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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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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治天下第一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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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不平踹开同福客栈大门的时候,架势端得十足十。

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重重拍在两侧墙壁上。

震得柜台后佟湘玉手里那把宝贝紫砂壶都跟着颤了三颤。

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客,昂首挺胸,一身墨色劲装绷得死紧,仿佛多吸一口气那料子就要当场炸裂。

他下巴抬得比同福客栈的招牌还高,眼神斜睨着扫过堂内众人,带着一股子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寒气。

声音更是刻意压得又沉又冷,力图每个字都砸出金铁交鸣的回响。

“某家司马不平!今日特来七侠镇,以武会友!哪位……嗯?”

他目光扫过正低头猛吸溜面条的李大嘴。

掠过柜台后心疼地检查茶壶有没有磕碰的佟湘玉。

又飘过角落里互相抛着媚眼、手指头在桌子底下勾勾缠缠的阿楚和晏辰。

最后落在那个穿着古怪金属背心、正用一根手指头转着个亮晶晶小方块的铁蛋身上。

这满堂烟火气,和他想象中高手云集、肃杀凛然的场面差了十万八千里。

司马不平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后半句“英雄好汉出来赐教”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那“英雄好汉”四个字说出来都觉得烫嘴。

他这“赐教”二字还没完全落地,铁蛋那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电子眼已经飞快地在他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扫描光束无声无息,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铁蛋的金属嘴角极其拟人化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憋不住的笑意泡泡似乎在他胸腔里的散热风扇里转了一圈,才被他强行压成一种混合着怜悯和荒诞的平静语调。

“这位先生,容我多嘴一句。您腰间这把……嗯,造型古朴的兵器,剑柄末端连接处,似乎沾染了少许……葱花碎末?需要纸巾吗?”

他甚至还非常体贴地凭空从他那件怎么看都不像能藏东西的金属背心里,“变”出了一张洁白的纸巾,两根金属手指优雅地捏着,朝司马不平递了过去。

【噗!葱花?我没看错吧?剑圣的武器是擀面杖兼职的?】

【破案了!难怪杀气腾腾踹门,怕不是刚帮隔壁王婆剁完饺子馅!】

【前面的真相了!建议大侠直接改名叫司马葱花!接地气!】

【替门板默哀三秒,佟掌柜的心在滴血……】

【燕小六!快吹唢呐!送门板一程!】

【这剑客出场气势一百昏,铁蛋一句话直接扣掉九十九点九九!】

【家人们谁懂啊,笑得我手里的窝窝头都掉了!】

手机屏幕上,阿楚特意调大了字号的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啦啦地冲刷而过,一条比一条损,一条比一条有才。

直播间热度瞬间冲顶。

阿楚憋笑憋得小脸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赶紧把镜头牢牢对准了僵在门口的司马不平那张由青转红、由红转紫、最后黑得像锅底的脸。

“竖子安敢辱我!” 司马不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渣子。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什么天下第一的风度涵养全被那“葱花”二字炸成了齑粉。

盛怒之下,他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那柄象征着身份和荣耀的宝剑——那柄曾让无数江湖宵小闻风丧胆的“绝尘”。

他要拔剑!

他要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俗子,还有那个满嘴胡言的铁疙瘩,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剑压天下!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炸响。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木头挤压崩裂声。

司马不平全力一拔,预想中宝剑出鞘、寒光四射的场景并未出现。

他那柄视若性命的“绝尘”剑,剑身连同剑鞘,竟然如同长死了一般,牢牢地、严丝合缝地……卡在了被他刚才一脚踹得有些变形的门框缝隙里!

他手臂肌肉贲张,额角青筋暴跳,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剑就像焊死在了门框上,纹丝不动!

只留下他一个人,保持着拔剑的英武姿势,尴尬地僵在原地,像一尊用力过猛的雕塑。

“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 佟湘玉的尖叫瞬间拔高八度,带着哭腔冲了过来。

心疼地摸着那裂开的门框和被剑卡住的地方,手指头都在哆嗦。

“额滴门!额滴百年老榆木大门啊!这位大侠!您以武会友就好好会嘛,踹门干啥?拔剑干啥?你看看这裂的!这维修费,少说也得二十文!一文钱都不能少!”

她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司马不平,仿佛对方欠了她一座金山。

司马不平的脸已经彻底黑透了,嘴唇哆嗦着,羞愤、恼怒、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他胸膛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他死死盯着那卡死的剑,声音因为极致的憋屈而扭曲变形。

“尔等……尔等凡夫俗子,安知神兵之利!此乃……”

“排——山——倒——海——!”

一声清脆响亮、元气满满的女高音平地炸起。

声浪未息,一股沛然莫御、刚猛无俦的掌力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兽,毫无征兆地从侧面轰然而至!

正是早就看得手痒难耐的郭芙蓉!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伴随着木屑、灰尘以及面粉袋子破裂的“噗嗤”声。

司马不平连人带他那柄卡死的“神兵”,像断了线的破风筝,被这股狂暴的掌力直接拍得离地飞起。

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不优雅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砸进了厨房门口那个刚刚被李大嘴搬出来、还没来得及收好的巨大面粉缸里!

“哗啦——噗!”

面粉缸应声而倒,雪白的面粉如同微型雪崩,轰然腾起,瞬间将司马不平整个人彻底淹没。

原地只剩下一个剧烈晃动的、还在簌簌往下掉面粉的“雪人”轮廓。

以及露在外面、兀自顽强地指向天空的一只穿着黑靴子的脚,还在微微抽搐。

大堂里死寂了一瞬。

“哗擦!” 白敬琪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左轮手枪都忘了转,脱口而出他的经典感叹。

“亲娘哎……”邢捕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官帽,喃喃道,“这、这影响仕途啊……”

“放着我来!” 祝无双反应最快,抄起柜台上的抹布就想冲过去清理现场。

被眼疾手快的吕秀才一把拉住。

“芙妹……呃,无双,不急不急,让大侠……呃,让面粉再飞一会儿。”

【哈哈哈哈哈哈!郭女侠威武!这排山倒海送得及时!】

【精准投送!面粉缸: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天下第一剑客?不,是天下第一‘面’客!】

【大嘴哥!快!趁热乎!揉面!今晚同福客栈加餐——大侠馒头!】

【吕秀才:子曾经曰过,冲动是魔鬼,踹门有风险!】

【替司马大侠点蜡,出场不到一盏茶,从剑圣变雪人……】

【燕小六呢!唢呐!上活儿!欢送大侠入缸!】

弹幕彻底疯了,满屏的“哈哈哈”和各种损到家的调侃几乎要把屏幕撑爆。

阿楚笑得整个人都歪在了晏辰怀里。

晏辰一边忍着笑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另一只手还稳稳地举着手机,力求将“雪人”司马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呈现。

就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满脸纯粹的好奇,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个还在微微蠕动的巨大“面粉雪人”。

是吕青橙。

她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探索欲,轻轻地、试探性地戳了戳那沾满面粉、硬邦邦的“雪人”胳膊。

“大侠?” 吕青橙的声音又软又糯,大眼睛扑闪扑闪,“你还好吗?你的剑法……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能教我吗?我也想学那种……嗯……‘砰’一下就把人打飞,还能把自己藏进面粉里的功夫!”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真诚的向往。

面粉雪人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半晌,伴随着一阵艰难的、呛咳般的“噗噗”声,一个沾满白粉的脑袋艰难地从面粉堆里挣扎了出来。

司马不平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此刻糊满了面粉,只有眼白和牙齿还保留着一点本色,看上去滑稽又狼狈。

他剧烈地咳嗽着,喷出更多的面粉烟雾,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被现实毒打后的懵圈,以及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深深困惑。

他甩了甩头,试图看清眼前晃动的小女孩。

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那只还露在外面的脚。

再感受了一下嘴里那无处不在的、带着麦香的粉末感。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维持最后的尊严,说点什么狠话,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口。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微弱、迟疑、带着浓浓自我怀疑和生理不适的声音,混杂着面粉的颗粒,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我……我的剑……它……它好像……有点饿?”

他低头看向那柄依旧倔强地卡在变形门框里、只露出小半截剑柄的“绝尘”,眼神空洞。

“刚才……好像闻到了葱花烙饼的味道……”

“噗嗤!” 这次是傻妞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她轻轻碰了碰铁蛋的胳膊肘,金属手指在空气中优雅地划了几下,调出一个全息投影菜单。

“蛋蛋,根据环境扫描和这位司马先生的生理指标分析,他目前最需要的可能不是剑法教学,而是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或者,来点健胃消食片?我这里有备用的仿生酶制剂,效果拔群哦。”

铁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接话。

“夫人高见。根据面部残留物光谱分析,葱花成分与三日前李大嘴制作葱油饼时使用的本地小香葱高度吻合。初步推断,司马先生的神兵在担任擀面杖或剁馅刀等厨房用具时,曾与食材发生过亲密接触。建议深度清洁保养,否则下次拔剑,飞出来的可能不是剑气,而是葱花。”

他的电子眼闪烁着理性的蓝光,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在讨论一个严肃的科学课题。

【神tm剑饿了!大侠你是来搞笑的吗?】

【傻妞姐姐太贴心了!连健胃消食片都安排上了!】

【铁蛋哥这分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建议司马大侠改行新东方!】

【李大嘴:葱油饼配方遭泄露!商业机密!得加钱!】

【吕青橙小可爱:师傅!我想学饿肚子剑法!】

【邢捕头:亲娘哎,这案子没法审了,剑想吃烙饼……】

佟湘玉一看那面粉缸和撒了满地的“雪”,心疼得直抽抽,也顾不上什么大侠不大侠了,叉着腰开始算账。

“司马大侠是吧?你看看你看看!门板维修费二十文!面粉一缸,上好的精白面,算你十五文!清扫费、精神损失费……额滴神啊,这一堆加起来,怎么也得五十文!小郭!拿算盘来!”

她扭头就朝郭芙蓉喊。

“掌柜的,算盘!” 郭芙蓉应声而起,动作麻利地把柜台上的大算盘抄起来。

“哗啦”一声清盘,手指头噼里啪啦就开始拨弄。

“门板二十文,面粉十五文,清扫算五文……无双的人工费得算上吧?算三文!还有那缸……”

她算得飞快。

司马不平顶着一头一脸的面粉,听着这算盘珠子响得跟催命符似的。

再看看自己那柄还卡在门框里、仿佛在嘲笑他的“神兵”。

又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混合着同情、好奇和憋笑的目光,尤其是吕青橙那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眼神。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和荒诞感涌上心头。

他试图挺直腰板,找回一点“天下第一剑”的尊严,但刚一动弹,身上的面粉就簌簌往下掉,呛得他又是一阵猛咳。

“咳!咳咳!尔……尔等……” 他挣扎着想说什么,声音嘶哑,气若游丝。

“真相只有一个!” 一个清脆冷静、带着点书卷气的声音响起。

吕青柠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小圆眼镜,镜片反射着理性的光芒。

她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卡剑的门框边,小手里还拿着一个阿楚之前给她的便携式放大镜(带LEd灯的那种),正对着那卡死的缝隙和剑鞘仔细研究。

她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抹了一下剑鞘末端靠近门框木头的位置,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木头被挤压出的痕迹和剑鞘上的细微擦痕。

“根据现场痕迹学分析,” 吕青柠像个小大人似的,语气笃定,“首先,门框的木质因外力(踹门)导致变形,形成非正常缝隙。其次,司马先生拔剑时角度过于垂直,且用力过猛。最关键的一点,”

她举起放大镜,灯光聚焦在剑鞘末端一个极其微小的、沾着些许油渍和深绿色碎屑的凹痕上。

“剑鞘此处残留有与李大嘴常用案板相同的木质纤维和……葱花残留物。结合铁蛋的光谱分析,可以合理推断:此剑在非战斗状态下,曾作为厨房工具被使用,导致鞘身沾染油污。而门框新裂口处的松脂,与油污混合后,在司马先生猛烈拔剑的瞬间,产生了极强的粘滞力!类似于木工用的榫卯胶!所以,不是剑卡住了,是它……被‘粘’住了!”

她最后下了结论,小脸上满是破案后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骄傲。

【青柠女探长上线!分析得丝丝入扣!】

【破案了!剑圣败给了葱花油渍和松脂!】

【李大嘴:我的案板!我的刀!啊不,是大侠的剑!】

【建议司马大侠起诉李大嘴,索赔精神损失费!】

【前面的,这官司邢捕头接了:亲娘哎,这影响仕途啊!】

【燕小六:嘟~~~~(替剑鸣冤的唢呐声)】

“噗——!” 司马不平这次是真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只不过喷出来的全是面粉。

粘住了?

他视若珍宝、吹毛断发的神兵“绝尘”,因为沾了葱花油污和门框松脂……被粘住了?

这比他剑法不精被打败还要屈辱一万倍!

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要不是面粉堆还有点支撑力,他可能当场就要表演一个“天下第一跪”。

“哇!青柠姐姐好厉害!” 吕青橙崇拜地拍着小手。

随即又转向面如死灰的司马不平,大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大侠大侠!那你那招把自己‘粘’进面粉缸里的功夫,也是因为身上沾了油吗?难不难学呀?需要先在油锅里打个滚吗?”

“噗哈哈哈!” 白敬琪实在憋不住了,抱着肚子笑得直跺脚。

“青橙!你……你这理解力……哗擦!绝了!”

就连一直努力维持严肃表情的白展堂,嘴角也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赶紧用咳嗽掩饰。

“咳咳……那个,司马大侠是吧?你看这事儿闹的……要不,先……洗洗?秀才,快,带大侠去后院水井那儿冲一冲?这面粉呛着多难受!”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同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语调出卖了他。

吕秀才扶了扶眼镜,强忍着笑意,上前一步,文绉绉地拱手。

“司马大侠,请移步后院。子曾经曰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您这一身面粉……呃,恐有伤孝道,还是速速清理为妙。请随我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司马不平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吕青柠的“真相”,吕青橙的“油锅论”,白敬琪的狂笑,还有那满屏飘过的、字字诛心的弹幕,像无数把小锤子在他脆弱的自尊心上疯狂敲打。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吕秀才半搀半拽地拉了起来。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面粉,失魂落魄地朝后院走去。

每走一步,身上就掉下一蓬“雪”,留下一条蜿蜒的白色轨迹。

那背影,哪里还有半分“天下第一剑”的睥睨,只剩下被生活(和同福客栈)无情毒打后的萧索与茫然。

【大侠背影:孤独,弱小,又可怜,但浑身是面粉……】

【秀才:用孝道劝人洗澡,不愧是你!】

【白展堂:专业解围二十年,虽然很想笑但我是专业的!】

【青橙小宝贝:油锅打滚申请已提交!师傅快批!】

【直播间温馨提示: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踹门不规范,大侠两行泪!】

后院的水井旁,司马不平像个落汤鸡,不,落粉鸡,被冰冷的井水从头浇到脚。

吕秀才很“贴心”地给他找了个平时刷马的大木刷子,让他自己清理那身糊满了面粉、又被水一冲变得黏糊糊、板结了的劲装。

司马大侠机械地刷着,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盆盆冷水被冲刷掉了。

什么剑气纵横,什么快意恩仇,都抵不过此刻浑身湿透、冷得打颤、衣服上还粘着一块块顽固面痂的狼狈现实。

他引以为傲的“绝尘”剑,此刻孤零零地靠在旁边的柴火堆上,剑鞘末端那个油渍混合松脂的污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哟,洗着呢?” 郭芙蓉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倚在通往后院的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我们大嘴特意给你下的,葱油拌面!用的就是粘你剑的那种葱!尝尝?压压惊!顺便……补充点体力?”

她把“粘你剑”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司马不平的手一抖,大刷子差点脱手。

他看着那碗油光发亮、葱花翠绿的面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条件反射般地干呕了一声。

【郭女侠杀人诛心!葱油拌面补刀!】

【司马大侠:这面……它不干净!有剑气(葱味)!】

【大嘴:用心做面,用葱诛心!】

【秀才:子曾经曰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葱报怨!妙哉!】

【家人们,我赌一文钱,司马大侠宁肯饿死也不吃这碗面!】

“芙蓉!不得无礼!” 佟湘玉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掌柜的威严。

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一看就是白展堂的旧衣服。

“司马大侠,别听小郭瞎说。饿了吧?来来来,先换身干净衣裳,吃点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衣裳是展堂的,你先凑合穿穿。放心,洗得干干净净,绝对没沾过面粉!”

她脸上堆着和气的笑容,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司马不平那身价值不菲但此刻已彻底报废的劲装,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料子拆洗拆洗能不能改个椅垫啥的。

司马不平看着那套粗布衣裳,再看看佟湘玉那“真诚”的笑容,又感受到郭芙蓉戏谑的目光和那碗散发着致命葱香的面条,内心天人交战。

是硬撑着“天下第一”的骄傲,继续穿着这身冰冷板结的“盔甲”挨饿受冻,还是……向现实低头?

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鼻涕差点流出来。

最终,寒冷、饥饿和那碗面的热气(尽管味道让他心理不适)还是战胜了虚无的尊严。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英勇就义般的悲壮,接过了那套粗布衣裳,哑着嗓子说了句:“……多谢。”

等他换好衣服,扭扭捏捏、极其不适地走到大堂时(那粗布摩擦皮肤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发现气氛有点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围坐在最大的那张桌子旁,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中间还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留给他的。

阿楚的手机镜头依旧敬业地对着他,弹幕刷得飞快:

【换装完毕!剑圣秒变同福跑堂预备役!】

【这粗布衣裳一穿,江湖气瞬间清零,烟火气直接拉满!】

【佟掌柜:计划通!成功捕获(拐带)劳动力一名!】

【白展堂:兄弟,这衣服穿着还习惯不?晚上值班别着凉!】

【司马大侠:我这是……上了贼船了?】

“来来来,司马大侠,坐坐坐!别客气!” 佟湘玉热情地招呼着,把他按在那个空位上。

“饿坏了吧?快吃快吃!都是家常菜,比不上你们江湖上的山珍海味,但管饱!”

司马不平看着满桌的菜肴:李大嘴招牌的溜肥肠油光锃亮,红烧狮子头敦实饱满,清炒时蔬翠绿欲滴,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蛋花汤。

饭菜的香气霸道地钻进他的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动作还有些僵硬。

“大侠,” 坐在他对面的吕青橙双手托着下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还没说呢,你那招‘饿肚子剑法’到底怎么练的呀?是不是要先饿三天,然后看到吃的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一脸认真,显然还在执着于她的武学探讨。

“噗!” 正在喝汤的白展堂差点喷出来。

司马不平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脸皮一阵发烫,看着小女孩纯真的眼神,那句“胡说八道”怎么也骂不出口。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有……饿肚子剑法。”

声音闷闷的。

“哦……” 吕青橙有点失望地扁了扁嘴,随即又精神起来。

“那大侠,你打架的时候,剑会突然饿吗?要是它饿了怎么办?给它喂葱花吗?”

她指了指桌上那碟作为配料的葱花。

“咳咳咳!” 司马不平这次是真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

他感觉自己的内伤比被郭芙蓉拍那一掌还要严重。

【青橙宝贝的武学十万个为什么!专治各种不服!】

【司马大侠:内伤+999!求求你别问了!】

【建议大侠写本书:《论神兵饲养指南——葱花篇》】

【燕小六:嘟~~~~(为大侠噎住而奏的急救曲)】

【邢捕头:亲娘哎,这问题影响食欲啊……】

“行了青橙,别闹了,让大侠好好吃饭。” 郭芙蓉笑着给女儿夹了块狮子头。

又看向咳得满脸通红的司马不平,难得地收起了几分戏谑。

“喂,我说司马……大侠?你这千里迢迢跑来七侠镇,就为了踹我们客栈大门,然后把自己种进面粉缸里?这‘以武会友’……友没会着,倒是会了一身面粉和一身粗布衣裳。你到底图啥呀?”

她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破了司马不平强撑的麻木。

他放下筷子,环视着这一张张或好奇、或戏谑、或带着点同情的脸,像是祝无双那样。

那些憋屈、愤怒、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再次翻涌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一点属于“剑客”的语调,但一开口,声音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干涩和疲惫。

“图……图一个‘名’!”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某家司马不平,苦练剑法三十余载!自问手中之剑,当世罕有敌手!然……江湖寂寂,竟无人识得某家之名!无人传颂某家之威!”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带着不甘。

“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那些徒有虚名的‘高手’!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占据高位,受人敬仰?某家不服!某家要挑战天下高手!要踩着他们的名声,让整个江湖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某家第一个目标,就是你们七侠镇传说中的‘盗圣’!”

他的目光倏地射向正在偷偷夹肥肠的白展堂。

白展堂夹肥肠的筷子猛地一抖,那块颤巍巍、油亮亮的肥肠“啪嗒”掉回了盘子里。

他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眨巴眨巴眼。

“……啊?我?盗圣?谁?在哪?掌柜的,你看见了吗?”

他装傻充愣的本事堪称登峰造极。

佟湘玉立刻配合地一拍桌子,柳眉倒竖。

“展堂!额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偷吃!要夹就光明正大地夹!什么盗圣不盗圣的,额们同福客栈只有跑堂小白,没有盗圣!再胡说扣你工钱!”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警告白展堂。

【白展堂:肥肠惊魂!盗圣是谁?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佟掌柜护夫狂魔上线!扣工钱警告!】

【司马大侠的目标:从踹门到挑战盗圣(已失败)到……抢肥肠?】

【大侠的江湖梦:始于踹门,陷于面粉,终于……溜肥肠?】

【邢捕头:盗圣?!亲娘哎!这要是真的……这影响仕途啊!(激动搓手)】

“你……你们!” 司马不平看着白展堂那副怂样和佟湘玉的护短,再看看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甚至有点想笑的表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卯足了劲一拳打出去的傻子,结果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面粉缸里!

憋屈得他想吐血。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起。

是莫小贝。

她老气横秋地摇摇头,手里还捏着个阿楚给的棒棒糖,舔得津津有味。

“大哥哥,你这想法,太幼稚啦!” 她学着大人的口吻。

“江湖啊,打打杀杀多没意思。你看我,以前还是衡山派掌门呢,现在多好,有糖吃,有学上(虽然不想去),有佟掌柜罩着,还有小郭姐姐陪我玩。当天下第一,能有糖甜吗?”

她举起手里的棒棒糖,晃了晃,小脸上满是“你太不懂生活真谛”的表情。

司马不平被一个黄毛丫头教育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棒棒糖?

那玩意儿能跟“天下第一”的荣耀比?

可看着莫小贝那副理所当然、心满意足的样子,再看看这满堂的热闹喧嚣、饭菜香气,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追求产生了一丝动摇。

【莫小贝:格局打开!用棒棒糖打败天下第一!】

【前衡山掌门在线教学:论江湖的正确打开方式!】

【司马大侠:世界观遭受降维打击!糖>天下第一?】

【建议大侠改拜小贝为师,专修《论吃货的自我修养》】

【弹幕总结: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中二病不服!】

就在司马不平被莫小贝的“棒棒糖哲学”噎得怀疑人生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是晏辰。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银色金属小方块,正是刚才铁蛋转着玩的那个。

“司马兄,恕我直言。你这‘以武会友’,目标定得有点偏啊。” 晏辰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促狭,但并无恶意。

“你想扬名,靠踩别人上位,这路数本身就落了下乘。真正的名望,是别人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尊重。你踹门那气势,拔剑那架势,看着唬人,实则虚得很。真正的‘利’,不是锋芒毕露,而是藏锋于鞘,该出时雷霆万钧,该收时温润如玉。就像……”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一按那小方块。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低鸣。

晏辰手中的小方块瞬间如同活物般延展、变形,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眨眼间化作一把造型流畅、线条冷冽、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折叠工兵铲?

晏辰手腕轻轻一抖,那工兵铲又“唰”地一声,变形成了一把结构精密的……多功能钳子?

最后又“咔哒”几声,恢复成了那个不起眼的小方块。

“喏,” 晏辰把小方块随意地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真正的‘利’,在于其用,在于其变通,在于其价值,而不在于它是否时刻张牙舞爪地告诉别人‘我很利’。剑,是器,是工具。执器者,方为根本。心不正,器再利,亦是凶兵,徒惹祸端。心若正,器虽钝,亦可守护一方。”

他这番话,半文半白,带着点现代人的哲思,又融入了古意,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铁蛋在一旁微微颔首,金属面容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晏先生所言极是。真正的力量,在于控制与运用,而非炫耀与破坏。根据历史数据模型分析,历史上所有执着于虚名、以力压人者,最终皆难逃反噬,声名狼藉者十之八九。”

傻妞也温婉地补充道。

“就像我们。铁蛋拥有海陆空穿梭、力量远超凡人的能力,但我们更享受帮掌柜的修好漏雨的屋顶,或者帮无双把沉重的米缸搬进库房。看到大家因为我们的帮助而露出笑容,比任何排名都更有意义。”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金属质感特有的清澈。

【晏哥这波装到了!变形金刚秒杀上古神兵!】

【铁蛋傻妞:论机器人的自我修养!格局!】

【道理我都懂,但晏哥你那小方块哪买的?淘宝有同款不?】

【司马大侠:我是谁?我在哪?我的剑生受到了冲击……】

【弹幕:同福客栈哲学小课堂开课啦!专治不服!】

【邢捕头:亲娘哎,这道理讲得……这影响我收保护费啊!(陷入沉思)】

司马不平彻底沉默了。

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个其貌不扬却能千变万化的小方块。

又看看自己那柄依旧靠在柴堆旁、沾着油污、卡过门框、还曾疑似兼职过厨房用具的“绝尘”剑。

晏辰的话、铁蛋傻妞的话,像重锤一样敲打着他固守了几十年的信念。

追求虚名……执着于排名……以力压人……守护……价值……笑容……

这些词汇在他混乱的脑子里激烈地碰撞着。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剑,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那柄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剑,此刻在他眼中,似乎褪去了一些神圣的光环,多了一些……凡俗的烟火气,甚至……有点可怜?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冰冷的剑鞘,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油污处时,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观察着他的吕青柠捕捉到了。

小女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

一顿气氛诡异又莫名和谐的晚饭终于结束。

杯盘狼藉,李大嘴和祝无双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

司马不平像个游魂一样,默默地起身,走到柴堆旁,拿起他那柄饱经沧桑(主要是厨房沧桑)的“绝尘”剑。

他抽出剑身,冰冷的剑锋在烛光下依旧流淌着寒芒,但剑柄处那点油渍和剑鞘上的污痕,却像丑陋的伤疤,刺痛着他的眼睛,也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过去的偏执。

他掏出佟湘玉好心塞给他的那块粗布巾(原本是擦桌子的),蘸了点水,开始用力地、近乎发泄般地擦拭那油渍。

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要擦掉的不是污垢,而是自己前半生的执念和刚刚经历的奇耻大辱。

“喂,司马……大叔?”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小别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白敬琪。

这小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柯尔特左轮手枪,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司马不平手中那柄古朴的长剑,带着少年人掩饰不住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擦剑呢?你这剑……看着是挺老的哈。能……能给我看看不?”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热切,但那发光的眼睛出卖了他。

司马不平擦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这个半大小子,又看了看他怀里那把造型奇特、闪着金属冷光的“暗器”。

他记得这小子白天脱口而出的那句“哗擦”。

哼,玩暗器的……

他心中本能地升起一丝属于剑客的优越感和排斥。

但他还没开口,一个更小的身影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吕青橙挤到白敬琪前面,大眼睛亮得惊人,对着司马不平手里的剑左瞧右看。

“大侠!擦干净了吗?是不是擦干净了它就不饿了?就能教我剑法了?你擦剑的布……是不是也要用葱油泡过才有效果?”

她的思维永远能拐到匪夷所思的地方。

“青橙!别胡说!” 郭芙蓉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笑意。

“司马大侠正烦着呢!敬琪,你也是,别捣乱!”

话虽如此,她也没真过来阻止,反而抱着胳膊看热闹。

司马不平被这两个小家伙弄得有点头大。

他看看白敬琪怀里的左轮,再看看吕青橙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再看看自己手里这把“命运多舛”的剑,一个荒诞又带着点恶趣味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剑横在身前,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蔼(实则有点僵硬)的笑容。

“想看?想学?”

白敬琪和吕青橙同时用力点头。

“好!” 司马不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扫过两人。

“光看有何意思?不如……你们二人,一人持我之剑,一人持你那……‘暗器’,” 他指了指白敬琪的枪。

“比试一场!让某家看看,是古剑利,还是新器强?”

他这提议带着几分拱火和看戏的心态,也想借此机会,多少挽回一点自己兵器的“颜面”——毕竟,这剑的锋利,可是实打实的!

【搞事情!司马大侠在线挑拨离间!】

【白敬琪VS吕青橙!冷兵器VS热武器!世纪对决?】

【青橙宝贝:冲啊!用饿肚子剑法打败左轮手枪!】

【邢捕头:亲娘哎!当街斗殴!这影响仕途啊!(但想看)】

【燕小六:嘟~~~~(为比武助兴的唢呐声)】

【李大嘴:开盘了开盘了!押青橙赢的送卤蛋!押敬琪赢的送鸡腿!】

“比就比!谁怕谁!” 白敬琪少年心性,最受不得激,立刻挺起小胸脯,麻利地开始给他的左轮装填子弹,动作熟练得跟他爹偷东西有得一拼。

哗啦哗啦的装弹声清脆悦耳。

“比试?好呀好呀!” 吕青橙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摩拳擦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当枪使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司马不平手里的剑。

“大侠!快给我剑!”

司马不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将擦得差不多的“绝尘”剑递向吕青橙。

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一半——

“慢着!”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是郭芙蓉,带着警惕。

“喂!姓司马的!你想干嘛?拿我闺女当试验品?”

另一个声音则冷静清晰,来自一直没说话的吕青柠。

她推了推眼镜,小小的身影挡在妹妹身前,镜片反射着睿智的光芒。

“根据《同福客栈未成年人安全管理条例》第三条,” 吕青柠一本正经,小脸严肃得像在宣读圣旨。

“禁止在非指定区域、无成年人专业监护下进行具有潜在物理伤害风险的器械比试。尤其禁止使用未经验证安全性的外来冷兵器及具有高速投射能力的火器。”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司马不平。

“司马先生,您作为外来人员,在未取得监护人(我爹娘)明确书面同意、且未向邢捕头报备的情况下,诱导未成年人进行危险器械比试,此行为涉嫌违反《大明律》中关于‘拐带人口’及‘危害幼童’的相关条款,以及本客栈的《安全管理条例》。我有权代表受害者,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现在,请你立刻停止危险行为,并交出那件可能成为凶器的物品!”

她伸出小手,指向司马不平手里的剑,气势十足。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被她这一套有理有据、法条清晰、气势汹汹的组合拳给镇住了。

司马不平递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他张着嘴,看看一脸“法不容情”的吕青柠。

又看看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的郭芙蓉和吕秀才。

再看看自己那柄再次沦为“凶器”嫌疑犯的宝剑。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他感觉自己的剑道、自己的尊严、甚至自己存在的意义,都在这个小小的同福客栈里,被反复地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青柠女侠!律法先锋!以一己之力镇压剑圣!】

【《同福客栈安全管理条例》或成最大赢家!】

【司马大侠:我只是想挑拨离间看个戏……怎么就成了人贩子?】

【吕秀才:此乃吾女!家学渊源!子曾经曰过:学好律法,走遍天下都不怕!】

【邢捕头:亲娘哎!拐带人口?这这这……这影响仕途啊!(终于找到用武之地,激动地摸向腰间铁尺)】

【燕小六:嘟~~~~(代表官府威严的唢呐声响起)】

“我……我……” 司马不平“我”了半天,愣是憋不出第二个字。

他拿着剑,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像个巨大的、手足无措的傻瓜。

最后,他只能在那一道道(尤其是吕青柠那审判般的)目光注视下,灰溜溜地、极其缓慢地把剑收了回来,重新插回鞘里,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那柄“绝尘”,此刻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月上中天,清辉洒满同福客栈的后院。

喧嚣散去,只剩下虫鸣唧唧。

司马不平独自一人坐在井沿上,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他那柄“绝尘”剑就横放在膝头,冰冷的触感透过粗布裤子传来。

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那个顽固的油污点,月光下,那点污痕显得格外刺眼。

白天发生的一切——踹门、卡剑、面粉缸、棒棒糖哲学、变形方块、律法警告……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搅得他头痛欲裂。

三十年的信念,三十年的追求,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天下第一?

他连个门都踹不明白,连把剑都保不住清白(厨房清白),连个十岁小女孩都能用律法把他怼得哑口无言!

“天下第一……”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自嘲。

“呵……好大一个笑话……”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愤怒吗?

当然有!

屈辱吗?

快溢出来了!

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空虚和迷茫。

除了“天下第一”这个虚妄的目标,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他的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能用来……擀面?

“唉……”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金属质感共振的叹息在他身边响起。

司马不平悚然一惊,猛地抬头。

只见铁蛋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侧,月光在他光滑的金属外壳上流淌,泛着冷冽而柔和的光泽。

“司马先生,” 铁蛋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平板的电子音,但此刻听来,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

“情绪波动扫描显示,您正处于剧烈的认知失调与价值重构期。这很痛苦,但并非全无益处。”

司马不平警惕地看着这个铁疙瘩,没有吭声。

他还没从被机器人“普法”的阴影里走出来。

铁蛋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电子眼微微闪烁,投射出一束柔和的光线,在他面前形成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正是他那柄“绝尘”剑的高精度三维模型,连剑柄末端那个油污凹痕都纤毫毕现。

“根据材质光谱分析及历史冷兵器数据库比对,” 铁蛋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您的‘绝尘’剑,铸造工艺确属上乘,所用陨铁与深海寒铜的配比,在同时代武器中堪称顶尖,锋利度与韧性俱佳,足以跻身名剑之列。”

司马不平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黯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总算……还有识货的?

然而,铁蛋话锋一转,影像中的剑开始旋转放大,焦点落在了剑柄与剑身连接处一个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应力裂纹上。

“但是,” 铁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此处应力集中点存在先天铸造微瑕。在您长期追求极致刚猛、强调瞬间爆发力的剑路催动下,此处的金属疲劳已接近临界点。数据显示,若您再使用超过七成内力、并以超过十五度角进行类似今日的全力拔剑动作,此剑有87.3%的概率,会在此处……”

影像中,那处微瑕被用醒目的红色标记出来,然后模拟出崩裂的画面。

“……断裂。”

“断……断裂?” 司马不平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眼睛死死盯着全息影像中那个刺眼的红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这柄剑,不仅是他的武器,更是他半生的信念寄托!

它承载着他所有的骄傲和野望!

断裂?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可能!你胡说!” 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抗拒而尖利扭曲。

“我的剑!我的‘绝尘’!它怎么可能……”

“数据不会说谎,先生。” 铁蛋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

“您执着于‘天下第一’的虚名,追求每一次出手都石破天惊,以力压人。您的剑路,霸道有余,回护不足。每一次倾尽全力的碰撞,每一次蛮横的发力,都在加速这处隐患的恶化。剑,是您的延伸。您的心境和用法,决定了它的命运。”

他顿了顿,电子眼看向司马不平紧握的拳头。

“执着于虚妄的‘第一’,让您的心变得刚硬、焦躁、不留余地。这份‘执’,如同您剑路上的蛮力,最终反噬的,是您自己,也是您珍视的剑。真正的‘利’,不在于摧毁什么,证明什么,而在于它能守护什么,成就什么。锋芒太露,过刚易折。这个道理,于人于剑,皆然。”

铁蛋的话语,冷静、客观、直指核心,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司马不平几十年来自我麻痹的幻象。

不是剑不行,是他自己的心,自己的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追求的是摧毁对手带来的虚名快感,是凌驾于人的优越感,却从未想过,剑的真正力量,可以是为了守护身后的弱小,是为了斩断世间的不公,是为了开辟一条更宽的路,而不是仅仅为了证明“我最强”!

他所谓的“剑压天下”,压垮的,恰恰是自己和手中之剑的根基!

司马不平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地跌坐回井沿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死死地盯着膝上那柄剑,手指颤抖着抚过剑鞘,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痛苦和……一丝大梦初醒的茫然。

断裂……

不是剑的终点,是他这条错误道路的必然终点!

【卧槽!惊天大瓜!天下第一剑要变天下第一‘断’?】

【铁蛋哥这波分析……物理超度了司马大侠的道心!】

【数据党胜利!科学的力量破除一切封建迷信(剑圣迷信)!】

【大侠:我的剑生……崩塌了……】

【弹幕:同福客栈,不仅治不服,还专治各种练功走火入魔!】

【邢捕头:亲娘哎!兵器要断?这这这……这影响江湖稳定啊!(职业病发作)】

就在司马不平被这残酷的“诊断”打击得魂不守舍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一个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大木盆,吭哧吭哧地从厨房方向挪了过来。

是吕青橙。

木盆里装满了刚洗好的、还带着水珠的……土豆?

她小脸憋得通红,显然搬得很吃力。

“咦?司马大叔?你还在呀?” 吕青橙看到井边的司马不平,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亮了起来。

“正好正好!大叔!你那么厉害,能帮我个忙吗?帮我把这盆土豆搬到库房去好不好?太重啦!敬琪哥哥那个坏蛋,说好帮我搬的,结果被佟掌柜叫去扫屋顶了!”

她把木盆往司马不平脚边一放,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地看着他,仿佛白天那些比试、律法、断裂的阴影从未存在过。

她的要求是如此的平凡,如此的生活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你有力气,就该帮忙呀!

司马不平怔怔地看着脚边那盆沉甸甸、沾着泥水的土豆。

又看看吕青橙那张被月光映照得纯净无邪、充满信任的小脸。

再看看膝上那柄可能随时会断裂、承载着他半生虚妄的剑。

搬土豆……守护……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心头。

酸涩、荒谬、释然、还有一丝……从未体验过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在吕青橙期待的目光中,在铁蛋平静的注视下,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膝上的“绝尘”剑,连鞘带剑,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了井沿上。

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

然后,他弯下腰,伸出那双曾握剑挑战天下、也曾沾染过厨房油污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那个装满土豆的沉重木盆边缘。

“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干涩,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我帮你搬。”

他双臂用力,肌肉贲张(这次不是为了拔剑),稳稳地将那盆沉甸甸的土豆抱了起来。

粗糙的木盆边缘硌着他的手臂,土豆沉甸甸的重量传递到身上,带着泥土的气息和生活的实在感。

这感觉,竟比握着那把随时可能断裂的“绝尘”,要踏实得多。

吕青橙立刻欢呼起来:“太好啦!谢谢司马大叔!你真是个好人!库房在这边!快跟我来!”

她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雀跃。

司马不平抱着那盆土豆,跟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后面,一步一步,走向灯火通明的库房。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井沿上,那柄名为“绝尘”的剑,静静地躺在那里,沐浴着清冷的月华,仿佛也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剑圣转职土豆搬运工?】

【青橙宝贝:用一盆土豆成功收服天下第一(前)!】

【放下宝剑,立地成……好人?】

【这转折……我手里的瓜都掉了!但莫名有点感动怎么回事?】

【弹幕: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兼营灵魂洗涤与职业再规划!】

【邢捕头:(看着库房方向,摸着下巴)亲娘哎,这……这算改邪归正了吧?能写进政绩报告不?】

【燕小六:嘟~~~~~(悠扬舒缓,仿佛在歌颂新生活的唢呐声)】

晨光熹微,给同福客栈的屋顶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客栈的大门已经换上了一扇崭新的、看着就结实许多的门板——据说是白展堂连夜“找”来的好木料,由李大嘴友情赞助了几根大铁钉加固而成。

空气中飘荡着小米粥的清香和刚出笼包子的热气。

大堂里,众人围坐吃早饭,气氛比昨日轻松了许多。

司马不平也坐在桌边,换上了佟湘玉友情提供的一套更合身的粗布衣裳(据说是莫小贝她爹莫小宝的旧衣),默默地喝着粥。

他脸上那层厚厚的、属于“天下第一剑”的冰霜似乎消融了不少,虽然还有些不自在,但至少不再是一副苦大仇深、随时要拔剑砍人的模样。

他膝上那柄“绝尘”,被一块干净的粗布仔细地包裹着,只露出剑柄。

“司马大侠,” 佟湘玉放下粥碗,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精明的笑容。

“你看,这门也修好了,饭也吃了,衣裳也换了……咱们是不是该……嗯?”

她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结账!

司马不平喝粥的动作一顿,脸上掠过一丝窘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间——那里原本挂着他装银两的荷包。

昨日面粉缸里那一番挣扎,荷包早不知掉哪个犄角旮旯了,或者被面粉彻底掩埋了。

“咳……” 他清了清嗓子,放下碗,正色道。

“佟掌柜,维修费用,伙食住宿,衣裳钱,某家自当奉上。只是……某家行囊……略有遗失。”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可否……宽限几日?待某家寻回……”

“宽限几日?” 郭芙蓉立刻接腔,眉毛一挑,带着促狭的笑意。

“司马大侠,您该不会是想说,您堂堂天下第一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吧?还是说……您打算用您那把‘饿肚子剑’抵债?”

她故意把“饿肚子剑”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白敬琪在一边偷笑,吕青橙则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

“抵债?用剑换包子吗?”

司马不平的脸又有点发烫,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膝盖上裹着剑的布。

用剑抵债?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芙妹,莫要为难司马兄。” 吕秀才适时地开口打圆场,扶了扶眼镜。

“子曾经曰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司马兄一时不便,也在情理之中。不如……”

他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司马兄一身好武艺,正值我们客栈近日……嗯,库房整理,屋顶检修,后厨柴火告急……诸多杂务,正缺人手。不如司马兄暂且留下,以工抵债?一来解了燃眉之急,二来嘛……”

他看了一眼司马不平膝上的剑。

“也免得司马兄的‘神兵’,流落当铺,明珠蒙尘啊。”

他这提议,既给了台阶,又隐隐点出“剑在人在”的威胁,端的是读书人的杀人不见血。

【秀才:用圣人之言,行‘绑架’之实!高!】

【司马大侠:打工还债?我……】

【佟掌柜:计划通!廉价(划掉)优质劳动力get!】

【吕青橙:太好啦!司马大叔可以天天帮我搬土豆啦!】

【燕小六:嘟~~~~(为同福客栈新员工入职吹奏的喜庆唢呐)】

司马不平嘴角抽搐了一下。

留下?

在同福客栈……打工?

劈柴?

搬货?

修屋顶?

他堂堂司马不平!

这……这成何体统!

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可目光扫过佟湘玉精打细算的眼神,郭芙蓉看好戏的表情,再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和膝上这把绝不能离身的剑……

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好嘞!” 佟湘玉一拍巴掌,眉开眼笑,仿佛捡到了金元宝。

“展堂!带咱们新伙计去熟悉熟悉环境!后院那堆柴火,先劈它个两百斤热热身!大嘴!库房那几袋陈年老米,该翻晒翻晒了!小郭!看着点,别让新伙计累着!”

她立刻进入了周扒皮模式,指挥得井井有条。

白展堂笑嘻嘻地凑过来,揽住(实际上是半强迫地拽住)司马不平的肩膀。

“走走走!司马兄弟!别愁眉苦脸的!咱们同福客栈,别的没有,就是活儿多!保证让你……呃,充实!充实每一天!劈柴好啊,锻炼臂力!想当年我练轻功那会儿……”

他一边絮叨着,一边连拉带拽地把一脸生无可恋的司马不平往后院拖去。

司马不平抱着他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剑,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充满了对“自由”的眷恋和对即将到来的“充实”生活的绝望。

【欢迎加入同福客栈伐木累!】

【司马大侠の客栈打工日记,开篇:绝望!】

【白展堂:兄弟,葵花点穴手要点不?包教包会,学费……抵工钱!】

【吕青橙:(追在后面喊)司马大叔!劈完柴记得帮我搬土豆呀!】

【弹幕:从天下第一到客栈杂役,司马大侠完成了史诗级转职!】

看着司马不平被白展堂拖走的背影,阿楚和晏辰相视一笑。

阿楚调皮地朝晏辰眨眨眼,晃了晃手机。

“宝宝们,新剧情解锁!‘天下第一剑’的客栈改造计划,正式启动!大家猜猜,司马大侠是先学会劈柴,还是先被佟掌柜的算盘逼疯?或者……”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镜头扫过吕青柠正拿着小本本认真记录着什么的样子。

“先被我们的小青柠,用《员工权益保护法》武装到牙齿?”

晏辰默契地接话,伸手自然地揉了揉阿楚的头发。

“我赌一包辣条,他先被李大嘴的葱油饼再次征服灵魂,从此自愿成为同福客栈首席……试吃员?”

【开盘了开盘了!押劈柴的扣1!押被算盘逼疯的扣2!押学法律的扣3!押变吃货的扣4!】

【剑圣的尊严在柴刀面前不值一提!】

【佟掌柜的算盘才是天下第一利器!】

【青柠女侠法力无边!】

【葱油饼yyds!】

【我全押!坐等司马大侠花式破防!】

【家人们,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兼营职业再教育和吃货培养!入股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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