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帝纪?德佑卷》载:“嵩被帝斥,惧瓦剌之薄、帝复之诛,夜潜访成王栎,探其称帝意;时渊未死,重伤匿于京师近郊,秦飞遣玄夜卫密护,残兵寻帝途中偶得渊之信物,人心稍振。” 京师破后,谢渊于安定门战役中重伤昏迷,其旧部为避瓦剌搜捕、保复国之核心,伪作其阵亡之状,将其转移至隐秘医帐救治;李嵩虽降瓦剌,却恐渊归后清算,故借访萧栎谋后路;萧栎困于 “监国” 虚名,外畏瓦剌、内防旧党,得渊未死之讯后,更坚拒称帝之念。今唯述此夜私访与残兵寻帝、渊匿救治并行之始末,不涉前因后果,以细节显权谋之险、忠良之韧、人心之诡,为后续复国肃奸留径。
夜访侯门谋后路,残兵寒野觅君途。
成王守节藏机变,未死忠良待破胡。
夜劝称帝谋空许,残兵觅得太保符。
西郊帐内筹复国,待破京师定逆污。
李嵩踉跄着走出深宫偏殿,腰间的荔枝纹玉带歪斜地挂着,绯色官袍下摆沾了尘土与草屑 —— 那是方才被萧桓踹倒时蹭上的。殿外的寒风卷着沙尘,灌进他的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远不及心中的寒意刺骨。瓦剌兵的呵斥声从街角传来,夹杂着百姓的低泣,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往吏部官署走,指尖却始终攥着那卷被萧桓斥为 “秽物” 的降书,纸角被捏得发皱。
他满脑子都是萧桓那句 “他日收复京师,定要将你们绳之以法”,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袍。也先虽许他 “吏部尚书” 之位,可今日见萧桓的决绝,再想起玄夜卫密探递来的模糊消息 ——“谢太保旧部在近郊异动,似有隐秘护持之人”,他忽然怕了:若谢渊未死,秦飞、张启的兵力再至,瓦剌必败,自己便是通敌首恶;萧桓若归,他更是死无葬身之地。“得找个靠山……” 李嵩喃喃自语,脚步拐向另一条小巷 —— 成王萧栎的府邸,恰在这条巷尾。自京师破后,萧栎被徐靖以 “监国” 之名软禁府中,却仍是宗室唯一的成年亲王,若能说动他称帝,自己便是 “定策功臣”,纵谢渊归,也可借新帝之势自保。
李嵩不敢乘官轿,只让家丁取来一身青色布衣,换去官袍,又用黑布蒙了半张脸,装作寻常百姓,往萧栎府邸走。巷子里的景象惨不忍睹:断壁残垣间,散落着残兵的甲胄碎片,有的甲胄上还插着半支瓦剌狼牙箭,暗红色的血渍已干结发黑;几名衣衫褴褛的百姓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饿死的孩子,眼神空洞得吓人。一名拄着木棍的老卒,甲胄破得露出皮肉,正颤巍巍地在瓦砾堆里翻找 —— 他是京营的残兵,自德胜门战败后,便跟着谢渊旧部寻帝,此刻手中攥着一块新鲜刻痕的 “渊” 字甲片,那是昨日在近郊医帐外捡到的,甲片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药汁,绝非阵亡时的旧物。
“叔,这甲片……” 一名年轻残兵凑上前,声音发颤,“谢太保他…… 会不会还活着?” 老卒将甲片贴在胸口,眼中闪过微光:“玄夜卫的兄弟偷偷说,安定门那具‘尸骸’是替身,太保重伤被他们护走了。咱们接着找,找到陛下,也找到太保,定能收复京师!” 李嵩绕开他们时,恰听到 “谢太保未死” 几字,脚步猛地一顿,后背的寒意更甚 —— 若谢渊真的活着,自己通敌扣粮的旧事,定会被翻出来清算。他不敢停留,加快脚步,路过一处倒塌的玄夜卫哨站时,见两名玄夜卫士兵正趴在瓦砾后,手中握着刻有 “北司” 印记的密信,显然是秦飞派来传递谢渊救治进展的。李嵩屏住呼吸,贴着墙根走,直到拐进府前街,才敢喘口气。府前街的石板路上,留着车轮碾压的痕迹,那是昨日徐靖派来送 “监国文书” 的马车留下的,车轮边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 —— 是百姓拦车请愿,被瓦剌兵砍伤留下的。
萧栎府邸的朱漆大门紧闭,门楼上的 “成王府” 匾额蒙着一层灰,两侧的石狮子被砍去了耳朵,显然是瓦剌兵故意破坏的。李嵩走上前,轻叩门环,门内传来侍卫警惕的声音:“谁?深夜来访何事?” 李嵩压低声音:“吏部李嵩,有要事求见成王殿下,烦请通传。” 侍卫沉默片刻,显然知道他的身份,却仍道:“殿下已睡下,有要事明日再议。” 李嵩心中急了,从袖中摸出一块鎏金令牌 —— 那是徐靖给他的 “监国署通行令”,沉声道:“徐提督有令,此事关乎京师安危,耽误不得。”
门 “吱呀” 一声开了条缝,侍卫探出头,见李嵩手中的令牌,才侧身让他进去。府内一片冷清,庭院里的杂草长到了膝盖高,唯一的一盏宫灯挂在廊下,昏黄的光映着墙上的箭痕 —— 那是京师破时,瓦剌兵攻打府邸留下的。侍卫领着李嵩往内院走,脚步放得极轻,低声道:“李大人,殿下近来心绪不佳,且府外有玄夜卫的人盯着,您说话可得小心 —— 昨日玄夜卫北司还送来密信,似与谢太保有关。” 李嵩心中一咯噔:萧栎竟也知晓谢渊的消息?他强压慌乱,点头应下,心中却更迫切地想探清萧栎的态度 —— 若萧栎有称帝之心,或许能借他之力抗衡谢渊。
内院书房的烛火还亮着,萧栎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幅《京师舆图》,指尖停在安定门的位置,案角压着一封折叠整齐的密信,信封上印着玄夜卫北司的暗纹 —— 那是秦飞清晨送来的,信中说 “谢太保伤势渐稳,暂匿于西郊医帐,残兵寻帝途中可借‘渊’字甲片联络”。他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李嵩,眉头皱了皱,却没起身,只道:“李尚书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李嵩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案角的密信,见信封边缘有玄夜卫特有的蜡封,心中更慌,却仍强装镇定:“殿下,臣今日面见陛下,陛下…… 陛下态度决绝,不肯降瓦剌。” 萧栎的指尖顿了顿,声音平淡:“陛下乃大吴天子,自然不会降。”
李嵩走上前,刻意压低声音:“可瓦剌太师已放话,若陛下三日之内不书降书,便要屠尽内城百姓,还要…… 还要废黜陛下,另立‘监国’。” 他盯着萧栎的脸,见萧栎的喉结滚了滚,却仍没说话,又道:“殿下,如今谢太保…… 谢太保已死,秦指挥使、张启大人远在宣府卫,京师群龙无首,瓦剌又步步紧逼,百姓流离失所,若殿下再不站出来,大吴便真的要亡了!” 他刻意强调 “谢太保已死”“群龙无首”,想试探萧栎是否知晓真相,也想断了他对谢渊的期待。
萧栎放下舆图,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黑暗 —— 那里隐约有玄夜卫哨探的身影,正无声地传递着谢渊医帐的安全信号。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李嵩:“李尚书这话,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徐靖的意思?谢太保真的死了吗?昨日我还听闻,西郊有玄夜卫密护的医帐,似在救治重伤之人。” 李嵩心中一紧,没想到萧栎竟会直接戳破,忙道:“殿下误会!谢太保的尸骸虽被旧部收殓,却早已下葬西山,西郊医帐不过是玄夜卫的疑兵之计!臣是为大吴、为殿下着想!徐提督虽有‘监国’之议,可他终究是外臣,殿下乃太祖皇帝嫡孙,元兴帝血脉,若殿下称帝,名正言顺,瓦剌也不敢轻易动您,百姓也能有个依靠!”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份拟好的 “劝进表”,上面已有几名降臣的签名,“臣已联络了户部侍郎、工部尚书,只要殿下点头,明日便可昭告京师,尊您为帝!”
萧栎接过劝进表,指尖拂过上面的签名,眼神复杂 —— 户部侍郎陈忠是李嵩的门生,工部尚书张毅则早与徐靖勾结,这份劝进表,不过是降臣们为自己留后路的工具。他想起秦飞密信中 “谢太保嘱臣,需防宗室谋逆,待陛下归京再定大局” 的话,心中更坚定了拒意。“李尚书,” 萧栎的声音冷了几分,“陛下尚在漠北,残兵仍在寻帝,谢太保若真未死,必在暗中筹谋复国 —— 我若此时称帝,便是谋逆,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谢太保与天下百姓?”
李嵩见萧栎提及谢渊时态度坚决,心中更慌,忙道:“殿下此言差矣!‘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被俘,生死未卜,谢太保纵未死,也不过是重伤避祸,如何能抗衡瓦剌十万铁骑?不如殿下先称帝,稳定京师,再派兵力北上‘救驾’,届时若能迎回陛下、寻得太保,再尊陛下为‘太上皇’、封太保为‘辅政大臣’,岂不是两全之策?” 他刻意提及 “封谢渊为辅政大臣”,试图用利益诱惑萧栎,却没注意到萧栎眼中闪过的厌恶 —— 谢渊忠直,岂会与谋逆之君同流合污?
萧栎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笔,却没有在劝进表上签字,反而将案角的密信推到李嵩面前:“李尚书不妨看看这个 —— 秦飞刚送来的密信,说谢太保已能勉强理事,正调遣旧部接应残兵,不日便可与通州的兵力汇合。你觉得,他若知晓你劝我称帝,会如何待你?” 李嵩的目光落在密信上,见上面 “渊公伤势稍愈,令北司速查劝进降臣” 几字,脸色瞬间惨白,手指颤抖着不敢去碰密信:“殿…… 殿下,这…… 这是伪造的吧?谢太保若真能理事,为何不早日现身?”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卫的低喝:“谁?!” 萧栎与李嵩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片刻后,侍卫进来禀报:“殿下,是几名京营残兵,在府外徘徊,手中拿着‘渊’字甲片,说要找殿下确认谢太保是否存活,已被我们以‘无殿下令,不敢妄传’为由赶走了。” 萧栎心中一动 —— 残兵已拿到谢渊的信物,说明玄夜卫的联络机制已通,自己若此时与李嵩勾结,日后必遭谢渊与残兵的清算。他走到李嵩面前,将劝进表扔回给他:“李尚书,你回去吧。劝进之事,休要再提 —— 谢太保未死,残兵寻帝,秦飞兵至,你若再执迷不悟,恐连退路都没了。”
李嵩捡起劝进表,心中满是恐慌:“殿下!您再想想!瓦剌不会容您久居‘监国’之位,徐靖也不会真心帮您,若没有臣等支持,您……”“我自有我的办法。” 萧栎打断他,目光扫过院外,“府外的玄夜卫哨探,不仅在盯着我,也在盯着你 —— 你今日来此劝进,怕是已被他们记在‘降臣谋逆’的名录上,若不想日后被谢太保清算,还是早点与徐靖撇清关系,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李嵩浑身一震,才想起玄夜卫文勘房的职能 —— 张启最善记录罪证,自己今日的言行,怕是已被一一记下,他再也不敢多留,躬身行礼后,几乎是逃着出了王府大门。
李嵩刚拐进巷口,便见那名老卒仍在瓦砾堆里翻找,身边围了几名残兵,正传阅着那块 “渊” 字甲片。“你们看,这甲片的刻痕是新的,药汁也是玄夜卫常用的金疮药!” 一名曾在玄夜卫当过长夫的残兵激动地说,“太保肯定还活着,咱们往西郊走,定能找到他!” 老卒点头,将甲片收好:“先找陛下,再找太保,咱们残兵虽少,却不能让瓦剌和降臣看扁了!” 李嵩躲在墙角,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的恐惧更甚 —— 若残兵真的找到谢渊,自己便是死路一条。他不敢停留,一路小跑回吏部官署,刚进署门,管家便慌张来报:“大人,徐提督派人来了,说太师有令,让您明日一早去瓦剌大营议事,商议‘清剿近郊残兵与玄夜卫密点’之事。” 李嵩心中一沉 —— 也先突然提及 “玄夜卫密点”,怕是已察觉谢渊未死,想让自己带路清剿,他既怕得罪也先,又怕被谢渊的旧部报复,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萧栎府邸书房内,萧栎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走到案前,重新拿起秦飞的密信,指尖摩挲着 “渊公嘱,成王若守节,可助其联络残兵” 几字,心中渐渐有了主意:他不能称帝,也不能完全依附徐靖,唯有暗中配合谢渊与秦飞,助残兵寻帝、接应通州兵力,才能保住宗室气节,也能为自己留一条生路。他召来贴身侍卫 —— 这名侍卫是他从南京带来的,忠心可靠,未被徐靖收买,手中还持有玄夜卫南司的联络符(萧栎早年在南京时,曾受玄夜卫南司之托,暂管过联络事宜)。
“你悄悄去西郊,按密信上的标记找到谢太保的医帐,” 萧栎将密信与联络符一同递给他,“告诉太保,我愿为内应,提供京师布防图与瓦剌粮库位置,只求他攻城时,勿伤宗室与无辜百姓。若能迎回陛下,我必辞去‘监国’之位,闭门待罪。” 侍卫接过密信与联络符,躬身道:“殿下放心,臣定不辱命,绝不让瓦剌与降臣察觉。” 侍卫离开后,萧栎走到舆图前,在西郊医帐与通州兵力驻地之间画了一条细线 —— 那是他为残兵与玄夜卫规划的秘密路线,可避开瓦剌的巡逻队。
深夜的京师西郊,一处隐蔽的山洞医帐内,谢渊靠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左臂仍缠着浸满金疮药的布条,却已能勉强坐起。秦飞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残兵送来的 “渊” 字甲片,低声道:“太保,残兵已拿到信物,正往西郊来;萧栎也派侍卫送来密信,愿为内应,提供布防图。咱们明日便可派玄夜卫哨探引导残兵与通州兵力汇合,三日后便能攻城。” 谢渊接过甲片,指尖拂过新鲜的刻痕,眼中闪过微光:“辛苦你了。李嵩、徐靖这些降臣,还有萧栎的态度,都要记在案上,待陛下归京后,一并清算。眼下最要紧的,是护好残兵,迎回陛下,不能让瓦剌察觉我们的动向。”
医帐外,玄夜卫士兵正严密布防,借着夜色与山林的掩护,监视着远处瓦剌的巡逻队。一名哨探匆匆进来禀报:“太保,秦大人,李嵩的管家刚从吏部官署出来,往瓦剌大营去了,似在禀报西郊的动静。” 秦飞皱眉:“看来李嵩是怕了,想向也先邀功。咱们得提前行动,今夜便派人与残兵汇合,明日一早便往通州去。” 谢渊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告诉残兵们,再坚持一日,咱们便能与陛下汇合,收复京师,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医帐外的寒风仍在呼啸,却吹不散帐内的暖意与决心。残兵们在夜色中跋涉,玄夜卫哨探在山林间穿梭,谢渊与秦飞在帐内筹谋,萧栎在王府中静待时机 —— 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三日后的京师攻城战,指向了那位仍在漠北坚守的帝王,指向了大吴复国的希望。
卷尾语
大吴李嵩私访萧栎之夜,降臣投机谋后路而不得,宗室守节拒称帝而暗联忠良,残兵寻帝得信物而士气振,未死之谢渊更成复国之核心。李嵩劝进不成,反暴露于玄夜卫眼线,更因谢渊存活之讯陷入恐慌;萧栎得渊未死之讯,坚拒谋逆,愿为内应,为攻城留关键之机;残兵寻帝途中得 “渊” 字甲片,更知忠良未绝,复国有望。此夜之局,非仅权谋交锋,更显 “忠良未死则民心不散” 之理 —— 谢渊之存,如暗夜明灯,聚残兵、安宗室、慑降臣,为后续攻城复国奠定根基。然瓦剌清剿在即,李嵩或引兵往西郊,谢渊与残兵的汇合之路仍多艰险,后续护帝归京、肃奸安内诸事,尚需君臣同心、将士死战,以全大吴中兴之业,以慰死难忠良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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