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穆玄澈依约又踏入了青岚居的门槛。
自前日那场不堪的早膳后,他便早早遣了内侍传话:不必再预备他的早膳。
这贴合了云嫔的心意。
她实在惧怕那狼狈不堪的场景再次上演,更怕在穆玄澈心底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于是,在穆玄澈到来前一个时辰,她便强忍着恶心,囫囵吞咽下食物与水,只求将那翻江倒海提前发作完毕。
“皇上,请用茶。”
待穆玄澈落座,云嫔亲自奉上茶盏。
内务府新贡的雨前龙井,茶汤清亮,香气氤氲,是穆玄澈素日最爱的滋味。
两人闲坐,总会聊几句,穆玄澈喝茶,云嫔又不好干坐着,便陪着他喝了几口寡淡的白水。
可白水刚入口不到片刻,那股子翻涌之感再次袭来。
“呕——”
毫无征兆地,云嫔猛地弯下腰!
她甚至来不及抬手掩口,方才灌下的白水如同失控的喷泉,混杂着胃液,毫无遮拦地喷射而出!
污秽溅落在光洁的地砖上,溅湿了她华贵的裙裾下摆,还有一些溅到了穆玄澈那身明黄的衣摆……
“皇上,臣妾……”云
嫔抬起煞白的脸,眼圈瞬间红透,屈辱和惊恐让她浑身都在轻颤。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弥漫开令人窒息的酸腐气味。
穆玄澈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缓缓放下那杯再难入口的清茶,目光掠过地上的狼藉,最终落在云嫔那张狼狈不堪的脸上。
他伸出手,极轻地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你且好生歇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明知此时离开不妥,可他心底那股强烈的逃离冲动,已完全支配了他的双腿。
穆玄澈转身离去,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只留给云嫔一个冰冷而模糊的轮廓。
……
第三日,穆玄澈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青岚居。
云嫔已是惊弓之鸟。
水不敢喝,点心不敢碰,甚至不敢让殿内熏香过浓。
她强撑着笑脸,小心翼翼地挽住穆玄澈的手臂,想引他入内殿安坐。
然而,脚刚迈过门槛,那股令人绝望的恶心感便如影随形般汹涌而至!
“呃——”
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前倾,发出一连串痛苦而压抑的干呕声。
尽管这次空无一物,但那撕心裂肺的姿态,已足以将殿内勉强维持的平和氛围彻底击碎。
穆玄澈的眉头瞬间拧紧,如同刀刻的“川”字,眸底最后一丝耐心也彻底化为冰冷的烦躁。
“传黄振宇——”
他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薄怒,如同闷雷滚过殿宇。
须臾,院判黄振宇便提着药箱,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赶到。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跪地为云嫔请脉,指尖下的脉搏急促而紊乱。
“你给朕仔细瞧瞧!云嫔为何孕吐如此剧烈,屡治不愈?”穆玄澈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
黄院判凝神细诊,眉头越锁越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反复探按,最终收回手,面露难色,沉声道:“启禀皇上,娘娘的脉象并无特别凶险之处。老臣先前开出的止吐方子皆是稳妥之策,照理不该如此反复不休啊?”
“不该?”
云嫔又惊又怒,声音尖利。
“那本宫为何仍旧呕吐不止?”
黄院判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却带着医者的笃定:“回娘娘,依老臣愚见,此症恐非纯然胎气冲逆所致,更似情志不遂,肝气郁结,横逆犯胃啊!娘娘近日是否思虑过重,心绪烦乱,起伏颇大?”
这直指心病的几问,像几根钢针扎进云嫔心口。
她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自怀上龙胎,她的情绪便如同脱缰野马,焦虑、妒恨、恐惧日夜交织翻腾,她何尝不想控制?
只是那心魔早已根深蒂固,岂是她想按捺就能按捺得住的?
穆玄澈将她的沉默尽收眼底。
他薄凉的唇抿成一道孤峭冷硬的弧线,看向云嫔的目光再无半分怜惜,只剩下深沉的失望与隐晦的厌弃。
在他眼中,这已不是孕妇的娇弱,而是任性妄为、不知收敛,甚至在用这种不堪的姿态刻意博取帝王关注的手段。
“爱妃。”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凿出的石头。
“你且好生静养些时日吧。无事不必再劳神思虑。”
语毕,他拂袖起身,再未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踏出了青岚居。
自那日起,穆玄澈的身影便再未出现在青岚居。
每日,只有御前的小太监小喜子例行公事般地前来问一句“娘娘安好”,便再无其他。
帝王恩宠,如同指间流沙,转瞬即逝。
云嫔的心,被这巨大的落差彻底撕碎,在绝望和怨毒的惊涛骇浪中沉浮。
“是她!定是那个贱人捣的鬼!”
她对着空寂的宫殿,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呕——”
话音未落,又一阵剧烈的呕吐袭来,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呕出体外。
日日如此摧残,她吃下的东西尽数吐出,人也迅速地憔悴下去。
云嫔坐在铜镜前,镜中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艳冠群芳的影子?
分明是老了十岁不止!
“本宫要杀了她!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云嫔对着铜镜不住咆哮。
翠香瑟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脸上前日被打的淤青尚未褪尽。
恐惧已深入骨髓。
但她不愿看着云嫔沉坠深渊,于是冒险将云嫔如今的惨状一字不落地写成密信,悄然送出宫去。
她卑微地祈求着,盼那位无所不能的主公能伸出援手,助云嫔扳回这致命的一局。
几日后,密信有了回音。
一封专门写给云嫔的信笺,被秘密送到了翠香手中。
信封上火漆封印完好,翠香不敢擅动,只能战战兢兢地呈给云嫔。
云嫔急切地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她期盼的安抚或妙计。
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字下却是毫不留情的、冰冷的斥责!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脸上和心上!
“娘娘,主公怎么说?可有良策?”
翠香肿着脸,小心翼翼地凑近,满心以为会看到主公示下的锦囊妙计。
毕竟,过往每一次娘娘陷入困境,主公总能翻云覆雨,悄然化解。
云嫔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翠香吞噬。
“贱婢!你又敢背着我,私自联络主公?吃里扒外的东西!”
新仇旧恨瞬间爆发,她扬手又是几个狠戾的耳光。
清脆地落在翠香刚消肿不久的脸颊上,瞬间又高高肿起。
这一次,翠香没有像往常那样默默承受。
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冲破了她隐忍的极限。
她捂着脸,眼泪汹涌而出,带着豁出去的哭腔争辩道:“娘娘!奴婢是您的奴婢,可也是主公的奴婢啊!主公一心为娘娘筹谋多年,奴婢斗胆求援,也是想帮娘娘您啊!”
云嫔打累了,颓然跌坐在软榻上,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离水的鱼。
她盯着地上被撕扯的信纸一角,喃喃自语,带着不解和怨愤。
“主公怪我自作主张,怪我怀了龙种没跟他商量,可他不是一直盼着本宫怀上龙嗣吗?如今本宫有了,他难道不该欣喜?”
翠香忍着脸上的剧痛,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或许主公只是不喜咱们‘先斩后奏’……”
她不敢说得太明。
云嫔沉默良久,眼中的怨毒渐渐被一种奇异的病态的光芒取代。
她捡起地上的信纸,缓缓伸向一旁的鎏金烛台。
跳跃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上纸页,迅速将其吞噬,化作一缕青烟和点点灰烬。
虽然被斥责,但主公那句“中秋回京”,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她濒临崩溃的心田。
只要主公回来,这深宫,还有她翻不过去的坎吗?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怨气都压下,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冷静。
“主公中秋回京,我们提前做好准备。至于春和殿那个贱人,且让她再得意几日。中秋便是她的死期!”
翠香闻言,立刻附和,肿胀的脸上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娘娘说的是!那贱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主公定会为娘娘扫清一切障碍!待娘娘顺利诞下小皇子,这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位,还不是娘娘您的囊中之物?”
云嫔听着,心口盘踞多日的阴霾,仿佛真的被“主公回京”这四个字驱散了几分。
她望向窗外,眼中重新燃起扭曲的野心和期待。
此时,春和殿内,暖香浮动。
太后身边的刘嬷嬷领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宫女,捧着一座雕工精美、镶嵌着翠玉和珐琅的如意屏扇,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嘉嫔娘娘金安。”
刘嬷嬷恭敬行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太后娘娘惦念着您身怀龙裔,辛苦万分,特命老奴将这柄如意屏扇送来,置于殿中,取个‘吉祥如意、屏退烦扰’的好兆头,愿娘娘和腹中龙嗣都平平安安。”
邢烟面上带着温婉得体的浅笑,心中却瞬间警铃微动。
这屏扇贵重,却来得突兀。
太后此举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道是想借她的手捞出冷宫里的周欣萍?
“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隆恩,太后慈心,臣妾感激不尽。”
邢烟起身,姿态恭谨地谢恩。
刘嬷嬷随着邢烟转入内殿稍坐,借着宫女摆放屏扇的间隙,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娘娘,怀王中秋就要回京了。”
她观察着邢烟的神色,继续道,“太后娘娘是想让您来操持今年的中秋宫宴。等阖家团圆、其乐融融之时,由您恳求皇上开恩,放欣萍小姐出冷宫!”
刘嬷嬷说明了缘由,浑浊的老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娘娘您如今怀着龙胎,最是金贵辛苦,这等劳心费力的繁琐差事您可千万要思量周全,寻个稳妥的法子推了才是,莫要累着了自己。”
邢烟静静地听着,面上依旧是那副温顺柔和的模样。
然而,在刘嬷嬷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低垂的眼睫下,一丝精光飞快掠过。
唇角,极细微地向上牵起,勾出一抹转瞬即逝、意味深长的浅笑。
推掉?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
这哪里是麻烦?分明是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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