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蟾屏息敛容,蹑足躬身趋进内室。只见魏嬿婉端然斜倚于填漆螺钿贵妃榻上,云鬟堆鸦,纹丝不乱,唯有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簪斜斜簪定,映着透窗而入的曦光,流泻出一抹锐利的金芒。纤纤素手正拈着玛瑙盘中新贡的红樱桃,一颗颗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王蟾垂手侍立近前,低声道:“禀主儿,先前您吩咐进忠公公遣人盯着的秦立并翊坤宫那头…”
魏嬿婉皓腕微顿,指尖那颗饱满的樱桃堪堪悬在丹唇之畔,眼波未动,静待下文。
王蟾心领神会,忙将身子又矮了矮,续道:“如今秦立那厮已然没了,但进忠公公谨慎,并未将暗哨撤回,依旧分头盯着两处的动静。今早递了话进来,道是天色未明、晓星尚在之际,翊坤宫的三宝,形迹甚是可疑,竟打西华门外的僻静夹道,悄悄潜入内务府去了。奴才瞧着,其中必有蹊跷。”
魏嬿婉听了,眼睫微垂,将那悬着的樱桃徐徐纳入口中,贝齿轻啮,细细嚼咽了,方以帕掩唇,悠悠然道:“欲擒虎子,必先纵其归山。且由他去,咱们只消静观其变,看这出戏,他们预备如何唱下去。”言罢,她指尖轻轻拂过一方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拭去唇边一点微不可见的胭脂色汁渍。
复又拈起一颗饱满圆润的樱桃,对着雕花窗棂透进来的天光,细细赏玩那玛瑙般通透的赤色流光,朱唇轻启:
“这协理六宫的差事么……听着风光,左不过是成日同算盘珠子、陈年账簿打交道,消磨辰光罢了。” 指尖微一用力,樱桃饱满的汁液仿佛在薄皮下涌动:“有过这份‘根基’,便足够。至于那些个劳什子账册,本宫早倦了。原不过是些锁链金枷,生生绊住了手脚,倒误了留心…真正关乎日月升沉、乾坤流转的机要大事。”
语声方落,魏嬿婉玉腕微抬,向王蟾略一招引。王蟾见状,忙又趋前两步,将身子躬得愈发低垂,洗耳恭听。
“昨儿个皇上提及江南河道改浚大功告成,龙颜大悦。圣心欢畅之际,对本宫笑言:‘朕的婉婉,真真是朕的祥瑞妙人,自你得伴君侧,喜事便如珠落玉盘,莫非是瑶池仙品,降凡佑我大清?’ 此等天语纶音,字字珠玑,实乃旷世恩荣。若任其随风散逸,岂非暴殄天物?”
“本宫思忖着,”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玛瑙盘沿,发出清脆微响,“此等‘祥瑞’佳话,合该广布于天听之下,使万民共沐圣德,方不负皇恩浩荡。你即刻去寻进忠,着他散播一首童谣,务要着落在那些个走街串巷、消息最是灵通的乞儿流民身上,于市井闾巷、瓦舍勾栏之中,悄然传唱开来。声口要做得自然,如同天降谶语,生发自民间肺腑,切莫着相,露了痕迹。词儿么…”她略一沉吟,朱唇轻吐,“便道是:‘黄龙怒,浊浪翻,哀鸿遍野万民煎;忽见白鸾衔嘉穗,祥光瑞霭落魏园。’ 记着,”
“此谣只可流传于市井草莽之间,万不可有一字一句,传入士林清议之耳,或是见于文人墨客的笔札记录。”
“行了,去罢。”殿外更漏恰递进数声,魏嬿婉眼波如水,倏然流转,落在侍立一旁的春婵身上:“春婵,你上小厨房瞧瞧,那盅煨了足两个时辰的燕窝鹧鸪汤,火候可到了?汤汁可澄澈如金?皇上批阅奏章劳神,正需此物滋养。”
春婵闻言,忙屈膝应喏:“奴婢省得,这就去仔细验看。”她身影轻盈地消失在珠帘之外。不过须臾,便捧着一剔红云龙纹填漆食盒匆匆回转,“回主儿,奴婢看过了,汤色澄金,温润醇厚,正是进献御前的绝佳火候。”
魏嬿婉颔首,莲步轻移,由宫人簇拥着,款款行至养心殿。殿内沉水香细,朱批御笔堆积如山。皇上正凝神批阅,眉心微蹙,显是倦了。见魏嬿婉进来,面色稍霁。
魏嬿婉步履未停,行至御案前,亲手从那食盒中捧出温热的汤盅,纤纤玉指衬着莹白的定窑薄胎,奉至皇上面前:“皇上为国事夙夜辛劳,龙体要紧。喝口热汤,润润心神吧。”
皇上依言,就着她的手浅啜两口。果然鲜美异常,温热的汤汁裹挟着食材的精华滑入喉间,一股暖意随之缓缓透入肺腑,眉宇间倦色顿消几分,龙颜舒展,笑道:“还是婉婉知朕心意,体贴入微。”
放下汤盏,皇上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御案那方墨色深沉的端溪紫云砚上,复又温言道:“婉婉,你来,替朕研墨。满宫上下,就数你研墨的手艺最为精到,墨色乌亮匀细,入纸不滞,行笔如云,便是进忠,也及不上你这指尖的功夫。”
魏嬿婉闻言,欣然至御案旁侧,纤指执起那方上好的松烟古墨,在端溪紫云砚上,添了几滴清水,口中柔声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本分。些许微末之技,能得皇上青眼,已是万幸。”她眼波流转,瞥见皇上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郁,心下了然,面上却只作不知。
皇上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匣,沉吟片刻。
“婉婉,你瞧这墨色,浓得化不开,本是上品。然则……若这墨,并非全然纯净呢?” 他指尖虚点墨池深处,“譬如有那么些微不可察的杂质,混迹其中,初时或可忽略,然积年累月,渐次沉淀,便成了这砚底一层难以清除的积垢。时日久了,非但污了这上好的砚台,便是再磨新墨,也总带着一丝陈腐的浊气,难以复其纯粹清亮之本色。此等……‘积弊’,最是恼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欲要涤荡清除,又恐伤筋动骨。着实令人踌躇难决。”
魏嬿婉垂眸,字字斟酌后道:“墨中微瑕,砚底积垢,原是岁月流转,在所难免。依臣妾愚见,墨色欲求纯粹无瑕,首在正本清源。新墨初成之际,必当精选上等松烟,精研细筛,剔除杂滓尘滓,方能得此乌亮纯粹之色,历久弥新。”
“至于那砚底积垢…古砚如古玉,温润养人,其积垢亦是岁月之痕。若骤然以刚猛之物强行刮除,恐伤砚体根本,反失其温润古雅之韵。不若…徐徐图之。”
她微微倾身,纤腰如柳,姿态更显专注,同时柔声续道:“以清水徐徐浸润,以柔力缓缓研磨,借这新墨之清正刚健,日日涤荡冲刷。那陈年积垢,纵然顽固,天长日久之下,亦会被这清流正气,一点一滴,消融化解,复归砚台本真。且这墨香馥郁,久而久之,亦能驱散那陈腐浊气。此乃,以柔克刚,以新代陈,以正祛邪之理。皇上仁德泽被四海,如甘霖清泉,何愁涤荡不净那些许尘垢?只是需得假以时日,更需持之恒心,切莫因一时浊流翻涌,便乱了方寸,损了这方承载千秋文脉的宝砚。”
言罢,她将磨好的墨汁轻轻推至皇上手边,那墨色乌亮如新漆,幽香沁人心脾。她低眉顺目,仿佛方才所言,不过是论墨品砚的风雅闲谈。
“以柔克刚,以新代陈,以正祛邪……徐徐图之……”皇上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复又执起那管沉甸甸的朱笔,蘸了饱满的墨汁,笔锋悬于一份奏章之上,“只是这清水浸润、徐徐研磨,所耗心力时日,又岂是等闲?”
魏嬿婉眼波流转,眸光如蜻蜓点水,轻轻扫过那摊开的奏章。
左边一折,乃闽浙总督周学健所奏,字里行间透着雷霆震怒:
「臣于福安县查获西洋传教士费若望、德玛诺二名,聚众讲经,信者凡二百余口。其教不敬祖宗神只,妄称‘天主平等’,废人伦、乱纲常!尤可骇者,信众七日一会,男女混杂无别,名为‘做弥撒’,实为宣淫聚乱之所。更兼彼处有贞女二百余人,誓不嫁人,终身守‘童贞’,显系妖术禁制,蛊惑人心!……伏乞皇上乾纲独断,将首逆二洋人凌迟处死,以儆效尤;凡习教男女信众,一体连坐治罪,男发黑龙江披甲人为奴,女入辛者库为婢,以绝夷狄蛊惑之根!”
右边一折,则是大学士张廷玉所上,笔调沉稳,忧思深重:
「鄂、豫交界处,白莲教经卷流布乡野,信者渐众。地方绿营捕风捉影,动辄锁拿无辜;更有奸猾胥吏,借‘查教’之名,敲骨吸髓,勒索良善。小民畏官如虎,怨气郁结,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臣愚见,教首自当严惩不贷,然胁从习教之愚民,多因生计困顿或一时蒙蔽,情有可原。若不分首从,一概严刑株连,恐激生大变!莫若严惩借机勒索之贪吏,以平民愤;赦免仅止诵经祈福之习教胁从,着地方官严加管束,以保甲之法登记造册,使其改过自新,方为釜底抽薪、长治久安之策。」
字里行间力主‘宽严相济’、‘惩首宥从’,却也隐见其主张与朝中某些主张‘严刑峻法’、‘株连震慑’的汹汹之势相抗的艰难。魏嬿婉常侍笔墨,于前朝暗流已略知一二,那虽未上折却无处不在、力主严办的巨大压力,其源头必是来自军机大臣鄂尔泰及其满人权贵党羽无疑。
殿内烛火跳跃,映着她低垂的眼睫,更衬得她沉静如水,任惊涛骇浪,皆不萦于心。
进忠躬身碎步入内:“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宫里的莲心姑娘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启奏。”
皇上本就烦郁,此刻更是眉峰紧蹙,不耐地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莲心几是踉跄入殿,扑通一声跪倒在金砖地上:“奴婢叩见皇上!皇后娘娘今日身子……越发不适了,晨起便吐得厉害,连清水都进不得,脸色煞白……”
皇上微抬眼皮,手中朱笔一滞,在奏章上洇开一小团墨迹:“可请太医瞧过了?皇后自己作何言语?”
莲心忙不迭叩头,语速急促:“回皇上,娘娘强撑着说是许是孕期寻常反应,不必劳动太医惊动圣驾。可……可奴婢瞧着实在凶险万分,心下发慌,六神无主,斗胆冒死来禀,求皇上……求皇上定夺……”
“定夺?定夺!”皇上猛地一掌拍在沉重的紫檀御案上,巨响震得案头那盏盛着残汤的定窑薄胎碗嗡鸣不止,碗壁轻颤,汤匙在碗中碰撞出细碎的惊惶。
陡然拔高的怒喝,裹挟着雷霆之威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回响:“朕又不是太医!她自己的身体自己难道不该上心?后宫诸事自有规制,六宫妃嫔自有其份例!事事都要朕来定夺,朕这皇帝还做是不做了?前朝这堆积如山的折子,哪一件不是关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你们……”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怒极,却在深吸一口气后,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现在就去,即刻传朕口谕,遣当值太医速去请脉!让她安心静养,莫要胡思乱想!”
“是!是!奴婢遵旨!谢皇上恩典!” 莲心如蒙大赦,汗透中衣,连忙叩头如捣蒜,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
殿内复归寂静,经此一扰,皇上心绪愈发纷乱如麻。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奏折,那密密麻麻、力透纸背的字迹,竟让眼前阵阵发花,心神无论如何也再难凝聚。
案头堆积如山的奏匣,此刻皆作无形的山峦,沉沉压在心口,令他几欲窒息。他烦躁地将朱笔重重一掷,靠在龙椅上,阖眼长叹一声。
“婉婉……”
魏嬿婉闻声,立刻停下手中研墨的动作,姿态恭谨地垂首肃立:“臣妾在。”
皇上闭着眼,抬手无力地指了指案上摊开的那两份奏章,又虚虚环视了一圈那堆积如山的奏匣,声音沉重得如同浸了水:“闽省洋教妖言惑众,乱我民心;鄂豫白莲暗流涌动,伏莽堪忧;更有那等蠹吏宵小,借机渔利,敲骨吸髓,搅得地方不宁,怨声载道。外头瞧着是花团锦簇,内里却似这初春的池塘,表面微澜不惊,底下尽是纠缠不清的烂泥水草!朕欲涤荡澄清,还乾坤一个朗朗,又恐用力过猛,搅浑了这一池春水,反伤了好容易才养出的几尾锦鳞……” 他顿了顿,睁开眼,目光灼灼,紧紧锁住魏嬿婉低垂的面容:“朕心绪烦乱,如坠五里雾中。你素来心思灵透,善解人意,不若……说与朕听听?权当解闷也好。”
魏嬿婉闻言,脸色骤然剧变。她慌忙放下墨锭,疾步走至御案前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螓首深深俯下:“皇上!臣妾惶恐!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宗家法,铁律如山!臣妾卑贱之躯,安敢妄议军国大事?若传扬出去,莫说前朝衮衮诸公将如何非议,便是后宫各位娘娘,也必视臣妾为牝鸡司晨、祸乱朝纲之辈!臣妾……臣妾万死不敢僭越!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看着她伏在地上、那副惊弓之鸟般的模样,心头那点烦躁反而被激得更盛,如同泼了油的干柴,腾地燃起熊熊怒火。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踱至她身前:“什么祖宗家法?什么后宫不得干政?朕是天子!朕说的话,就是法度!朕许你开口,许你议论,那便不是干政!朕要听的,就是你那双眼睛看到的乾坤世情,就是你这颗七窍玲珑心里揣摩出的道理!谁敢有意见?谁敢嚼舌根?那又算什么东西!你要明白,这江山社稷是朕的江山社稷!朕想听谁说,就听谁说!朕说你能说,你便能说!起来!回话!”
魏嬿婉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叩首,声音清晰而恭顺:“臣妾…谢皇上隆恩浩荡!既蒙皇上不弃,赦臣妾僭越之罪,更以天下至重相询,臣妾虽愚钝浅薄,见识短陋,亦愿竭尽驽钝,一抒胸中浅见陋识,供皇上圣心裁断。”
她站起身,依旧低眉垂目,挺直的脊背和沉静的气息,已与方才的惊惶判若两人。魏嬿婉轻轻抬眸,望向御座旁那摊开的奏折。
“这洋教之害,正如那异域移来的毒蔓,根系虽浅,其刺却利,更兼花色妖异,惑人心目。若任其蔓延,恐污了园圃清景。然若连根拔起,又恐伤及缠绕其上的无辜藤萝,更溅起泥污,损了花圃根基。”
“不若,只剪除那最妖异带毒的主蔓,示以雷霆。至于那些被其缠绕、一时迷惑的细弱藤蔓,则小心梳理,登记造册,着园丁时时看顾,晓谕其‘主上恩典,念其无知,特赦其过’。彼等感念天恩,自当收敛,或可化为寻常绿叶。”
“而张大人所言吏治,恰似园中古木生蠹。蛀虫藏于树皮纹理之下,啃噬根本。若为除虫而大刀阔斧剥其树皮,古木恐难承受。鄂尔泰大人主张雷霆手段,其心可鉴,然则…这闽省查教之吏中,亦有几位行事颇为‘果决’的鄂大人门下。皇上何不借此东风,命一心腹,以查‘借教勒索’之名,细细探查?一则清理蠹虫,二则……”她微微一顿,眼波似水,含蓄地望向皇帝,“亦可辨明,那主张剥树皮的,自家树上是否也生了蛀孔?此乃一举两得,且不伤古木主干。”
“至于满汉之间,园中奇花异木,本是共沐天恩。皇上乃造化之主,自有调和阴阳之妙法。譬如,对那满园之花,略施薄惩,以示园规森严;而对受虫害较重的汉木,则须剪除病枝,以儆效尤。然则,剪下病枝所遗之养分,皇上或可恩泽于园中那些根基尚浅、却奋力向阳的新苗?如此,满园花木,皆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自当愈加感奋,争奇斗艳,以报圣主。”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墨香浮动。
以园圃莳花喻之,将庙堂鲸波——涉乎释道、吏治、群僚倾轧者,尽化灌园闲话,而机杼暗合,直指枢要。
既全了他仁君之表、圣主之姿,复遂其乾纲独运之实,更于满汉之际,布设玄机,成制衡之妙。
良久,皇上紧绷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执起朱笔,在那两份奏折上,落下朱批:
「周学健所奏:洋教士斩立决,枭首示众;信众造册管束,交保甲严查,再犯者诛三族!闽省胥吏借查教勒索良善者,着讷亲领军机处会同刑部严查,查实十名罪大恶极者,即行斩决,家产充公!」
「张廷玉所奏整饬吏治事,准。凡涉贪渎官员,不分满汉,一体严参!唯满员涉事者,着吏部议处;汉员涉事者,由军机处会同三法司严审定罪,家产抄没。所抄没之资,着户部单列,用于补贴今科寒门进士安家之费。」
朱批落定,掷笔有声。
魏嬿婉款步出了养心殿,她略一驻足,眼波便递向一旁垂手侍立的进忠。
“方才在里头,趁着皇上兴致,我略提了几句。如今看来,倒正是个机缘,可替咱们寻摸几个出身清寒的汉臣,略抬举抬举。”
“另,张廷玉处,你也遣人去,与他几个门生‘偶遇’一二便是了。记着,万不可显出刻意攀附之态,也不必急着笼络。只需……”她略顿了一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帕子上的缠枝莲纹,“只需在言谈间,似有若无地勾起他们心底那点同病相怜之意。让他们自个儿咂摸出味儿来——如今这九重天上,终究是‘亲疏有别’,满臣贵胄,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肉。咱们这些汉人,不过是依附着人家屋檐下的藤萝罢了。张廷玉这棵大树,如今年事已高,又还能撑上多久?”
魏嬿婉抬眼望了望那朱红宫墙,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瞧瞧,便连这称呼,也渐渐改了腔调。如今宫里宫外,多少汉臣汉妃,为了讨主子欢心,生生把叫了几千年的‘爹娘’咽了回去,学着喊那‘额娘’、‘阿玛’?虽则眼下还非人人如此,可这苗头……哼,岂非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今日改了口,明日移了俗,天长日久,咱们汉家的衣裳、礼数、骨子里的气性,怕不都要被这满洲的洪流,一寸寸地吞嚼干净了?”
“这深宫大内,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步步荆棘。说到底,能真心为汉人思量、替汉人说话的,除了自家同气连枝的汉臣,还有谁?这汉人的前程,终究要靠汉人自个儿去争,去守。旁人……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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