条水渠,把水引到田埂上。”他往小姑娘手里塞了颗新的桃核,“等水渠挖好了,咱们就在这儿种片桃林,让王大叔看看,望胡坡的桃花年年都开。”
小姑娘攥着桃核,狼头佩贴在共耘碑上,突然“嗡”地亮了。碑上的“共心”二字被光照得发红,竟透出底下更深的刻痕——是当年他用银簪刻的龙纹,龙纹旁还有个小小的狼头,是耶律珠刻的,一直被“共心”二字盖住,此刻终于一起重见天日。
“龙和狼真的能做朋友。”小姑娘的眼睛亮起来,“就像谢大人说的,只要心里装着同一片土。”
谢明砚望着龙纹和狼头重合的地方,突然笑了。他知道,李嵩和辽太后的阴谋还没结束,京城的仗还得打。但只要共耘碑还立在这里,只要望胡坡的人还攥着锄头和盐袋,只要这颗桃核能在土里发芽,就没什么守不住的。
风从桃林吹过来,带着桃花的香,也带着盐卤的咸。谢明砚的手按在共耘碑上,掌心的血和碑上的朱砂混在一起,红得像望胡坡永远开不败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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