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日头的光线顺着敞开的客栈大门斜斜地切了进来。
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拖出一块明亮的几何形。
门槛外,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被这光线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高的那个,约莫五十上下年纪。
一张脸像是风干了的胡桃木,纵横的皱纹深深刻进皮肉里。
他头发乱蓬蓬地结成一个不甚讲究的发髻,插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旧木簪子。
下巴上的胡须亦是参差不齐,活像是顽童用秃笔随意涂鸦出来的。
他身上穿件粗布短褂,颜色洗得灰扑扑的,腰间松垮垮束着根麻绳。
脚上踩着一双露了趾头的破草鞋,大脚趾倔强地探出来。
他手里提着一柄刀,三尺有余,刀身裹在泛旧得看不出原来颜色、打着补丁的皮鞘里。
整个人的气息,沉郁如老井,目光却锐利如鹰,带着一股山林虎豹般的凶悍气。
他就那样立着,不动如山。
旁边那少年,十七八岁模样。
剃了个毛刺刺的冲天短辫,精神得像刚钻出地面的嫩笋尖。
他穿着打了补丁但浆洗干净的短褂,露出来的胳膊结实有力。
此刻他正探头探脑地往客栈里张望,眼睛里闪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亮光,显然憋着一肚子劲无处使。
他的佩刀斜插在背后的草绳里,不像师傅那样珍视。
同福客栈大堂里,一如往常的热闹嘈杂。
李大嘴的炒勺在锅沿儿上敲得叮当作响,灶膛火旺。
白展堂眼疾手快地收起刚偷摸着捏好还没捂热的几个铜板,脚下溜得飞快,转眼就溜达到了楼梯口。
郭芙蓉正使着那威力十足的“排山倒海”掌风擦桌子,尘土飞扬。
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永远有点下滑的老花眼镜,摇头晃脑地拽着文:“芙妹啊,子曾经曰过……”
恰在此时,那门外的少年,被那股子没来由的冲动攫住了似的。
猛地拔高了嗓门儿,带着几分莽撞和急于表现的火气,平地炸响:“掌柜的!有没有喘气的?好酒好菜,管够!招待俺们辽东鹊刀门掌门——‘断魂手’西门长海老爷子,还有……还有他顶天立地的大弟子我——西贡!”
这动静儿来得突兀又响亮。
震得佟湘玉手里擦银子的白布巾子都掉了。
她一手扶着柜台,一手夸张地拍着胸口,用她那招牌式的、拖得长长的陕西腔调惊呼:“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嗓门……能把房梁上的灰都震下来咧!”
正在二楼栏杆边用郭芙蓉的ipad刷番茄免费小说、紧皱着小眉头追更探案故事的吕青柠,闻声抬起头。
楼下那个满脸沧桑、腰佩凶刃的陌生老者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认真思索神情。
小手熟练地在ipad屏幕上划拉几下,调出她最近沉迷的武侠小说界面。
郭芙蓉“啪”地一下把抹布拍在桌上,扬声道:“呔!哪儿来的小子这般喧哗?懂不懂七侠镇的规矩?”
说罢,一个眼风就朝后厨扫了过去,正打算施展她最新研制的“小郭式远程叫阵法”。
后厨帘子“唰啦”一声掀开。
手里正揉着面团的莫小贝探出沾满面粉的脑袋。
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向门口师徒俩。
待看清老者的面容,她小巧的下巴微微昂起,脸上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了然神色。
“嗬!”铁蛋像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阿楚和晏辰桌前。
搓着手,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的猫:“老板,老板娘!瞧见没?那老头儿,一身风霜味儿像是从老林子里打了滚出来的,那刀……”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鹊刀门传奇》里抗倭砍得小鬼人头‘咻咻’飞的可不就这么个‘断魂手’西门长海?真家伙嘿!”
傻妞则如同最忠诚的哨兵。
早已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在阿楚和晏辰的前方与侧翼之间的位置,将他们护住。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静静地扫描着门口的两人。
直播的手机被阿楚稳稳地举起来,镜头对准了门口这两位风格迥异的来客。
弹幕瞬间爆棚,疯狂滚动:
【天爷呀!这是西门长海真人大佬?!】
【这沧桑感!这杀气!隔着屏幕腿肚子抽筋儿…】
【旁边那冲天辫小子就是传说中扛着大旗往前冲的西贡吗?好家伙,一股‘敢死队’味!】
【佟掌柜那句“额滴神”味儿太正了!】
“宝宝们!家人们!” 阿楚把镜头怼得更近了些,声音活泼带笑。
“行走的传奇!活着的抗倭大英雄西门长海老师傅驾到同福客栈!”
“注意看眼神——杀气中带着慈悲!家人们,把‘恭迎西门老师傅’打公屏上!”
西门长海显然对那个小小的方框和里面热闹的声音感到陌生。
他布满风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西贡则恰恰相反,他的视线一下子被阿楚手里那个会发光的小物件吸引了过去。
脚下一动,竟直冲着阿楚这边蹿了过来,口里还嚷嚷着:“嘿!你手里那个啥玩意儿?亮晶晶的给俺看看!”
他那股莽劲儿上来,全然不顾场合,几乎是带着冲锋的气势。
身后那把用草绳系着的刀,刀鞘竟随着他的前冲动作,“嗡”地一声轻响,被他下意识地抽离了寸许!
一股虽然稚嫩但格外凶蛮的刀气瞬间炸开,犹如一片胡乱抽打、毫无章法的风刃旋涡,直扑傻妞防护着的方向!
“危险!” 佟湘玉失声尖叫。
吓得往后一缩,撞得柜台“哐当”响。
白展堂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挡在莫小贝身前,手指微动——“葵花点……”
招式未成。
就在那蓬乱刀气即将波及众人的瞬间。
傻妞周身蓦地发出一层极其柔和却坚韧无比的淡蓝色微光。
如同一个半透明的巨大气泡,以她为核心瞬间扩展开来。
将阿楚、晏辰,连带靠近他们的吕秀才、郭芙蓉以及几把桌椅板凳都稳稳地包裹在内。
滋啦——!
那片莽撞的刀风狠狠劈砍在能量护罩的光壁上。
发出一阵刺耳如指甲刮过玻璃的高频噪音。
护罩光滑的表面竟被这蛮力撞得泛起一圈圈密集的、急速扩散又消失的细微涟漪!
护罩纹丝不动,宛如磐石。
阿楚他们被护在光罩之后,连一丝风都没感觉到,连直播的手机都稳稳当当。
刀风撞击护盾的噪音刚刚平息,所有人还惊魂未定之际。
只听得“哐啷!稀里哗啦——”一阵瓷器碎裂的脆响格外清晰地炸开。
铁蛋刚才为了紧急规避西贡莽撞的冲锋路线,一个后撤步……
好巧不巧,他那坚硬的合金脚后跟,精准无比地踹在了身后那张小方桌的腿上!
那张可怜的桌子剧烈地一抖。
桌子上,西门长海刚刚落座,才喝了第一口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的热茶——那只粗陶大碗,连同底下托着的碟子。
在剧烈的震荡中高高跳起,然后义无反顾地、带着茶水和茶根沫子,一个华丽的空中转体翻腾两周半,一头栽向地面!
陶碗落地即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混合着青褐色的茶叶沫子,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大片湿漉漉、颜色奇异的深痕。
热气在冷空气中蒸腾而起。
零星几片倔强的茶叶甚至飞溅起来,沾到了西门长海那条打着补丁的灰扑扑裤腿上。
整个大堂,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李大嘴后厨锅里隐约传来的滋啦炒菜声。
以及楼上吕青柠手里ipad突然爆发出的激昂侦探推理背景乐。
西门长海那张布满深壑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他布满厚茧的大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那把裹着旧皮鞘的断魂刀刀柄。
指节因用力而绷出青白,一股压抑的怒火几乎要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里喷射出来。
“师傅!” 西贡一看闯了祸,特别是惹到了自家师傅。
那股莽劲儿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头皮发麻,慌得六神无主。
双手在自己沾了灰的短褂上无措地搓着:“俺…俺不是故意滴!俺就瞅那亮晶晶的玩意儿怪新奇……”
“噗——咳咳…” 吕秀才刚想开口缓解气氛。
就被郭芙蓉用抹布“啪”一声捂住了嘴。
郭芙蓉自己则强忍着笑意,脸上肌肉直抽抽。
小声在秀才耳边咬牙切齿:“子啊!你省点心吧!那老大爷刀柄都快捏碎了!”
邢捕头不知何时已经溜达进了大堂,恰好目睹了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他绿豆小眼一眯,习惯性地捏着下巴上本就没有的山羊胡。
低声跟旁边同样一脸懵的燕小六嘀咕:“亲娘诶,这…这是寻衅滋事啊?还是无意破坏他人财物?这要写进卷宗里可算哪门子案由?要是被娄知县晓得额在这光看热闹没第一时间处理……影响仕途啊!”
白敬琪像个小猴子一样敏捷地窜到白展堂旁边。
兴奋地小脸通红,手在自己腰间摸索着那把心爱左轮手枪的空枪套。
他压低声音对他爹嘀咕:“爹!哗擦!刚才那一下!我要是手里有子弹,肯定能……”
白展堂一巴掌捂住自家便宜儿子的嘴。
飞快地扫了一眼面色黑如锅底的西门长海:“嘘——别给老子添乱!看见没!那老爷子腰上那破皮袋子里裹着的玩意儿,真要‘断魂’起来,你那小炮仗顶个屁用!”
白敬琪悻悻地把摸到一半的子弹袋又塞了回去。
吕青橙则悄悄移到傻妞身边。
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傻妞的手臂,又看了看外面那层尚未散去的蓝色光罩。
眼睛里写满了崇拜和好奇:“姐姐,刚才那光……跟我的惊涛骇浪掌一样厉害吗?”
傻妞低头对她露出一个标准的柔和微笑:“级别不同,各有所长。”
晏辰一手揽住笑得有点喘不上气的阿楚。
一手从自己随身那个看似普通的“百宝袋”(纳米折叠空间存储单元)里,麻利地摸出一片约三指宽、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生物凝胶创伤贴”。
他对着西门长海满是老茧的手比划了一下——虽然老爷子刚才按刀柄用力过猛,未必真擦破皮。
阿楚好不容易止住笑,探出半个身子。
俏皮地对西门长海眨了眨眼:“哎呀呀,西门老师傅,消消火消消火!我家铁蛋走路不长眼,回头我罚他给您刷一个月夜壶!外加三碗老白珍藏的三十年女儿红!您看……”
她又转向对着地上茶渍发愣的铁蛋,学着佟湘玉的语气拖长了调子:“铁蛋啊——额滴神呀!你这马步咋扎的?下盘虚得连只茶碗都扛不住哦?快去给西门老师傅再泡一壶顶顶好的大红袍压压惊!”
“哎!遵命!这就去!” 铁蛋一个激灵,如蒙大赦般应了一声。
拔腿就想往厨房跑。
他那金属骨架带动身体的动作幅度稍大,手臂摆动时,“咔哒”一声。
一枚硬币大小的“全息影像纽扣”被他外骨骼关节的缝隙卡了出来,咕噜噜滚到西门长海的破草鞋旁边。
西门长海的目光,阴郁地从地上的破碗碎片、泼溅的茶水,缓缓移到那枚闪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小小纽扣上。
他蹲下身,伸出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泥土污迹的粗糙手指。
极为缓慢而珍重地,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捻起了那枚纽扣。
他抬起头,鹰隼般的视线穿透嘈杂的大堂,锐利地钉在正要弯腰去捡起那枚纽扣的铁蛋脸上。
那眼神沉甸甸的,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小娃……”
西门长海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杂音:“你们……不是此间人?”
阿楚的笑瞬间收敛了几分。
晏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变化。
那只揽着阿楚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
直播镜头对准了西门长海捏着那枚小纽扣的手指特写。
弹幕骤然密集:
【我去!不愧是抗倭老英雄!眼神忒毒!】
【纽扣都能看出来历?大佬的境界家人们懂吗?】
【感觉事态有点紧张啊!西门老爷子眼神带刀子了!】
【铁蛋机器人身份暴露了?别慌!问题不大!】
铁蛋动作凝固了半秒。
他没有选择直接去硬碰老英雄那审视的目光。
反而突然“嘿嘿嘿”地傻乐起来,那笑容阳光得毫无心机。
挠着自己合金铸造的后脑勺,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老爷子!您老这眼力!简直是火眼金睛孙大圣转世啊!”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去接那枚纽扣,动作自然大方:“小玩意儿不值钱,俺们在关外那边儿学手艺时捯饬出来的小机关。您老要是稀罕这亮晶晶的架势,俺跟您说啊,海边儿退潮那会儿,螃蟹壳泡月亮底下可比这玩意儿闪多了……”
西门长海的眼神在铁蛋脸上停顿了片刻。
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
铁蛋那憨傻直白的表情和充满“海边儿”、“螃蟹壳”这些接地气词汇的解释,似乎暂时冲淡了他的高度警惕。
他手指松开,那枚小小的纽扣落回铁蛋掌心,并未深究。
但眼中深藏的那份疑云并未完全散去。
“哼。” 西门长海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像是驱赶扰人的蚊蝇。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铁蛋和阿楚他们,转而看向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尖锐的、还冒着热气的粗陶碎片一块块拾起。
那动作专注得仿佛在捡拾散落的珠宝。
粗糙的指腹直接接触到滚烫的碎片边缘,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西贡如梦初醒,慌忙蹲下去笨手笨脚地帮忙捡拾那些沾满茶叶泥渣的破片。
几个小二也识相地拿了抹布过来清理水渍。
恰在气氛从剑拔弩张稍稍缓和的当口。
一个清脆稚嫩却又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如同银珠落盘般响起。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莫小贝已从后厨走出来,站在佟湘玉的柜台旁。
她个子小小的,还不及柜台高,但此刻腰背挺得笔直。
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严肃。
她那沾着面粉的小手高高举起一块黑沉沉的金属令牌。
令牌正面在从门口照进来的光线下,清晰地凸刻着五岳交错的威严图案!
“五岳盟主令在此!” 莫小贝的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大堂里的所有杂音。
“西门前辈抗倭义举,名震辽东。然如今魔教‘天残门’死灰复燃,于太行山鹰愁涧聚众作乱,已成心腹大患,屠戮周边百姓,其凶更甚倭寇!”
“晚辈代五岳盟主传令,恳请西门前辈仗义相助,暂舍私仇,西行太行山,与我五岳剑派合力剿灭魔教,靖平天下!”
她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西门长海那张沟壑纵横、表情复杂的脸。
“五岳盟主令?” 西门长海的声音像粗粝的砂纸摩擦过桌面。
他看着眼前这小小女娃和她手中那块沉甸甸的令牌,眉头死死地锁着。
旁边的西贡却像点着的炮仗,“噌”地一下蹦了起来。
脸上的恭敬瞬间被强烈的抵触取代:“啥?!啥鹰愁涧啥魔教?!俺们师傅是来打倭寇的!正经事!你们南边那魔教关俺们辽东爷们儿屁事!”
他梗着脖子,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俺们鹊刀门祖传的营生!砍倭寇!辽东还有多少乡亲等着俺师傅回去撑腰呢!你个小娃懂什么!”
“小娃?”莫小贝眉毛一扬,清脆的童音里透出冷意。
“魔教为祸,北地可曾独善其身?魔教‘天残右使’阴蝠子,上月潜入京城意图行刺忠义大臣,其爪牙更在冀鲁一带大肆收买奸细,输送毒药兵刃!”
“放任此獠,何止太行!辽东亦难安稳!西门前辈一代豪侠,岂能因循地域之见,而置天下大害于不顾?”
她顿了顿,令牌往前微微一送,语带决绝:“剿魔教,亦是护辽东!孰轻孰重,前辈当有明断!”
西贡被噎得满脸通红,急切地想反驳,却一时组织不起有力的语句。
只会瞪着牛眼粗声吼:“你、你胡说!俺们亲眼看见倭寇的大船就搁渤海湾转悠!俺师傅说……”
“够了!” 西门长海猛地一声断喝,声音如同裂帛,震得大堂里嗡嗡作响。
他不再看地上的碎片,慢慢直起身子。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在莫小贝那高举的盟主令、西贡急赤白脸的表情、还有佟湘玉等人紧张不安的脸孔上缓缓扫过。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从齿缝里挤出艰涩沉重的话语:“抗倭……是祖训。死了……多少人……才保住那边一里海滩……那浪头,红得洗三遍都洗不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那把旧刀鞘上磨损最厉害的地方,似乎那里残留着某种看不见的血腥与温度。
“魔教……” 他抬眼看向莫小贝,眼中神色极其复杂。
“小丫头,你说得……有理。可人心里的仇……有时候……比天还大。”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磐石般的沉重决定:“刀,认路。辽东海边埋着的骨头,不让俺的刀去别处磨。”
西门长海的语气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疲惫和苍凉,宛如被风霜侵蚀的山岩。
这话像秤砣一样砸下来,堂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莫小贝紧抿着嘴,小脸绷得紧紧的。
高高举起的盟主令并未放下,反而因用力握紧而指节透出青白。
她能感到那份沉重的祖训和血仇的分量,但肩负的五岳责任同样压着她。
僵持。
铁蛋的眼珠(内置的模拟视觉传感器)却骨碌碌一转。
瞅了瞅西门长海身上那些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衣裤。
又瞄了一眼西贡那双开了口子的破草鞋。
他突然把脑袋凑到傻妞耳边,自以为很小声地嘀咕。
实则那“机械嗓”音调在安静下来的大堂里非常清晰:“哎呀媳妇儿,瞅瞅那师傅俩儿,破衣烂衫穷得都快叮当响了,怕是赶路都靠脚底板儿吧?还想打倭寇哩!买条舢板都得砸锅卖铁吧?”
西门长海和西贡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西贡更是怒目圆睁,几乎要再次爆发。
傻妞面无表情地横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一直托着下巴看戏的阿楚突然一拍桌子!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啪!”
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迸发出兴奋的亮光,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宝宝们!家人们!机会来了!”
她猛地把直播手机塞到西门长海那双粗糙宽大、指节突兀变形的大手里。
老人被这冰冷光滑的触感惊得手一颤,几乎拿捏不住。
那小小的手机差点再次成为地面碎片的难兄难弟。
“老爷子!西门大爷!您看这里!”阿楚索性伸出手指。
点着屏幕上飞速滚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礼物图标,语速快得像倒豆子。
“您辽东抗倭是正义!莫小贝盟主请人西行剿魔也是正义!都是替天行道的大好事儿!宝宝们!家人们都看着呢!”
屏幕上的留言瀑布般倾泻而下:
【支持砍倭寇!家人们顶起来!】
【西门大爷砍他丫的!壮哉我辽东汉!】
【剿魔教也是大事啊!不能见死不救!】
【就是啊!倭寇魔教都不是好东西!能一起打就好了!】
【说啥风凉话!军费谁出?西门大爷看着都穷!】
阿楚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点,动作娴熟无比,像变戏法一样打开了直播间的礼物打赏界面。
“光嘴上支持哪够分量!各位行走江湖的豪杰!屏幕前的少侠女侠们!银子才是硬通货!”
她脸上扬起一个极具煽动性的灿烂笑容,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一块铜板不嫌少!一颗火箭不嫌多!只要心意到了!都是给咱西门大爷砍倭寇添置大刀片子的军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今天咱不图黄金万两,就图给西门大爷凑齐买船买箭买油买干粮的银子!让老爷子干得踏实!让倭寇哭爹喊娘!”
“西门大爷!您老对着家人们说两句啊!掏钱可都冲您老这张脸!”
手机被骤然塞到眼前,屏幕上飞快滚动着陌生文字和刺目的彩色图案。
西门长海整个人都僵住,比面对刀山火海还要懵。
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不知所措。
就像一头误闯入瓷器店的猛虎,面对着一堆闪耀发光却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畴的精致玩意儿。
他握着那冰冷的“铁块”,粗大的指头僵硬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喉咙里只能发出“呃…这……”的茫然音节。
屏幕那头的观众却被这反差萌彻底戳中了:
【哈哈哈哈!老爷子懵圈的样子太可爱了!】
【急!在线等!抗倭大佬被高科技绑架了!】
【快说句话啊西门大爷!火箭都准备好了!】
【支持西门大爷!刷起来家人们!】
就在西门长海茫然无措之际。
“咻——砰!”一声电子合成音效伴随着五彩流光特效在手机屏幕上炸开!
一只拖着耀眼尾焰的立体“火箭”腾空而起!
只见吕青柠这小丫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举着自己的儿童平板,飞快操作着。
她小脸严肃地盯着那腾飞的火箭动画。
然后抬起头,脆生生地说了一句极其不符合年龄的话:“西门爷爷,我支持你砍倭寇!这是我偷偷攒了好几个月,本来想买下一季大侦探波波玩偶的钱……给你当油钱了!让您的船开得飞快!”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
佟湘玉眼睛一亮,猛地推开柜台上的账本:“额滴神呀!青柠丫头都这么仗义咧!额也得支持!支持咱辽东好汉!”
她迅速掏出自己那个贴满水钻的手机。
“替我照顾好我……” 燕小六习惯性地喊了半句。
看到邢捕头瞪过来的眼神,猛地噎住。
随即兴奋地掏出手机:“我刷个月光宝盒!西门老师傅!支持您!”
吕秀才见状,也顾不上拽文了,手忙脚乱地摸口袋:“子曾经曰过!有钱出钱!芙妹!快!把我上月在书店省下来的铜板扫过去!”
郭芙蓉应了声,手上动作麻利。
白展堂身形一晃,快得看不清动作,手机已在手:“葵花点穴手……哦不是,葵花点火箭!”
一只火箭特效刷地飞起。
白敬琪兴奋地直跳:“哗擦!这也太酷了吧!”
立刻也凑过去刷礼物。
西贡傻愣愣地看着满屋子人对着各自手里的小方块又喊又点。
屏幕上各种光怪陆离的玩意儿爆闪乱飞。
他悄悄扯了下李大嘴的围裙:“大嘴哥……这是……啥法术?咋都冒火冒光哩?”
李大嘴嘿嘿憨笑着,用油腻的手指头笨拙地点着屏幕。
一个“烤鸡”的礼物飘过:“嘿嘿,法术?西贡兄弟,这叫众筹!人多力量大!额支持西门老师傅……嘿嘿,顺手给额点个关注成不?”
“咻咻咻——”
“哗哗哗——”
“咚咚咚——”
各种打赏特效音效混杂着激动人声在大堂里此起彼伏。
【七侠镇的朋友们给力啊!】
【大嘴你的烤鸡是要给西门大爷当军粮吗?哈哈哈笑死!】
【邢捕头你别光看!你倒是刷点啊!看你刚才那副‘影响仕途’的怂样!】
【来了来了!邢大爷的十辆跑车来了!】
【亲娘啊!这钱刷得!老夫的流量账单要破表了!】
无数弹幕如瀑布般倾泻而过。
伴随着各种虚拟礼物——朴实无华的“铜板”、金光闪闪的“金元宝”、憨态可掬的“烤鸡”、疾驰如电的“跑车”、直冲霄汉的“火箭”……
以及极其夸张的“嘉年华”特效!
邢捕头肉痛地看着自己瞬间瘪下去的虚拟钱包。
一边使劲戳屏幕,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旁边几个人听见:“亲娘诶……这……这给抗倭英雄打赏……算……算行贿官员吗?数额……好像还有点巨大……娄知县要是追究起来……”
他忧心忡忡地挠着后脑勺:“可别真影响仕途啊……”
燕小六也刷了几辆小车,不忘拉票:“西门老师傅!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哦不,替我照顾好咱辽东父老乡亲啊!”
这场面,看得西贡热泪盈眶!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朝着四面八方拿着手机点点点的众人,咚咚咚就是几个结结实实的响头:“辽东父老!我西贡替俺们鹊刀门谢谢各位大爷大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的恩德了!俺西贡这条命今儿就卖给大伙儿了!上刀山下油锅……”
西门长海虽然依旧懵懂,但看着满屋子人激动振奋的表情。
再看看自己手里那小小的“铁块”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最初是几钱、几两的零头,后来竟然开始出现数十两、上百两的累积!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紧绷的线条肉眼可见地柔软下来。
他紧紧攥着那部直播手机,像抓着战场上至关重要的令旗。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表达感激。
最终却只是深深、深深地向所有举着“方铁块”的人,行了一个标准的江湖抱拳礼。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有沉甸甸的感激。
也有一种终于不必再为钱粮耗尽而愁断肝肠的如释重负。
那眼神,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触动人心。
阿楚适时地给晏辰使了个眼色。
晏辰迅速在腕上的便携光脑终端划动几下。
片刻,佟湘玉盯着自己手机上那个飞快滚动的数字。
激动地尖着嗓子喊出来:“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整……整一千两零三钱!”
她激动得脸都红了。
“一千两?!”西贡从地上噌地蹦了起来。
兴奋得手舞足蹈,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够啦!买大船!买硬弓!买火油罐子!把倭寇船烧他娘的精光!哈哈哈……呜……”
他说到最后,竟是又哭又笑,像个疯魔了的孩子:“师傅!师傅您看见没!俺们有军费啦!”
他激动地抓住西门长海布满老茧的大手使劲摇晃。
整个同福客栈都洋溢着一种激动人心的狂喜。
佟湘玉已经开始盘算这么大笔钱怎么接收兑换才保险。
莫小贝看着那张老脸上露出的感激与轻松,抿了抿嘴。
虽有些不甘,但终是把手中那沉甸甸的盟主令悄悄往身后收了收。
就在这充满干劲和希望的喧闹几乎要掀翻房顶的时刻。
一个极其不和谐的、慢悠悠甚至带了点欠揍语调的声音,在大堂角落幽幽响起。
“咳……嗯……”铁蛋清了清嗓子(内置的模拟发声装置发出清晰的咳嗽声)。
成功地吸引了大半目光。
只见铁蛋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胸前的充电接口处抠出来一个物件——那是一支最新款的量子加密手机。
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一个幽蓝色的光影屏幕瞬间在空气中投射展开。
“那个啥……西贡兄弟,还有西门老爷子……”铁蛋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
带着一种机器特有的、缺乏情感起伏的平直:“刚联网更新了一下近期的……呃,‘辽东边务最新动态播报’。”
巨大的光影屏幕上,赫然显出一张极其清晰的东海海图局部图。
几行中规中矩的宋体字在上面闪烁滚动:
【辽东海事快讯:乙酉年六月初九,辰时三刻。倭寇首领‘浪人丸’所乘之大型铁甲掠夺舰,在东海海域(N32°11'E124°57')附近遭遇不明原因剧烈撞击。该舰当场沉没,残骸已在三日后被渔民发现。现场探测确认为浪人丸座舰。浪人丸及其骨干百余,经判定确认全部阵亡。倭寇劫掠舰队残余力量暂时退回近海蛰伏。本次突发海难原因尚在调查中,疑似遇水下暗礁……或大型未知海洋生物?(附图:沉船残骸声呐扫描图)】
铁蛋的手指在“疑似遇水下暗礁……或大型未知海洋生物?”那句话上轻轻点了点。
表情诚恳(或者说努力模拟出诚恳的样子):“这个‘大型未知海洋生物’……我们分析组推测……十有八九是碰巧路过的我军最新款东海型‘虎鲸’级战略核动力攻击潜艇在水下悬停调试静音模式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下?”
西贡脸上那又哭又笑、兴奋疯魔的表情,如同烈日下的雪人般瞬间僵住、凝固、继而寸寸剥落。
他嘴巴无意识地张得老大,能塞进去一个大肉包子。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光影屏幕上清晰标注的沉船位置坐标图。
脑子里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和一片空白。
西门长海那刚刚松缓下来、甚至带着一丝暖意的沟壑老脸,也在看清那几行字的刹那,再次绷紧!
那眼神如同遭遇了滔天海啸后的孤岛悬崖——震惊、茫然、难以置信!
他握紧的拳头(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手机冰冷外壳的触感)微微颤抖着。
刚才那价值千两的感动和如释重负,此刻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
邢捕头“嗖”地一把抢过佟湘玉手里攥着的、还没来得及焐热的银票(虚拟交易平台电子凭证截图)。
绿豆小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纸片。
又抬头看看那光影屏幕上的海难快讯。
最后目光呆滞地落在他那张刚刚刷了大额礼物的手机上。
他那张总是为“仕途”操心而皱巴巴的脸,此刻扭曲得像个被人揉捏变形的包子:“亲!娘!诶——!”
邢捕头的声音都吓得走了调,尖利得能划破玻璃:“这……这西门老师傅要打的倭寇……已经……已经没了?沉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还在亮着打赏记录的手机屏幕。
再抬头看看西门长海茫然中带着惊涛骇浪的脸:“那……那这一千两银子……我的跑车火箭嘉年华……我毕生的积蓄啊!这……”
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使劲摇晃,感觉世界观都要崩塌了:“这……这算咋回事啊?!公款支持打空气?娄知县非得治额个‘虚报军情,侵占军资’!还是……这银子算脏款?赃款啊亲娘!这……这仕途!这仕途可真是……”
他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这仕途这回是彻底……完犊子了啊!”
他后面那声凄惨的控诉还没来得及完全爆发出来。
只听佟湘玉以能震碎三斤核桃的丹田之力猛地吼出了她的经典语录:“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老邢!!!”
莫小贝默默收回了刚想往袖子里藏的盟主令。
小脸绷着,努力维持着严肃,但嘴角却可疑地抽搐了一下。
白敬琪对着他爹做了个夸张的嘴型:哗——擦!
郭芙蓉默默地把刚挽起的袖子又放了下去。
吕秀才扶了扶滑落的老花镜,摇头晃脑:“子曰:福兮祸之所伏,祸兮……唉,娄知县该头疼了。”
李大嘴对着锅喃喃自语:“得,俺那份烤鸡礼物……算白送了?”
西门长海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着破瓷片、湿漉漉、磨出老茧的大手。
那双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紧握那代表着千两白银支持的“铁块”时那冰冷又炽热的矛盾触感。
片刻的茫然凝固后。
一股混杂着荒诞、啼笑皆非和某种“拳打棉花”般的虚脱感的笑意,竟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熔岩,从他胸膛深处闷闷地震动而出。
那笑声起初极低,如同生锈的门轴在转动。
很快变得苍老、沙哑、响亮,带着解脱,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哈……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弄人呐!祖宗……你们显灵的方式……还真他娘的……歪!”
他笑出了眼泪。
那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面颊流下,砸在地上,和方才破碎的茶水混在了一起。
西贡终于从巨大的冲击和荒谬感中回过神。
他抬起头,望着师傅老泪纵横却放声大笑的样子。
满腔的悲愤和尴尬突然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冲动替代。
他猛地跳起来,一把抢过西门长海手里那部还在直播中的手机。
像挥舞军旗般高高举起,对着镜头。
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也带着狂喜的破音大吼:“家人们!宝宝们!听见没?!倭寇老大——沉啦!!!被不知名大鱼撞死啦!哈哈哈哈哈!谢谢……谢谢家人们的火箭跑车烤鸡嘉年华!我西贡……替辽东死去的乡亲……磕头啦!”
他当真又要往地上跪。
阿楚的手机镜头,稳稳地记录下了整个同福客栈这凝固又爆裂、混乱又温馨的顶点一幕:
邢捕头抱着脑袋,对着自己那还亮着打赏记录的手机屏幕。
表情扭曲得像是生吞了一整根黄连,嘴里不停地碎碎念“亲娘啊……赃款啊……仕途完犊子啊……”。
佟湘玉叉着腰,一只手指着邢捕头,满脸怒其不争。
白展堂一手捂着白敬琪还想说“哗擦”的嘴。
另一只手悄悄在背后对着吕青橙打了个“撤”的手势。
吕青橙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小手还无意识地比划着“惊涛骇浪”的起手式。
吕青柠抱着她的ipad。
小眉头微蹙,似乎正在搜索“核动力潜艇撞击倭寇船民事责任如何认定”。
李大嘴看着大锅摇头叹气。
莫小贝悄悄将她的五岳盟主令塞回了怀里。
郭芙蓉揽着吕秀才的胳膊,两人相视。
秀才眼镜片后面的眼神复杂。
西门长海仰头大笑,浑浊的泪水在褶皱间滑落。
西贡高举着直播手机,满脸又是泪又是鼻涕,对着屏幕又哭又笑。
傻妞安静地站在阿楚和晏辰身边。
淡蓝色的能量护盾不知何时已悄然撤去。
铁蛋挠着他那仿真发丝下的合金脑壳。
对着那悬浮的光影海图一脸无辜:“我就更新了个数据包……”
晏辰看着阿楚,嘴角牵起无奈又宠溺的笑。
而阿楚,对着镜头,俏皮地比了个剪刀手。
【结束了?这就结束了?】
【噗!神剧情!倭寇被自家潜艇送走了!】
【邢捕头那声“赃款啊”喊出了灵魂!】
【心疼老邢一秒钟,仕途多舛!】
【西门大爷这结局……又憋屈又好笑!】
【西贡那鼻涕泡都吹出来了哈哈哈!】
【家人们!这钱算捐给空气了吗?在线等挺急的!】
【佟掌柜:额滴神!】
【莫小贝:我的盟主令白掏了!】
【大嘴:我的烤鸡哇……】
【这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和计划!】
【西门大爷走好!常回七侠镇玩啊!】
【结束了吗?总觉得掌柜的又要尖叫了…】
弹幕如同沸腾的开水,盖满了整个屏幕的每一个角落。
喧嚣与寂静,狂喜与错愕,感激与荒诞……
无数复杂矛盾的情绪在同福客栈这小小的空间里交织、碰撞、沉淀。
生活这锅杂烩汤,永远充满意想不到的作料。
而这一天的滋味,足矣让七侠镇回味上许久许久。
阳光依旧从敞开的客栈大门斜斜照入。
地上那片破碎的茶渍泛着光。
仿佛记录着这场由一只茶碗碎裂引发的、曲折离奇波澜壮阔又最终归于啼笑皆非的离奇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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