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以西,霸上。 深冬的渭水平原,朔风如刀,卷起地表的浮尘和枯草碎屑,在铅灰色的苍穹下打着凄厉的旋儿。空气干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小的冰晶,割得肺叶生疼。广袤的原野一片枯黄死寂,收割后残留的黍秆茬子如同大地裸露的伤疤,零星散落着被遗弃的、冻得僵硬的尸骸,引来几只饥肠辘辘的乌鸦聒噪盘旋,更添几分肃杀与凄凉。
霸上,这座扼守咸阳西部门户的小城,此刻已成为一座巨大的、充满焦躁与血腥气的军营。沛公刘邦的赤色旗帜,取代了昔日象征秦帝国无上威严的玄鸟黑旗,插在残破的城头,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然而,这胜利的旗帜之下,涌动的却是令人窒息的混乱与恐惧。
城池内外,数万刚刚经历了破城血战、来自五湖四海的“沛公军”士卒,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这座小城本就不堪重负的秩序。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破烂衣甲,操着各种口音,脸上混杂着亢奋、疲惫、贪婪与劫后余生的茫然。简陋的营帐如同肮脏的菌斑,密密麻麻地蔓延到城墙之外的原野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臭、劣质酒气、马粪味、以及若有若无的、从咸阳方向飘来的焦糊与血腥气息。
“开门!开门!军爷要征粮!” “老子在函谷关砍了三个秦狗!这院子归老子了!” “小娘子别跑啊!让爷们儿暖和暖和!” 粗野的呵斥、肆无忌惮的狂笑、女人的尖叫哭喊、器皿破碎的声响……各种混乱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永不停歇的地狱噪音,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一队队醉醺醺的士卒,踹开紧闭的屋门,翻箱倒柜,抢夺着一切能抢到的东西——粮食、布匹、陶罐,甚至妇人头上的木簪。稍有反抗,便是雪亮的刀锋和凶狠的拳脚。街道上,被砸毁的店铺门窗洞开,货物散落一地,被无数双沾满泥污的脚践踏着。几处被点燃的屋舍冒着滚滚黑烟,在寒风中扭曲升腾,如同垂死巨兽吐出的最后叹息。
城中心一处相对完整的官署,临时充作刘邦的中军大帐。这里是混乱风暴中唯一勉强维持着秩序的核心。门口守卫的士卒,穿着相对整齐的皮甲,手持长戟,神情肃杀,竭力阻挡着试图涌进来的、请功的、告状的、甚至想趁乱捞一把的各色人等。
帐内,气氛却如同冰封。巨大的牛皮地图铺在粗糙的木案上,上面用朱砂勾勒出咸阳周边复杂的山川河流与关隘。几盏牛油灯在穿帐而入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将帐中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
刘邦端坐主位,身上不再是亡命芒砀时的褴褛,换上了一件相对体面的玄色深衣,外罩一件半旧的皮裘。然而,他脸上没有丝毫定鼎关中的喜悦,反而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焦躁。隆准之上,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细长的眼睛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眼神锐利而疲惫,像一头被无数鬣狗围困、焦躁不安的头狼。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烦躁地敲击着冰冷的剑柄——那柄赤霄剑此刻并未出鞘,静静倚在案旁,剑鞘上沾满的芒砀山泥污和暗沉的蛇血痕迹尚未完全干涸。
“樊哙!你的人呢?!城东的酒肆是你的人砸的吧?抢了酒不算,还当街打死了店主!尸体现在还躺在街心!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咸阳城破,这关中就是你的猎场了?!” 刘邦猛地一拍案几,震得地图边缘的竹简跳了起来,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目光如刀子般射向下首一个魁梧的身影。
樊哙,这个在芒砀山高呼“赤帝子”的猛将,此刻梗着脖子,满脸虬髯根根戟张,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毫不畏惧地迎上刘邦的目光,声音如同闷雷:“大哥!弟兄们提着脑袋跟您从沛县杀出来,一路啃树皮喝凉水,死了多少袍泽?好不容易打进这花花世界,拿他几坛酒怎么了?!那老东西不识抬举,敢拿菜刀比划,死了活该!弟兄们心里憋着火呢!您要管,也得先管管周勃那小子!他的人昨天把城外一个庄子给屠了!鸡犬不留!比老子狠多了!”
“放屁!” 周勃猛地站起,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指着樊哙怒吼,“那庄子是秦狗屯粮的据点!里面藏了弓弩手!老子不先下手,等着被他们射成刺猬吗?!你的人呢?昨天在城里强掳了十几个妇人,现在还在营里哭嚎呢!你怎么不管?!”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刘邦的咆哮如同炸雷,瞬间压住了两人的争吵。他胸膛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看着眼前这两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看着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暴戾和对约束的极度不耐,仿佛看到了自己这支军队正在滑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沛公息怒。” 一个沉稳平和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水浇入滚油。萧何,这位刘邦最重要的谋士和后勤总管,此刻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衣,面容清癯,眼神却如同古井深潭,波澜不惊。他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樊将军、周将军,皆是为沛公出生入死之功臣。然,今日之势,已非芒砀山亡命之时。吾等已入关中,驻跸霸上,直面咸阳。咸阳虽破,秦之根基犹在,百万关中父老,皆翘首以待,视吾等如虎狼蛇蝎!”
萧何的目光扫过樊哙和周勃,最后落在刘邦脸上,语气凝重:“项将军(项羽)大军已破函谷,不日将至。其势之盛,甲兵之利,远胜吾等。若吾军仍如此放纵无度,劫掠乡里,屠戮百姓,则关中民心尽失。届时,项将军以‘除暴安良’为名,振臂一呼,关中百万黔首,必将箪食壶浆以迎楚军!吾等…则成瓮中之鳖,死无葬身之地矣!”
一席话,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刺入帐中每一个被胜利和贪婪冲昏头脑的将领心中!樊哙和周勃脸上的戾气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惊愕和后怕。项羽!那个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名字!他破釜沉舟的巨鹿之战,坑杀二十万秦卒的凶威,早已传遍天下!若真如萧何所言,他们此刻在关中的暴行,岂非是自掘坟墓?!
刘邦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萧何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他入咸阳,不是来做流寇的!他要的是整个天下!而关中,是根基!是跳板!绝不能在项羽到来之前,就彻底烂掉!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帐内的死寂。一名亲兵满脸是汗,带着寒气冲入帐中,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惊惶:“禀沛公!辕门外…辕门外来了好多…好多关中百姓!黑压压一片…怕是有…有上千人!为首的是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们…他们抬着一只…一只宰杀好的羊…还有几瓮浊酒…说是…说是要…要劳军…”
“劳军?” 刘邦猛地站起身,细长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警惕!关中百姓?抬着羊喝酒?在这群兵痞刚刚洗劫过他们的家园、屠戮过他们的亲人之后?这绝无可能!这只能是陷阱!是试探!是绝望中的哀鸣!
“有诈!必有诈!” 樊哙第一个跳起来,抄起倚在案旁的青铜屠刀,眼中凶光毕露,“大哥!让俺带人出去!把这些不知死活的老东西赶走!敢耍花样,全砍了!”
“慢!” 萧何立刻出声阻止,他看向刘邦,眼神异常凝重,“沛公,此非寻常!百姓敢聚众至辕门,非大勇即大悲!若驱之杀之,则关中民心尽丧,吾等再无立足之地!当…亲往观之!”
刘邦死死盯着帐门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厚厚的毡帘看到外面那黑压压的人群。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赤霄剑冰冷的剑柄。芒砀山斩蛇时那股孤注一掷的赌徒狠厉,再次从眼底深处涌起。他猛地一跺脚,抓起案旁的赤霄剑,大步流星地向帐外走去! “开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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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上军营辕门之外。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打着旋儿扑向辕门前黑压压的人群。那是怎样的一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刻满了饥饿、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男女老少皆有,挤在一起,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一片被严霜摧残殆尽的枯草。他们的眼神空洞,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听天由命的死寂。只有最前排的几个须发皆白、穿着相对整洁但同样破旧深衣的老者,浑浊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士人的尊严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人群之前,摆着一张临时拼凑的、摇摇晃晃的破旧木案。案上,赫然摆放着一只刚刚宰杀、尚未完全褪毛的肥羊!羊身被草草清洗过,但脖颈处翻卷的皮肉和暗红色的血痂依旧触目惊心!羊血顺着案角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冻结成暗红色的冰珠。旁边,是几个粗糙的陶瓮,里面盛着浑浊的、散发着劣质酒气的液体。一只盛着滚烫热水的巨大铜盆放在旁边,白色的水汽在寒风中袅袅升腾,却驱不散那浓重的血腥气和人群身上散发出的绝望气息。
当沉重的辕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当刘邦在樊哙、周勃、萧何等将领和数十名持戟甲士的簇拥下,出现在辕门口时,整个黑压压的人群瞬间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数千道目光,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聚焦在刘邦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欢迎,没有感激,只有最深沉的恐惧、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如同看待即将择人而噬的猛兽般的、令人心悸的麻木和绝望!几个孩童被这肃杀的气氛吓得哇哇大哭,立刻被旁边的妇人死死捂住嘴巴,身体筛糠般颤抖着,将头深深埋进母亲的怀里。
为首的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如雪,脸上皱纹如同刀刻,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枣木拐杖。他浑浊的目光越过甲士的戟林,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盯住了被簇拥在中央的刘邦。老者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干涩、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冻僵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沛公…将军…入关…吊民伐罪…解…解我关中父老…倒悬之苦…”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充满了刻意的、令人心酸的恭维,“老朽…等…等草民…感念将军…大恩…无以为报…特…特献上…薄酒…肥羊…为…为将军及…及义师…洗尘…望…望将军…笑纳…”
老者说完,身体因激动和寒冷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旁边另一位老者连忙伸手搀扶。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案上那只血淋淋的肥羊和浑浊的酒瓮,浑浊的老眼中,那最后一丝强撑的尊严和希冀,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辕门内外。只有寒风卷过旗帜的猎猎声,和人群压抑的、粗重的喘息。
刘邦站在冰冷的寒风中,皮裘似乎也无法抵御那从心底升起的刺骨寒意。他看着那只血淋淋的羊,看着那浑浊的酒,看着眼前这数千张被恐惧和绝望扭曲的脸庞,看着老者眼中那卑微到尘埃里的、绝望的乞求。芒砀山斩蛇时喷溅在脸上的滚烫蛇血,似乎又在皮肤下灼烧起来!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沉重的、几乎将他压垮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这哪里是劳军?这是献祭!是他们献上自己仅存的、象征生命的牲礼,祈求他这头新来的“猛虎”能稍微收敛爪牙,不要将他们连皮带骨彻底吞噬!这卑微到极致的姿态,比最恶毒的咒骂更让他如芒在背!比项羽百万大军压境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娘的!老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 樊哙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早已按捺不住,巨大的身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青铜屠刀带着风声,直指那为首老者的鼻尖!刀刃上未干的血迹在寒光下格外刺眼!他铜铃般的眼睛因愤怒而赤红,“拿这死羊烂酒来糊弄俺们?!是嫌俺们沛公军的刀不够快吗?!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个老东西喂狗?!”
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那为首的老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猛地一颤,若非旁人搀扶,几乎当场瘫倒!整个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蚁群,爆发出巨大的、绝望的骚动!惊恐的尖叫、孩童的嚎哭、压抑的呜咽瞬间炸响!人群本能地向后拥挤推搡,绝望地想逃离那柄滴血的屠刀!几个胆小的妇人直接昏厥过去,被踩踏在地!
“樊哙!住手——!!!”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撕裂喉咙的咆哮,从刘邦口中猛地炸出!那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暴怒、惊惶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赤霄剑!但这一次,剑锋并非指向人群,而是闪电般横在了樊哙的屠刀之前!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辕门!火星四溅!
樊哙巨大的屠刀被赤霄剑硬生生割开!巨大的反震力让樊哙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看向双目赤红、须发戟张的刘邦!
“大哥!你…”
“滚开!” 刘邦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疯狂的威严!他看也不看樊哙,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老者,又扫过眼前那片因极度恐惧而陷入混乱、哭喊震天的人群!那哭声、那尖叫、那绝望的眼神,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仿佛看到了沛县那些熟悉的街坊,看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看到了在秦吏淫威下瑟瑟发抖的亲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市井痞气、人性未泯和巨大野心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放纵”的堤坝!
“呛啷——!”
刘邦猛地将赤霄剑狠狠插入脚下的冻土!剑身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直没至柄!他不再理会樊哙,不再理会周勃,甚至不再理会萧何!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张破旧的木案前,走到那只血淋淋的肥羊和那几瓮浑浊的劣酒旁边!
数千道惊恐绝望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混乱的哭喊声奇迹般地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杀神般的沛公要做什么!
刘邦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腑。他猛地弯下腰,伸出粗糙的大手,不是去拿酒,也不是去碰羊,而是一把抓住了那只盛着滚烫热水的巨大铜盆的边缘!滚烫的铜盆灼烧着他的手掌,发出“嗤嗤”的轻响和皮肉焦糊的气味,他却浑然不觉!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刘邦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沉重的、滚烫的铜盆高高举起!滚烫的热水泼洒出来,淋在他的手臂和衣襟上,瞬间腾起一片白雾!
“父老乡亲们——!!!”
刘邦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带着沛公特有的市井腔调,却又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石破天惊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风声呜咽!他高举着那只象征着关中父老最后一丝“心意”的滚烫铜盆,如同举着一座沉重的祭鼎,目光如电般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冻土之上,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刘邦!沛县一亭长耳!起于微末,受暴秦苛政所迫,不得已斩木为兵,揭竿而起!一路亡命,非为富贵!只为活命!也为…为天下受尽苦楚的父老乡亲,争一条活路!”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滚烫的铜盆灼烧着他的手掌,剧烈的疼痛让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却更添几分狰狞与决绝:
“今!吾等侥幸!先入关中!破咸阳!非吾等之能!乃关中百万父老苦秦久矣!人心向背!天命所归!”
他猛地将手中的滚烫铜盆狠狠砸向地面!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铜盆扭曲变形,滚烫的热水和飞溅的铜片四射!白茫茫的水汽瞬间升腾而起!
在这片升腾的白雾和震耳的巨响中,刘邦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限,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志,刺破了霸上寒冷的苍穹:
“暴秦已亡!苛法当废!” “今日!我刘邦!就在这霸上辕门!当着关中父老的面!与诸位父老——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 “伤人者——抵罪!” “盗抢者——抵罪!” “除此三条!秦之苛律酷法——尽!数!废!除!!!”
“哗——!!!”
死寂!绝对的死寂之后,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大哗然!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沸腾了!惊愕、茫然、难以置信、劫后余生的狂喜……无数种情绪在数千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交织、爆发!
“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盗抢抵罪?” “废…废除所有秦法?!” “苍天有眼啊!!” “沛公万岁——!!!”
巨大的声浪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无数人喜极而泣,互相拥抱,跪倒在地,朝着刘邦的方向疯狂叩拜!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不停地、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冰冷的冻土上!
樊哙、周勃等将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山呼海啸般的景象,看着那些瞬间从麻木绝望变为狂热崇拜的百姓,看着那个站在白雾升腾处、手掌被烫得皮开肉绽却如同神只般被万众叩拜的身影,一股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莫名的敬畏,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萧何站在刘邦身后,看着眼前这山呼海啸、民心归附的景象,看着刘邦那虽然狼狈却仿佛浴火重生的背影,清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极其深邃的笑容。他轻轻捋了捋颌下短须,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声浪中:“民心…得矣…”
刘邦站在沸腾的人群之前,高举着那只被烫伤、兀自颤抖流血的手掌。滚烫的疼痛钻心刺骨,却远不及心中那股如同岩浆般奔涌的狂潮来得炽热!他看着脚下跪拜的万千黎庶,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沛公万岁”的呼喊,感受着那股汹涌澎湃、名为“民心”的浩瀚力量!
“余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安堵如故!” 他再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响彻云霄,“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
“毋恐——!!!” “毋恐——!!!” “毋恐——!!!”
巨大的声浪,如同初起的飓风,卷过霸上枯黄的原野,卷向远处依旧浓烟滚滚的咸阳废墟!这由三条最简单、最朴素的律令所掀起的风暴,将彻底涤荡秦法苛政的余毒,也将一个崭新的名字——“沛公刘邦”,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关中百万生民的心中,更镌刻在即将到来的、属于他的时代门槛之上!赤霄剑在冻土中微微嗡鸣,剑脊上那“赤帝子”的血色光芒,在关中风雪初霁的微光下,似乎与这沸腾的民心,悄然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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